┏━━━━━━━━━━━━━━━━━━━━┓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重生之错过多可惜》作者:大花小花 文案: 柳应年前世喜欢过三个人,一个不能爱,一个不要他,一个年龄差。 重生后,格局改变了。 他有了新桃花,也有了新剧情。 不管是旧爱,还是新欢,原来他错过了这么多…… 看文有爱提示: 1、本文只纠结感情不纠结生存技能,不赚钱不养家,无技术含量,有狗血,不适者慎入2、非爽文。听说有点苏3、内容喜(ge)大(zhong)普(su)奔(qi) 内容标签:重生 因缘邂逅 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应年 ┃ 配角:林枢,李翔华,霜 ┃ 其它:重生,豪门世家,异能 ☆、第一章 柳应年一生中有许多个曾以为,可结果,这些曾以为都落了空。 他曾以为他和李翔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酸甜苦辣咸,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好不容易得到了双方亲人的认同,又有了他们自己的公司,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守望幸福,快快乐乐和和美美的携手白头共度此生—— 可是结果呢? 相爱了十年的同性恋人另觅良人,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 他曾以为他会潇洒摆脱李翔华的叛离,重新找个好男人相爱—— 可是结果呢? 无论换过多少个情人,都抚不平他心底的伤口。 他曾以为他会一生无子无嗣—— 可是结果呢? 他有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儿子,毫无血缘关系,而且还是李翔华的姘夫的亲生儿子。 他曾以为把这个便宜儿子养到十八岁成年就算圆了一个善心尽了一份作为养父的责任—— 可是结果呢? 他不只把便宜儿子拉扯到大,还一路看着他大学毕业,进入公司,成为优秀的继承人,把公司发扬光大。 他曾以为既然有了儿子,自然也就会有孙子—— 可是结果呢? 儿子对他说一辈子不会结婚,让他死了抱孙子的念头。 他曾以为那种直到死前也只能捏着喜欢的人的相片,凄凉的念着对方的名字,在无限的后悔和想念中咽下最后一口气,那样的死法太过梦幻,只能存在于漫画和想像之中—— 可是结果呢? 在登山探险的时候为了救一名少年,他摔下山崖,被挂在半空一颗手臂粗细的树枝上,知道生命无望的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是拿出手机,看着相册里那人的照片,最后最后的一眼,才敢把真正的感情泄露在眼底,嘴里能念的,也只有相片上那人的名字…… 早知道结局是这样的话,当初要是能更珍惜那孩子的感情,好好的回应对方就好了…… 眼一闭,再一睁。 重、重生了! …… 柳应年已经发了整整一上午的呆,无论医生护士问他什么,他都说不出话来。 医生当机立断,追加拍脑部CT,看看什么情况。 高烧四十度五虽然不可小觑,但还不至于到会把脑子烧坏烧傻的地步,病人这呆呆傻傻怔怔愣愣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儿? 结果CT拍出来后一切正常什么事情都没有。 医生的脸绿了。 闻讯从外地赶回来的李翔华向主治医生询问了柳应年的病情后,满眼担忧的守在恋人的病床前。 “应年,我是翔华,你说说话,别吓我。” 柳应年听见昔日旧情人的声音,恍然如梦初醒,一回过神看见李翔华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心跳顿时吓停掉一秒。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曾经那样铭心刻骨的恋人,以为会相思入骨,就算到死也不会忘记这张容颜,到头来才发现其实不过是痴人梦一场,他的“曾以为”根本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 残酷的不止有青春,还有现实。 有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这张脸了? 柳应年记不清楚。 也许他偶尔还是会想起李翔华,但这个人在他心中的影像已经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稀薄,像雾一样,在阳光始现下渐渐的在消散,越来越浅。 记忆的存储卡,现在满满的,都是另一个人。 想到那个人,柳应年放弃了沉默。 他适应了半天的时间,勉强理清了大致的情况,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灵异的事件,他在坠崖身死后,灵魂发生了时光倒流,他带着记忆回到了过去的身体里。 用个通俗易懂的词来讲,他,重生了。 这个想法很玄妙,听起来不可思议,接受起来也有些困难。 他想,他需要先适应一段时间。 “我没事,只是太累,脑袋烧的有些晕,不想说话。”他淡淡的开口。 “你、你能说话?我、我去叫医生!”李翔华明显激动了起来。 主治医生被叫来后问了几句话,柳应年很配合的一问一答,医生又吩咐护士测了一次温度,已经降到了三十八度。 “回去多喝水,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继续来挂点滴,三天左右就能好。” “谢谢医生。” 柳应年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护士手里的病历记录,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倒流到三十年前,李翔华和他分手的那一年。 也是他遇见那个孩子的那一年。 为什么他死后会重生? 为什么是他? 这些问题在柳应年醒来后的那段沉默中,他通通都有想过,可是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答案来。 有些问题也许天生就无解,没有答案。 望着车窗外,他目色深深,满腹无可对人说出的心思渐渐堆积。 那人若是知道他坠崖身亡的消息,不知是怎样一副表情?那张长年淡然冷情的脸,大概,会为他的死讯小小的崩那么一次吧…… 以那人偏执入骨的性格,也一定会为了最后那次分离的争吵而痛苦悔恨…… “应年?”耳边传来旧日熟悉的声音,再一次把他从怔愣出神中唤了回来,“是不是还烧得难受?你脸色很差,要不我们掉头回去,今天就住在医院吧?” 放在后座中间的右手被坐在右边的李翔华握住,柳应年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紧紧的握起了拳头。 他不觉深深叹息,缓缓的又把拳头松开:“不用,我不喜欢医院,还是回家吧。” 是养成习惯了吧,三十年的相处,三十年的相依为命,那人在他生命里的份量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人,所以他总会下意识的去想那个人会如何如何。 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一直舍不得他受伤害。 结果,好像又是他伤害到他。 “你这次真吓到我了,竟然会烧到不省人事直接昏倒,我明白公司刚起步,活儿重,人少,正是需要用人、需要努力的时候,可是你也不能拼命到把命都搭上,我……” 李翔华低低轻叹了一声,扭头看向另一侧的窗外。 下面的话他没有明说出来,柳应年却知道他是怎样的担心。 他们都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一起走过的这些年下来,经历了重重挫折,受尽了种种鄙视,他们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自保,有些情绪,有些话,他们已经不会轻易在公共场合表露。 世人的眼光,没有他们曾经以为的那样宽容。 没有人可以永远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也没有人可以永远不被别人的眼光伤害。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一定要拿到太阳底下晒给所有人看。 年少时的轻狂,在走过荆棘遍体鳞伤后,一去不返。 柳应年也望着窗外,他想了想,还是把手翻了上来,反握住了李翔华的那只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时隔三十年后,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再一次从同一个人的嘴中说出来。 只是,心境已经不同,感情已经不在。 覆水不可收,破镜难再圆。 ☆、第二章 重生后的第一晚,柳应年就做了噩梦,盗了一身汗醒来,只觉手脚冰凉。 他梦见自己养大的孩子,已经成为商业霸主的青年,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黑暗里,孤伶伶的守在家里,不吃也不喝,日复一日睁眼到天明。 还有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情场失意,不知道每天辛苦是为了什么,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成日里浑浑噩噩,只知道沉迷于醉生梦死之间。然后有个女人找上了他,那个女人是李翔华姘夫的妻子,按着丈夫最后留下的联络方式找到他家,拖着刚检查出来得了胃癌晚期的身体,哀哀请求他帮忙把失踪的丈夫找回来。 窗明几净的茶楼,靠着玻璃窗边的位置,坐在女人身旁的小小幼童,仿佛感染了母亲的伤心难过,一直很安静很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吵不闹,不悲不喜,小小的脸上略嫌冷淡的神情,和他的年纪格格不入。 他没想到女人最后选择在医院里自杀,留下遗嘱,把所有的积蓄和房子全部给他,并请求他把孩子养到成年。 女人和丈夫都是孤儿,如果他不收留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就会无依无靠,就要被送到孤儿院。 他不是没有犹豫,可是再大的理由也抵不过这孩子无家可归的现实。 小小的,只有四岁大的孩子,真的要送他去孤儿院吗? 他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的小不点儿,蹲下来,和他视线水平相对。 “你愿意来我家吗?”他弯了眉眼唇角微笑着问。 那双漆黑圆亮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他,好像可以穿透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躲不闪,和那孩子四目直直相视,耐着心向小娃娃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我的意思是,你要跟我走,当我的孩子,还是去孤儿院,当孤儿院的孩子?” “你要我吗?”那清清软软的声音里含着不可名状的小心翼翼,怯生生地让他听的有些心疼,到底是怎样的成长环境,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了隐藏真实的情绪。 “你愿意的话,我当然要啊。”他温柔的回答。 话音一落,下一秒那小小的身躯就扎进了他的怀里,柔柔软软的小小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紧紧的抓着,怎样也不松手。 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在耳边一点一点放大,他才知道怀里的小人儿哭了,失去了母亲后的害怕,他一直撑到现在才敢放声哭出来。 柳应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给他哭软了。 没有血缘关系就没有吧,是旧日恋人姘夫的孩子又怎样,算了,他认了,现在在他怀里的只是一个可怜女人托孤给他的孩子。 他抬起头,看向蔚蓝的天空。 你放心的走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柳应年坐起身子,按了按额角,习惯性的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却又在摸到手表时陡然一惊,咦,这不是他的手表! 这时旁边传来“叭”的一声轻响,有人按亮了床头灯,他下意识的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眼睛在瞬间睁了睁大,连嘴巴都有些惊的合不拢。 睡眼朦胧的昔日恋人梦游一般坐了起来,伸手就往他额头上触了触,半梦半醒间说:“还有一点烫。是不是哪里难受?怎么起来了?” 柳应年微微吃惊的看了他半晌,才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了张口:“没什么……可能是睡多了,有些睡不着……” 旧日恋人又说了几句什么,他心不在焉的听着,直到灯又关上,再度陷入黑暗中,他才苦笑,坠崖果然不是梦。 他手上拿的这块手表是他三十年前用的旧表,三十年后他用的那块表,和现在这块完全不一样。 拿着旧表的柳应年,回头看一眼熟睡中的旧日恋人,叹了又叹。 要怎么跟旧日恋人和平说分手,成了柳应年思考的重点。 此一世,彼一世,人死一了百了,柳应年也算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基本上什么事情该看开的他都能看开。 但看开不等于重新来过。 柳应年认为,他的前世已经走完,和前世相关的种种也应该结束,不管是旧日恋人也好,还是一手养大却永远不能给予回应的宝贝儿子也好,这一世,他都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纠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这一世,他想只为自己而活。 盯着窗台前书桌上的日历,柳应年小算了下,从现在起到李翔华和他的姘夫一起跟他摊牌的那天,还有整整半年的时间。 据李翔华和他摊牌时所讲的话,他的新恋情缘于天雷勾动地火,起始于和他摊牌前的半年左右,也就是说,要么他已经背叛了他,要么就是在最近这几天之内就会背叛他,再具体的,李翔华没有说,他当时也没有心情知道。 被分手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柳应年不想重生一次,还要坐等被分手,那也太对不起他的重生了。 不过,主动说分手的人需要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思考了一个上午之后,柳应年决定出门给自己找个新恋人。 鲸鱼求偶要歌声嘹亮,孔雀求偶要展翅开屏。 柳应年很用心的花了两三个小时让自己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然后守在私立萤光中学的大门口,一边看手表一边很有耐心的等着他要等的人。 即使是做戏,他也不想委屈了自己,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来凑数的事情他干不来,而且李翔华也不是傻瓜,他们毕竟在一起十年,彼此的性情和喜好都太过熟悉,随便拉个人来演戏就太侮辱李翔华的智商了。 柳应年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人正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且上一世和他的初次相遇也正好发生在这一年。 有些遥远的回忆,在等待的时间渐渐浮上心头…… ☆、第三章 “喂,应年,看那边。” “什么?” 夜惑酒吧里,柳应年顺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解封珧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一个人走进来,比同龄人都要高挑的个子,脸形很好看,俊眉长眼,看上去挺赏心悦目的一个大男孩儿。 “看起来不错,你不去试试吗?”好友自从知道他和李翔华分手后,就一直致力于劝他另觅他人。 “试什么试,那种人一看就是麻烦。”长得太好未必是好事,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太容易招蜂引蝶。 他不太感兴趣的说完,然后看了好友一眼:“不过,你不是对这个圈子的事完全不感兴趣吗?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我像是有兴趣的样子吗?”解封珧眉毛挑的老高,“你别转移话题,现在是在说你。你到底打算颓废到什么时候,不就是被李翔华甩了吗?你要消沉多长时间来祭奠你那逝去的所谓爱情?就为了一个李翔华,你看看你把自己糟蹋到什么地步。柳大老板,容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已经放任自己纵情声色两个多月了,419不累吗?夜夜沉迷在肉体欢愉里身子不亏吗?你再继续这样下去,公司可以直接宣布倒闭了。” 柳应年听着好友的指责,面露内疚之色:“抱歉,封珧,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谢封珧完全不跟他客气:“你知道就好,快点打起精神来,我还等着你回去给我涨薪水呢。” 柳应年微微的扬了扬唇角,“谢谢你,封珧,真的。” 对这个青梅竹马,他心里充满了感激。 解封珧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他从生下来就只喜欢女人,柳应年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失去这个一起长大的玩伴,可是没有。 解封珧在知道他是同性恋,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后,也只是愣了一下,说,哦,怪不得从来不见你说女孩子的事情,原来是这样。 他甚至在征询了他的意愿后专门跑到市图书馆去查阅了相关资料,对着从没想过要去了解的一类人群和一堆的名词做了一堆的功课,然后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满身大汗的跑到他家,从窗子爬进他的卧室,很认真的对他说,应年你别害怕,这个不是病,只是性取向不同而已,你是正常人。 他的眼泪当时就刷刷的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把解封珧给吓的不知所措,一直拼命的安慰他。 那个午后,他的那些从知道自己喜欢同性后而产生的种种情绪,害怕、不安、恐惧、自卑……仿佛都在这句话后得到了救赎。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圈子里那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身边有个解封珧。 同性恋在大部分人眼中等同怪物,何况是那个年代,出柜就等同于和亲人朋友变相的断绝关系,不被理解,不被认同,彻底被放弃。即使若干年后有些人在感情上松了口,一切也无法回到过去曾有的亲密无间。 而现在,柳应年再一次对解封珧心生感谢,能有这么一个朋友,肯在他失意的时候陪他在GAY吧喝酒,他柳应年何其有幸。 解封珧听了他的真心话没说什么,叹息一声,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有些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男人,何必单恋一根草’,‘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跑’,蒲公英既然被风吹走,就不要念念不忘了,想开点,早点放下断了线的风筝,你也可以早点解脱。” 柳应年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端起桌上的啤酒杯和解封珧碰了下杯,直接干杯做回答。 好友说的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感情的事情从来说不清楚,来去都不由人做主,他越是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就越是心情低落意志消沉,失恋来得太过突然,他还没学会如何收放自如。 放下空酒杯,柳应年敏锐的察觉到好友周身的气流冷了下来,抬眼一看,解封珧已经眯起了眼睛,正森森的望着某个方向。 那里,刚才那个高中生已经被一伙人缠上了,落单的人在这里本来就容易被人盯上,何况是个长相不俗的俊美少年。 他抚上额头:“封珧,别冲动,这里找伴儿是自愿原则。” 谢封珧回眸瞪了他一眼:“瞎子都看出来那孩子不愿意。” 有哪个自愿点头答应别人示爱邀请的人会黑着一张脸,一直在努力的想要突破包围圈,远离那些言词挑逗和咸猪手。 柳应年眼疾手快,在好友实在看不下去想要插手管这档子闲事时拦住了解封珧:“你不是圈子里的人,还是我去吧。” 他走过去,一把把那高中生从包围圈中拉入自己怀里。 “不好意思,诸位,这人已经有主了。” 身高到他嘴唇的少年在他怀里小小的挣扎了下,被他不着痕迹的在腰际掐了一把,顿时身子一僵,然后就乖乖的任他抱着不再乱动。 柳应年话音一落,立时引来嘘声四起。 一个认出他的人说道:“柳老板这样做就不够意思了,你已经有伴儿了,不该插手这事吧?”说着,还朝解封珧那边指了指。 柳应年笑道:“王老板这话说的不对,人是我叫来的,本来就是我的人,这怎么能算插手呢?” 圈子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则,有伴儿的人一般就不会有人纠缠,当然,也架不住有些人太招人,烂桃花挡都挡不住。 他见那些人半信半疑,索性直接把戏做到底,勾起怀中少年的下巴,笑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去。 事实胜于雄辩,一个吻就能省下一堆的口水。 柳应年最初只想点到为止沾一下就结束,但怕周围的人看出破绽,又多吻了几下,难得的是少年很配合,除了开始有些僵之外,后面就完全放松了,仰着头承受他变换角度的亲吻,双手也搂上了他的脖子,甚至还化被动为主动反客为主…… 长长的一吻结束后,周围尽是掌声,起哄声,口哨声…… 那一晚,他把少年带回了家……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柳应年也结束了上一世关于那段初遇的回忆。 花样年纪的少男少女三五成群的从学校里鱼贯而出,有初中生,也有高中生,萤光中学是初中部和高中部合在一起的私立中学。 柳应年一直等到人差不多都走光才看见他要等的那个人,记忆中的少年和眼前的现实重叠在一起,那人一如初次印象中的风华年少。 他做了个深呼吸,整了整完全不需要做任何整理的衣领,迎了上去。 ☆、第四章 肯德基二层,靠在窗边的位置,少年漫不经心的喝着可乐,坐在他对面的柳应年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的喝饮料看风景。 他没有采用任何迂回的方法,而是单刀直入的对少年说明来意,余下的就是等待,等对方的回答,点头或者摇头。 “洛雨,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简单的两句开场白后,他站在萤光中学的大门口,很认真很认真的向那个前世曾有过几次交集的昔日床伴告白,目光真挚,态度诚恳。 柳应年原本就是个优质的男人,有着俊逸的外表,和成熟内敛的心性,加上重生一世累积起来的阅历,使他的成熟沉稳看上去格外与众不同。 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向一个年轻的高中生告白,造成的轰动效应绝对非比寻常。 好在这个时间段周围已经没有几个人,稀稀拉拉的三两个人影,离他们都有些距离,除了叫做洛雨的少年,没有别人听见这句令人惊骇的告白。 洛雨半张着嘴,瞪大眼睛,惊讶的说不出话。 然后柳应年就把他带到了这里,不是很安静的环境,但很干净,也很温馨,很适合让被他吓到的少年放松情绪,慢慢的缓冲所受到的惊吓。 “你知道我是……”良久,少年终于开了口,表情有些复杂。 柳应年明白他问的是哪方面,点了点头,然后撒了个小谎说:“我见过你几次,不过你没注意到我。我看得出来你和我是同类,也观察过你好多天,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所以才有勇气出现在你面前,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让我追求你。” 洛雨眼睫闪了一下,“我是第几个?” 诶? 柳应年不明白的看着他。 “你说这些话时很镇定,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紧张,”洛雨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你是不是和很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 肯德基的门开开合合,客人进进出出,不时响起侍应生那一声声的“欢迎光临”。 窗边一隅,短暂的沉默过后,柳应年说了一句出乎少年意料之外的话。 “这些话,我今天是第一次说,以前从没说过。洛雨,你是第一个,这是我第一次追求人。” 温馨又轻快的店内音乐仿佛柔和了空气里的讶然和不知所措,洛雨看了他一会儿,落下视线,埋头吸着可乐,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柳应年明白他需要时间,以洛雨的性格不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不会随意回答,洛雨不是个随便的人。 他抬头随意的看向其他来这里吃东西的顾客,心思却飘的很远,远到四十多年前…… 那年他和李翔华才十四岁,他们同一个年级,但不同班,两个人平时基本没什么来往,只知道彼此是同级生,其他的,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们的认识很玄妙,两个人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同时拿了同一本书,两只肤色有些差异的手一上一下,刚好把那本书的书脊抓了个对半。 那本小说是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名作《禁色》,也是一部描写了男色的小说。 柳应年很早就知道有这本小说,一直想借来看一看,但又怀有着莫名的戒畏,因为之前他还不清楚自己的性向,只是隐隐觉察到了自己与一般人是不一样的,本能的对一些事情抗拒又好奇,每天煎熬在痛苦的矛盾纠结中。 青春期的少年,有很多的彷徨和未知,尤其是生长在这个国家的年轻人。=。= 直到他确认了自己的性向,又从儿时玩伴解封珧那里得到了来自友情的救赎,他才下定勇气要直面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渐渐开始看一些关于这个群体的国内外书籍和资料,还有一些相关的研究报告和纪录,他想了解自己。 又一次在图书馆的外国文学区日本小说专架上看到这本书,柳应年打算这次借回去看一看,谁料竟然和别人撞了车。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同时震惊了一下,手上抓着的像是烫手山芋,又不约而同的松了手。 ——我…… ——……你看吧,我下次再借。 ——等一下! ——嗯? ——我……我见过你,你是四班的吧。你叫什么名字?等我看完之后,就把这本书拿给你。 ——……柳应年。你呢? ——我是二班的,我叫李翔华。 那个下午的初次相识,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想来,那就是他和李翔华之间所有缘份的伊始。 他们由相识到相知,由陌生到熟悉,由普通同学到无话不谈的朋友……斗转星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了解对方,除了解封珧以外,李翔华成了柳应年的第二个朋友。 一年后的某天中午,他在图书馆里挑书,挑中了一本在看书页上的内容介绍时,听见了李翔华的告白。 ——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 在他惊愕的时候,唇上传来温暖的触感。 ——我们交往吧。 …… 那样美好而纯净的开始,没有七年之痒,却走不过相守十年。 “我们先做床伴吧。”洛雨突然开口,说了句惊人之言。 柳应年即使有过类似经验,仍然没免过这场惊讶,他轻咳了两声,对自己曾经的床伴道:“你突然这么说,我也……我不是为了猎艳才找你,而是真的想跟你做恋人,洛雨,我是认真的。” “我现在还不想要恋人,那种关系对我而言是个负担,床伴就好。”少年从座位上站起来,弯身引颈,拿起空托盘挡住两人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下:“明天放学你来接我。” 柳应年的老脸红了一下,这个年代对这种事还是排斥大于理解,洛雨这么大胆,也不怕人看见,他一走了之倒好,剩下他在这里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但愿刚才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至少看见的人少一些…… 柳应年眼角余光落在某处,定定的僵住了。 ……就好了…… 在他的侧旁边,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怀里抱着个圆圆的塑胶球,睁着一双圆滚滚亮晶晶的大眼睛,正呆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第五章 …… 滂沱大雨中,他到处奔走了一圈,最后在离家最近的小公园里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蜷缩着身体躲在灌木丛下,浑身被雨水淋透,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落汤小鸡仔。 柳应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积了一肚子的怒火也没了。 他走过去,弯下腰说:“起来吧,回家了。” 小小的孩子听见他的声音,身子一颤,立刻就抬起头来,虽然没哭,却像哭了一样的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他,“坏蛋!” 柳应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伸出去,柔了声音柔了表情,温柔道:“好好,我是坏蛋,行了吧?来,柳叔叔抱你回家。” 小孩儿看了看他,又盯了一会儿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双大手,终于也伸出了小小的双手去回应。 柳应年一把把小孩儿抱了起来,手一摸,得,里里外外都湿透了。 小孩儿紧紧扒着他的脖子,鼻子一抽一抽的小声的在他耳边说:“是你非要来找我,我才跟你回去的。” 已经摸清了小孩儿一部分性格的柳应年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我的小祖宗。” 雨越下越大,几乎模糊了视线,他抱着小孩儿一步紧一步的往家里快步走。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调好温度放了热水,把小人儿先剥光扔进去,再去找两套干净的浴衣,一件大的,一件小的,一起放在浴室的衣架上。 柳应年自己先冲了花洒,把身子冲暖和了再进浴缸。 “为什么要跑?” 给小人儿头上抹了洗发乳,帮他洗头发的时候,柳应年开始盘问。 这种事情一定要问清楚,不然下次再来一回他可受不了,太折腾人了,下着大雨还满小区的找人,就是以前和李翔华闹小矛盾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狼狈过。 不提还好,一提小人儿来气了,睁着圆眼控诉:“你要收养别的小孩子。” 柳应年这下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下班后从幼儿园带小孩儿回来,碰见住在同一层的邻居母子,大家一起上楼,正好邻居家的孩子也跟小孩儿差不多大,长得也粉粉嫩嫩的,邻居那位年轻妈妈让孩子叫他,那孩子就奶声奶气的叫了声“柳叔叔好”,他顺口夸了句小孩子真懂事真可爱啊之类的,人家妈妈开玩笑的说,“哪里可爱了,你不知道在家里可闹腾了,柳先生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养吧”这样子,他也玩笑的回答说,“好啊,那我可就抱走了”这样子,没想到问题就出现了,等邻居进了家门,他也拿了钥匙把门打开,一低头才发现小孩儿不见了。 “那只是玩笑话,不是真的,我没打算收养别的孩子。”柳应年赶紧摆明态度澄清误解,再加上一句,“我们家有你一个孩子就够了。” “……”小人儿仍然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头发洗好,身上也打完肥皂,他让小孩儿坐水里,用毛巾帮小孩儿撩水洗掉泡沫的时候,小孩儿突然说:“你……你还想当我爸爸吗?” 这话里面有个缘故。 他刚把小孩儿接回家那阵子,本来是想反正他这辈子也注定不会有孩子了,就当捡个便宜儿子,以后这个小不点儿就跟他姓。结果把这事儿和小孩儿一提,问他愿不愿意叫他爸爸,小孩儿没回答,看着他,嘴巴闭的死紧。 他想,也是,人家小孩儿刚没了爹娘,就突然让他叫一个不熟悉的人爸爸,换谁都膈应,一下子肯定接受不了。他就没勉强小孩儿,暂时打消了那个念头,想等几年小孩儿再长大些再提这事。 没想到小孩儿自己先提了起来。 柳应年一愣,看了看小孩儿,眼角慢慢地弯了起来,“想啊。” 小孩儿下一刻的举止柳应年一辈子都没有忘掉。 他凑过头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声音软软的,有点儿害羞的叫了他一声:“爸爸。” 柳应年呆了半晌,好半天反应过来,那叫一个激动,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沸腾起来了。 原来有这样一个小小软软香香的小娃娃叫着他“爸爸”的感觉是这样子的啊,讶然,喜悦,激动,心脏的位置被不知名的情绪触动,怦怦的跳动着。 眼前这个小小的生命体愿意和他结成父子关系了…… 爸爸…… 真是动听的名词! 柳应年鼻子酸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年轻俊逸的脸上扬起温暖透亮的笑容,眼睛里面全是水漾漾的透明色光芒。 后来,一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当年那一声“爸爸”其实不过是那小子担心他再去收养别人而使的手段罢了。 …… 不要小看小孩子。 小孩子的本能总能促使他们做出许多大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也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弱者为了自保,守住自己的地盘和既得利益,总会下意识的、像是有某种天份似的做出很玄妙的举措,常常令强者和窥探者们震惊并且刮目相看。 柳应年的视线从看见小孩儿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 他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僵在那里,呆若木鸡。 往昔和小孩儿在一起时的画面一个个的闪入脑海里,从刚见到小孩儿到他一年一年的长大,从一个小不点儿到学龄儿童到纤长少年再到沉俊青年,纷纷如雪的画面从回忆中片片落下,横亘在一大一小两人之间,宛如昨夜一场未曾逝去的梦。 柳应年心绪如潮,翻腾的厉害,眼角涩的要涨开,一阵一阵的发疼。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虚妄的幻想—— 如果他把小孩儿抱过来,告诉他,他做了一个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一个近乎真实的梦,梦里有他和他的一生,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当做过去那些真的就只是个梦,全都是他的臆想…… “宝宝。” 一道近乎陌生的男子声音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柳应年回过神来,看见一个很高很帅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熟悉到令他心下一凛。 小娃娃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看着来人叫了声:“爸爸!” 青年把儿子抱起来,敏锐的察觉到儿子不一样的依赖,“宝宝怎么了?” 小娃娃扭头朝柳应年看了一眼,立刻再扭回来,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来回蹭了蹭,告状一样的说:“有怪叔叔。” 柳应年听见“啪嚓”一声脆响,他脑海里刚刚闪过的那些画面像易碎的玻璃般裂开一道道的裂缝,然后“哗”的一下子,转瞬间碎裂了一地。 青年朝柳应年扫了一眼,略显淡漠的眼神在他身上多停了两秒,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抱着儿子不走反坐,也没问过柳应年同意不同意,就径自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先生贵姓,怎么称呼?” ☆、第六章 柳应年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坐下来的这一大一小他都认识,在他前世,一个是李翔华的姘夫,一个是他养了三十年的便宜儿子,两个都是化成了灰他都认得出的人。 区别是一个不熟悉,另一个熟悉到死。 他前世没有这种记忆,在这个地方遇见这两个人。 柳应年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从听见小孩儿叫那一声“爸爸”开始到那句“怪叔叔”,情绪一落千丈,直掉到谷底。 他养了那孩子三十年,那个男人才养了他四年,小孩儿竟然在他面前叫那个人“爸爸”,刺耳! 他上辈子从遇见小孩儿开始就是小孩儿心目中最光辉伟大的存在,一直稳居在小孩儿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排名榜的第一位,一直都是不可撼动的NO.1,现在竟然被小孩儿叫做“怪叔叔”…… 刺耳!大刺耳!天打雷霹的刺耳! 就算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孩子还不认识他,跟前世的那孩子不能混为一谈,一时之间,他还是接受不了,全身都不舒服。 柳应年心里有疙瘩,看那对厚着脸皮坐在他对面的父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爸爸,怪叔叔为什么不说话?” 小孩儿在父亲的怀抱里似乎找到了安全感,有了强大的力量做靠山,底气足了,胆子大了,看着陌生的怪叔叔也不害怕了,仰着粉漂亮的小脸蛋儿一直好奇的看着“怪叔叔”。 柳应年额角青筋淡定的抽了一下,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答理这一大一小,就听见旧日恋人的姘夫很“善解人意”的对小孩儿说:“叔叔可能不方便说话。” 说话的时候,还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别人看着普通,但柳应年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 “嗯?”小孩儿仰起脑袋,睁大眼睛望着父亲的下巴,眨巴眨巴两下眼睛。 姘夫循循善诱说:“宝宝前两天不是才见过大伯家的小梧哥哥吗?这么快就忘了吗,小梧哥哥的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小孩儿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震惊的扭头看向柳应年,再抬头看看父亲的下巴,小嘴巴也张的老大:“啊,怪叔叔也是哑巴吗?可是宝宝刚才有听见他和一个哥哥说话……” 他又收回视线直直的看着柳应年,眼睛里清清楚楚的闪着属于小孩子的惊讶,好奇,疑惑和同情。 那眼神太过直接,柳应年承受不起,他的淡定修为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柳应年。”他淡淡开口,冷冷的对姘夫父子自报了家门。 男人笑了一下,又是那种看上去什么都很正常的笑容。 “柳先生,你好,”他主动伸手,“很高兴认识你。林茂,双木林,茂盛的茂。这是犬子,林枢。” 柳应年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又看了坐在他怀中的小孩儿一眼,手缓缓伸了出去,“幸会。” 在礼节的范围内尽可能最短的握手时间,只轻轻那么一下子,握了握就立刻收了回来。 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无论你避或不避。 不该遇见的人也总会遇见,无论你喜欢不喜欢。 “柳先生不介意坐在一起吃吧?”林茂把儿子抱在腿上,很有风度的问。 虽然这风度来得有点迟。 柳应年心里哂然,坐都坐下了还问什么问,他略一点头不冷不热的说:“没关系,我正好要走,你们可以随意。” 他还没心胸宽大到能够冷眼笑看旧日恋人的姘夫,并与之言笑晏晏同桌共食的地步,他不爱李翔华是一回事,这个旧情敌又是另一回事。 可惜他嘴上说的好听,坐在那里跟粘了浆糊似的一动未动的屁股和脚一起出卖了他。 他能对所有人都冷静理智,唯独对这个曾经被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不干不脆。 看一眼,再看一眼,不动声色也要再多看一眼。 柳应年骗不了自己,他很想念也很惦念前世的家里那个一人独自活在未来的孩子,就算见不到也好,看不见大只的,就看小只的,睹小思大也能略解思念。 舍不得走,怕走了,下次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见面了。 也许要等半年…… “我想柳先生误会了,我们没想要占用你的位子,”林茂礼貌的笑着,往旁边扫了一眼示意还有空位,然后看着他说:“我只是想占用柳先生一点时间。” 柳应年终于正眼看了看他。 “是这样的,”旧情敌指着怀里的小娃娃解释说,“我们家宝宝不太喜欢主动接近生人,柳先生是除了家人之外,宝宝第一个主动靠近的人,所以,如果柳先生没有什么急事的话,可否请柳先生一起吃这顿饭呢?”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应年喝着新点的咖啡,阴晴不定的瞪着吃喝正欢的一大一小。 前世不存在的记忆,因为什么而改变? 是原本他就曾在街头路边和他们擦肩而过,只是互不相识;还是因为他重生后擅自改动了原本的交集,他主动到这里来找洛雨,产生了蝴蝶效应? 这可是很可怕的事情,想到自己随意的举动就能轻易改变历史的轨迹,柳应年有点害怕,他能看到的是未来,但却看不清现在,照这样一步步一层层的乱下去,新的未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他和那个孩子的结局说不定会变得不可预料,甚至有可能他们这一生会变成两条平行线一路错过去…… 想到会和那人变成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他就一阵阵的排斥。 也许,他想,他可以找到一条既能让两人不成为平行线又不用顾虑身体困扰的路出来…… 他心不在焉的思虑了起来,有着未来的记忆,是不是很多事情真的可以不同。 那么…… 柳应年把视线转到正在吃圣代的小孩儿脸上,看着他,想起了遥远未来的另一张脸,和旧情敌有着七分相似的脸,还有很多年前那双燃着冷蓝色怒火的眼睛。 ——为什么我不可以?如果连随便一只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都能上你的床,为什么我不可以? 那么…… 是不是说,这一世,他和他可以避开那层父子关系……? ☆、第七章 柳应年有点动摇,也有点心动。 但是他转瞬就怔住了,他想起来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已经不在眼前了,想起来自己和他甚至已经不处在同一个时空,于是刚刚生出来的那一点心动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是那个人。 即使眼前这个孩子会慢慢长大、一天一天变成三十年后的那个孩子,终究不是那个和他相依为命三十年让他守护了三十年又放在心尖上三十年的孩子…… 他低下头,垂了眼睛遮住思绪,心里堵得厉害。 林茂饶有兴趣的把柳应年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看着他的表情从怀念到呆怔再到失落丧气,感觉到从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浓浓悲伤,不禁扬起唇角,心想这倒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不过那又怎样,反正和他无关。 这样一想,他便收回一直打量的视线,扭头看向自家的宝贝儿子,笑道:“宝宝吃完了吗?” 正边吃东西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柳应年的小娃娃闻声抬起头,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用力点了下头,软软的童音肯定的回答:“宝宝吃完了!” “那走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娃娃又用力点了个头。 他起身把儿子拎起来抱在怀里,抬眼看向柳应年,“柳先生不走吗?” 柳应年在姘夫父子对话的时候就收拾好了心情,闻声也站起来道:“我也该走了。” 两大一小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去。 林茂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眯了眼往旁边玻璃窗外扫射一眼,长眸一闪,有道不明暗芒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柳应年走在他后面,自然也跟着停了脚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敏锐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眨眼之间速度就降了下来,阴冷的让人忍不住要汗毛倒竖。 他立刻抬头瞪向抱着小孩儿的男人。重来一世,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似乎忽略了很多事情,至少眼前这个叫林茂的男人百分之百不是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这个人比看上去的要危险百倍! “柳先生下午有什么安排?”就在他心思不定的时候,站在他前面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朝他笑了一下,如云开月现,周围那种冷气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忽然就消散的干干净净。 柳应年被问的措手不及,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自己的安排:“我要去医院吊水。” 男人一扬眉:“柳先生病了?” 柳应年皱了下眉,“小毛病,医生说还要再挂两天点滴。” 男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复又举步继续往前走,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煞冷完全不存在一样。 出了肯德基,两人一起往地下停车场走去,柳应年走到自己的停车位按了下车门钥匙,他开车坐上驾驶座,刚要拉上安全带系上,车门就被人从外面猛然拉开了。 “坐进去!”林茂的声音冷而快,不等柳应年反应过来就把手中的小娃娃往他怀中一放,强制把一大一小推向里面的副驾座上。 “怎么了?”柳应年有些忙手忙脚,连呆愣的时间都没有,就看见林茂也坐了进来,关车门,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开车,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极为顺畅。 林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边倒车边吩咐道:“系上你的安全带,抱好宝宝。” 柳应年还在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抱紧怀中小孩儿,给两人系好安全带,刚要开口问林茂到底怎么回事,话还没问出口就觉得耳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车轮摩擦声,自己的车像一道箭矢飞速的冲了出去。 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在停车场外徘徊,等到他们的车从那几人身边冲过去,那些人才猛然惊醒般叫了起来。 “拦住那辆车!他在那辆车里!”被甩在车子后面的黑衣人大声叫喊了起来。 但为时已晚,当他们匆忙上车要追上来时,已经被林茂甩开了好大一段距离,柳应年仿佛听到身后有枪响的声音,顿时心惊肉跳,骇然的看了林茂一眼,一时背后冷汗直下。 林茂也不解释,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小黑点,脚下用力一踩把时速飙到最高整辆车像风一样往前飞驰,很快就把后面那些人全都甩得无影无踪。 柳应年对这种车速不敢恭维,好在他适应性非常好,除了有些头晕憋气之类正常的反应,其他都没什么,他比较担心的是怀中的小孩儿,怕他受不了这种疯狂的车速,结果一低头,得,人家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儿! 小孩儿被他拦腰紧紧的搂在怀中,两只大大的黑眼睛里闪着兴奋的色彩,盯着车前窗外眨也不带眨一下的。 柳应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才四岁的孩子,就算把这当成云霄飞车那也太刺激了点…… 车子在城市另一边的一座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停了下来。 小孩儿蹬着两只小脚在柳应年腿上扭来扭去,想要站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还扭头看着亲生父亲开心的笑着叫道:“爸爸好棒!好好玩!” 说着就要朝林茂扑过去。 柳应年心里那是一个膈应,侧头撇了撇嘴,先是毫无理由的在心中鄙视了一下独自生活在未来世界的宝贝儿子,再腹诽眼前的小孩儿:切,就你老子好就你老子棒,不就飙个车么,你以为他是民族英雄吗!你有本事叫他爸,你有本事扑他身上一辈子别下来别叫我爸爸啊! 但尽管他心思幼稚的让人惨不忍睹,表面看上去却还是一派镇定从容,伸手解开了困在他和小孩儿身上的安全带,小心翼翼的把怀中的小娃娃递给人家亲爹。 林茂接过儿子,笑了下,长眸一闪,问道:“你不好奇吗?不问我点什么?” 柳应年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受惊过度但又力持冷静的人,尽展一派良好家教风范。 这种情况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不正常好吗?正常情况下好端端的人谁会被人拿着枪追踪啊?只有不好奇什么都不问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柳先生果然是聪明人。”林茂笑笑,不再说什么,抱着儿子下车,“不打扰柳先生了,多谢,再会。宝宝,和叔叔说再见。” 小娃娃还沉浸在刚才的飞车刺激中,闻声在父亲怀中扭了个方向,冲着柳应年咯咯笑了下,童音清软:“叔叔再见!” 完全没有一点留恋不舍的感觉! “……”柳应年心里又堵了一下,再次认清残酷的现实,掩下内心的依依不舍,微微笑了笑说:“再见。” 他看着林茂把车门甩上,刚想松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见车窗外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叩叩两下子。 他按了车窗遥控,茶色的玻璃窗缓缓摇下来。 林茂低头透过车窗看向他,额前几楼发散散的垂了下来,深墨色的眸子含着一种猜疑,出其不意的问道:“柳先生认识我家宝宝?” “……不认识。”他虽然心惊肉跳了一下,反应倒也快。 “那柳先生认识我?”林茂又问。 柳应年看着那张跟未来那人长得七分相似的脸,心跳停了一拍,但还是摇了摇头。 “看来真的是我的错觉,”林茂最后又看了他一眼,犹自有些怀疑,夹杂了一丝不确定的语气,“总觉得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第八章 “年轻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工作是做不完的,用不着那么拼命,”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语重心长的叮嘱说:“要先有命才能继续工作,这么浅显的道理听得明白吧?” “……”柳应年看着这位明显比自己实际年龄要小上很多的医生,眼皮跳了跳,但还是态度诚恳虚心受教的点了点头。 重来一遍,回到年轻时代,要学着适应的事情太多了,比如现在这样,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称呼为年轻人,这也太尴尬了,老脸都臊的慌还不能有任何反对意见! “消炎药记得吃,明天再来挂一天水。”医生简单的吩咐。 “好的,谢谢医生,明天见。” 从医院出来时间还早,柳应年看看天色,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家。 车子遇到红灯停下,他无聊的跟着红色数字默默倒数,目光无意往路边扫过,看见一家童装店,不由恍起神来,突然就想起今天见过的小孩儿。 还有半年时间,照着前世的轨迹,半年后小孩儿就要来他家了,他恍惚着想,要不要提前给小孩儿准备点衣服放着呢,省得到时候又要手忙脚乱…… 后面传来刺耳的车鸣声,他一愣,才发现红绿灯已经变成绿色了,连忙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柳应年觉得自己很可悲,就在今天出门前他还想过,这一世他要只为自己而活,不管是李翔华还是林枢,他都不打算再跟他们有任何纠缠。 可是呢?看到那孩子的小时候,还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可以对李翔华心狠,却没办法对那个一辈子都算毁在自己手上的孩子不闻不问。 感情这种事,一旦动过,又怎么能轻易掰扯得清楚呢? 就算他能对自己狠得下心,对那孩子也狠得下心,他也骗不了自己,掩耳盗铃的结果只会害了所有人。 他自欺欺人了一辈子,隐忍克制了一辈子,曾经那么深沉的感情,就算真要彻底放手,恐怕也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沉淀。 出门前的想法,经过了意外的试炼,看来还需要再好好斟酌斟酌。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 晚饭他做了南瓜粥,考虑到他发烧最好不要吃油腻和辛辣刺激的食物,就烧了个香菇青菜,又做了一道清炖的鱼头豆腐。 饭菜做好李翔华正好也回来了,就跟掐着点似的准的让人无话可说。 李翔华洗过手后就很自然的跟他碰了碰额头,测了测他现在的温度,松了口气说:“温度正常,看来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去过医院了?” 柳应年自己都佩服自己冷静的心理素质,那些年,为了逃避那孩子的感情,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淡对待他的一切作为,早就已经锻炼出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本领,现在面对李翔华,那真是小菜一碟。 “去过了,医生说明天要再挂一天水。”他合上电饭煲的盖子,端着盛好的两碗南瓜粥,转身放在饭桌上。 “那就挂。公司的事情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这几天就在家多休息休息,身体彻底养好了再去上班。”李翔华说,“应年,你这次说什么都要听我的,不许说不。” “不过发个烧而已……”柳应年又习惯性的要逞强,但看李翔华挑眉,就收了话尾,淡淡笑了下无奈的说:“好,这次都依你。” 李翔华这才满意,弯了眉眼,笑得清浅温和,像静静开放的玉兰花一样,格外好看。 柳应年看着看着就又出了神,好多年了,从眼前这人义无反顾离开他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 有,也只是梦里那些重复的得而复失。 在李翔华离开的前几年,他就是靠着不断的回忆这样的笑容活着的。 “应年,怎么了?吃饭啊。”李翔华在桌边坐下,看着还愣愣站在那里的恋人,眉角微扬。 “哦。”他应了一声,然后也坐了下来。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李翔华关心的问。 “大概有点累吧,过会儿就没事了。”他神色恢复正常,微微笑了下,“吃饭吧。” 李翔华不赞同的看着他道:“你病还没好,回来就应该去休息,饭菜应该放着等我回来做。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不知道照顾自己,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他不过是随口说说,实在是这些年来看惯了柳应年逞强拼命的样子,每次说他,他都嘴上应着好听,做起事来又依旧我行我素,要不是有他在旁时时看顾着,柳应年早就一堆大大小小的病缠着不知道要进出医院多少回了。 李翔华心里是清楚的,这个男人不能没有自己。 不过他也不是太担心,男人虽然不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但有他在,他能照顾他,他们是说好了要手勾着手,肩并着肩,一起一直到老的。 柳应年闻言低头喝了一口南瓜粥,把所有心绪都喝进肚子里。 他知道李翔华只是随口一说,现在他还没有变心,话里没有其他意思,他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对比日后李翔华做出来的事情,他是该笑的,因为他说的话此刻听起来跟笑话一样。 他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算李翔华不在,他还是一天天一年年的活了下去,伤口再大再痛又怎么样,只要人没死,总会有药能治得了。 恋人跑了而已,失恋而已,解药不是没有,时间就是最好的解药,还有爱情转移,也是治疗失恋的上好方法。 常识人人都懂,做起来难易程度却因人而异。 有些人一天就能想开,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想不开。 李翔华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了忘记他,花了多长时间。 因为是真的用心爱过。 “这粥煮的真好。”李翔华尝过南瓜粥后赞了一句,然后又尝了尝菜,“香菇青菜炒的也好吃,还有这鱼,炖的真鲜美,没有一点土腥味。” “是吗?”他抬头问。 李翔华点头赞道:“瞧不出来你病了一场竟然厨艺大长。” 因为这个壳子里的灵魂已经老了三十岁啊,柳应年自嘲的想,就算他厨艺再差,做了三十年的专属厨子,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做的东西仅只是能吃程度的柳应年了。 他的便宜儿子可不是那么好养的。 柳应年半玩笑的道:“可能是发烧烧的味觉变了,所以才能做出这样的味道。等病好了,也许我的厨艺就打回原形了。” 李翔华莞尔,白了他一眼,好笑的道:“你这样说,我是盼着你早点病好呢,还是不要好呢?” 他想了想说:“要不,就不要好?” 换来的是一个轻嗔,还有一个弯弯的笑容:“傻样。” 凭心而论,除了最后甩掉他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这一点以外,李翔华对他一直很好。 两个人知根知底,相互扶持了十年,什么苦都一起吃过了,很多时候,李翔华照顾他比照顾他自己还用心,有什么好的东西就算他自己没有,也会想着柳应年,给他弄到。 李翔华也从没嫌弃过他,没抱怨过一句话,他和他在一起,不管他再穷再苦,也没有埋怨过他。 他生病,李翔华也从来不会避开。不管他是发烧还是感冒,永远是该怎么睡觉还是怎么睡觉,还是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顶多分个被窝。 柳应年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人,暗暗叹了口气。 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在想,现在李翔华还没有移情别恋没有跟那个野男人跑,他就这么私自的决定跟这个人分手,好像对现在这个李翔华并不公平。 他毕竟是爱过他的,未来的事情他已经亲历了一遍,如果他防患于未然,切断李翔华出轨的所有可能,说不定这一世他可以跟李翔华白头到老…… 这样想的时候,他也是有点心动的。 但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双淡然冷情的眼,想到那个偏执的让他头疼的人,想到那人做出的种种事情,他心中那点心动马上就荡然无存了。 然后又慢慢的想着,就算这个李翔华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但上一世的背叛到底狠狠的伤害过他,他就算再大度,真爱可以原谅一切,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不膈应。 如果这一世他选择和李翔华在一起的结局,那么未来的日子里,这份在意和膈应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不出现。 更何况他一直不知道李翔华为什么移情别恋,他想不通那个野男人到底哪里好,哪里吸引了李翔华,想不明白这一点,他就永远无法避免被甩的命运。 他防得了一个林茂,防不了李茂、王茂、张茂…… 一个林茂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林茂隐在暗处。 人的心,看不见,摸不着,也防不了。 还是分开好。 柳应年带着这样的意识,慢慢沉入了梦里。 ☆、第九章 “你喜欢漫画?” “还好。” 侍者送来午餐,对话暂告一段落,等到侍者上完套餐,坐在柳应年对面的少年才不紧不慢的把手中的漫画书合上,放到一旁。 喝了一口蓝莓汁,洛雨拿起叉子叉了一勺意大利面,吃下去后发觉柳应年面前的东西一动未动,不由抬头朝他看去。 “怎么了?”洛雨眉心扬起问号。 柳应年回他一笑,“感觉有点意外,你不像是喜欢看漫画的人。” 前世他跟洛雨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发现洛雨喜欢看漫画,与此相反,洛雨相当反感看漫画动画这类事情。“那种小孩子才看的东西我才不高兴看,除了浪费时间毒害人生信念,没有一点好处。”洛雨曾经这样面带嫌弃的说过。 柳应年不太明白,如果说他的重生能够引起蝴蝶效应,带动身边人生命轨迹或兴趣爱好的改变,那是有可能的。可是他昨天才刚找到洛雨,今天才第二次见面,虽然洛雨有说先做床伴,可两个人现在连普通朋友都还算不上,他不可能对洛雨产生任何影响。所以他不明白,洛雨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截然相反的转变? “是不喜欢。”洛雨看见柳应年也拿起刀叉开动,才重新低下头继续开吃,边吃边无所谓的道:“不过班上有个人喜欢看,就顺便借过来看了。” 顺便借过来看……?听上去随意的几个字,却让对他多少有些了解的柳应年再清楚不过,若不是相当在意的话,以洛雨外热内冷的性格,不可能和前世有如此不同的变化。 柳应年抬头看了洛雨一眼,“你喜欢他?” “……只是有点在意。”洛雨没有否认,但却拒绝再继续这个话题。少年继续叉着意大意面,垂下的长长睫羽安安静静的,很长时间才会眨动一下,像停在花蕊上的春蝶,漂亮的无声无息。 柳应年顺着少年的心意聪明的换了话题:“周末有空吗?” “嗯。”少年边吃东西边点了下头。 “那一起去看电影吧。”柳应年提议,“我在网上查过了,这周有几部新上映的影片都不错,可以去看看。” 少年抬头看他,眉头微拢:“我们只是床伴,不是恋人。” “我知道。”柳应年扬眉笑了笑,“但谁规定床伴不能一起去看电影呢?” 少年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的盯在他脸上,漆亮的眸子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意图。 柳应年从容不迫的继续道:“当然,我只是提议,去不去决定权在你。你要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洛雨问他:“为什么是周末?” 柳应年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你平时不是要上课吗。” 洛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埋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柳应年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他也开始认真的解决自己面前的午餐。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洛雨说:“走吧。” 柳应年抬头看他,不明所以的问:“去哪儿?” “你不是说去看电影吗?”洛雨皱了下眉头。 “啊?”柳应年愣了下。 “不去吗?”少年语气微微不耐烦,语气中有着微微催促的意思。 “可你下午还要上课……”柳应年多少还是有些顾虑,再怎么说洛雨毕竟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大好祖国树苗,知识的养份还是需要的吧。 虽然,洛雨本人可能不这么认为…… “那种课有什么好上的,”洛雨果然一脸嫌弃,斜瞟他道:“听不听都一样。你还愣着干吗,走了。” …… 电影是大导演陈鼎的新作《如梦》,主演是蜚声国内外有着“影帝专业户”光环的国际巨星成文竞和新科影后田雨珠。 相比起同期上映的其它几部不同类型的影片,柳应年和洛雨不约而同都选择了这部本土影片。 “你喜欢成文竞还是田雨珠?”洛雨抱着柳应年买来的大筒爆米花边走边问和自己选择了同一部影片的同伴。 “两个都喜欢吧。”柳应年手里拿着两瓶可乐,微笑着说:“其实几部片子都不错,比较难以选择。我是看有影帝影后坐镇又有大导演,所以才挑了这部,虽然说田雨珠拍这部戏的时候还不是影后。难得这么奢侈的阵容,连配角用的都是大明星,不看太可惜了。洛雨呢,你喜欢谁?” “我?成文竞。”洛雨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我是冲着他才选择这部片子的。” “你喜欢成文竞?”柳应年表现的微微有些讶异又有些开心,“我也喜欢他。他演技格外好,是少数几个我很欣赏的国内演员。” “你也认为他演技好?”听见柳应年夸奖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洛雨一下来了兴致,原本因为和柳应年还不熟悉而存在的陌生感一下子就消淡了,“他演的戏你看过哪些?” 柳应年想了想说:“唔,《青春眼》,《寄生》,《灰色·粉色》,还有《苍城岁月》……他演的影片我几乎都看过了。” 说来,也不知道是成文竞太有人格魅力还是什么原因,上辈子柳应年身边的人都喜欢看他演的影片,李翔华是,洛雨是,就连林枢也是。 因此对娱乐圈不怎么感兴趣的柳应年对成文竞可以说是十分了解,包括他的那些绯闻和八卦。 “你都看过了?我也是,我也都看过了。”少年脸上扬起明亮的笑容,“那你知不知道当年他第一部戏上映的时候……” 谈起喜欢的演员,算是有着共同话题共同爱好的两个人的交谈自然而然的热络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竟然十分投契。 尤其是洛雨,明显的对柳应年的好感度增加了。 …… 由于这部戏已经上映了一段时间,今天又不是休息日,所以观影厅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柳应年和洛雨的票是中间排最好的位置。 电影开演前五分钟大银幕上开始播放广告,与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同,影院里的广告都制作的非常精良,创意好,拍得又精彩,欣赏度很高。 广告快结束的时候,旁边传来了皮鞋踩在石阶上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又有观众入场了。 这时影厅的灯光熄灭,紧跟着广告后响起了影片开场的声音,银幕上也出现了制作公司的名称。 柳应年听见后排传来了虽然放低但仍有点耳熟的声音:“就是这了,宝宝是要自己一个人坐还是跟爸爸一起坐?” 另一个童声童气的声音清软软的回答说:“我要和爸爸一起坐!” 柳应年猛的回头,黑暗中借着银幕上的亮光,他一眼看见了姘夫父子。 “怎么了?”察觉到同伴的异常,洛雨疑惑的看了柳应年一眼,再顺着柳应年的视线看向身后。 “柳先生?”姘夫似乎也吓了一跳,意外又讶然的道:“这么巧。” ☆、第十章 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电影看完后,打算和林茂父子道别的柳应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一起去喝杯咖啡吧?”姘夫热情友好的建议。 “不用了,我们……”柳应年压根没想到林茂会突然提出邀请,这个人,不过才见一次面而已,也太自来熟了吧?他看了看洛雨,略有些沉吟,想着找什么样的借口拒绝比较不突兀。 “你们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计划的样子,不如大家凑在一起打发时间,人多还热闹点。”林茂笑吟吟的说。 人家把话讲的这么直白,柳应年反而没有了再拒绝的余地,“洛雨,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他寄希望与洛雨,如果洛雨说有事的话,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摆脱姘夫父子。 “没有。”洛雨无所谓的回答相当干脆。 林茂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去星巴克吧,那儿的咖啡和点心味道都不错。” …… 特意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柳应年倒不是出于对姘夫的本能讨厌和排斥、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他们竟然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的原因,虽然可能也有一部分这样的心理因素,而是他身边的这两个人都过于容易吸引别人的眼球,太引人注目了。 不得不说,洛雨和林茂都属于长相极好的那一类人。 前世见到洛雨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漂亮的大男孩儿是个麻烦,长得太好了,眉长眼俊的,皮肤又白,形体比例又纤长,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朝气青涩又不知收敛的美丽轻而易举就能招引来无数的爱慕、窥探和觊觎。 林茂和洛雨相比又是另一种美。这个男人看上去和柳应年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实际年龄是二十七岁,五官说不上有多深邃但是很立体,身材高挑偏瘦。一头黑亮中分的半长发,额头饱满,气宇轩昂,眉斜飞入鬓,眼漆黑如墨,鼻梁高挑,唇长而薄,五官分开就很好看,合在一起更独具魅力。他的美介于少年人和熟男之间,一举一动间均是浑然天成的成熟和优雅。 对比柳应年自己那只能说得上还不错的外形,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看着在自己旁边和对面坐下的两人,柳应年心里嘀咕着,其实他前世人到中年时经过岁月的洗练后也是很有魅力的! “柳先生和洛同学看起来不像是亲戚。”率先打开话题的又是林茂,他笑眯着眼睛看起来十分温良无害。 林枢坐在沙发座靠墙边的位置,一边吃他的小蛋糕一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在柳应年和洛雨之间看来看去。 洛雨看了林茂一眼,弯起嘴角一笑,“他父亲的表姐的大姑妈的表舅家的二侄子的养女的外甥女是我母亲的好朋友。” 柳应年也眯了眼睛温和的笑起来,“我母亲家的远房表叔的舅祖母的干闺女的小儿子的大学同学和他母亲的初恋情人的大学同学现在住在一起。” 林茂被他们两个人绕口令一样的胡说八道绕了个头晕,倒是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目光一闪,仍然笑容可掬。 “‘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六度空间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或者说你至多只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全世界的任意一个人。”面对柳应年和洛雨,他优雅的说着带有学术性的话语:“1967年哈佛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斯坦利·米尔格拉姆曾试图证明这一猜想,虽然至今仍有争议。” 柳应年只当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潜在意思,呵呵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也许我跟林先生之间,也正符合这种猜想。”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叫做李翔华…… 只要一想到李翔华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他就无法忽视曾经戴在他头顶上的那顶绿帽子,那是他心底埋的最深的痛…… 全部都是因为这个人…… “叔叔。”一个熟悉的童音干扰了他开始黑化的心情,“我要喝那个!” 柳应年抬头,对上那双清澈无垢闪亮亮的眼睛,看着那只小肥手笔直的指着自己面前的咖啡,额角瞬间排下一排黑线。 开玩笑,小孩子哪能喝咖啡!喝多了有害无益! “宝宝乖,那是叔叔的,宝宝想喝,把爸爸的给你好不好?”完全不知轻重的姘父试图劝说儿子,满面笑容的拿着自己的那杯咖啡在小娃娃眼前晃了晃,想要解救柳应年的咖啡。 没想到小娃娃很执著的摇了摇头,“我要叔叔的!” 洛雨纯粹是无聊,没什么诚意的道:“哥哥的这杯给你好不好?” “不要!”没想到小娃娃却瞪了他一眼,“我就要叔叔的!” 洛雨最讨厌这种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长得再可爱也讨厌,他也不管小娃娃执著热情的眼神一直盯着柳应年面前的咖啡,长手一伸,直接把自己的咖啡和柳应年的咖啡换了个位置。 少年就着男人喝过的杯沿处也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扬起漂亮的笑容朝着小娃娃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现在这杯咖啡是我的了。” 小娃娃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看中的东西竟然被别人抢先了,两只大眼睛呆愣呆愣的怔了好一会儿。 柳应年暗叫糟糕,他也没想到向来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的洛雨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好像故意在跟林枢作对一样,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林枢要是闹起来那能是一时半会就结束的了的? 还没等他去安抚,那边小娃娃就开始发作了。 只见两只水汪汪的葡萄大眼眨了眨,也没见他怎么着眼眶里就开始蓄水,小鼻子抽了抽,小嘴撇了撇,一股子铺天盖地的委屈就落了下来。 “哇啊~~~坏蛋!呜呜呜,”林枢哭得惊天动地,“抢我的东西!呜呜呜呜~~~~~~” 饶是见识过儿子哭功的林茂也震惊的不行,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家宝宝那是一个能哭的主,只要哭起来,哭上一天一夜那都是小菜一碟,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从来没见识过这等阵容的洛雨完全就是惊、呆、了的表情,拿着咖啡,瞠目结舌道:“他肺活量是不是也太大了……” “哇啊~~~~”林枢仰着小脑袋哭的更大声了,“坏蛋!” “别哭了别哭了,不就是一杯咖啡吗,给你好了。”洛雨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哭法,跟要断气似的,把手里的咖啡往小娃娃面前一送,“喏,给你。” 谁料到林枢半点脸也不给他,不但哭声没停,还又瞪了他一眼,边哭边转个身从沙发上爬起来站着,小肥手抓起刚才没吃完的小蛋糕就往洛雨身上扔。 蛋糕飞出去打个正着,直接砸在洛雨的脑袋上,上面的奶油沾了他半边头发半张脸。 “……”洛雨只安静了一秒就跳起来扑了过去,“找死!” “哇啊~~~”林枢毫不示弱,哭的更大声了。 柳应年和林茂哪能真让他们打起来,连忙一边一个把一大一小给拉住了,这要打起来还得了? “呜呜,爸爸,坏蛋欺负我~~~~~~~”小娃娃找到靠山,哭倒在父亲怀里告状,眼泪跟瀑布似的往下淌,哭的天崩地裂。 “你还敢说!”洛雨气的又要跳起来,年纪再小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当面就敢歪曲事实! 柳应年圈着洛雨,把他困在自己怀里,连哄带劝道:“他才四岁,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孩子胡闹惯了,不懂得分寸,乖,让他一次。我们坐下,让我看看,蛋糕砸疼了没?看你脸上都是奶油,跟小花猫似的,坐好,我帮你擦擦。” 他好说歹说,洛雨才不情不愿的乖顺了,擦掉奶油后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玩手机游戏。 柳应年解决了一个,转过头看向另一个还在嚎啕大哭的小娃娃,暗暗苦笑,想不到重来一世,这两个人的初次见面仍然如此糟糕。 ☆、第十一章 有些事,前世和今生没有多大的区别。 柳应年前世也是先遇见洛雨后遇到林枢,不过那个时候,他是在遇到洛雨一个月后才遇见林枢的,不像这一次,在他遇到洛雨后才和洛雨分开的下一秒就见到了林枢。 夜惑那晚之后,初次体验了男男情事的洛雨对他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做这件事,柳应年,我们做床伴吧。” 少年站在打开的玻璃窗前,沐浴在金黄色的朝阳下,听见他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的声响回头,扬起一抹浅笑,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少年背后隐形的纯白羽翼。 昨夜的青涩、大胆、羞恼和热情褪去,眼前是一个有点强势、外热内冷、骄傲、直接而又有主见的少年。 这才是更真实的洛雨。 少年太过年轻,又太过自私,毫不考虑他人想法而提出的要求,给柳应年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他还以为少年要么从此和他绝情陌路,要么就是和他交往成为他的新恋人。 结果两者都不是,少年只想利用他满足自己的需求。 可他,又何尝不是利用少年,在他被少年吸引的同时想要利用少年来遗忘李翔华带给他的伤害…… “为什么不做恋人呢?做恋人不是更好?”他问出心中疑惑。 至少,恋人比床伴好听。 “我不需要恋人,麻烦,床伴就好。”少年这样回答。 床伴就不用付出太多的感情,没有太多负担,将来关系结束的时候也不会太过为难。 他们就这样成了床伴。 柳应年照着少年的要求在萤光中学附近给他租了一间房子,又给他买了一部很大众化的手机,还要包下他每个月的伙食费和零花钱。 “你这找的根本不是床伴,你这完全就是在包养他。”好友解封珧在知道他们的事情后如此讽刺,“虽然说他的要求并不高。可是应年,你怎么能这么蠢?你为什么不拒绝他?” “为什么不拒绝……”柳应年想了想后回答好友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他想要的其实是个恋人,而我只想要找个床伴……吧。” 他是少年的第一个男人,引导少年男人之间的情事,少年对他有着不愿意承认的眷恋;而他,还忘不了李翔华,又希望可以忘掉李翔华,所以不愿意自己解决需求。 柳应年比谁都明白,真正狡猾又自私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然后他遇到了变成孤儿的林枢,然后他动了收留林枢抚养林枢长大的念头,然后,他把林枢带回了家。 他也许没资格做别人的爸爸,但他却是一个还算合格的抚养人。 林枢年纪还小,他怕给林枢带来负面影响,所以自从林枢和他住在一起后,他就再也没有带洛雨回来过夜。 直到有一天,洛雨生病了,烧得很厉害,他带洛雨去医院挂完点滴,又留在洛雨那里照顾他一天一夜,回到家后才发现林枢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还在不停的哭,而他给林枢准备的饭菜和饼干牛奶,林枢竟然一动也没动过。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安抚好林枢,让小孩儿相信自己不会丢下他不管不会不要他,又哄了很长时间才哄小孩儿重新吃饭。 “爸爸,”那个时候林枢已经开始叫他爸爸了,他躺在被窝里扒着柳应年不松手,强撑着浓浓的睡意问:“你把我丢在家里,去干什么了?” 柳应年先是照顾洛雨后是照顾林枢,又累又困还要哄儿子睡觉,为了重新取信于儿子,只好实话实说:“爸爸去照顾一个生病的哥哥了。” “哥哥?是爸爸的孩子吗?”林枢问。 “不是的。”他才比洛雨大九岁,怎么可能生下一个那么大的儿子。 “那是什么?爸爸为什么要照顾他?”他听见林枢在追问。 “因为……爸爸很喜欢他……”好困啊,这孩子怎么问个没完了。 “爸爸不是最喜欢我吗?”快要沉入梦乡的意识又听见了一个问句。 “嗯,爸爸最喜欢你……”他敷衍的回答着,困的不行,一个字也不想再说了,任由自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后林枢就开始缠着他要见那个哥哥,他没答应,用带他去公司一起上班转移了小孩儿的注意力。 这个条件开的太过诱惑,八爪鱼属性的林枢妥协了,但让柳应年没想到的是,林枢不是把见哥哥的事情忘掉了,相反,他是郑重其事的放在心上了。 很多年后他再想起这件事时问那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洛雨。 已经从便宜儿子变成了宝贝疙瘩心尖子的青年冷笑一声,你为了他都能把我忘在家里不管不问,难道我还不该在意吗? 也许是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林枢有时候格外敏感多疑,缺少安全感,总觉得柳应年随时都会抛弃他不要他,小孩子懂的不多,但却本能的知道要看紧这个人,他恨不能一天24小时都不跟柳应年分开,固执的相信,这样柳应年就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丢下自己离开自己了。 小小的林枢有种不安,他认为柳应年既然会为了所谓的“哥哥”丢下他一次,就会丢下他第二次、第三次,对他而言,这个“哥哥”的存在威胁到了他在柳应年心目中的地位。 柳应年对林枢的想法全然不知,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呢,所以他想都没去想过,对他来讲,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一个是认真上了心,一个是不以为意。 新城就那么大,很快地,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林枢和洛雨见面了。 他带林枢去一家火锅城吃火锅。 因为中午解封珧和公司的几个人一起去吃火锅,回来后都赞不绝口,说火锅好吃,被林枢听见了,就跑到他办公室来,爬到他怀里,睁着圆滚滚的眼睛闪啊闪啊,用力的说:“爸爸,我要吃火锅!” 柳应年看着垃圾筒里的快餐盒,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巧合的是,在火锅店门口遇到了正在等位置的洛雨。 “你一个人来的?”柳应年看见洛雨了,自然要上去打招呼。 “嗯。”洛雨点了个头。 “没位置吗?”这个时间正是吃饭的点,店内几乎座无虚席,“我预订了位置,一起吃吧。” “好啊。”洛雨很爽快的答应了。 点了单后,他简单的给洛雨和林枢做了介绍。 洛雨是知道林枢的存在的,柳应年有和他提过,他看了看长得冰雪漂亮的小娃娃,没什么恶意的道:“原来他就是你那个便宜儿子啊,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 “洛雨……”柳应年警告的叫了一声,有点意外的是洛雨看起来不太开心。 “爸爸,”从进火锅店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枢忽然扭头问他道:“那天你去照顾的就是这个哥哥吗?” “嗯?”柳应年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点了头,“嗯。” 鸳鸯锅底和菜都送上来了,好戏也开场了。 开始还相安无事的两个人慢慢的起了摩擦。 林枢想吃的必定是洛雨喜欢吃的东西,洛雨则总是把林枢说要吃的菜整盘子倒进红汤…… 林枢把剩下的菜全都扔在洛雨身上,洛雨拿起饮料浇在林枢头上…… ☆、第十二章 不忍直视的回忆被现实中越来越凶残的哭声打断。 柳应年抬眼朝对面看去,不由皱了皱眉头。 小孩儿还在哭,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来;做父亲的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块计时表,正兴致勃勃的给儿子计时,看他这次能哭多长时间,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柳应年脸色黑了黑,在心里唾弃,就是因为有这种不分轻重的亲生父亲,林枢后来才会任性的长成那种样子。 他本来还有几个想问的问题,但看现在这情况,大概没机会问了。 “林先生,我们先告辞了。”柳应年略带了点歉意的笑笑,招呼了一声洛雨,两人一起站起来辞行。 “你们这就走?”林茂抱着儿子也站了起来,俊颜扬笑,“那一起走吧,宝宝哭成这样,会打扰到别人,不方便继续留在这儿。” “……”柳应年和洛雨不约而同黑线,这都哭多长时间了,现在才想起来这是公共场合会打扰别人,刚才呢?合着他们不说走,这个男人就打算厚着脸皮一直坐下去?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离开前,柳应年又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认命的去柜台前买了一杯热巧克力。 “给他喝点这个,也许会好些。”把手中的热巧克力递给林茂,柳应年语气温和的说:“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甜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明明他完全有能力去哄好那个孩子,可是在人家正牌爹的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旁观。 他的顾虑太多,但是又做不到彻底的旁观,忍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他做不到眼睁睁的任由那孩子一直哭到自然停。 他对那孩子狠心了一辈子,重头再来一次,已经做不到那么决绝了。 …… 手机响起来,是李翔华打来的,听音筒里传来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好像是在机场。 “应年,我要去老城一趟,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大概会在那边待三天左右,回来前我给你电话!”李翔华应该是提高了音量,怕他听不清楚。 “老城?这么突然?”他试着回忆了下,遥远的过去,这一年的这一天发生过这种事么,李翔华临时出差……结论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真的记不清楚。 像他们这种人,出差是稀松平常的事,最忙的时候,天天都在天上飞也不是没有过。 “嗯。没时间和你详细说,但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我处理的了,你不用回公司了,好好养病!记得去医院挂水,今天还有一天!千万别忘了!知道吗?”李翔华匆匆的交代,再三叮嘱。 “嗯。”不管怎么说,被人惦记关心的感觉总是温暖的。 “还有,别太逞强,这几天你三餐就在外面吃或者叫外卖吧!别自己做,再累着了,病情反复,对你身体不好!” “……嗯。”柳应年迟疑了下,“你、也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好了好了,别啰嗦了,我要登机了,拜拜!” 电话被挂断了,柳应年哭笑不得,这人真是,到底是谁啰嗦啊? 他又有点伤感了,因为就连这种啰嗦,也已经久违了三十年。 “谁的电话?”洛雨那张漂亮的有些明艳的脸突然靠近,放大在眼前,带着几分探究的神情,“为什么你看起很悲伤又很怀念的样子?” “很明显吗?”柳应年不答反问。 “嗯。”洛雨点了点头。 柳应年静默了一会儿,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等一会儿我还有点事要做。” “这么早?”洛雨对时间的观念跟他明显有出入,他眼皮子闪了一下,表情有点儿犹豫有点儿试探又有点儿狡黠,“可是,你说好了要做我的床伴,我们还没有……” 柳应年看着洛雨,突然伸手朝他抓过去,洛雨本能的向后跳了一步躲开,同时出声喝问:“你干什么?” 话说完了他才意识到不对,撇了撇嘴角道,“刚才的不算,你搞突袭,再来一次。” 这一次,他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柳应年的手放在他肩上时,他还是绷住全身肌肉,整个人僵硬的像块石头。 “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到吧,”柳应年一针见血道:“你的身体在拒绝我,洛雨,你还没准备好。” “很明显吗?”洛雨用了和他刚才一样的问句。 “嗯。”柳应年也和他刚才一样的回答。 把洛雨送到他家所在的小区门口,柳应年笑着和少年挥手道别,目送他消失在楼层中间后调转车头,径直开往医院。 车子稳速前行,他心里却渐渐开始焦躁。 有问题的不只是洛雨,还有他自己。 重生后的人生轨迹因为有了未来的记忆,必须一定以及肯定会和前世有所不同。 他主动去找洛雨,把命运的安排提前了八个多月,按着前世的轨迹,他本来应该要等到八个月以后才能遇见洛雨,并且和他发生关系,但是现在,因为时间的提前,洛雨明显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作为过来人,走着同一条路的柳应年十分清楚,他们这类人从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到自我怀疑再到自我确认,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前世,八个月后的洛雨应该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但是这一世,现在的洛雨恐怕还在自我怀疑和彷徨犹豫中,还没有那种一脚踏进这个圈子的觉悟和义无反顾。 他不能因为想找个合适的恋人人选,主动向李翔华提出分手,就随意的改变别人的人生选择,那样也许会害了洛雨。 他活过一辈子,早就过了天真年代,也早就过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境。 强求从来都不是他喜欢的手段,上一世他最大的强求不过是想守住自己和那个人所谓的脸面。 至于其它的,往再大一点的层面去讲,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顺我者昌,挡我者死,世间万物一切皆为我所用的那些狠辣又豪气万丈想法,也已经不适合他这位昔日的商场战将了。 拥有苍老灵魂的他,可能的话,这一世,还是想过得尽量温和些。 壳子虽然年轻,灵魂却是快要养老的年纪了。比起再用尽心机的过一次,他其实更向往养老的生活。 …… “警察!快开车!离开这儿!” “……” 柳应年有生之年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种港剧一样的场景,他不过是在巷子口停个车,想买包烟而已,就突然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拉开了他的车门,一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一口命令式的语句,强硬的态度,想挟持他当免费的司机。 “这位……”他刚开口,话就被对方打断。 “不许废话!快开车!”男人眼神凶狠,满面的鲜血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危险。 巷子深处传来奔跑声,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有五六个穿的乱七八糟手中拿着铁条和长刀的人从里面追了出来。 “开车啊!不开车你是想留在这里被他们打死吗!”冰冷的枪口往柳应年的太阳穴上又顶了顶。 “我只有一个要求……” “先离开这儿!”男人的声音在下一秒冷到了极点。 ☆、第十三章 老实说,柳应年不太相信这个男人是警察。 一身乱糟糟的衣服,鸡窝一样的头发,满脸血迹,脖子上戴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金链子,那链子一看就是假的不说,最要命的是他手上还拿着一把枪。 柳应年不愿意去想那是真枪还是假枪,真也好,假也好,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对方刚才的眼神深处有股不容错辨的野性,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警察,他都不是个善茬。 车子飙了一段距离甩开后面的那伙人后就减了速度,以匀速缓慢向前行驶。 “不想吓死一堆人的话,你应该先擦擦血。”他好心建议着,同时指了指头顶上的后视镜,示意血男自己看。 “有纸巾和矿泉水吗?”男人的声音不算粗犷,但很独特,很磁性。 “用毛巾吧,免费赠送。”柳应年从车座暗格里拿出一块蓝色毛巾和一瓶矿泉水,还有一个小巧的简易药箱。 血男也不客气,拿起矿泉水打开往毛巾上一浇,伸手拉了下后视镜调了角度,就开始擦起脸上那堆恐怖的血。 “去医院吗?”柳应年问。 “不去,死不了。”血男胡乱抹了几下,自我感觉好多了就把毛巾随便一丢,毫不客气的问:“你家在哪个小区?” 柳应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血男冷冷哼了一声:“看你年纪不大,警惕心倒挺高。你不相信我是警察?” 比你年纪大好吗? 柳应年压下心中的不乐意,年轻的壳子已经成了他的硬伤。 “没有,相信。”如果你能把那支枪收起来的话。 大概是柳应年的眼神泄漏了他的想法,血男又哼了一声,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手里的枪就被他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血男斜了他一眼,又开始盘问起来。 “柳应年。”只说名字的话还是可以的。 “多大了?”血男又问。 “……二十五。”柳应年有点相信这个人是警察了。 “哪儿人?”血男习惯性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往下问。 “本地人。”柳应年嘴角抽搐了下,这职业病看来不轻。 “做什么的?” “做生意。” “哟,大老板。” “过奖了,小公司,养家胡口罢了。” “你们这种人就喜欢瞎谦虚,日进斗金还喊穷,你的养家胡口,养的是‘大家族’胡的是‘大象口’吧。” 这话说的,就有些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嘲讽的过于明显了。 柳应年不排斥跟警察打交道,但也不是很喜欢跟警察打交道,像他们这些商人,没有特别的原因,对警察采取的基本都是表面和气、避而远之的态度。 但若是对方非要仇富,一味看他们这些商人不顺眼的话,他也不介意表明自己的立场。 “那又怎样,”柳应年淡淡的说:“养的起,胡的住,就是本事。” 血男眉角一扬,看向他的表情多了分意外,似笑非笑道:“你这个人,有点意思。” “你这个人,很没意思。” 很没意思的人笑了起来,伸出右手,“我叫雷刑,很高兴认识你。” ……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晚霞染了西边整片天空,西沉的火球在做最后的挣扎。 柳应年刚走出医院的大门,抬头就看见一个身材伟岸的高大男人靠在一辆银色的国产车上,笑着朝他招手,额头上还缠着醒目的绷带。 他朝左右两边看了看,又扭头往后面看了看,全是来去匆匆的行人。 怎么看起来像是来找他的? 柳应年心里狐疑,可是他没有这样的朋友,这个人看起来就很陌生。 路灯次第亮了起来,这个时间正是上灯时分。 男人见他过来,站直了身体,富有磁性的声音,独特而略显稳重,“你不是吧,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就把我忘了?” 柳应年犹豫了下,“……雷刑?” 男人笑笑,算是默认,他打开车门道:“新车牌没办下来之前,你那辆车暂时别开了。上车,走,我请你吃饭。” 来医院之前,柳应年先把男人送到了警局里。 作为积极配合警方人员行动的良好市民的回报,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警察局能给他换一个车牌。 新城虽然比老城治安好,但是也不能小瞧新城的黑势力,能让警察盯上的黑势力,应该不会简单到哪里去,在不能确保车牌有没有被下午那伙人记住之前,他有必要为自己的安全多考虑一点。 这个要求并不高,雷刑自作主张就答应了。 本来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出乎意料的是柳应年开车离开警局的时候,遇到了一件让他十分在意的事情。 透过打开的车窗,有个穿着警服的女人和他缓缓行驶的车子迎面擦肩而过,那个女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似曾相识。 柳应年的车子开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快到医院门口了,他才恍然想起来,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自杀后留下遗书把林枢交给他的女人,他那宝贝儿子的亲生母亲! 她怎么会是警察? 雷刑请客的地方是一家非常有名的香辣馆。 “你不忌鱼吧?”雷刑在点了一个水煮鱼一个酸菜鱼要了一份皮蛋拌豆腐一份玉米烙后,才想起来问柳应年的口味。 “不忌。”柳应年一头黑线的想,这人是有多爱吃鱼啊。 “你还想吃什么?”雷刑道:“想吃什么就点,千万别客气。” “不用了,这些够了。”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好么。 “那再来一份鱼香茄子一份水晶虾仁吧。”雷刑自作主张又加了两个菜,等服务员走了后才问柳应年,“对了,你要喝酒吗?” 他要开车,所以之前根本没考虑喝酒的问题。 “……”柳应年摇了摇头,对这种完全不会照顾别人想法的男人相当无语,线条相当的粗啊。 他上辈子酒喝的不要太多,各种应酬练就一身好本领,不说海量,但也非凡了,这辈子他打算少喝点酒,难得重生一次,健康点生活其实挺好的。 “雷刑。”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确认一下的好。 “嗯?”坐在对面的男人抬眼看他。 “你们警局里那个长得非常漂亮,左边眼下有颗泪痣的女人,是叫梅笑吗?” ☆、第十四章 关于梅笑,柳应年回忆里的资料很少。 她第一次出现在柳应年面前时,李翔华离开他已经过了三个月,穿着橙色大衣一脸苍白美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出现在他家门口。 “请问,这里是柳应年先生的家吗?” 他错愕的看着这对陌生的母子,呆呆的点了点头。 “请喝茶。” 他把两人让进屋里,倒了三杯茶放在茶几上。 “谢谢。”女人长得很漂亮,鸭蛋脸,黛眉杏眼,菱唇皓齿,长长的头发烫了大波浪,眼角有笑纹,看得出来她平时应该是个很喜欢笑的女人。 坐在她旁边的是她儿子吧,母子俩长得很像,是个冰雕玉琢般漂亮的小娃娃,一双大大亮亮的眼睛里闪着好奇,但奇怪的乖巧。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柳应年打量完陌生的访客,便礼貌的询问对方的来意。 “冒昧打扰了,我丈夫叫林茂。”从漂亮女人苍白的唇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柳应年脸色变了。 林茂,是李翔华姘夫的名字。 女人紧紧握着双手,很紧张的样子,“我丈夫三个月前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但是没找到。昨天,我去拿报纸的时候发现信箱里多了这个,所以我才来找您。” 她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放在茶几上推了过来,牛皮信封上没有邮编也没有地址,上面只写着“梅笑收”的字样。 柳应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信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两张纸,一张是折好的信纸,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笑笑: 见信如面。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我今生夫妻缘尽之日。 勿念。” 信末写着“若有疑问,可去这个地址找这个人,其人可信之。”并附着柳应年家的地址和柳应年的名字。 信封里的另一张纸,是一张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男方姓名签字栏上填写的正是林茂两个字。 信封和信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出自同一个人手里,字写的极好,用的行楷,笔迹洒脱而不失沉稳,撇捺之间棱角分明刚劲有力。 室内一阵沉默。 柳应年看完心里堵的厉害,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就上不来。他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抛妻弃子,拐跑别人的恋人,不敢光明正大的出柜,还把烂摊子丢给姘头的前任! 柳应年扪心自问,他跟林茂就是完全的陌生人,到底是哪里招他惹他了!他要这么看得起他?不是上辈子有杀子夺妻之恨都不能做到这种地步! 太欺负人了! 他从没恨一个人到如此地步! …… 新城西区·锦绣花园D栋16楼1602室。 “打扰了。”柳应年礼貌的跟在雷刑身后进了屋。 雷刑按了开关打开灯,走在前面道:“我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住,所以有点乱,你随便坐,我先收拾一下。” 柳应年一走进来就瞪着满地的狼籍,报纸、杂志、空酒瓶、快餐盒、筷子、各种购物袋、脏衣服、旧毯子、篮球、象棋、游戏机……地上,桌上,沙发上,但凡是肉眼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灰尘和垃圾! 这是有点乱?拜托,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吗?这是猪窝啊! “你确定这里能住人?”柳应年的脸黑了。 “嘿嘿,”雷刑讪讪的笑了笑,“这不是我一直在执行特殊任务嘛,太久没回来住了,这里没人收拾而已。” 柳应年嘴角抽搐了下,有人收拾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好了,来来,你先坐这儿!”雷刑很快收拾好一处下脚地儿,招呼柳应年过去。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把原本堆在沙发上的一堆东西直接堆在沙发一边,空出来的另一边,上面随便铺了两张报纸,勉强能坐下一个人。 “算了,我还是站着就好。”柳应年哂然的说。 “好吧,”雷刑也不强人所难,不用再处理垃圾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那你等一会儿,我去卧室里找找看。” “嗯。”柳应年应了一声。 卧室那边很快就传来了连续被绊倒的声音,还有雷刑爆的粗口,想来卧室的情况比客厅里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更糟。 “柳应年。”雷刑边在卧室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边和他聊天。 “什么事?”柳应年踩着一地的垃圾走到卧室的门口,然后就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里面简直是个战场! “你说你又不是喜欢梅笑,打听她那么多事情干什么?” “满足个人的好奇心。” “那她老公呢?你打听人家老公又是为什么?” “满足个人的好奇心。” “那你还不如说你想打听人家全家呢,反正他家也就一家三口。” “好建议。”柳应年靠倚在门框上,“不过我怕你对她儿子知道的不多吧,问你也是白问。” “呵呵。”雷刑也不反驳,他手上忙个不停,脑中也转个不停,“让我想想……林枢,四岁半,A型血,长相上集合了父母的优点,一岁半开始识字,记性好,过目不忘,智商高,学习能力强,什么事情都是一教就会,很会察言观色,擅长伪装,性格略内向、认生、偏执、复杂。如何,还算是知道点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说不惊讶是假的,柳应年和林枢相处了一辈子,知道的也不过比这些多一些。 雷刑表情半隐半现在灯光下,似乎沉默了一下又似乎没有,转过头朝他看来的时候唇角已经勾起了深笑,“秘密,无可奉告。” 柳应年如果只有二十五岁,也许真的认为这种事无可奉告,可他不是。他看了雷刑一眼,陷入沉思。 雷刑的话大有可深究的地方,他说是无可奉告,但其实就是有可奉告。 像雷刑这样的人一般来说肯定不会特意去注意一个四岁的孩子,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他是无意中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么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柳应年在心中假设,假设雷刑是在某个地方见过林枢,或者是林枢的调查资料,应该是有这么一份东西,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雷刑说是秘密,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警察局里的某种机密,里面有林枢,或者说是像林枢这么大的所有小孩子的相关资料……雷刑不可能专门去了解林枢一个孩子,那就应该是一群孩子! 连智商和性格分析都有的话,应该是做过什么测试,所以才会有这些总结性的评语! 然后雷刑肯定见过这份资料,他看过,并且记性很好,或许也能过目不忘,所以才能说出上面那段话! 柳应年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找到了!”雷刑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竟然掉在床头柜底下。” 柳应年闻声眼睛一亮,“你真的确信里面有他们的照片吗?” “肯定有。他们结婚那年我们警局的人都去喝喜酒了,每人还包了二百块钱的红包呢。我记得有一张警局的人跟他们夫妻的合照,凡是去的人都有一张。” 雷刑抱着相册翻了会儿,终于找到他要找的那张照片。 “在这里,你看看,是不是他们?” 柳应年接过来,看向他指的那一张集体合影。 七寸大的照片上面乌压压的一群人,正中间一排的中间就是新郎新娘,夫妻两人都是俊男靓女,一个黑西装,一个白纱裙,惹眼非常。 雷刑又道:“这儿还有一张,是我们小组几个人单独跟他们的合照。” 他说的那张上面人少很多,一共就不到十个人,林茂和梅笑的脸看得更加清楚。 柳应年点了点头,“嗯,是他们。” 看着相片上笑容甜蜜的两个人,想到之前种种,柳应年心中的疑惑像石子砸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来的涟漪,层层漾开,渐渐扩散,越来越大。 ☆、第十五章 从雷刑家出来后,柳应年显得心事重重。 他回到家里连衣服都没换,就合身扑倒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把头埋进蓬松香软的枕头里,动也懒得动一下。 呼—— 长长的叹了个气,重新拥有一次年轻的生命,怎么能这么累! 发生过的事情稍稍做了一点改变,就连带着引起了这么多的变化这么多的问题,三天而已,感觉上却像过了三个世纪,这种拉长般的痛苦煎熬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哪像跟林枢在一起的时候,相濡以沫,三十年过得跟三天一样,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美梦就结束了。 人,只有经历不幸,才能体会什么是幸福。 可怜他的心肝大宝贝,现在过的大概比他更不幸吧。 柳应年想着那个人过的大约很凄惨,心疼的就不是一点点,但唇角反而弯了起来。 但很快那点得意的笑就没了。 他现在敢承认自己想那个人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死鸭子嘴硬,说什么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想他呢? 他还记得死前有一回,他跟旅游团去南边几个古城玩了半个月,回来后的当天夜里,他在睡梦中被鬼压床活活折腾醒的,睁开眼,就着窗外的月色,看见卧室的门大开着,一身风尘仆仆满身霜寒的青年合衣抱在他身上,死死赖着不松手。 会这样像八爪鱼一样不顾身份脸面,死命抓着他这个老男人的人,全世界也只有林枢一个。 “柳应年,你想我没?”青年的脸就蹭在他的脸侧,冰凉凉的,透着浓浓的寒气,凉薄的唇中吐出来的呼吸却是热的,丝丝缕缕的落在他耳朵边,脖子旁,热热的,痒痒的。 “叫爸爸。”他不答反训,轻斥道:“才几天没见,又故态复萌,都说多少遍了,长幼尊卑,怎么又这么没大没小?” “爸爸。”青年改口改的顺畅,一点排斥也没有。 “嗯。”柳应年这才应了他一声,心里清楚,青年是知道他回来,才连夜从外地赶回来的。 多少年了,这个习惯一直没改过。 “爸爸,”青年趴在他身上,抬起头,俊美的脸停在他上方,墨玉一样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直直的,像要直接看穿他的灵魂一样,“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他口是心非,移开视线,不想和他玩对视,青年眼中的东西太直接太深邃,他承受不了,“玩都玩不过来,哪有时间想你。” “真的?”青年追问,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 “嗯。”他答的毫不犹豫。 “可是我想你,”青年用手掰着他的脸,把他的脸转回来,“每天,每时,每刻,每一秒……爸爸,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青年低下头,想要吻他,被他避开了。 “别这样,林枢,”柳应年闭上眼睛,“你答应过的,别忘掉你说的话……林枢,我们只能是父子。” 不过是一句我也想你,那个时候的他却从来没有松过口。 他怕一松口,他们就会万劫不复。 他们两个人中间,总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 柳应年叹了一口老气,双手用力一撑,从懒惰的情绪中努力重新爬起来,他还没洗澡没换衣服,现在睡觉有点太早了。 脱光衣服后的赤裸身体在浴室的镜子里照的清清楚楚。 他的发色偏淡,不软不硬的短发下是一张温和清秀的脸,眉眼方正,五官线条清晰而不深刻,肤色不够白皙但很健康,瘦而均匀的身材看起来十分顺眼,比例看上去不错,也算上品,虽然不够硬朗但绝对结实的肉体,摸上去很光滑,捏一下很有弹性。 他的二十五岁,年轻的不可思议。 嗯,再过三十年,这么平凡的长相,就会变成很有魅力的大叔脸! 男人靠的不是颜,是气质! “哗啦啦”的水声一直在响,正在洗头发的柳应年隐隐听到外面传来手机的铃声,他匆匆关上花洒,一听果然是手机响了。 洗到一半的头发上沾满了白色泡沫,柳应年随手抓了条浴巾围住下半身就跑去接电话。 屏显上显示电话是李翔华打来的。 “喂。”他按下接通键。 “是我。”听筒里传来了李翔华的声音,“你吃饭了吗?” “嗯,吃过了,你呢?”柳应年听见那边声音有点乱,“正在吃?和公司的人一起吗?” “还有‘傲世国际’的人。”傲世国际是他们这次项目的合作方。 “少喝点酒。”柳应年叮嘱着,想到李翔华其实对公司付出的不比他少,可以说“年华鼎晟”当年的半壁江山都是李翔华一个人打下来的,就又加了一句,“别太勉强,喝点儿意思意思就行,早点回去休息。” “嗯。你去医院了吗?” “去过了。我已经完全好了,你不用担心。” “……”对面一时没了声音。 “怎么了?”柳应年问。“翔华?你还在吗?” “应年。”李翔华停顿了一会儿,叫了他的名字。 “我在。”他应着。 “我有点想你了。”电话那头的男人说。 “……”柳应年心情复杂,也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是。” “你在做什么?” “洗澡。” “洗完了?” “没有,洗一半。” “……”对面又停顿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微微有些懊恼:“真想跟你一起洗。” “……”柳应年后悔接这个电话了。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脸红?”男人打趣的说。 “我没脸红!”MB,你才脸红了! “快去洗吧,别冻着,又要感冒了。”男人大发慈悲,终于决定结束这通电话,“记着洗的时候想我,嗯?” 最后那个鼻音拖得真是…… 柳应年要是真的只有二十五岁,肯定会手软脚软流鼻血。 “想你你也不在这里,我还不如想条狗。”可惜他不是。 云淡风轻的说完,挂了电话,柳应年赶紧跑回浴室。 好冷啊! ☆、第十六章 冲完头上的泡沫,柳应年就关了花洒,跨进放好热水的浴缸里,拿了条毛巾把下面的重点部位遮住,身子沉在水里,后背靠着浴缸壁,他打算好好泡个热水澡,舒缓这三天来连轴转的神经。 精神年龄和肉体年龄不匹配也是一个不能改变的硬伤。 他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有争吵声传来…… “……就算你这样他也不会高兴的……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他想想,他养你养到这么大容易吗……” 一开始还只是隐隐约约听不清楚,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等到他听清那争吵的声音是谁时,他被吵醒了。 他听出来这个声音是好友解封珧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好像在骂什么人。 柳应年努力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个样子,应年才不能接受你!不是他不想和你在一起,是你逼得他不敢接受你!你太任性了,林枢,你眼里只有你自己,没有别人,你从来也没有真正考虑过应年的感受!你扪心自问一下,要不是你当年做的太过份,一步步的逼他,他这些年能一逮到机会就往外跑?他不往外跑,能有机会爬山摔死?我告诉你,林枢,害了应年的人就是你!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柳应年觉得欣慰,他死了,还有好友替他出气,把他想骂又舍不得骂的话都替他骂出来了。 他这辈子欠谢封珧的数都数不过来,活着的时候欠,想不到死了以后还要继续欠。 他移了视线,目光落在那个笔直的坐在客厅沙发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青年身上,就再也移不动了。 他从没见过林枢这么糟糕的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好像只是用手随便抓了下,好几处都翘了起来,脸色青白,眼圈发黑,胡渣一看就是好多天都没刮过,嘴唇也干裂了,简直不成样子。 衣服虽然穿得笔挺,肯定是因为谢封珧来所以才特意穿整齐了,可是西装外套里面的羊毛衫穿反了,向来注重外表的孩子竟然连这都没注意到…… “你以为这样不吃不喝守在这里当个活死人就是对得起他了?他亲自交到你手上的公司怎么办?他想让你好好活着衣食无忧一直活到一百岁的愿望怎么办?你想让他一辈子的努力都付水东流吗?想死的话早几年干什么去了?非要在他死后把他守了一辈子的名声都糟蹋个干净你才甘心是吗?”说是争吵,但其中一方一直不说话,就变成了只有单方面的训斥,“林枢,你也是个男人,你要真的爱他,就拿出点让他看得起你的态度!别让他活着时候替你担心,死了以后还不得安生!” 解封珧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林枢一个人,看上去孤伶伶的,倔强又可怜。 柳应年想走过去,说些话安慰安慰这个傻孩子,好友骂的也太凶了,这孩子很少这么被人骂过,最凶的两次还都是封珧骂的,偏偏林枢两次还都不能还口,这回恐怕是连肺都要气炸了吧? 可他过不去,只能这样无声无息的看着。 看着他放在手掌心上养着的青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对方双眼渐渐赤红,看着那孩子气到浑身发抖却死死抿着嘴巴。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所以等到柳应年因为一个瞌睡的点头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迷迷糊糊,分不清真假。 结果身子一滑,他整个人顺着光滑的缸沿滑进了水里,呛水呛的差点要在自己家的浴缸里淹死。 柳应年慌忙扶着池底努力平衡身体,让自己重新坐起来。 啊,原来是南柯一梦。 …… 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还有一只玻璃杯,穿着居家的绵质睡衣,柳应年没有立刻回卧室,而是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摆设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纯男性用的书房搞的跟办公室差不多,两张背靠背的书桌,一张是他的,一张是李翔华的。 他恍惚了一小会儿,才关上门打开空调。 笔记本的密码是李翔华的生日,事实上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真要问他,他可能都回答不出来,但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一看到那久远的登陆界面、放在那张曾经熟悉的键盘上面,就自动输进了一串封在记忆深处的数字。 可怕的肌肉记忆。 他打开扣扣游戏大厅,帐号和密码都是自动记录在上面的,直接点登录就能进入应用界面。 柳应年喜欢下象棋和打麻将,边喝着葡萄酒,边跟全然陌生的人一起游戏打发时间,这是他中年以后慢慢养成的习惯。 人要多几个业余爱好,才会让自己过得滋润。 小半瓶葡萄酒进肚,他渐渐有了困意,战果也还不错,赢多输少,他对自己今天的成绩十分满意。 关机,关电脑,关空调,关门。 带着好心情回到卧室,钻进被窝,舒服惬意的合上双眼准备跟周公约会的柳应年,相信今晚自己能睡个好觉。 没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好的睡眠质量更能抚慰中年人的灵魂了。 令人心情糟糕的是,总有一些不在预料之中的事情莫名前来打扰。 比如,春梦。 柳应年睡得很沉,很香甜,安安静静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睡过了上半夜。 无人知晓的睡梦中,均匀轻浅的呼吸一点一点的被扰乱了节奏,有人强行撬开了他的双唇,辗转吮吸着他坚决一睡到底的意志。 被迫逸出的喘息换来对方更加热情的回应,火热的唇在他身上各处流连,印下一串串的温度,仿佛要挑起他全部的感觉。 他躲避着,挣扎着,但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又是在梦里,这拒绝就显得不怎么明显了,他自以为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实际上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第十七章 柳应年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看手表,他的手表固定放在床头柜上,抬手一摸就能摸到。 光线很暗,原本只拉了内层浅蓝色的薄窗帘,现在连外面那层明蓝色天鹅绒的厚窗帘也拉上了。 指针指在一点零九分的位置。 他又去摸手机,拿过来按亮屏显,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清清楚楚的标示着“13:10”的字样。 柳应年不想开灯,也不想去拉开窗帘,把手表和手机都放回去,又缩回了被子里。 他被李翔华给睡了,这明晃晃的结论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也让他郁闷。 虽然事实上他也爽到了,而且爽的不是一点点。 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温热的被子里仿佛还有李翔华留下的余温,呼吸间也依稀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过的味道,而他,被子底下的身体是赤裸的,一丝不挂。 “你怎么在这里?”第一次爽完后他微喘着气,质问躺在身侧同样在平复情事余韵的不速之客。 李翔华笑得有点妖气,是纯男性的那种妖气,很MAN,从骨子里就透着堕落的情欲气息。 他稍一使力就重新覆在柳应年的身上,头一低就狠狠压在柳应年的嘴巴上,张开牙齿舔舐啃咬,像要把人揉进自己骨头里一样,长到要窒息的一个吻结束之后,柳应年只能抓着他的手臂拼命喘气。 男人是典型的床上和床下表现完全相反的那类人,床下冷静温和,床上禽兽不如。 “想你……”男人终于放开他,鼻唇贴着他的鼻唇,呼吸交换着他的呼吸,低醇沙哑的嗓音,气息格外灼人,“听见你说想我,就想你想的受不了,想回来上你。” “……”柳应年想骂人,但没有立场,也没那个多余的体力。 李翔华抱他去浴室,和他一起冲澡,洗着洗着就把他按在墙上非礼,又上了他。 第二次比第一次更激烈凶狠。 爽完后男人搂着他,低头吻着他的脖颈,气息喷在他耳边,意味深长的笑着问他:“想我还不如想条狗……嗯?” “……”柳应年被欺负的根本说不出话来,鼻子和嘴巴就是留着喘气用的! 整整后半夜,柳应年被折腾惨了,李翔华就是个衣冠禽兽! 柳应年也是禽兽,想当年他能玩的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过,可他就不能跟李翔华比禽兽,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的选手,他在李翔华面前就是个小儿科。 只有李翔华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让他得逞一回。 天亮了,李翔华才鸣金收兵停止了禽兽行为,心满意足的帮柳应年清洗了一遍,把床单和被子都换了新的,抱着手软脚软的恋人,一起进入了梦乡。 如果这是梦,那真是柳应年做过的最糟糕的梦。 他想要的是跟李翔华分手,而不是和他抱在一起滚床单。 他太了解李翔华了,大家关系摆在那里,只要他一天没跟李翔华分手,他们就会继续滚床单。 滚个半年左右的床单,满足彼此的需求,李翔华就会遇到林茂,然后毫不留情的甩掉他,以上就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柳应年是个思想成熟的男人,他本来也没想过能够完全不跟李翔华有身体上的接触,毕竟现在的李翔华没有任何错,不只没有,还对他很好,他们是明正言顺的恋人。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跟李翔华睡了,这一点让他很意外。 躺在被窝里懒得动弹的柳应年轻轻地皱起眉头,没有“爱”这个强大的情绪干扰,他很清晰的意识到李翔华的异常。 旧日恋人是个看上去温和、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人,一般情况下,按着他的性格,老城的事情不处理完他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可是很奇怪。 从昨晚那个电话开始,李翔华就已经和平时不太一样了,当然,以前李翔华去外面,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也会说想他,也会说些很露骨的情话,但很少付之行动。 他们两个又不是热恋中的情人,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感情再强烈,也不会这么冲动,不过就是分开三天而已,谁会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句想你了就夜奔回来XXOO,做完了只能眯上一小会儿,连枕头都没悟热就再飞车回去啊? 夜半来,天明去,又不是平安时代小日本的那些贵族公子!也不是中国古代的采花大盗!就算是风流韵事,那也要是因为新鲜感才能提得起兴致来消耗这么高强度的运动量吧? 光是来回路上的车程都不是闹着玩的,好几百公里呢! 柳应年想的眉头都皱紧了,要他相信他跟李翔华之间还有这种火辣辣的激情,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柳应年琢磨着,李翔华大概在老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行为才会如此荒唐。 真的,太荒唐了。 …… 李翔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柳应年一个人在家里琢磨了一整天都没琢磨出来,倒是一直叫外卖,连吃了四顿外卖实在不想吃了,他打算出去一趟,去超市买点菜回来自己做。 他出来前又开电脑玩了会儿游戏,下了几盘象棋,一没注意时间就晚了,等他到超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他习惯性的先去零食区转了一圈,林枢长到三十四岁还喜欢吃一些小零食和垃圾食品,家里这方面的东西一直就没有断过。 可惜现在时空不同,他不能再买给他了。 这让柳应年唏嘘不已。 “柳先生,这么巧,又遇见了。”身后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呵呵,好巧。”他回头就看见了李翔华未来新欢的脸。 最巧的是两个人手上拿着同样的东西。 “柳先生也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牛轧糖吗?”气宇轩昂的成熟男人露出善意的笑容,“我家宝宝也喜欢吃。” “哦,是吗?”柳应年面不改色的把手里的糖放入购物车,“看来他口味跟我一样,不过小孩子还是不要吃太多糖,对牙不好。” 林茂笑了笑,“柳先生说的对,我妻子也常这样教育他。柳先生自己一个人来的?” 柳应年目光四处扫了一眼,“是啊。林先生呢?怎么没见到令郎?” 林茂笑道:“宝宝在家呢,我妻子陪着他。我是奉命来给小家伙买糖的,柳先生来这里想买什么?” 柳应年道:“买点菜和日常用品。”然后点了点头,以成年人的方式结束了对话,“那我先过去了,林先生随意。” 他推着购物车往日常用品区走去,没想到林茂从后面跟了上来,和他并排走着,声音清朗,“我也去买点日用品,一起去吧。” ☆、第十八章 “柳先生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给人的感觉意外的沉着,气质也很温润成熟,一点也不浮躁,跟这个年纪的人不太一样。”转完了日常用品区后,通往生鲜蔬菜水果区的路上,林茂含着笑跟柳应年说了这样的话。 他既没推购物车也没有拎菜篮子,只有手上拿了一包牛轧糖,之前说要买日用品,事实上什么也没买,完全充当了陪客。 “是吗?”柳应年淡淡的说,“那可能是因为精神年龄太老了吧。” 林茂眼神一扬,问他:“你说的是那种心理年龄测试?你做过吗?我也做过。你测出来是多少岁?没记错的话,我那时候测出来应该是七十岁吧。柳先生呢?” “……”七十岁,那还真是少年老成。相比之下,柳应年心情轻松了不少,“五十多岁。” “也跟实际年龄相差很大啊。”林茂讶异的说。 柳应年正要接话,眼角余光撇到有两个大学女生模样的少女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笑得莫名诡异。 他心中梗了一下,以前也碰到过类似情况,他跟林枢一起逛街的时候,有时会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大胆的上来问他们是年上还是年下…… 大约猜到了原因,柳应年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 偶尔有些女生对这方面比较敏感,尤其是他和林茂两个人,一个是同性恋,一个是双性恋,本身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磁场,过于敏感的女生很容易辨出他们这类人来。 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超市本身就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目,再加上其中一个长得又很好,就更容易被人误会,他可不想跟旧日恋人未来的姘夫被人误认关系,那就太尴尬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茂好像也觉察到了,他还往那两个女生那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但却一脸若有所思。 柳应年买了一条小羊排,一斤猪肉,一份鸡腿菇,一份生菜和一份小青菜,还有两个橙子和一串葡萄。 “买点羊油吧,你不是要做小羊排吗?吃的时候放点那个味道更好。”林茂看着柳应年车子里的那些菜,良心性的建议。 多管闲事。柳应年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点头应了声“嗯”,然后去买了块羊油。 他本来也打算买的,只是一时忘了,别人好心提醒,他也只能接受。 排队等候结帐的时候,刚才那两个少女就排在他们后面。 “个子高长得又帅的那个肯定是攻……” “温和淡定的那个肯定是受……” “也不一定啦,万一正好相反呢……” “不可能啦……” 身后传来的讨论声让柳应年十分无语,完全事与愿违,越是不想听见什么就越来什么。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大胆,当着别人的面都敢谈论这种话题,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想法,也不怕吓到别人,真是的…… 轮到他付钱时,收银员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微妙了。 林茂从头到尾一直表现的很自然,该笑的时候笑,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轻松闲适,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柳先生开车来的吗?”出了超市,林茂就回头看他。 “嗯,是的。”他停下脚看着对方,微微警惕,“林先生没开车吗?” “没有,我家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了。”林茂笑着回答。 “你家就住在这个小区?”柳应年惊讶起来。 “是啊,就在前面。”林茂朝他轻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一步了,柳先生再见。” “再见。”柳应年礼貌的回了一句,但下一刻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对方,“那个,林先生,请等一下。”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林茂停下脚步回头问。 他们站的地方离路灯有点远,角度也不是很好,但就是这一秒,柳应年却从林茂的眼睛里看到了厌恶,虽然就闪了那么一下子,一闪即逝,非常短暂。 柳应年心里一怔,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改变,他问林茂:“我能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茂直直的看了他几秒,两人之间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可以。”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柳应年却感到了一丝冷意。 “林先生父母健在吗?”柳应年问的很认真。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包围在空气中的冷意消失了。 “对。”柳应年肯定的点了点头。 “在,”站在黑暗中的林茂回答说:“他们都还健在。” …… 锅里炖着小羊排,案板上井然有序的放着收拾好的鸡腿菇和青菜。 柳应年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发呆。 他在过滤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发现有些事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甚至有些事和他前世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是很相信巧合这一类的词。 人和人之间的缘份,有些是天意,有些是人为。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就令人怀疑了,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偏偏就让他遇上了。 所以今天在超市遇见林茂的时候他产生了怀疑,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只要出现,就必定有原因,他不相信林茂的出现只是纯粹的巧合这么简单。 可林茂表现的就是如此,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表明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他以为林茂问他是开车去的吗是想搭他的车回家,结果不是的,林茂家就住在那附近…… 可是柳应年记得很清楚,上辈子他在梅笑死后去过梅笑家,她家住在另一个区不在这里。 他也以为林茂是双性恋,他结过婚有妻有子,又跟李翔华私奔,这不是双性恋是什么? 可是今天林茂从超市里出来后态度就变了,柳应年怎么看都觉得是因为那两个女生YY他和林茂的原因,他被迁怒了,林茂不喜欢男人,所以才会厌恶让自己跟这种事情沾边的柳应年。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最让柳应年在意的事情,也是之前就让他感到不对劲的地方。 梅笑在遗嘱里说过,她和丈夫都是孤儿,所以才请求柳应年抚养林枢,按着当时的情形是如果柳应年不答应,林枢就会被送到孤儿院去,律师当时是这样告诉他的。 这种变相的强迫他当林枢监护人的做法,最初曾令柳应年厌恶至极。 可是前几天在KFC的时候,林茂对儿子说过这样的话:——宝宝前两天不是才见过大伯家的小梧哥哥吗?这么快就忘了吗,小梧哥哥的这里…… 还有今天晚上林茂的回答: ——在,他们都还健在。 柳应年抚了抚额头,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头疼得厉害。 梅笑的情况还不知道,但是林茂明显不是孤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就这半年的时间,林茂就会变成孤儿吧? 退一万步,就算是,林父林母死掉后,林家不是还有其他亲戚吗? 把林枢交给他们抚养不就好了? 为什么梅笑没有这么做,而是把自己的独生子交给了几乎算是素不相识的他呢? 柳应年发现他不知道的事情一下子变多了。 还有李翔华…… 他刚想起这个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真是见鬼了! ☆、第十九章 “我明天就回去了,高兴吗?”耳边传来李翔华的声音。 怎么可能高兴? “事情都处理好了?”柳应年望了望天。 “嗯,处理好了。”李翔华道:“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他顿了一下后回答。 “那就是没吃了。你自己做饭了?做了什么?”李翔华那肯定的语气,说的跟亲眼看见的一样,这种感觉让柳应年愣了一下。 被人了解、看透、放在心上的感觉…… 他几乎以为除了林枢,再也不会有人像这样的了解他,可他忘了,还有李翔华,还有这个生活在三十年前的李翔华…… 柳应年有点迷惑了,也觉得很荒谬。 两个曾经如此相知相爱的人,怎么最后就走到了那一步…… “没做什么,煮了点汤。”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回答。 “你多喝点。” 李翔华又和他随便扯了几句,在他挂断电话前,柳应年叫住了他。 “翔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问。 “怎么了?”李翔华声音如常,没有任何不同。 “你昨天……”柳应年犹豫了一下,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太乱来了,感觉你和平时不太一样。出什么事了吗?” “能出什么事?就是太想你了。”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认真,说出来的话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像要烧灼他的心一样,“应年,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好吗,我只是一天比一天更爱你,越来越受不了和你分开两地的煎熬。你要相信,我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爱你。” 听着手机那端传来的盲音,柳应年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长时间,良久才缓缓叹出一口气。 那时候,解封珧总说他太死心眼,被李翔华甩了还忘不掉对方,说他中毒太深,愚蠢的无可救药,说他为了一个不要他的男人活活把自己糟蹋成了酒鬼,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败家子…… 可是,柳应年苦笑,不是他不够坚强不够洒脱,而是李翔华太强大太狡猾了,十年如一日的对他好,十年如一日的用这样可怕的甜言蜜语腐蚀着他的耳朵他的灵魂和他的意识,把他牢牢的束缚在爱的名义下,让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被人爱着,永远都是天底下过得最幸福的人。 所以他骤然被甩,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那种比天还高、比地还宽的落差,他根本就接受不了。 别说他看不开,换成谁过了十年这样的日子,能轻轻松松的看开? 神仙也做不到。 …… 电子门铃接通了,柳应年听见好友的声音:“快开门!” 他按了下电子门锁上的按钮:“好了,你可以上来了。” 解封珧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半开玩笑似的抱怨:“好你个小子,生病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我不来找你,你也不知道找我是吧?” 柳应年笑道:“找你干嘛,你又不是医生。哎,我错了还不行吗,快松手,你想把我胳膊扭断啊!” 解封珧见他讨饶才松了手,瞪他一眼,径自换了鞋往里面走,把带来的慰问品往客厅茶几上一丢,长腿一弯,就大爷似的坐进了客厅那条银白色长沙发里。 “快去洗两个来尝尝,别人送的,我妈说这个是新品种,味道还不错。” “我说你今天来怎么这么客气,还拎了袋苹果,原来如此。” “没办法,我是不想拿,我妈非让我带过来。” “还是解妈妈对我最好,你回去记得帮我问声好。” “你有空去看看她,她会更高兴。” “过几天吧。” 柳应年洗好苹果放在盘子里端过来,他自己先拿了一个大的咬了一口,“哇,好吃。” 解封珧看他一眼,觉得不像在做假,也拿了一个吃起来,表情有点意外的说:“味道是不错,挺好吃。早知道我就多拿点了。” “现在也不迟,你打电话给解妈妈,让她再给我留点呗。”柳应年不跟他客气。 “行。”解封珧答的也爽快,掏出手机拨了号,等到接通后就说:“妈,应年说苹果不错,让你给他多留点。没事了,活蹦乱跳呢。嗯,OK.啊?好吧。嗯,没事了,挂了。” “解妈妈说什么了?”柳应年笑嘻嘻的问。 解封珧眼角一挑,斜他一眼,懒洋洋的道:“说柳应年那个混小子,都多大了还张着手问别人要吃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哼,解妈妈才不会说这种话。”柳应年又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的问:“老实交代,解妈妈到底说了什么?” 解封珧手机往茶几上一丢,靠在沙发靠背上,坐没坐相的道:“还能说什么?她每次来来去去就那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才是亲生母子。” “滚,少说浑话。”柳应年佯怒,抬腿踢了他一脚,“赶紧说正事。” 解封珧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送他,“我妈说她这几天也忙着,等过几天闲下来,叫你去家里吃顿饭。” “还有呢?”柳应年笑着看他。 解封珧鼻子皱了下,“叫你顺便带上李翔华那小子一起去。” 柳应年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跟解封珧从小一起长大,解封珧的母亲一向对他很好,就是当初知道他跟李翔华的事,也没有歧视过他,甚至爱屋及乌的,对李翔华也很好。 因为解家母子的那点温暖,他跟李翔华当年才不至于落得太过凄惨。 只不过也由于他那时的下场实在是太惨了,因此解封珧这些年来一直不是很待见李翔华,好友一直觉得是李翔华害了他。 “要不是看在你喜欢他、他又真心对你好的份上,我早就把他揍的满地找牙了!” 那天,在医院的重症病患看护室里,少年时代的解封珧坐在他面前,气得鼓腮瞪眼,凶巴巴的样子,让他感觉很温暖。 但即使是这么不待见李翔华的解封珧,这些年在强大的事实面前,也不得不承认,李翔华对他很好。 “这小子其实还不错。”二十二岁那年,在解家做客的时候,站在窗边和他聊天的好友,指着正陪解妈妈说话的李翔华,对他说过,“男人对女人也很少有人能做到他这个地步,一心一意的男人在这世上凤毛麟角,只看他爱你这一点上,已经无可挑剔了。” 柳应年不着痕迹的出了会儿神,回想着好友以前说过的话,也不得不再次感叹李翔华的表现太好了。 根本没有人怀疑过李翔华对他的爱。 柳应年抬起眼,朝还在吃苹果的好友笑了笑,心情平静的问他:“中午要留下来吃午饭吗?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小羊排。” ☆、第二十章 很简单的家常菜,把炖好的小羊排放一些在锅里,放些羊排汤,再加入胡萝卜和大白菜放在一起烧,放佐料,好了盛出来在碗里,吃的时候加点香菜,再放入点炼好的羊油,看上去很清爽,味道也鲜美。 解封珧吃的赞不绝口,米饭一碗接着一碗。 “行啊,小子,几天不见,手艺见长。” “还可以吧。” “偷师学艺了?” “自带技能。” “吹吧你。” 柳应年很羡慕好友的好胃口,他中年后开始养生,养成了每顿饭只吃一碗的习惯,而好友已经开始吃第三碗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昨天。”解封珧边吃边说:“下飞机打电话回公司,他们说你高烧到直接不省人事,请病假在家休息。我他妈累死了,就回家睡觉去了。今天醒来就来看你,够意思吧?” 柳应年不觉怔了一下,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 在他脑海中陆续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记忆像倒带的胶卷,一张一张迅速向后翻去,从他的五十五岁翻到了二十五岁,画面最后与现在的情形定格在一起,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今天。 空间重叠。 同一时,同一刻,同样的解封珧坐在自己面前,说了同样的话。 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见过的人,听过的话,或许是因为相对来说不那么重要,所以在后来的生活中慢慢变得模糊,甚至一度遗忘。 但当这份真实面对面的放在他眼前时,那种巨大的冲击和时空错位的眩晕感,就像打开沉睡记忆的利刃,把原本被后来那三十年生活挤压在记忆底层的过去重新翻了出来。 记忆有魔法,你不去碰它,就会不知不觉忘掉很多事情,但某一天,你突然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当它清晰浮现,你将再也无法忘记。 柳应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解封珧,视线却透过好友,看到了发生在平行时空的过去—— 门铃响了,他在厨房洗碗,解封珧去开门,是送快递的。 “是快递。应年,你们订购了什么东西?”解封珧签收后,拿着东西走过来,边走边拆。 “没订过啊。”他回头疑惑的说,“难道是翔华订的?你打开看看。” “还用你说,我已经在开了。”谢封珧笑着说。 他把碗筷洗好,锅也洗好,麻布也洗好晒在架子上,等他把这些做完都没听到谢封珧的声音。 “怎么了?”他察觉不对劲,转过身。 谢封珧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极差,看着手上打开的盒子一言不发。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 盒子里装着一只被枪打死的兔子!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他们刚创业那会儿,还有公司逐渐走上正轨接连抢到几个大单子之后,都有人寄过匿名信恐吓他们,其中也有些小动物的尸体。 只不过从来没有过一只是用枪打死的! 而且一只死兔子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很不好的事情。 那天解封珧没有走,留下来陪着他,一直到晚上李翔华从老城回来。 李翔华看到死兔子时的脸色也变得非常不好,但是他不想柳应年害怕,就一直安慰他说:“别担心,没事的,不就是一只死兔子吗,丢了就是。” 李翔华说:“可能是我们这次跟‘傲世国际’的合作太让人眼红了,老城这次的事情也是有人从中作梗。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不过对方来者不善,我们这几天都要多加小心。” 柳应年跟解封珧都觉得李翔华说的有道理。 解封珧说:“要不要报警?” 柳应年不赞同,摇头道:“报警弊大于利,本来没事也会变成有事。我们这行能不跟警察扯上关系就最好不要扯上关系。” 李翔华考虑了一下说:“先不报警,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每天都会有快递送货上门,盒子里装的都是一只死兔子,而且不论柳应年在哪里,盒子都会送到他面前,接收人一栏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李翔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发火了,打电话报了警。 报警是有效的。从他们报警的第二天起,柳应年就再也没有收到过装着死兔子的盒子。 这件事也就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因为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柳应年很快把它忘到了脑后。 …… “叮咚、叮咚”的电子门铃声响了,把柳应年的意识从交错的平行时空里拉了出来。 “我去开门。”这会儿功夫已经解决掉所有小羊排心满意足的解封珧自告奋勇的要去开门。 柳应年抓起桌子上的筷子朝他一扔,正中好友的后脑勺。 “哎哟!”解封珧毫无防备,完全没有躲开,他捂着被砸中的地方回头瞪着罪魁祸首,怒道:“柳应年你干嘛?这样很疼你知不知道!” “你,洗碗。”柳应年颐起身,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信步从好友身边走过去,漫不经心的说:“我去开门。” “我可是客人,你好意思让客人洗碗?” “好意思啊。” “我不想洗。” “少废话,不想洗也要洗,你以为小羊排是白吃的吗?” “难道不是吗?”解封珧挑高眉毛。 “不是。”柳应年回头朝他比划了一下,“快去洗碗!听见没?” 解封珧愣了下,继而嘴角弯起小弧度,这样的柳应年让他想到两个人的小时候,那时的柳应年最常做的事就是使唤他。 个位数的年纪,天真无邪,每次他们在一起玩,柳应年都会使唤他做这做那,一会儿叫他去拿这个东西,一会儿叫他去拿那个东西,使唤他使唤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一样。 “看在你难得这么可爱的份上……”某人的青梅竹马嘀咕着,“算了,洗碗就洗碗吧……” 还好柳应年听不见他的话,不然,一张老脸肯定要风中凌乱了。 他只是不想让解封珧再一次看见那么恶心的东西而已。 开了电子门放快递公司的人上来,等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唤门声,他才打开家门,签好名字,从对方手里接过东西。 同样的东西再一次放在手上的感觉还是很恶心,柳应年的脸色还是不自觉的白了白。 “什么东西?你订了快递?”解封珧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柳应年瞪他,“你碗洗好了?” “洗好了。就两个碗而已,要洗多长时间?”解封珧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他手上,一脸好奇,“打开看看,是什么?” 柳应年推开他,淡定的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干嘛不让我看?”解封珧又拦在他面前,狐疑道:“肯定是有什么。你知道这里面的是什么,对不对?” 柳应年又推开他,抬脚往他和李翔华的卧室走去,“废话,我订的东西我当然知道是什么。” “那你打开看啊。”解封珧跟橡皮糖一样又缠了上来,他还伸手就要去拿柳应年手上的盒子。 “别碰!”柳应年打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是情趣用品好了吧,我买给翔华的,你不许碰!” 解封珧垂下的流海下,眼神一闪,再次大步跟上去,柳应年刚把卧室的门打开,就被他抓住了手臂拉回身。 解封珧的另一只手擦过柳应年的脸庞按在门框上,把好友禁锢在自己和门框中间。 “我不记得我们之间需要秘密,”他的脸逼近柳应年的脸,近到两个人呼吸可闻,“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第二十一章 有一个太过了解自己的青梅竹马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 柳应年不只一次觉得解封珧比林枢和李翔华更让他头疼,因为爱情是盲目的,所以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仗着这一点,轻易的骗过林枢和李翔华,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成功的骗过李翔华,也成功的骗过林枢。 但解封珧就不同了。 因为一直站在旁观的角度,解封珧的头脑一直保持清醒,柳应年很难骗过他。 “反正不会害你,”柳应年放弃骗他,他的谎言对解封珧无效,他含含糊糊的说:“你不需要知道。” “我不喜欢蒙在鼓里的感觉。”解封珧寸步不让,“你老实交代,这到底是什么?” “解封珧,你别太过分。”柳应年看着他靠近的脸,脸皮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下,每次解封珧想逼他什么事的时候就来这套,百试不爽,仗着他比自己高大那么一点点力气也比自己大那么一点点就无所顾忌。 但他不能无所顾忌。 “还有更过分的,你知道的。”解封珧又把距离缩短了一点,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眨也不眨一下,“选择吧,是你自己说,还是把东西给我让我自己看?我数三下,你懂的。” 柳应年还是想挣扎一下。 “一。” 他觉得现在投降有点难看,好歹他已经活过了一辈子,这么轻易的妥协太伤自尊了,很有孬种的感觉。 “二。” 但是他看见解封珧越来越没有表情的脸,他就知道即使多活三十年,在这个人面前,他还是没办法挣扎。 他没有挣扎的筹码。 他不敢赌。 “我说。”他在解封珧喊出“三”之前果断的做了选择。 “是什么?”解封珧没有立刻放开他,反而更近了一点,呼吸就扑在他脸上。 柳应年发现他跟解封珧实在靠的太近了,仿佛他只要一张口,就能碰到解封珧那张厚薄适中的嘴巴上。 他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我不知道。但应该是用来恐吓的东西。” 解封珧问他:“你怎么知道是用来恐吓的东西?” 柳应年要求道:“你先放开我。” 解封珧说:“你先回答完这句,我就放开你。” “……”柳应年斟酌着什么样的答案是可以让解封珧接受的,让他即使怀疑也找不到证据,他最后选择了一种听上去最靠谱的答案:“我昨天也收到过同样的东西。” 他话音落下,解封珧又盯着他看了会儿,好像在确认他的话是否可信,柳应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相信,但之后解封珧确实松了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恢复了正常表情。 “早说不就完了,”解封珧轻松的拍了下胸口,没心没肺的说:“害得我刚才还以为这次要亲到底,吓死我了,我可不想亲一个男人。” 柳应年不想理他,身体靠在门框上,也松了一口气。 解封珧这一点最让他讨厌,完全没有直男的自觉,知道他是同性恋只喜欢男人,也一样毫不避讳肆无忌惮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为从来没有收敛过。 不,因为知道他只喜欢男人,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利用了这一点。 解封珧最狠的一次是在他们十五岁那年,在他还没有跟李翔华在一起之前,在解家,把他压在他卧室的单人床上,按住他,逼着他发誓绝对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 “快点发誓,用我妈发誓,你要是一声不响的离开这里,就让我妈不得好死。”压在他身上的十五岁少年面无表情的说着像晴天霹雳一样的话语:“不然我就把我爸和我妈叫过来,告诉他们你喜欢男人,当着他们的面亲你,说你跟我搞在一起。” 那是解封珧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那种样子,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利用他的弱点,也是最狠毒的一次…… “昨天的东西呢?”解封珧问他,并且主动伸手过来拉着他,一路大步的返回客厅的沙发。 “扔了。”他随口说。 “是什么?”解封珧从他手里把盒子抽走,再把他按在单人沙发上,自己则霸占了长沙发。 “兔子,”柳应年无奈的看着他拆盒子的动作,回答说:“一只被枪打死的兔子。” 解封珧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躺着一只中枪而亡的兔子尸体。 他抬起头,眸光对上柳应年露出来的苦笑,表情变暗,沉默了起来。 …… 李翔华是晚上七点多到家的,看见茶几上那盒“礼物”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变了。 “别担心,没事的,不就是一只死兔子吗,丢了就是。” 李翔华安慰他道:“可能是我们这次跟‘傲世国际’的合作太让人眼红了,老城这次的事情也是有人从中作梗。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不过对方来者不善,我们这几天都要多加小心。” 解封珧说:“要不要报警?” 柳应年看了看李翔华,又看了看解封珧,缓缓说:“先不报警好了,看看情况再说。” 他抢了前世李翔华的台词。 李翔华没有表示反对,“那就先听应年的吧,看看再说。” 和前世不同的是吃完晚饭,解封珧也没有走,而是因为担心留了下来,打算在这里过夜。 客房里什么都有,只要从壁橱里抱床被子出来就能睡人。 柳应年洗好了水果,泡了壶清茶,送到客厅的茶几上,对正在下象棋的两个男人道:“你们慢慢下,我去玩电脑游戏。” 两个下棋下得正入迷的男人头都没抬,有志一同的朝他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就不管他了。 柳应年也不恼,端着自己的那杯茶进了书房,熟练的开了电脑,玩起他的麻将。 玩到困了,就关电脑回卧室,澡也不洗的爬上床,自顾自的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被人打开,身旁的位置陷落,有人钻了进来,带进来的凉意惊醒了半梦半醒中的柳应年。 “几点了?”他迷迷糊糊的问。 “十二点。”李翔华的声音听上去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谁赢了?” “棋逢对手。” 李翔华明显洗过澡了,从他身上传来很干净的气味,感觉到李翔华的手落在自己腰上,呼出的气息也越来越近,柳应年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一下子全部跑光。 “等一下!”他阻止了李翔华即将落下来的吻。 李翔华停下动作看着他。 “那个,”柳应年不动声色的迎着对方的打量,表情无害又纯情,“我给你留了一杯牛奶。” “所以?”男人很有耐心的等他说完。 “把那杯牛奶喝了。”他眨了下眼,说完自己的要求。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男人平静的问。 “蜂蜜和毒药。”事实上他加了一点安眠药。 柳应年不想跟他滚床单,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又找不到借口拒绝这种事,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下药了。 手段虽然不入流,但只要好用就行。 他很了解李翔华,李翔华只会把这当成他在玩情趣游戏,不只不会介意,还会乖乖的配合。 男人果然如他所愿的把牛奶喝完了。 重新钻进被窝里的李翔华很快就起了困意,睡意袭来前问他:“刚才的茶里放了什么?” “也是毒药。”柳应年安心的闭上眼睛,“毒死你们。” ☆、第二十二章 千古真理之一,男人全都是骗子,下半身冲动的魔鬼。 柳应年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半晌才泄气似的吐了一口叹息。 很好,他又被睡了。 “醒了?”温和的近乎温柔的男人声音传来,“要起来吗?我做了白粥。” 随着男人话音的落下,“哗啦”一声,厚厚的窗帘被一把拉开,一直被阻拦在外的炽热阳光一下子冲了进来,照亮了整间屋子。 柳应年从被子里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到腰部的位置,下身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骤然由黑转亮,让他的眼睛很不适应,他侧了侧头,抬起一条手臂遮住刺眼的光线,朝正由窗边往自己走过来的身影问:“你没去上班?” “去过,回来了。你起的太早,现在是午休时间了。”李翔华的声线其实带着点儿金属般的质感,偏冷,但面对他时总是温和而温柔的,他站在床边,伏身弯腰,在柳应年的唇上印了个吻,语调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午安,我的睡神。” “我会当睡神是谁害的?”等男人放开他拉开距离后,柳应年抬眸看着那张让自己心情复杂的脸,非常认真的说:“李翔华,我要跟你分手。” 得到的回答是意料中的宠溺和调笑,“就因为我们早上做爱你体力不如我吗?宝贝,你知道,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天分很重要。最多下次我让你一回。乖,别闹了,起来吃饭。” 才不是因为这样! 柳应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露在被子外面的地方春光乍泄,上面种了一个个草莓样的吻痕,脖颈,锁骨,胸膛,侧腰……到处都是,在阳光之下,一览无余。 “我是说真的,我是真的要跟你分手。”他不能这样跟着李翔华厮混下去,虽然对不起这个李翔华,有点残忍,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复错误,再次被同一个人伤害。 李翔华的视线落在恋人的身上,看着那些早上才被自己弄上去的成果,目光平静看不到底,他问恋人:“真的要跟我分手?” 柳应年很郑重的点下头,表明自己毫不动摇的立场:“真的。” “那好吧,”李翔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扣,“看来你是真的不饿。那我们就做吧。” 啊?柳应年傻眼了,看着已经单膝跪在床上的男人,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别自顾自的胡说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低头吻住了他,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长长的一吻结束,李翔华舔一舔他唇边逸出的唾液,“亲爱的,你已经说了两遍分手,我不希望从你嘴里说出第三遍,就算你只是开玩笑也不可以。” 他不是在开玩笑啊…… 柳应年脸上浮起明显的红晕,完全是被憋气憋出来的,他很怀疑李翔华再多吻一秒他就会因为缺少氧气而窒息。 “你不讲理……” 话没说完他的嘴巴又被堵住了。 “不讲理的是你。”男人下结论,“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最近都在想什么,但显然是我表现的不够好,既然你这么介意,那么就做吧,做到你不再胡思乱想为止。” 被压倒在枕头上的柳应年想吐血的不是一点点,怎么这样? “不是的!”他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拼命想拉开男人压在身上的重量,“你弄错了……唔……啊……” 实在被逼急了,柳应年慌乱的道:“放开,我饿了,我要吃饭!” 男人抬起头看着他,笑容温柔的能迷死整个地球的北极熊:“现在不行,宝贝,因为我也饿了。” …… 无论重来多少次,总有一些人,是你永远也赢不了的。 这与活了多大岁数毫无关系,只跟IQ和EQ相关。 或者,还跟长期养成的习惯性,还有体力有关。 柳应年控制不了自己这个总是被旧日恋人撩拨就乱发情的年轻肉体,李翔华总是能让自己跟着他的节奏走,回应他给的热情。 他在李翔华面前完全是节节败退,一败涂地,输的彻底。 敌人太可怕,他只好可耻的逃了。 “柳应年?”听见敲门声前来开门的少年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青年,意外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柳应年冲他一笑,“洛雨,我能在你这儿住几天吗?” 洛雨住的地方是那种很老式的建筑楼,跟单身宿舍差不多,只有单面是住房,门外隔着过道就是半人高的水泥护拦,每层住着十户人家,中央是楼梯,上去之后每层左右两边各有五户人家。 洛雨家住在四楼,也就是最顶层,上了楼梯左转,倒数第二家就是洛雨家。 “你怎么知道我住间?”洛雨倒了两杯白开水拿过来放在茶几上。 柳应年趁着这会儿功夫已经粗略的打量完了这里。 很小的屋子,只有一间,十平方左右大小,中间隔了一道帘子,后面是一张床,前面放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茶几和两个小板凳。 热水是从外面的公共锅炉房打来的。 “上次送你回来,我看着你进了这边,我刚过来问了几个人就知道你住在这里了。”柳应年说着准备好的说词。 “先喝点水吧,你脸色不太好。”少年说。 “谢谢。”柳应年端起水来喝了一口,淡而无味,还带了点锈的味道,他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他有很多年没有喝过这么难喝的水了。 “你公司倒闭了?”洛雨看他放下茶杯后才问出自己的猜测。 “……”柳应年顿了顿后回答说:“不是,我公司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要住我家?”少年用怀疑眼神看着他。 “我……有点事,我需要找个地方避几天。”柳应年说不出实话。 “有人追债?”少年又问。 “差不多……”柳应年回答的模糊。 洛雨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住是可以让你住,不过我这里可是要收房租的。” 他表情极为坦荡,说的也毫不客气,一点也没有想过他家这么小,柳应年留下来睡在哪里还是个问题。 “没问题,你说什么都行,只要你能答应让我住在这里。” 柳应年不敢住在外面,他是趁着李翔华做晚饭的时候遛出来的,他甚至不敢去想李翔华发现他偷偷溜走后有什么表情,重生后他发现自己的胆子变小了,因为那些说不出口的原因,他在李翔华面前很是心虚。 柳应年觉得一心想分手的自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坏人一样。 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第二十三章 有一份很甜蜜的爱情摆在你眼前,但是你却提前知道它只有半年的期限,半年后你就会从天堂坠入地狱,假如有这样的爱情摆在你面前,你会接受吗? 很难啊。 为什么? 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爱情了,痛彻心扉的感觉到现在还刻在骨髓里,无法忘记那份被背叛的感觉,对同一个人,不想经历第二次同样的伤害。 可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释然,你对他不是真的全无感觉,别骗自己了,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你还喜欢他。 我…… 你对那孩子的拒绝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想要保护你嘴里所谓的脸面?只是为了维持那份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子关系?别虚伪了,你所以会一直拒绝那个孩子,又何尝不是因为你还对过去存着可笑的执念? 我……只是看不开……是的,我看不开…… 选择吧,要么接受爱情,要么结束爱情。 要是能像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一辈子都活完了,还是看不开,我是不是有点傻。 ……嗯。 “你在干吗?”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在自言自语。”柳应年转过头,朝着少年笑了一下。 “对着月亮?”少年的声音里有点不敢恭维。 “月亮是最好的倾诉伴侣。”柳应年看着走到自己身边同样望着夜空的洛雨,笑着问:“功课做好了?” 洛雨无所谓的说:“又不是很难,随便做做而已。” 柳应年呵呵道:“不要小瞧高一,不然两年后你就会被高三小瞧。” “随便吧,反正我也没打算考什么好学校。” “不一样哦,”柳应年笑的意味深长,“考进好的大学跟考进普通的大学得到的待遇可不一样。” “那又怎样,毕业后找工作一样是大学文凭。”洛雨还是一脸无所谓。 “可是上学的时候不一样啊,好的大学宿舍是有自带卫生间的哦,可以一个人洗澡,普通的或者差一些的,是公共澡堂哦,一群人脱光了在一起洗哦,”柳应年侧头看他,满意的看到少年变色的脸,继续逗他道:“互相之间看光光,还可以搓背,抢花洒,不小心肌肤碰来碰去,呵呵,想起来就让人流鼻血哦。” 洛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少年沉思了会儿抬头问身旁的青年:“你觉得我为自带卫生间的宿舍努力一下怎么样?” 青年笑着回答:“好主意。” “我也这么想。”少年点了下头,然后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柳应年,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在我们这里洗澡就要去公共澡堂?” 这下子轮到柳应年的脸变色了。 “互相之间看光光,还可以搓背,抢花洒,不小心肌肤碰来碰去,呵呵,想起来就让人流鼻血哦。”洛雨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屋去为自带卫生间的宿舍努力去了。 “……”柳应年无语望天。 隔壁传来门开的动静,柳应年侧头望过去,看见一个高瘦的青年从屋里走出来。 那是倒数第一家的住户,建这栋楼的时候大概是考虑安全或者什么问题的缘故,每一层两边最头的那户人家和其他几户房门的方向都不一样,那户的房门跟洛雨家的房门设计成直角的形状。 青年看上去比柳应年年长几岁,是个长相斯文俊秀的男人,皮肤很白,有种病态的美,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刘海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头发更长,长到了膝弯,一看就很有艺术家的气息,最不能理解的是这么冷的天,他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套头衫和一条修身单裤。 柳应年光是看就忍不住要替他打个冷战。 青年手上拿着个小洗脸盆,脸盆里放着一堆的东西,走到柳应年面前朝他友好的笑笑,听不出是恶意还是善意的问:“柳先生,要一起去澡堂吗?”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很平缓也很客气。 没等柳应年反应,长发青年又拉开了洛雨家的门,朝里面喊了句:“小洛雨,去洗澡吗?” 洛雨在屋里大声回答说:“我已经洗过了,岳叔你自己去洗吧。” “那我走了。” “好。” 柳应年进屋,不太确定的问:“他刚才那么说是故意的?” 洛雨朝他抬头一笑,“岳叔有时候会开点小玩笑。” 柳应年愕然起来:“他刚才难道把我们的对话都听见了?” 洛雨点点头。 “这里难道没有隔音吗?”柳应年无法理解。 “有啊,不过不是很好,我们刚才又站在过道上,晚上说话本来听的就比较清楚。”洛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整层楼大概都听得见。” “……”柳应年默默的把门关上,决定还是待在屋里好。 “柳应年,你没住过这种地方吧。”一直在看书的少年忽然问,他是指这么小、没有厨房、没有浴室、没有卫生间、隔音也很差的房子。 柳应年看不见他的表情,实话实说的回答:“没有,第一次。” “你的命可真好。”少年说:“一看就没吃过苦。” 柳应年:“……” 晚上睡觉的时候,少年很慷慨的把床让出一半,“还好你跟我都不胖,不然你就睡不下了。” 柳应年带着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要占用你半张床。” 洛雨道:“你怎么睡觉还穿着高领毛衣?” 因为上面种了很多草莓。 这样的答案柳应年可没脸说出口。 他不太自在的干咳一声,“我睡觉喜欢穿着毛衣睡。” “有钱人都是一堆的毛病。”洛雨斜了他一眼后把灯拉上,然后飞快的钻进自己的被窝。 两人肩并肩的躺在床上,都有些不太习惯,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谁都没睡着。 “柳应年,”洛雨先开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盯着青年,“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十二、三岁吧……”柳应年顿了顿说:“记不太清楚了。” “怎么发现的?”少年的语气里多了一点探求。 “就是隐隐约约的发觉自己不喜欢女生,那时候班上的男生之间谈论的话题一半都是女生,可是我完全不感兴趣。”身为前辈,柳应年能想像得出洛雨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才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个人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想当年,解封珧不知道这件事情之前,他也是一路害怕着过来的,隐藏的很辛苦。 柳应年边回忆着边说:“不会像他们那样听见女生就两眼发亮,不会一和女生说话就脸红,分不清楚女生胸大还是胸小长得漂亮还是不漂亮有什么关系,被女生告白也觉得很荒谬……可是相反的,很喜欢亲近男生,走得很近,会心跳加速。” ☆、第二十四章 ——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们交往吧。 …… 柳应年醒来后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做了一个很伤感的梦,梦到了他和李翔华青涩的少年时代。 他不由抚了抚额头,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洛雨。 少年睡的很沉,平日看上去显得锐利的眉目即使这样安安静静的闭着也漂亮的让人侧目。 都是因为洛雨昨晚问了他一堆青春期的问题,才害的他夜有所思,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甚至连梦里也都是年少无知的青葱岁月。 柳应年揉了揉肩膀转了转脑袋,他这一夜睡的非常不好,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还要注意不让自己挤到洛雨,他睡的束手束脚全身僵硬。 洛雨倒是睡得很泼辣,一点都没受到屋里多了一个成年人的影响,他昨晚和柳应年聊了半夜,难得的周末,正在成长期的少年压根儿没有早起的打算,他要饱饱的睡个大懒觉。 穿好大衣,围好围巾,柳应年放轻动静的出了门。 他出来的急,身上只带了手机和一张银行卡。 从自动取款机里取了些钱,柳应年沿着青砖铺成的人行道缓步往回走,偶有几个行人从他身边走过。 冬末春初的季节,早晨格外寒冷,道路两排的法国梧桐还光秃秃的,但要仔细看的话,树枝上面已经开始抽芽了。 柳应年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他昨晚出来后就发了一条短信给李翔华,说他要出来散散心让李翔华好好考虑一下分手的事情,然后就关机了。 他想拉开李翔华和自己的距离,住在同一屋檐下只会越来越糟。 不知道李翔华现在怎么样了? 柳应年按下开机键,心情说不上平静也说不上复杂,有点儿忐忑,也有点儿说不清的情绪。 即使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几十条短信和几十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时,也吓了一跳。 手机铃声在他呆怔的时候心电感应般响了起来。 柳应年顾不得看那些短信和来电提示,果断的又按了关机键。 他又走了一段路,停下脚,原地站了会儿,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按下开机键。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不能一直逃避。 短信和电话都是李翔华一个人发来打来的。 第一条短信是:“接电话。” 第二条短信是:“接电话。” 第三条短信是:“接电话。” 第四条短信是:“接电话。” …… 倒数第四条短信是:“接电话。” 倒数第三条短信是:“接电话。” 倒数第二条短信是:“柳应年,你给我接电话。” 最后一条短信是:“我不会跟你分手。” 短信柳应年是按着收信箱的顺序从上往下看的,最后一条才是李翔华发过来的第一条,是回复他昨天留的那条短信。 电话最开始打的很频繁,后来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打一次,每打一次后就会发一条短信,全部都是让他接电话。 柳应年笔直的站在那里,清晨的冷风伴着冷空气从他身边刮过,把他绕在脖子上的长围巾刮出了一条长长的弧。 他就那样低着头看着那些短信,久久没有动作。 是谁和他说,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两个人的身上,那么冷,冷的把人心都能冻结。 “你去哪儿了?” 听见开门的声响,从床上爬起来的少年揉着惺忪的眼睛,用还没完全清醒的沙哑声音问从外面回来的人。 “出去买了点东西,还有早饭。” 柳应年拎着好几个塑料袋的东西进来,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搓着手对洛雨说:“快起来趁热吃,不然就凉了。” 说是早饭,其实这个时间已经算是午饭了。 柳应年知道像洛雨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赖床,所以故意在外面多转了一些时间,去了趟附近的超市,磨蹭到快近晌午才回来。 “你买了什么?好香啊。”洛雨闻到饭菜的香味,朝空气中嗅了嗅。 “买了些觉得你会喜欢吃的菜,还有些主食。” 柳应年说完就不管洛雨了,拿了刚买来的牙刷和水杯去外面公共水笼头那里刷牙去了。 等他刷牙洗脸回来,洛雨已经穿好衣服起来,正围着茶几上的饭菜流口水,一点也没有他在外面给人的那种高傲成熟,完全就像个孩子。 “吃完再刷牙行吗?”他问柳应年。 “至少漱个口。”柳应年没有反对,男孩子用不着那么精细的活着。 把一桌子饭菜张罗好,两个人就这样开吃了。 “真香。”洛雨吃了几口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柳应年问:“我能叫岳叔来一起吃吗?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好啊。”柳应年笑着点头。 洛雨去隔壁叫人,不一会儿就带着柳应年昨晚见过的那个青年一起进来,两个人的午饭变成了三个人的聚餐。 斯文俊秀的青年自带了筷子和小板凳,不失礼貌的对柳应年说:“不好意思,我来蹭饭了。” 柳应年挪了下位置,三个人成三角形重新坐下,“岳先生不用客气,随意就好。不知道岳先生喝酒吗?我还买了几罐啤酒。” 青年笑的柔和:“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一罐吧。” 洛雨伸手说:“我也要喝。” 柳应年从袋子里掏了一罐啤酒递给青年,一罐给自己,再掏出一听饮料给洛雨:“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喏,这罐蓝莓汁才是你的。” 洛雨白他一眼,接了过来,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抱怨,“岳叔,你的新画什么时候才能画好?” 俊秀的青年喝了一口啤酒,回答说:“还早着呢,才刚打过底色。” 柳应年微讶:“岳先生是画家?” 青年不太好意思的笑笑,十分谦逊的说:“我哪是什么画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画画的……”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三人互看一眼。 洛雨放下筷子说:“我去开门。” “请问柳应年先生在吗?快递,请签收。”门外传来了快递员的声音。 “哦,在的。”洛雨疑惑的望了快递员手上的盒子一眼,签了字接过盒子拿进了屋。 “你的快递。”洛雨把东西递给柳应年,“真奇怪,你昨天晚上才来的,怎么送快递的这么快就知道你住在这儿?柳应年,你来这儿的事,告诉别人了?” ☆、第二十五章 和前世一样,不论他在哪里,快递公司的人都能把盒子送到他的手上,不出意料之外的话,他应该是被人盯上了。 柳应年不想让屋子里其他两个人知道盒子里的东西后吓到,面不改色的接过盒子放在脚边,轻笑道:“我没告诉别人,就是早上出去的时候顺便订了点东西,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洛雨和姓岳的青年果然都没什么怀疑,姓岳的青年边喝着啤酒边随意似的看了柳应年一眼,洛雨也不是很好奇,只问了句:“你订了什么?” “没什么,私人用的东西。”柳应年温和的回答。 …… 市郊风景公园的露天停车场,稀稀落落的几辆轿车中间,有一辆银色的国产车上坐着两个人。 柳应年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驾驶座上的人,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你能帮我查出来谁是幕后主使人吗?” 雷刑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顿时吓了一跳,看着自己新结识不久的朋友好奇的问:“你得罪谁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得罪谁才来找你啊,雷警官。”柳应年叹气,“我也知道这种事最好是报警,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不太喜欢跟警察打交道,闹大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你还是直接叫我雷刑吧,雷警官听上去好像在演电视剧。”雷刑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还好吧,我觉得叫警官还蛮酷的。”柳应年差点笑出来,“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别人叫你警官。” “哪能呢,知道我们是警察,别人叫我们最多的就是‘小同志’,‘警察同志’,要不就是‘警察师傅’,哎,都听习惯了,你这么一个雷警官冒出来,我还真享受不起。”雷刑对新听到的称谓敬谢不敏。 “那我还是叫你雷刑吧。”柳应年莞尔。 “就是,直接叫名字多好,听起来顺耳多了。”雷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他又看了看,然后把盒子盖上,一脸严肃的问:“这东西你什么时候收到的?这个应该不是第一份吧。” “你怎么知道?”柳应年意外的问。 “看你这个人就知道,以你的性格,你自己都说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怎么可能一出事就想到来找我?”雷刑看着他道:“你竟然会来找我,我才觉得奇怪。这种事说少见其实也不少见,恐吓、恫吓、威胁、绑票,商富人家经常会遇到这种事情,不稀奇。不过,以我对你这种人的了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你的作风。” 柳应年点头道:“确实,你说的很对。我一开始也没想过要麻烦你。不过,我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到别人。” 雷刑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柳应年思考了一下,才有些困难的开口道:“我有一个恋人……” 雷刑见他停顿,于是问:“嗯,然后呢?” 柳应年看着前车窗外的那片小星湖,缓缓的说:“他比我聪明,也比我有才华,很冷静,也很沉稳,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依赖他。我还有一个好朋友,也是个十分出色的人,走到哪里都像聚光灯一样。我虽然自认也有些长处,我不是自吹自擂,因为家族的缘故,我天生就有经商方面的才能。可是,就连我自己也不能不承认,我一直生活在他们的保护之下,一直被他们照顾。” 雷刑一脸艳羡的说:“听起来不管是你的女朋友还是好朋友,都很厉害的样子。” 柳应年没有去纠正他的口误,没有告诉雷刑自己的恋人是男朋友而不是女朋友,这些不是重点。 “我不能总是一直麻烦他们,碰到什么事情都甩袖子,让他们去处理去解决。况且我现在住在另外一个朋友的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早点解决掉的好。”他侧头看着雷刑说。 柳应年相信既然是上一世报警后就能解决的事,应该也不会是多大的事情,只要他能找到这件事情的幕后指使人,直接和对方交涉,应该就会没问题。 如果说上一世他一直受李翔华和解封珧的照顾,那么这一世他想尽可能的自己照顾自己,试着不再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 既然这件事情是冲着他来的,那就由他来解决吧。 “虽然你不愿意报警的这种态度让人高兴不起来,”雷刑一耸肩,努了努嘴巴,“不过看在大家好歹相识一场的情分上,你也算个配合警方工作的良好市民,我就帮你一次。” “谢谢。”柳应年松了一口气。 “你还没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到这种东西的。”雷刑开始认真的翻看手上的东西。 “五天前。” “除了这个东西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 “盒子上只写了收件地址和收件人的姓名……”雷刑摸了摸下巴,沉思着:“按道理说,这样的东西快递公司一般不会接单。” “但也不是绝对。” “你说的没错。” “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说来听听。” “如果是一般的恐吓,应该是往同一个地址寄东西吧?”柳应年看见雷刑点头后说:“可是这次不太一样,我觉得对方好像在跟踪我,不管我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就算我今天在这个城市,明天在那个城市也一样,快递公司的人总是能把东西送到我手上。这一点,让我觉得很恐怖。” …… “啊,对不起!” “没关系。” 柳应年回头,看到端着托盘从后面撞上自己的少年,和善的笑了笑。 “真是不好意思,我光顾着看手机了,没注意前面有人。”少年连连道歉着,声音像清澈的泉水,十分悦耳。 “没什么,不用在意。”柳应的看侍者把桌子清理干净了,便把自己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又抬头看了一圈,这里今天的人还真多,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人,看样子旁边这位少年有的等了。 “请问,你是一个人吗?”没想到,少年竟然主动和他打起了招呼。 “还有一个朋友,应该快来了。”柳应年回答。 “那我能坐在这里吗?占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吃完就走。”少年清澈干净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如果不是他头上戴着棒球帽,脸上戴着大墨镜,嘴上还戴着大口罩,会更有说服力。 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有点见不得人的感觉。 “当然可以。”柳应年很有绅士风度的说。 “谢谢。” 少年坐下,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这里,才摘掉了口罩,一边摆开盘子里的汉堡薯条鸡翅和海皇星,一边不满的念叨着:“这日子没法过了,连吃顿KFC都跟做贼一样!我明明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没这么多人啊……” 少年吃东西的样子很有教养,细嚼慢咽的,但速度一点儿也不慢,很快就将面前那一堆垃圾食品扫荡了一半。 短信的声音让少年动作停顿了一下。 “烦死了,吃个东西都要催来催去。”他嘀咕着,抬头看一眼柳应年,见他面前的东西几乎动都没动,不由问了句:“咦,你不吃吗?” “我在等人。”柳应年友好的说。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样,后面立刻传来了洛雨的声音:“柳应年,你怎么坐这里,还背对着门口,我差点找不着你。” 柳应年还没开口就听见做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开心的叫了声:“洛雨!” “!”洛雨先是吃了一惊,愣了一下然后指着少年道:“啊!你怎么在这儿?” “嘘,小声点。”少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我没直接叫出你的名字就已经很对得起你了。”洛雨翻了翻白眼,在柳应年身边坐下,“你们两个怎么会坐在一起?” “人太多了,拼个座呗。”少年回答完后看向柳应年道:“原来你等你的人就是洛雨啊。” 柳应年笑而不答。 这时少年的手机短信又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往窗外一瞄,泄气的道:“好了,我该走了,明天学校见。” 他重新把口罩戴好,拿起还没喝几口的橙汁,对着柳洛两人招了招手,“拜拜。” 柳应年等他走了之后问洛雨:“是你同学?怎么神神秘秘的?” “因为他是韩秋白。”洛雨心不在焉的回答。 柳应年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去,KFC的玻璃一向擦的很亮,即使他们坐的不是靠窗的位置,和窗户还有点距离,他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切。 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刚刚跑出去的少年站在一个男人面前正说着什么。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偏阴柔的长相令人惊艳,美丽的不太真实,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第二十六章 韩秋白,这个名字他听说过。 柳应年四十四岁的时候,林枢二十三岁,那年他作为年华鼎盛的老总,受邀去老城参加三年一次的“双城商界风云人物颁奖典礼”,他作为这项颁奖礼的常客,身兼双职,既是领奖人又是颁奖人。 “爸爸,今年主办方真舍得下血本,连老城这些骨董级的豪门世家都请来了。”林枢在外面的时候还是会适当注意形象,不会像在家里那么粘他,但基本也还是围着他转,能不远离就不远离。 “是啊,这些人轻易可请不动。”柳应年和儿子转过一圈,和熟人都打过招呼后,站到了人比较少的角落,一人端着一杯红葡萄酒,悠闲的谈论着今天这场颁奖礼上最热闹的话题。 老城四家肖林褚秋都是黑道名门,世家中的世家,近十余年来更是在四家家主的带领下,完全掌控了新旧双城的黑道势力,叱咤风云,横行无忌。 明面上,这四家也是当之无愧的老城四大财团,仗着雄厚的背景,他们垄断了最赚钱的行业,经济势力的强大让他们成为当之无愧的商界霸主,再加上数百年来的积累,说他们是积富世家也不为过。 商人重贪,无利不往,向来不会亲自出席这种颁奖礼的几家家主竟然破天荒的一起出现,内里有什么油腻,自然值得让人深思。 “爸爸,我们是第一次见到那些人吗?”慢慢品着红酒的林枢示意性的朝老城四家家主所在的方位瞟了一眼。 “应该是。”柳应年想了下说:“十几年前或者还有可能见到和他们相关的图片新闻,但从他们当上家主后,能抹掉的过往痕迹几乎都抹除了,这十年来已经鲜有他们的照片能流到市面。” 他的意思自然就是,别说真人,想看那些人的照片你都看不到。 那四位家主可不是寻常人,通常也只是名字上新闻的多,本人长相却很少有报刊杂志敢刊登出来,除非不想要命了,连家人亲戚朋友都不在乎了,但就算那样,拼尽性命登了出来,最多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人家照样抬根手指头就能强制抹除一切,灭你全家还不留痕迹。 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发生,多了没有,三五起总是有的,那些自诩新闻自由的革命先驱最后一个个都壮烈倒下了,下场一个比一个惨,不过这种事情谁也不会放在台面上说,彼此私下通个气,心知肚明罢了。 林枢点点头,便不再看那几个耀眼非常的人。 又有人走到他们这个角落,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然后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都说肖家家主是双城第一美,以前我还不信,现在亲眼见了,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其中一个人说。 “是啊,肖家家主真是我平生仅见最美丽的男人了。”另一个人感慨说,“一个男人长成这样,要不是他那个身份,不知道会惹来多少血雨腥风。” “听说他是个双,男女通吃,养了一堆的大小情人。” “人家财大气粗养的起啊。再说就他那个样子,别说是养,就是倒贴,争抢着想爬上他床的人都不知多少。” “明明都过了半百的人,看上去也太年轻了,说他才三十岁也有人相信……” “你知道吗,他身边有个男人跟了他十年,据说是抢来的……” 柳应年好笑的听着这些人谈论的话题越址越远,老城四家虽然可怕,但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同样也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每一个小话题都可以当做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谈资。 但不可否认,肖家家主肖靖流确实美丽的让人难以置信。 “人比人啊……”柳应年摇头轻叹一声,时光是偏心的,它厚待一些人,让他们永葆青春,但对其他人仍然苛刻,他比肖家家主小十岁,但两人要是站在一起,谁都会说肖靖流比他年轻十岁。 他已经老了,连儿子都已经这长大了…… “你不老。”林枢像是看穿了他的感慨,侧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深邃又明亮,像夜空中的星子,凑到他耳根轻声说:“爸爸,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我都会喜欢你。” 这孩子…… 柳应年老脸一下子热了,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拉开了点距离,不是很严厉的训道:“有这么跟爸爸说话的吗,没个正经样子。” 林枢问:“哪句不正经?” 柳应年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你态度不正经。” 林枢睨他一眼,冷峻的颜上面露出一个弯弯的弧,勾着唇角走过他身边道:“爸爸,你怎么这么可爱。” 柳应年:“……” 林枢已经越走越远,半路上把手里的红酒杯随手放到一张桌子上,看那方向,他是去洗手间。 光看背影,也是个出色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年轻人,怎么就给他养的一点不知好歹呢? 柳应年知道自己的教育方法有问题,但这么多年了,林枢早就变成了他的心尖子眼珠子命根子,棒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打了怕他会疼,骂了怕他会哭,只要林枢一句话,柳应年但凡能办到的都答应他。 解封珧不知道说了他多少回,柳应年,你这是养儿子?你这他妈是养祖宗! 他这么疼林枢,疼到了骨血里,林枢最想要的东西,他却不能给。 柳应年有时候想想,觉得这大概就是命。 柳应年想抽烟,想的厉害。 “……装什么清高,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跟我们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给人骑的玩意儿,你以为你能在肖爷身边十年就了不起了?我见你叫你一声‘韩哥’那是给肖爷面子,韩秋白你别给脸不要脸,摆那张死人脸给谁看?你以为有肖爷给你撑腰你就能这么目中无人?下贱货,醒醒吧,肖爷要真喜欢你,还能天天在外面找人?你要还有点自知之明还是个男人,就该主动离开肖爷,别再纠缠肖爷!” 宴会大厅边角最远的那个紧急出口,柳应年还没走进去,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借着半开的门,他看见了两个对峙的男人。 一个背对着他,只能看到小半个侧脸,十七八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另一个面对着他,是个安静温和的青年,三十左右的样子,说漂亮有些不太合适,但长得相当好看,温润的像块玉。 “我要是你,就会立刻离开这里。”青年淡淡的说。 “你!”少年看他那个样子就十分刺眼,“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老男人,还敢这样对我说话?” “老男人?”青年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肖靖流比我大十九岁,比你,恐怕要大上将近四十岁。你连比自己大四十岁的老男人都喜欢得上?还真让人惊讶。” 柳应年一下子笑了出来。 少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被嘲讽的恼羞成怒,抬起一巴掌就挥了过去:“贱人!” 柳应年已经笑出声了,自然不好意思再继续看戏,连忙上去抓住了少年的手阻止了他那一巴掌。 “今天是什么场合,也能让你们在这里胡闹?”柳应年把脸一板,故意严肃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赶紧回去!” 少年瞪了他一眼,用力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又狠狠瞪了韩秋白一眼,才扭身离开了这里。 “你没事吧?”柳应年问。 “……谢谢。” “你为什么不躲?”柳应年不赞同的问。 “为什么要躲?”韩秋白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太过清淡,淡到就像在说这种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样。 柳应年熄了抽烟的念头,先一步离开了楼梯口。 迎面有个气场感很强大的男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阴柔华美的长相,美丽的如同神祇般无法言说。 肖家的家主有张欺骗世人年纪的脸。 他在柳应年身边停顿了一下,清澈美丽的眼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像冷泉一样轻柔冰冷的声音问:“你的手,碰到他了?” 那种如同绝对零度一样的冰刺感实在不是柳应年这种普通人能够承受得起的压迫力,他力持镇定才能够不让声音打结:“没有。” 肖靖流没再理会他,擦肩而过后直接走向刚刚步出紧急出口的人。 柳应年回过头,看见他和那个叫做韩秋白的青年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面对面的僵持着,几秒钟后,肖家家主把青年按在了墙上,强吻住了那个安静温和的青年。 “爸爸,你刚上哪儿了?”林枢找了一圈终于看见自己要找的人。 “想去抽根烟的,”他断了下,再看向那边,已经空无一人,“没抽成就回来了。” 柳应年想,今年的主办方恐怕还是要失望了,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把人请来,还是没有把人留住。 那是柳应年第一次见到肖靖流和韩秋白,也是唯一一次。 一个月后,柳应年听人说,老城肖家家主最喜欢的那个男人死了。 ☆、第二十七章 因为他是韩秋白…… “韩秋白很有名?”柳应年微带着疑惑的看向洛雨。 他听得出洛雨的意思,言下之意明显就是说这个韩秋白是个知名度很高的人,因为是名人,所以才会遮遮掩掩,才会戴棒球帽、墨镜和口罩,才会搞的这么神秘。应该是怕别人认出来造成不必要的骚动和麻烦吧。 “你连他都不知道?”洛雨惊讶了,有点不敢相信,“他可是经常被人拿来跟成文竞相提并论的天才演员!你知道成文竞却不知道韩秋白?” “……”柳应年怔了一下,虽然没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是真的没听说过。 前世因为洛雨的偶像就是成文竞,所以他也耳濡目染跟着知道了很多和成文竞相关的事情,包括一些合作者啊对手啊绯闻啊之类的,但却从来没有听洛雨提过有个叫韩秋白的艺人。 一个经常被拿来和成文竞相提并论的演员,按道理说洛雨肯定会跟他讲过,他没理由不知道,可事实上他就是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 柳应年尽量让自己先平静下来,然后他装作很随意的问洛雨:“那和你同学站在一起的那个人呢?也是艺人?” 洛雨又是吃了一惊的样子,“他你也不知道?” “……”柳应年的表情依然很能说明问题。 他不是想装不认识那两个人,而是他跟那两人实在说不上认识,只见过一面,差不多算是完全陌生的人。 洛雨那种好像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认识这两个人的态度令柳应年感到非常惊讶,他从来也不认为以肖靖流的身份背景会选择走到台前让人人都能轻易认出他,老城肖家的家主不需要大众化的普及。 “那个人算不上艺人,但也很有名气,”洛雨无语后,只得简单的给柳应年做了下小科普:“他叫肖靖流,是肖氏集团的大老板,韩秋白就是他们集团旗下娱乐公司的艺人。” “……”柳应年怔了下,又看向窗外那两个人。 韩秋白,肖靖流…… 他不清楚他们之间有怎样的过往,前世也只是道听途说过只言片语而已,可是,相比前世,似乎他们年轻的时候关系很好,完全让人无法相信他们后来之间发生了那么让人震惊的事情。 肖靖流囚禁了韩秋白整整十年。 韩秋白死后二年,肖靖流也死了。 这些大多都是风闻,只有肖靖流被刺杀而亡的事真正上了新闻报道。 柳应年无暇去考虑他们的感情,那是他们的故事,和他无关。 最令他心惊的是肖靖流和肖氏集团竟然会出现在新城! 柳应年是新城本地人,年华鼎盛更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在新城本土成长壮大,作为一个六获新城十大最优秀企业奖的拥有者,柳应年非常清楚,老城肖家踏足新城商界领域应该在十年后,这之前,听说肖家人从来没有出现在新城。 可他竟然在今天就看见了肖靖流,怎么回事?这跟前世的设定完全不一样! 难道因为他的重来,连这种蝴蝶效应都掀起来了?这就像十字路口的选择,改变了一个方向就意味着后面的风景全都发生了改变,理论上完全有可能,但让他感觉有些太过离谱了。 印象中完全不存在的事情发生了,这让柳应年困惑,他不能不多想。 “你不也是商人吗?怎么会连肖氏集团的老总都没听说过?”洛雨敏感的抓住问题的重点。 “呃,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两家的公司性质不同,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发展领域和经营项目也有所不同吧。”这种时候就能体现年纪大的优势了,可以面不改色的说谎,找个听上去真假难辨的理由很简单的就可以应对洛雨提出的问题。 洛雨听的不是很明白,他这个年纪基本接触不到这类的事情,听的似懂非懂,想了想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了。 他也往窗外又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已经上了车,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 柳应年正好看见洛雨的眼神,心中一动,试探性的问道:“你上次说的班上有个人喜欢看漫画,就是他吗?” 洛雨怔然回头,微微惊讶的看着柳应年。 “你看上去很在意他,感觉你喜欢他,但又不太像。”柳应年很直白的说。他看人看事一向很准,多年商场练就的察言观色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洛雨埋头喝起饮料,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沉默了起来。 柳应年一看就知道自己触及到让洛雨禁忌的话题了,便道:“我说话太直接了?抱歉,让你不愉快……” “我喜欢的人喜欢他。”洛雨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柳应年的话。 柳应年顿了顿后温柔的笑了起来:“是吗?那你还真是辛苦。” 因为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被喜欢,看见那个人喜欢看漫画,所以就借了过来,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自己和那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同…… 青春期的男孩子,想法就是这么一目了然,简单单纯的让人眼红。 “一会儿去趟超市吧,反正现在也不饿了,晚饭我们晚点吃。” “随便。” “你跟我一起去吗?” “啊?不要。你自己去,我先回家。” “你又要为自带卫生间的宿舍努力了吗?加油。” “柳应年你怎么这么讨厌。” 吃完东西,柳应年和洛雨起身离开,没想到在KFC门口又遇到了姘夫父子。 真是孽缘啊。柳应年心里想。 外面天色已黑,现在正是饭点的时候,刚拉开KFC大门准备踏出去的柳应年看着从外面也正准备进来的一在一小,动作停了下,适当的表现了自己的惊讶。 “叔叔!”冰雪可爱的小娃娃一眼就认出了柳应年,圆溜溜的眼睛瞪的老大,第一个就叫了出来。 柳应年手指一颤,真想就这样把门用力一甩,让玻璃门直接砸在那对父子脸上。 逆子!满口叔叔叔叔的,怎么能叫的这么顺嘴! “真巧。”林茂脸上挂着笑意抱着儿子,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 “林先生。”柳应年只是淡淡的打了声招呼,“你们进去吧,我们已经吃完了,先走一步。” “好的。”林茂笑容没变,但也没有挽留他们。 结果柳应年刚走出去就被小孩儿抓住了肩膀那块的衣服。 “叔叔一起吃!”小娃娃咯咯的笑着,抓着柳应年不松手。 从后面跟着出来的洛雨在柳应年另一侧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先回去为自带卫生间的宿舍努力了。你加油。” 柳应年瞪他一眼,洛雨挥了挥手把他扔在这里一个人先走了。 “等我一下。”柳应年回过头正要开口拒绝小娃娃的不合理请求,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来自林茂的邀请。 “柳先生可以一起再进去坐一会儿吗?宝宝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姘夫一副好爸爸的嘴脸说:“柳先生应该不会拒绝吧?” ☆、第二十八章 林茂会邀请他一起进KFC这点让柳应年十分意外。 这个男人的本意明显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是想跟他拉开距离的,刚才碰面的一刹那,其实两个人对这一点都已经心知肚明。 那天晚上林茂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柳应年还记得清清楚楚,林茂因为和他一起被超市里遇到的两个女生错认为情人关系而非常恼火,柳应年可以肯定林茂不喜欢男人,甚至讨厌同性恋。 所以刚才的意外碰面林茂一开始并不打算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两个人礼貌的打个招呼然后分道扬镖。 但即使这样,林茂却因为儿子的一句话就改变主意,这一点柳应年完全没有想到。 也太宠儿子了吧?就算是亲生父亲什么的,宠的也太厉害了…… 那个人……四岁以前原来是这样被宠着长大的吗? 柳应年的思绪有点飘。 “叔叔一起吃!”小娃娃抓着他又叫了一遍。 这张小小的脸跟那个人的脸重合在一起…… ——别再丢下我了,好吗? “好。”神使鬼差的,柳应年答应了。 到底又心软了…… “应年!”身后传来一声大吼。 柳应年回头,看见李翔华站在路灯下,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他。 “应年!”李翔华很快走了过来,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和小娃娃一样,也是紧紧的不松手。 李翔华很戒备的看着林茂,但没有急着说话。 先开口的反而是林茂。 他没有看李翔华,反而看着他的脚上,好心提醒道:“先生,你的鞋带开了。” 柳应年一愣,低头看过去,李翔华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先一步蹲下去埋头系鞋带了,系完起身仍然拉着他的手臂,仿佛害怕他会跑掉。 “你好,李翔华。”李翔华朝林茂冷冷的点了个头。 “林茂。”怀里抱着儿子的男人噙着笑意,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 三杯咖啡,一份儿童套餐。 晚餐时间KFC内人满为患,排队等了好一会儿,三个大男人才终于有位置可以坐下。 柳应年心里是哀叹的,像他们这些成年人对垃圾食品都没什么兴趣,但是因为洛雨和林枢的缘故,小孩子和少年人格外喜欢这些,倒弄的他们像是天天泡在这种地方似的。 “小孩子还是少吃点这类食品,对成长不好。”他良心性的建议。 “我知道。”林茂笑着解释说:“不过偶尔吃一两回也没事的。我妻子从来不带他来这里吃东西,说这些食物里面都含有激素,吃多了会破坏小孩子的正常发育。我呢,因为在外地工作的时间比较多,很少有空回家,也很少有时间能陪宝宝,所以只要我在家里,宝宝一般都是我带,他想来的话,我也会看情况带他来吃一次。” “外地?林先生在哪工作?”这么说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疼儿子。 因为见的少,所以宠的多。 “老城比较多,但也去其他城市,工作需要哪里都去。”林茂说完一笑,“柳先生不提我都没想起来,还没问柳先生在哪里高就?” “年华鼎盛。”柳应年回答说。 他没打算反问回去,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能被人拿着枪追踪的工作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好公司,听说是家发展非常不错的企业,很有前途。像我们这种只能跟人打打工跑跑腿的,只能望而生羡了。这位李先生呢?”林茂顺便也朝李翔华问了问。 柳应年转头看向李翔华,李翔华就坐在他旁边,因而柳应年一转头就能看见他的表情。 “年华鼎盛。”李翔华面色冷冷的回答。 “原来两位在同一家公司。”得到这样的回答,林茂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两个人…… 柳应年看看李翔华,又看看林茂,这种意外的三角关系重聚让他心情复杂。 他们今天竟然是第一次见面吗?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完全不认识对方。 刚才在外面李翔华出现的时候,柳应年有下意识的去看林茂和李翔华的表情,天色虽然暗,但这么近的距离,他们脸上瞬间反应出来的表情骗不了人。可是除了李翔华一把抓住他让他感到疼痛之外,他没发现什么异常,林茂还好心的提醒李翔华系鞋带,很绅士的一个人,就算看见两个大男人拉在一起,他也只是视线落在他们拉址的地方扫了下,脸上没什么变化,没有当众露出厌恶的神情。 这样子的两个人,跟记忆里那对私奔的人完全不一样。 是现在还没有产生化学反应吗? 林茂是个正常人,是直的,跟他们不一样,这类人跟他们这类人在一起的可能性非常小非常小。 而李翔华…… 李翔华明显现在对林茂完全没感觉,态度非常冷淡,甚至因为看见柳应年和林茂站在一起,他对林茂很有些不待见,还有点儿仇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发生了改变?后来发生什么事吗?他们怎么就闹到一块儿去了呢? 半年的时间,能改变多少? “叔叔。”小娃娃从父亲腿上挣扎着滑下,小身板儿一弯,从桌子底下钻到对面,拉着柳应年的腿要往上爬。 “……”柳应年低头看着小孩儿小胳膊小腿蹬来蹬去爬不上来的样子无语,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宝宝是缠上你了,想让你抱着他喂他吃东西呢。”知子莫若父中的“父”面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柳应年,眼眸深处有一抹深究的意味:“这孩子对柳先生还真是不一样。” “林先生夸大其词了吧,怎么会呢,他只是想找个人陪他玩吧。”柳应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手上加了点力把小孩儿抱起来放在腿上,再让他爬下去,他这条裤子就不用见人了。 林茂笑而不语。 林枢是一个很冷情的人,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之外很少有能让他放入眼里的人,有点目中无人视人无物的感觉。 这一点,他的亲生父亲知道,养父也知道。 不然以林茂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一个陌生男人另眼相看? 他只是难得看见有让儿子能主动亲近的人,想让儿子多开开心罢了。 “让他自己吃。又不是没手没脚,都四岁了还不会自己吃东西。” 柳应年拿了一根薯条正要送到小孩儿的嘴里,就听见李翔华冷冷的嘲讽,一点也没有因为那只是一个才四岁的孩子而嘴下留情。 “不要,我要叔叔喂!”小娃娃固执的摇头。 “你是残废吗?”李翔华橫了一眼,一记冰冷的眼刀杀过。 “翔华?”柳应年愕然的看着旧日恋人,这样尖酸的李翔华他从来没有见过,一次都没有。 但更让他吃惊的事还在后面。 林枢哪是个喜欢吃亏的主,从小就不是,李翔华的话一出口,小娃娃那边就怒了,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热牛奶就要往李翔华身上扔。 “你才是残废!” 李翔华可不是洛雨,他反应快,小孩子的力气又小,杯子刚到面前就给他接住,下一秒就要扔回去,一点让步的想法都没有。 小娃娃瞪着他,完全不知道害怕。 柳应年可吓了一跳,“翔华!” 热牛奶打到小孩子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劝住了李翔华,但是同时被小孩儿抓翻的薯条和盘子里的蕃茄酱都洒在小孩儿和李翔华的身上了。 “我带他去WC收拾一下,一会儿回来。” 柳应年带着林枢一离开,座位上就只剩下林茂和李翔华。 林茂笑容未改,双手搭着下巴,盯着李翔华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容。 “迁怒迁到我儿子身上,你还真不怕死。” 李翔华面沉如霜,冷冷的没有一点表情。 “你来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柳应年撕了些卷纸,先把自己身上沾到的蕃茄酱给擦掉,擦不掉的渍印也只能让它留着,等回去后洗,或者干脆直接扔掉再买件新的。 简单几下搞定自己的衣服,他又蹲下去开始擦林枢身上的蕃茄酱,小家伙到现在还黑着一张脸,憋着气呢,这个样子要是再多放他在那边待上几秒,百分之百会气得哭起来。 多委屈啊,被一个大人给毫不留情的讽刺,四岁的小孩子再聪明语言条件也有限,气疯了,只有哭才是他能用的手段。 “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小孩儿没有说话,嘴巴抿的死紧,眼睛里都冒着小火星,两腮鼓的高高的,一副小青蛙样。 “气不过就扔东西,扔不过就要哭,”柳应年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就事论事,指着小孩儿衣服上还没擦完的蕃茄酱汁平静的问他:“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小娃娃眼睛慢慢的红了,委屈的控诉说:“我打不过他。” 不要小看小孩子。 这是柳应年在养自己家那个便宜儿子的前十年中得到的最深刻的认知,也是他亲身体验经历过的血淋淋的经验和教训。 林枢这种以自我为中心完全目中无人的成长状态,又有那样一个无限宠溺着儿子的生父给他当强大的靠山,基本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有提出来的愿望,但凡能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实现的可能性就一定会得到满足,从出生到现在,依赖于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已经一步步的渗入了他的血液里。 他是小,可他也聪明,他会察言观色。 他想让柳应年喂他吃东西,这个让他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想亲近的叔叔都没有开口拒绝他的要求,另一个态度很冷淡的叔叔反而插嘴多话,这也不行那也不是的说他,让他听的十分恼火。 恼火了怎么办? 四岁的小娃娃能有什么手段,无非也就是发泄,打回去,骂回去,实在不行就只有哭。 可是年纪放在那里了,差距太大,他打不动骂不动,气憋在肚子里难受,难受就只好扔东西,扔东西扔不中一看还要被反扔,那就更是气上加气,气的大了就什么都不顾,再继续扔东西,然后等爆发。 他是小孩子,哭就是他的爆发。 他太明白,只有哭才能说明他的委屈,哭了就能向父亲理直气状的告状,说有人欺负他,这样就能从父亲那里得到支持,父亲这么疼他,从来没打过他,看见他哭肯定会心疼,心疼就肯定会帮他把这份委屈报复回来。 四岁的林枢虽然不能完全弄清楚这之间的因果关系,但小孩子的天性和本性放在那里就已经足够他用的了。 我打不过他,五个字的控诉,浅显易懂的近乎粗暴。 柳应年早摸清了小孩儿的想法,因此想都没想的就开始教育自己未来的儿子,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打不过可以记下来,等你长大了,能打过的时候再去打。”他看着小孩儿,语重心长的说:“听明白了?” “……”不是很明白,但是小青蛙脸已经变正常了,垂了睫毛,粉嘟嘟的小脸蛋儿上满是沉思。 “你这样乱发脾气是很招人讨厌的,要是不改,长大以后就没有人愿意理你了,你一个朋友也不会有。”柳应年趁机再继续教育。 小娃娃脸抬起来,弯长的睫毛眨了眨,水汪汪的黑眼睛闪着探试,软声软语的问:“叔叔呢,叔叔也讨厌我吗?” 柳应年不露声色的看着他,声音依然平静的说:“你乖乖的不乱发脾气,叔叔就不讨厌你。” “那我以后不发脾气了,叔叔还会跟我一起玩吗?”小娃娃确认的问。 “……”柳应年对林枢性格中的执著这一点也非常头疼。 “会吗?”小娃娃追问。 “……”柳应年努力不让自己心虚,手机铃响的声音解救了他。 感谢上帝,不管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打电话给他的那个人都是天使。 “叔叔先接个电话,”柳应年摸了摸小娃娃的头,哄他道:“你乖乖的去尿尿,等你尿完了,叔叔的电话就打好了。去吧。” 电话是雷刑打来的。 “事情有眉目了?”柳应年一边接电话一边隔着远一点的距离看着小孩儿上厕所,以防有什么突发状况来不及援手。 他的手机两天前就重新开机了,和李翔华之前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他虽然会犹豫,但更多的是坚定。 雷刑会打电话给他,他猜想应该是他拜托雷刑的事有结果了。 “不是很肯定,如果可以的话,你尽快来警局一趟吧,过来再说。”电话那头的雷刑如此交代。 “现在?” “当然更好。” “那好,我一会儿就到。” 挂上电话,柳应年朝解完小便的小娃娃招了招手,“过来洗手。” 小娃娃在洗手的时候还不忘扭回头看他,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叔叔会跟我玩吗?” 柳应年这时的心思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心不在焉的说:“你乖的话,就跟你玩。” 回到座位上,两个被留在原地的男人和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差不多,一个悠闲的喝着咖啡,另一个什么也没做,就那么冷静的坐着。 “不好意思,有个朋友找我有点事,我得走了。” 柳应年把林枢放到地上,交回给小娃娃的亲爹,拿了自己留在座位上的长围巾,也没看李翔华,打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下次见。”林茂一听,也就笑着点个头道了别。 “叔叔再见。”小孩儿这会儿又极懂事,没有抓着他非让他留下来,坐在父亲怀里,小脸一扬,笑的又乖又甜。 “再见。”柳应年对他微微一笑,掩住心中情绪的飘移,果断的走人。 李翔华什么也没说,立刻起向就跟了上去。 “怎么了?”儿子的心情不太好,做父亲的一感受到没有犹豫的就问了出来。 “爸爸,能让叔叔住到我们家吗?”小娃娃知道,对父亲不需要试探,他直接大胆充满期待的问就可以。 “你想跟叔叔一起住?”林茂不能不惊讶,眉头轻轻的皱了下,他笑容未改的问:“宝宝不喜欢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吗?” “喜欢,但也喜欢叔叔。”小娃娃非常直接的回答。 林茂笑着转头望向窗外路灯照射下的两个人影,仿若无所谓的说:“那就等到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宝宝再跟叔叔一起住,好吗?” 窗外那边—— “应年!”李翔华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走在前面的人,“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柳应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臂:“放手。” 李翔华没放,反而抓得更紧:“你那天主动打电话回来,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 柳应年淡淡的说:“你得失忆症了?我只是说我还要在外面住一段时间,让你好好想清楚我们分手的事情,不要找我回去,不要跟踪我,也不要再打电话来骚扰我。” “我已经说了,我不会跟你分手。我也没跟踪你,会在这里遇见你完全是个意外,我来这边是公事,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见那个站在KFC门口的人是你,所以我才过来,我车还停在那边呢。”李翔华指的地方和这里隔着一条马路。 柳应年却看也没往那边看一眼,“我不想看见你。” 李翔华说:“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柳应年说:“是。” 李翔华沉默了下,“你突然说要分手,总该给我一个理由。” 柳应年没有回答,“我不想说。” 李翔华道:“你不说,我们就永远不分手。” “你!”柳应年被他无赖般的回答气住了。 他用力甩开他的手,直接过马路,他要去的方向必须要过马路,然后才能方便打车。 但过了马路,停在那里的就是李翔华的车。 “你要去哪?”李翔华又跟上来抓住了他,“我送你。” 柳应年差点要冷笑出来,但这样被他缠着他没办法去警察局。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的面对李翔华,“你放开,我告诉你去哪。” 既然有人想当免费司机,那就成全他。 到了警察局门口,李翔华一言未发的跟在柳应年身后。 柳应年停住脚,他真的憋不住了,做了个小呼吸,蓦然转身对着李翔华,一字一字的问:“你认识林茂?” 李翔华静静的看着他,怔也没怔愣也没愣的回答说:“不认识。” 柳应年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李翔华,你以为我是傻子?你他妈不认识林茂,你怎么知道他儿子今年四岁的?!” ☆、第三十章 柳应年和李翔华在一起十年,这十年里什么事情他都经历过了。 被父母打骂,被逐出家门,同学的冷眼,师长的训斥……一次又一次的风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家和李家的长辈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搞的他和李翔华身败名裂,差点连学校都上不了连命都搭上。 他们成了两个家庭眼中的害虫,没有人愿意理解他们,没有人给他们宽容和体谅,他们成了家族的弃子。 在柳应年最绝望的时候,是同样满身伤痕的李翔华在医院的病房里握住他的手说:“应年,别放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们紧紧的靠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努力相信对方,努力不去怀疑,就靠着那一点信念、对方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信念,相互鼓励,相互支持,跌跌撞撞的一起在残酷岁月中长大。 七年后,在别人的爱情经历着七年之痒的考验时,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才能白手起家创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公司。 被家族抛弃的第九年,事业小有所成的他们勉强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认可,但也仅止于此,他们再也回不到家族中去,家族依然不承认他们。 那个时候,又是李翔华给了他最大的支撑,在夜风下的窗台前从后面揽着他无比温柔的说:“你有我就足够了啊,我这么爱你还不够吗?那我以后更爱你一点好不好,比以前更爱、更爱你。” 第十年,柳应年觉得自己该知足了,有一个相知相伴在一起十年的恋人,这世上还有谁比自己更幸福呢? 他都已经想好了,等李翔华生日的那天,他要亲手给自己的恋人做一个生日蛋糕,感谢他爱自己十年,感谢他包容他所有的缺点和坏脾气,柳应年打算在那天给李翔华送个小礼物,并且告诉他自己这十年来有多喜欢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幸福的不得了,他要告诉李翔华,自己爱他比他爱自己更多更多,他要告诉他,自己有多庆幸当初选择和他在一起。 “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是玩笑吗? 这种话怎么会从恋人嘴里说出来? 是骗他的吧…… 还差两天,还差两天才到李翔华的生日呢…… 怎么会…… 明明上一刻他还坐在高档餐厅的落地窗前,享受着暖暖的阳光,和恋人一起吃午餐,他还告诉对方自己今天上午谈下了一个不错的合同,解封珧说晚上公司要办个庆祝会什么的,怎么就一会儿功夫,他才刚吃完连嘴巴上的酱汁都还没擦干净,就听到这么荒唐的一句话了呢? 是哪里错了? “你是认真的吗?”他手脚冰凉,说话的时候嘴都在发抖。 “是。”李翔华表情平静的回答。 “喜……你喜欢上谁了……?”他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晚上你在家吧,我会回去拿东西,到时候介绍给你。”恋人一张一合的唇齿间说出来的话听到他耳朵里,都像天书一样。 柳应年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李翔华要离开他,他坐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下午的呆,做了什么看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注意力集中不起来,一直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李翔华要跟他分手? 为什么他会喜欢上别人? 李翔华……他不要他了吗?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失魂落魄的。”好友解封珧来找他签文件的时候,他搞了个乌龙,把名字签成了李翔华。 “李翔华说要跟我分手。”他看着自己签错的名字发呆。 “他终于想开了?替我恭喜他。我先回去再弄份过来给你,这份文件很重要,今天一定要签好,我等着用呢。”解封珧完全没当回事儿,还笑嘻嘻的跟他开玩笑。 连最不待见李翔华的好友都不相信李翔华会甩了他,何况身在局中十年的他自己呢? 柳应年想苦笑都苦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有什么表情。 冷静。 一定要冷静下来。 直到晚上在家里见到李翔华时,柳应年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怕自己如果不冷静就会一下子崩溃。 “林茂。”李翔华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拎着箱子站在门口向柳应年介绍自己的新情人。 那是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俊美,优雅,成熟,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乌眸深处却暗不见底。他没说话,只是神情有些不耐烦。 “不再多说一点吗?”柳应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没什么可说的,就是这样。” “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年前。” “什么时候好上的?” “昨天。” “为什么?”他还是问了。 “没有为什么。”李翔华说,“爱情转移了,我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更有感觉。” 柳应年手都抬起来了,那一巴掌硬是没打下去。 李翔华有什么错呢?人家没找任何借口,就是简单的不再喜欢他了,爱情转移了,简单的喜欢上别人了。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也没有骗他,没有勉强继续和他在一起,没有假装还在爱他,昨天才和别人好在一起,今天就来找他摊牌,不能比这更速度果决了。 要是其他的原因还好,柳应年还打算做些什么来挽回一下,李翔华这么爱他,只要他放软姿态求他,抱着大腿不松手的话,总还是能求他留下来的。但是李翔华一张嘴,爱情没了,这脸打的就疼了,连最后一点希望也不给他。 爱情都没了,还强留这个人干什么? 打不出去的那个巴掌就这么硬生生的给柳应年憋了回来。 柳应年看着李翔华跟那个叫林茂的男人头也不回的一起离开,心口堵的厉害。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要送给李翔华的生日礼物,是两枚用银链子串起来的男式对戒。 一枚上面刻着“LYN×LXH”,另一枚上面刻着“LXH×LYN”,铂金的,经典款,样式简单又大方。 是谁说,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交往吧。 是谁说,别放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是谁说,你有我就足够了啊,我这么爱你还不够吗?那我以后更爱你一点好不好,比以前更爱、更爱你。 又是谁说,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还说,没有为什么。爱情转移了,我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更有感觉。 “回来……快点回来……别丢下我一个人……我都已经这么爱你了……回来啊……” 柳应年蹲在家门口,把头埋在四肢里,哭的像个孩子。 那两枚串着链子的对戒缠在他的手掌上,在走廊过道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来回轻微的晃着,成了他失去爱情的见证。 …… 爱情是什么? 答案因人而异。 有时候爱情就是你和我,我们在一起。有你才有爱情,你都没了,爱情自然也没了。 …… “啪!” 迟到了三十年才挥出去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李翔华的脸上,把他头都打偏了,清晰的五指印立刻就浮现出来,想遮都遮不住。 刚从里面出来迎接客人的雷刑看了都觉得脸疼,这手下的,太狠了。 “哟,你这胆儿肥的,在警察局门口打人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当心我抓你进去直接判你个故意伤人罪。” 柳应年人打完了,手还发麻,气是消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没发作完,一看雷刑在,也就悻悻的不了了之了。 “雷警官好。”他回头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 雷刑打了个激灵,这称呼真心享受不起啊,“得,当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说。赶紧进来,别浪费我时间。” 有雷刑带路就免掉很多麻烦,不用在警卫处登记,也不用找人问路,直接一路无阻的进了雷刑的办公室。 李翔华没说话,但一直跟在柳应年后面。 “先看看这个。”雷刑从抽屉里拿出两样东西丢在桌子上,一个是子弹弹头,另一个是装着兔子尸体的空盒子,两样全都用透明塑料袋密封着。 “查到什么了?”柳应年干脆直接的问。 “你先看那盒子,翻过来,看底部。”雷刑指点说。 柳应年依言把盒子翻到底部,心里顿时大吃一惊,表面上却没露出半点异样,他抬头望了雷刑一眼,指着那个印在盒底正中央的图LOGO问:“你说的是这个?这是什么?” “这盒子我拿回来就准备交给技术部做鉴定,看看打在兔子身上的那颗子弹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结果半路上出了点意外,盒子掉地上了,我拾起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盒底上的那个图徽。” “图徽?” “嗯,这可不是一般的图徽。”雷刑说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老城的势力划分?” 老城和新城是有明显区别的,它比新城大上一倍有余,人口也比新城要多出一半,是全中国人均GDP最高的城市之一,也是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 赌博,毒品,性交易,黑市,人口买卖,杀戮,走私,军火贩卖……充斥在老城的每个角落。 形形色色的人居住在那里,商人,军人,黑道家族,杀手,佣兵,盗贼,毒贩,走私贩,军火贩……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那里住着全中国最古老的几个黑道家族。 东城区的肖家,南城区的褚家,西城区的秋家,北城区的林家,是其中势力最大的四大家族,其他还有杀手盟和佣兵城,分别坐镇在东南和西北遥遥相对的城市一角。 “听说过一点,但具体的并不是很清楚。”柳应年回答的很谨慎。 “简单的说,老城势力一分为六,除了肖林褚秋四大黑道世家,另两个能和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力就是杀手盟和佣兵城。这个图徽,”雷刑朝柳应年面前示意了下,沉声道:“很少有人能见到,因为它是隶属于佣兵城旗下第一天团天狐军团的团徽。” ☆、第三十一章 “天狐军团?”柳应年震惊的不行,饶是他已经活过一世,在听到这个名词时也免不了要惊愕。 不能不惊愕! 他虽然知道佣兵城的存在,但在他的概念里,佣兵城和他之间完全扯不上关系,比平行线还要平行线! 可是现在雷刑却告诉他,寄恐吓物恐吓他的幕后主使来自于佣兵城,而不是那些在商业竞争上的对手,这大大的超出了他猜测的范围。 柳应年再清楚不过,自己只是一个商人,年华鼎盛也只是个纯粹的商业集团,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一件可以说得上能跟佣兵城挂上钩的事情。 那个世界全是血腥杀戳,离他这种脚踏实地生活的平凡人太过遥远。 而且天狐军团,那个被誉为佣兵城最大杀器的军团,据说强悍到连ZF都对其束手无策,国家机器都会对其让步,雇佣价值最低10亿起价,军团中每个人都能抵上一个全精英军队的军团—— 柳就年脑子最抽风的时候,也没幻想过会和那样可怕的雇佣团体有任何交集。 他的层次,最多也就是和竞争对手争烦的时候,幻想过雇个杀手盟的杀手把对方解决掉,嗯,最多就这个程度了。 “是的,天狐军团。如果这次的事不是误会的话,柳应年,你的麻烦大了。”雷刑干脆了当的对他说。 误会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谁都知道,这种顶级雇佣团是不会犯下这样的基本错误的。 “你会不会认错了,雷刑,这是佣兵城的图徽我承认,可是你怎么能一口咬定它是天狐军团的团徽呢?”撇开这一世肖氏集团为什么会提前十年出现在新城不谈,柳应年见过几次佣兵城的图徽,次数不多,因为上一世在十年后,老城的势力开始插足新城,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虽然各势力的人和事跟他们这种人无关,但图徽这种标志性的身份代表,柳应年还是知道的。 越是像柳应年这种过来人,越是明白一个势力下面不同等级的团体其可怕程度的不同,他知道,哪怕这只是单纯的佣兵城的图徽,都比认定这是天狐军团的团徽要来的更好一些。 “你看它中间,是不是有个数字1?”雷刑说。 “……”柳应年心里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强力排除了。 “佣兵城的图徽通常情况下中间是没有数字的,只有它旗下最强的四个雇佣团在行动的时候会用上专属团徽。”雷刑也清楚柳应年怕的是什么,但是有些事不是怕就能躲得过去的,早点面对现实才能想出正确的解决办法,他也不绕弯子,直接挑明了说:“这四个团依照雇佣价值排序,从低到高分别是排在第四位的骷髅家族,第三位的银狐旅团,第二位的拈花家族,和第一位的天狐军团。佣兵城图徽的中间,1,代表的就是第一天团,有人也称他们叫S级雇佣团。你看到的这个,很不幸,正好是天狐军团的团徽。” “我该说很荣吗?”静默了一会儿后,柳应年为自己有这么高的身价开始叹息。 “你愿意的话,应该的。瞧这个,鉴定的结果,这颗子弹正是天狐军团的弹药师‘狂焰’自主研发的型号。” “我跟他们无怨无仇。和我有利益关系的竞争对手也不会有人花下这种血本做这么赔钱的买卖。”柳应年也没自欺欺人,事实既定,也只好实事求是的开始和雷刑讨论问题产生的原因和解决办法。 商人着眼于利,10亿起步的雇佣价,就为了恐吓他?谢谢,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做这么无聊的事。 “不是仇怨的话,”雷刑一语定下结论,“那就是他们单方面的针对。” …… 月明星稀,夜风寒凉。 坐在车子里的柳应年心里烦躁,干脆把车窗打到最底,一阵刺骨凉风嗖一下就钻了进来,吹的他脸冷发凉,迎风打了个大喷嚏。 李翔华连忙按了下按钮,关了柳应年那半的车窗。 “多管闲事,谁要你关上了!”柳应年竖眉瞪他一眼,但到底没有胆子再开一次窗户,忒么太冷了,刺脸刺骨头。 从警察局里出来,一直没说话的李翔华终于开口,和柳应年说,“回家吧,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柳应年看他那张肿了半边的脸,心知有些事在外面确实不方便谈,再说他总是要回去的,哪能一直住在洛雨家,他还有公司的事呢,总不能一直扔给李翔华和解封珧,他不是那么没责任心的人。 “送我去个地方,我拿点东西再回去。” 李翔华现在是忠犬模式,亦步亦趋的跟着,只要柳应年答应回家,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应年很多年都没像今天晚上这样发脾气了,他年纪大了,修养啊涵养啊练来练去的功夫练的也深了,有时候连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生气了。 结果不过是重了个生,年轻了三十岁,没成想脾气也跟着回来了,看来还是他的涵养功夫练的不到家,火候不够。 五十五岁的灵魂,二十五岁的心脏,太不匹配了,害他连生个气都要这么感慨。 正年轻呢,要是单纯的二十五岁多好,想怎么生气怎么生气,唉。 洛雨住的小区到了,柳应年下车往里走,听见李翔华也跟了上来,看也懒得看他说:“你在外面等着就行,我一会儿就下来。” “我不跟你上去,就在楼下面等你。”肿着半张脸的李翔华解释说。 “随你。”柳应年甩他冷冷的两个字。 迎面走来的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套头衫和一条修身单裤,瘦的近乎有些病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刘海长长的,几乎遮住了眼睛,头发更长,长到了膝弯。 柳应年和对方同时停下了脚,看一眼对方手上拿的洗具会意道:“岳先生这是去洗澡?” 来的正是洛雨家的隔壁邻居,那个很有艺术气息的画家。 “是啊,柳先生要一起去洗吗?”不怕冷的画家笑着回问。 “呃,不了,我上去拿点东西就走。”柳应年说。 “这位是?”画家问,好奇的打量他们两个人。 “一个朋友。”柳应年怕他再问下去,艺术家可都是很敏感的,说不定已经看出李翔华和他的关系了,便笑笑说:“我先上去了。” 岳姓青年抱着洗脸盆经过李翔华身侧的时候,长发无风自动,掠起翻飞的弧,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妖异。 “好久不见,小鬼。”声音擦着李翔华的短发,轻的微不可闻,“敢说出去我在这里,就杀了你。” ☆、第三十二章 走上四楼,柳应年沿着走廊往下看了一眼,从这里往下,只能看到楼下空地上李翔华的身影,西装革履,立身笔挺,罩在外面的风衣衬的人格外孤独,寂冷。 ——李翔华,你没有别的朋友吗? ——我有应年就够了。 记忆中少年的声音也是极冷静的,唯有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才会闪出温暖的色彩,他们渐渐的熟悉之后,经常一起吃午饭,一起看小说,一起聊天,或者一起跷课。 十四岁的柳应年发现,越是了解李翔华多一点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头脑好,长得又帅气,即使站在那么出众的解封珧身边也毫不逊色,这样的男生明明在学校里很有人气,他却从来没见过李翔华身边有什么朋友,他对别人总是很冷淡,对谁都不爱搭理,除了柳应年,好像一个朋友也没有。 那时柳应年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人,即使他身处在千万人中间,也依然孤独。 孤独着自己的孤独,冷酷着自己的冷酷,在自己的世界里,踽踽而行。 而那份孤独,在柳应年答应和李翔华在一起之后,就冰消雪化一直消失到现在。 柳应年的心绪有些不稳,他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着:“为什么……就不让我陪你一直走下去呢……” 夜凉月如霜,他的伤心轻轻的随风散落。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他很快的从那种自扰的情绪里挣扎出来,都过去了,他告诉自己,怎么又不小心走进心障里了呢,那些,都已经是离他真正应该介意的年纪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他现在应该在意的重点已经不是那些了,而是那些当年他太过消沉而错过的一些真相。 比如,至少相比起上一世,他已经知道了是谁寄那么恶心的东西给他。 说实话,柳应年不是很担心被恐吓的事情,因为照上一世来说,这件事并没有给他和任何人造成什么危害和损失,就是一次恶性质的捉弄,等到过几天幕后主使人没兴致了,或者最多他们去报个警,这件事就算完结了。 但是,佣兵城…… 对方的来头也太大了,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不知道的时候是一回事,知道后又是另一回事,柳应年无法否认心底的不安。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都知道,可是…… 佣兵城,第一天团…… 他朝天叹了一口气,什么跟什么啊,那个世界跟他们这种平凡世界距离也太遥远了,就算放在一起想一想都觉得不现实。 …… “你回来了。”听见开门声,正在做作业的洛雨随意的招呼了一声,连头都没抬一下。 “……嗯,我回来了。”有那么几秒,柳应年不知道自己是该回答还是不该回答。 “然后呢?”洛雨有时候敏锐的让人出乎意料,他声音听上去平平静静的,静默了一会儿就问:“你要走了吗?” 柳应年也没废话,很诚实的回答说:“对。我回来收拾一下东西,也要和你打声招呼。” 他的东西很少,不一会儿就全都收拾好了。 “钥匙和房租我都放在茶几上了。” “知道了。” “洛雨……”柳应年叫了他一声。 “嗯?”这次洛雨扭回头看了看他。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搬个地方住?”柳应年问。这种话,说之前有点儿犹豫不决,说出来后反而轻松了。 “……”洛雨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柳应年拿了便签纸刷刷写了一串数字,放在茶几上,“用不着现在回答,你先考虑看看,想好之后再给我电话。” 洛雨还是没有说话,漆亮的眼睛难得不那么锐利了,连他的那种漂亮也显得温和了许多。 “我走了。” 关门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出神中的少年才慢慢的起身,走到茶几前收起家门钥匙和那几张红色的房租,还有那张写着一串手机号码的便签纸。 ——洛雨,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那天,柳应年站在学校门口说过的话突然浮上了洛雨的心底。 他怔怔的发了半天的愣。 门又被打开了,洛雨飞快的冲出去,冲到楼下,一直冲到小区门口,都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 柳应年跟着李翔华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完全零交流。 各想心事。 直到进了家门,跟在后面进来的李翔华才开口说:“你先去洗澡,我去做饭。有什么话,等到吃完饭再说。” 柳应年这才觉得有点饿意,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 他没反对,大家都是成年人,能和平解决问题再好不过。 镜子里的裸男比离家出走前瘦了一点点。 柳应年歪了个嘴,转身走过去打开花洒冲了起来,从头发到脚趾,水流一路顺着肌肤纹理滑下,哗啦啦的水声罩住了他的全部。 重新从公共澡堂回归家庭浴室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有对比才更有享受,有对比才有优劣,柳应年舒舒服服利利落落的洗完了澡,换了干净的居家服,拿了条干毛巾擦着头就出了浴室。 “锅里正在煮鱼汤,过会儿就好。”看见他出来的李翔华迎了过来。 屋里的空调都已经调好了温度,让人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冷。 “我来擦吧。”李翔华像以前习惯的那样就要把擦头巾接过去,这一次却遭到了拒绝。 “不用,我自己来。”柳应年移开了视线,也避开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还是我来吧。”李翔华压根儿没把那句拒绝当回事儿,直接无视了,手上微微用力,一手抓着柳应年往沙发走,一手接过了那条擦头毛巾。 柳应年给他抓的有点儿疼,想开口的,但眼角一抬看见李翔华那张肿了一半的脸,顿时眼皮眉角一起跳,立刻闭了嘴巴。 再怎么说,先动手的人总是不对。 这一巴掌,有一半是半年后的李翔华才该得的,现在打有点儿为时过早了,柳应年冷静下来后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李翔华把他按在单人沙发里,自己站着给他擦头发,手的力道不重不轻刚刚好,舒服的柳应年差点要睡着。 “厌倦我了?” 只差一步上下眼皮就要合在一起的柳应年,耳朵里接收到了男人很冷静的问句。 ☆、第三十三章 被旧日恋人居高临下从单人沙发侧面抬起下巴吻住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柳应年还以为自己会被吃掉。 李翔华的吻来的又凶悍又猛烈,扣住他就不松手,以强者的姿态霸道的吻开他的双唇,直入进去,肆意啃噬,辗转纠缠着他的一切,吻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力不从心的抵抗着,被迫迎合着男人的节奏,唇上的力道如同疾风骤雨,重的不行,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对方的怒气里。 李翔华发火了,一直憋着无处发泄的怒火直到现在才找到了缺口,他的担心,他的害怕,只有在吻着这个人,看他被自己吻的双眸失去清明,唇角溢出无力承受的唾液,再也无力反抗,才会安心下来。 他跨坐在柳应年的身上,双手按着身下人的肩膀,把人牢牢的禁锢在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迅速低下头,再一次攻占了恋人粗喘着换气的嘴唇,舌头像蛇一样游进开合的唇缝里,缠着躲在里面的另一只舌,追逐着它,缠着着它,诱惑着它,勾引着它,舔咬啃吮,烧灼着对方的意识,让他承受不住的战栗,连灵魂都要一起! 柳应年的双手从挣扎抗拒,到缠绕上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再到圈着身上人的脖颈热情回应,如其所愿的手软脚软,失神在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激吻里。 “不……停下……” 他才刚得到自由拼命吸了两大口气,就又一次失去了呼吸的权力。 李翔华直到把身下的人吻射了才收手,他把柳应年抱起来交换了位置,让恋人坐在自己怀里,又伸手倒了杯水,放在恋人的唇边,耐心等他平复下来后,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喝。 “就这样也想跟我分手?”李翔华冷静的看着恋人喝完水后避开他的脸,抬手把人强迫转过来,四目面对面的问:“你根本抗拒不了我。这是厌倦我了?嗯?” 柳应年不知道要说什么,李翔华太冷静太聪明了,他连自己想好的借口都直接打碎了,而且还碎的这么彻底,让自己完全无法反驳。 因为厌倦而要分手,这是他想好的一个很不错的分手理由。 结果呢,这一回合他输的彻底。 “我……”柳应年刚开口,眼珠子一转,看见自己现在的处境,立刻老脸一囧,“你先让我起来,这、这成什么样子!放我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他这样子坐在李翔华的怀里,气氛太美好,完全不适合谈判。 李翔华默默的看着他,看到柳应年忍不住开始跳眼皮,才终于温和的说:“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你起来。” 这个要求一说出来,柳应年听的差点破口骂出来。 亲、亲一下…… 他老脸遮不住的往上充血,又羞又恼又憋又气,想跳脚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想无视可人家那双手一直牢牢的圈着他,还故意放在他腰部那里,有意无意的揉一下,让人忽视不能。 柳应年想掀桌子,李翔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他拒绝去想李翔华本来就对他很甜蜜,十年间一直情话不断这个事实,比这更甜一百倍一千倍的话李翔华都说过不知道多少,柳应年现在主观的把这些通通忽视。 他要离开这个流氓的怀抱,这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大不了就亲呗,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亲,闭上眼睛都知道哪里是李翔华的鼻子哪里是他的嘴好吗,so easy! 柳应年豁的出去,身子往前一凑,嘴巴迅速在另一张嘴唇上点了一下。 “亲完了。”他淡淡的说。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李翔华从沙发上抱起来,仍然是公主抱的姿势,不同的是刚才抱他的时候两只手一上一下,现在两只手都在下面托抱着,一只在后背,一只在腿弯下。 柳应年扭头瞪李翔华,淡淡的控诉:“说好了,亲一下就放我下去的。” “错了。”男人抱着他,在他唇上也点了一下,冷静的声音里含着温和的近乎温柔的宠溺:“不是下去,是起来。我是说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你起来。” 柳应年一梗,扭头觑了沙发一眼,又盯了站起来的李翔华一眼,脸皮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不能相信的问:“你说的让我起来,是指你抱着我,一起起来?” “不然呢?”李翔华也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一起沉默。 柳应年老脸从红变白,从白变黑,他想咆哮了,他日啊,这样子能好好说话?李翔华脑子进水了吗? “你耍我?”他盯着李翔华问,感觉自己的自制力在急速下降。 “不是。”李翔华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是逗你。” “……”柳应年脸色阴晴不定,黑完了白,白完了紫,紫完了再黑。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再给李翔华一个巴掌,让他两边脸对齐整,就听见刚刚逗他的人在耳朵边说:“这才出去三天就傻了一半,真可怜,虽然也很可爱。不过,以后你还是不要离开我了,乖乖待在家里吧,免得变的更傻。” 是可忍孰不可忍,柳应年这回想都不想,抬手就打。 这次他没打中,手落到了敌人的手里。 柳应年一点也没察觉到李翔华什么时候把他抱到了餐桌旁,接住了他挥出去的手,李翔华顺势在那只手上吻了一下,眼角带笑的看着他,“鱼汤应该好了,亲爱的,先别生气,你不饿吗?我们先吃饭吧,等肚子填饱了,你有力气了,我们再说正事。” 吃你妹!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柳应年这一次是真的真的很想掀桌子! 鱼头汤,皮蛋拌豆腐,清蒸蛋羹,开背蒜香虾,小炒嫩牛肉,李翔华做了标准的四菜一汤,看上去色香味美,很让人有食欲。 “再来一碗鱼汤?”李翔华温柔的笑着问。 “嗯。” 即使柳应年再不想承认,也无法否认,李翔华诸多优点之一,就是烧得一手好菜。 老天爷不要太偏心,给这个人好身材,好脸蛋,好声音,还给了他那么多优秀的形容词汇,冷静,理智,聪明,才华洋溢,能力超群,对外人冷静客观,对恋人温柔热情……什么好品质都有,简直要让人嫉妒到死,就连厨艺都高的把人一比三千里。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在柳应年的心里,李翔华就是个完美的恋人。 “吃完了吗?”李翔华看见柳应年放下碗筷后,双手放在餐桌上顶着下颔,温柔而认真的说:“那么来谈正事吧。” “柳应年,你对我有哪里不满意?” ☆、第三十四章 柳应年看着那张冷静又帅到掉渣的脸,想说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口,怎么也没说出来。 “……我先把桌子收了吧。” 他垂下头,遮住眼底的神色,选择了暂时退避。 这个时候和李翔华面对面是不明智的,对方表现的太好,就会衬的他有点无理取闹。 他对李翔华有哪里不满意…… 其实很少,真的很少,李翔华的优点比缺点大太多了,两者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说一百比一都不为过。如果非要吹毛求疵的话,那一百个优点所对应的唯一的缺点,也就是李翔华骗过他。 可是身为男人,又有哪个男人没说过谎话骗过人呢? 就是他自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也没少说过谎。 柳应年不是好坏不分的人,更不是毛头小子,他早已经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一点不好而全盘否认别人对他的好,很多时候他看问题还是很客观很公平的。 李翔华拉住他,接过他手里的碗筷,把他往外推,温声道:“又傻了?我在这里,这些还用你收吗?你先去看会儿电视,或者玩会儿电脑,我把这里收拾完再去找你。” 这个样子的李翔华实在是……太体贴了…… 柳应年有时候都想不通,李翔华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体贴这么好,好的让他常常受宠若惊,幸福的找不着北,然后就觉得自己怎么做怎么做都比不上李翔华,于是只能加倍的对李翔华好、加倍的爱他、加倍的相信他,努力让李翔华也能像他一样感受到爱和幸福。 即使用三十年后的眼光来看,李翔华对他也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好的过分了,比他对林枢还要好上不止一倍。 要是李翔华能再坏一点儿就好了,哪怕做的不这么完美,柳应年想,那样的话,他的留恋和不忍也许就会少一点了。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李翔华把厨房收拾干净,又去迅速的冲了个澡,把自己也收拾干净了才去找柳应年。 他一眼看见坐在长沙发上喝酒的温雅青年,安安静静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发怔。听见他的声音抬头看他一眼,也是静而无波的。 “想点事情,就喝了一点,放松一下。”柳应年拿起酒瓶往另一只空杯里倒去,“你也一起喝点吧……唔……你干什……”酒瓶歪倒在茶几上,红色的液体一下子流了半张茶几,又顺着茶几洒了一地。 醇厚浓郁的葡萄酒香浸染了空气中的味道。 柳应年被李翔华按在长沙发上,话尾余音都消失在紧紧交合的双唇里,男人强健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一手抬着他半边脸颊,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不容抗拒的吻住了他。 长长的一个深吻结束,柳应年连眼角都热了,轻喘着呼吸,对上李翔华同样染上欲望的眼睛,力持镇定的问他:“你干什么?” 李翔华用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摩挲着,冷静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我喜欢看你眼中有我的样子,这样比刚才好多了。” 刚才那一瞬间,感觉这个人不属于这个空间似的,眼神淡淡的,人也淡淡的,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眷恋。 那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柳应年避开他的视线,脸上有掩不住的红晕。 以为已经随着年纪变厚的脸皮,竟然连这种程度的诱惑都抵抗不了,也太难看了,很尴尬。 “为什么对我不满?是我前阵子忙于工作忽略你的感受了吗?”李翔华又埋下头,灼热的唇沿着柳应年的侧颈,到锁骨,在上面轻咬着,吸吮舔弄,留下一串痕迹,又渐渐往下,咬开他上衣的第一颗扣子。 柳应年只觉得身上凡是被李翔华的舌头碰过的地方都像撩起了一层火,一点一点仿佛点燃了他身体内部的热情。 他轻颤着,伸手去推男人的肩膀,男人已经又咬开一颗纽扣,大掌扣着他的纤腰,红唇往深处寻觅,含住了他胸前一点。 柳应年嘴里逸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手落在男人的头发上,忍不住一紧,推开的动作更像迎合。 “李翔华……我们说正事……” “你就是我的正事。” 男人总算没有失去理智,把他的话听了进去,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但也只是分开了几秒,然后位置一换,手一勾,把他抱了个满怀,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双手把他圈住。 “乖,别动,就这样坐着,让我好好抱抱你。” 柳应年感受到他情绪里外漏出来的脆弱,难得的妥协了。虽然这样衣衫不整坐在男人大腿上的样子让他随便想像一下都头重脚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了?”他说完就被自己多余的同情心虐的要内伤了。 “我打那么多电话你都没接,发短信你也不看,你留了一句话说要出去散散心让我考虑分手的事情,就消失了三天,”李翔华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缓缓的说:“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错在哪里,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这种感觉糟糕的不能再糟糕。我每一分钟都在想你,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想你有没有在想我。” 柳应年身体微僵,表情也变了变,在李翔华看不到的角度无声的叹气。 “为什么要骗我呢?”他思考了一下后,觉得还是单刀直入吧,“翔华,你在老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 “……”李翔华抱着他好半天没说话,柳应年叹了口气,刚要起身离开,就听见他闷闷不乐的说:“真的没发生什么。只是我接完你的电话回去休息后,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柳应年的眼皮跳了下。 “很真实很真实的梦,我……”李翔华似乎还是有些挣扎,又犹豫了片刻才说:“我梦到有人要害你,你全身是血……我很心慌,不亲眼见到你,就无法冷静下来。” 柳应年很想说,好巧,我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变成了背信弃义的负心汉,半年后把我甩掉,跟今天在KFC碰到的那个男人搞在一起。 问题是你的梦只是个梦,我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的梦却是真实的,是我亲身经历的。 “是谁要害我?”他问。 “……”李翔华说了两个字。 柳应年听见了,但是没有听清,后颈一痛,就合上了眼睛。 李翔华抱住倒在自己肩上的恋人,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平在沙发上,手一伸,凭空出现一床绵被,他拿过来展开,盖在柳应年身上。 做好这一切,他转身起来,看向突然出现在客厅中央的唐装男子,眼神变得阴暗冷酷,周身也泛起冰蓝色的光泽。 来人穿着改良版的复古唐装,及腰长发半束在身后,冷冷没有表情的妖艳面容是另一种极致的美丽,他的眼睛美的很独特,泛着冰石一样的冷光。 “他就是你死活不愿意回来的原因?” 唐装男子的声音也是冰凉的,冰凉的没有一丝感情,他看着柳应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害虫。 ☆、第三十五章 假如柳应年没有昏厥过去,看见自己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一定会很震惊,以为自己在看科幻世界。 他家虽然住的不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群体,但是三十三层的楼高,也绝对不是谁说想爬就能爬上来的。 何况这个人出现的如此诡异,无声无息,没有一点预兆。 此时的李翔华不再是柳应年认识的那个李翔华,眼中也完全没有面对柳应年时才有的温和,他的表情变的很冷酷,挡在柳应年睡着的沙发前面,全神戒备的盯着来人。 “为了一个这么普通的男人,违抗我的召回令,”唐装男子说话的同时身上也泛起一层冰蓝色的光,左手一抬,一道蓝光直冲柳应年奔去,“翔,我很生气。” 李翔华手在身前一划形成一道强韧的结界,把唐装男子的攻击拦下。 沙发前的茶几受到气劲冲击,哗啦一下碎裂一地。 “没有下一次,霜。”李翔华脸色变得更加阴冷。 他没想到霜竟然会亲自来,更没想到霜会一上来就对柳应年出手,他知道霜手下留了情,不然以霜的能力,要杀柳应年,他根本阻止不了。 霜的攻击只是提醒他不要忘了他是没有资格随心所欲的人。 “看来腾说的不错,你真的很在乎他。”霜冰凉的眸子直接对上李翔华的目光,没有感情的声音像从古老的水笼头里滴出来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天狐军团的‘翔’竟然会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弱点,该说你是太自信还是太天真?” “我们的事情,和他无关。”李翔华冷冷的说。 “和他无关?现在说和他无关已经太晚了。从你违抗我的召回令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让腾停手,别再寄那种没有意义的东西给他。” “那就看你的决定了,腾的手段你比我清楚。” “你答应我,会给我时间考虑。” “你已经考虑五天了。你见过我给别人这么长的考虑时间?” “我还没想清楚,再让我想想吧。” “想多长时间都一样。翔,不要仗着哥哥对你的宠爱就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真正的位置。”霜妖艳美丽的面容冰凉如水,直到此刻才轻轻皱了下那好看的眉头。 “……”李翔华沉默片刻,然后问了句:“御,还好吗?” “哥哥还是老样子,想见他就回佣兵城吧。不过,”霜冰凉的视线一飘,落在那个躺在沙发上进入昏厥状态的人身上,再看回李翔华,难得的出于好心给了他最后的忠告:“最好别让哥哥看见你这么紧张那个男人。” 和来时一样,霜走的也无声无息,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空气里。 李翔华见他离开,身上那层泛起的冰蓝色光泽就消失了,阴暗冷酷的表情也一点点的柔缓了下来。 他跪坐在沙发前,看着恋人平静安宁的睡颜,抬手摸了摸恋人的脸,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头埋在恋人的胸前,倾听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可以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好想一直和你这样……两个人……就这样天荒地老……” 那该有多好。 遥远的血色记忆中,一身污血的自己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身边半数以上的同伴都倒在那场血战中。那个一直让自己景仰如神祇的男人在炽阳烈风下,低头对他温柔的笑着。 “翔,你最想做什么?给你放个长假。” 他抬头,没有一丝犹豫,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御,我想当个普通人,送我去学校吧,我想上学。” 那一年的初夏,他在学校的图书馆,遇见了对他一无所知的柳应年。 ——我…… ——……你看吧,我下次再借。 ——等一下! ——嗯? ——我……我见过你,你是四班的吧。你叫什么名字?等我看完之后,就把这本书拿给你。 ——……柳应年。你呢? ——我是二班的,我叫李翔华。 李翔华比谁都清楚,他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对御说出了那个愿望。 可是他也清楚,御给的长假,是有期限的。 十年。 他的长假,只有十年。 …… 柳应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侧空无一人。 后颈很疼,脑袋也很疼,他愣愣的坐在床上揉脑袋,慢慢的回想起这一觉之前的事情。 很多混乱的画面闪过,最终定格在让他面红耳赤的镜头上。 ——你不讲理…… ——不讲理的是你。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最近都在想什么,但显然是我表现的不够好,既然你这么介意,那么就做吧,做到你不再胡思乱想为止。 ——不是的!你弄错了……唔……啊……放开,我饿了,我要吃饭! ——现在不行,宝贝,因为我也饿了。 然后就是一长串的少儿不宜。 最后一次剧烈运动结束后,全身无力的柳应年躺在李翔会的怀里喘息轻颤,暗暗下决心,等李翔华去做饭的时候,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IQ和EQ都拼不过人家,连体力也完败,他再留在李翔华的身边,早晚会被李翔华吞噬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残渣。 肉体虽然年轻,心早就老了,已经容不下再一次陷落的后果。 他可不想万劫不复。 但是…… 柳应年疑惑的眨眨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室内,转身伸手去按开床头灯,顺便把手表拿了过来。 九点半。 他顿时瞪大眼睛,九点半? 晚上吗? 他跟李翔华滚完床单后竟然一觉睡到这么晚?李翔华也没有来叫他吃晚饭?这么晚……那他还能跑个屁啊! 他黑着脸起来,穿了暖绒绒的冬拖往窗边走去,一下地又觉得不对,身上没有那种熟悉的运动后的酸疼感。 怎么回事? 他边在心里嘀咕着,边伸手拉开了窗帘。 “啊……” 毫无准备之下,耀眼炽亮的太阳光一下子照射了进来。 柳应年连忙抬起手臂遮着脸。 不是晚上九点半,而是早上九点半! 柳应年瞠目了,他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怎么想都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柳应年走回床头,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四天…… 他睡了四天?! 怎么可能? 他翻了下手机来电记录和短信记录,全都空空的,什么痕迹也没有。 想也没想的就拨了李翔华的手机,柳应年又往卧室外面走去,怎么会变成这样,李翔华总应该知道吧? 可他人还没走到外面,已经听见了李翔华的手机铃声。 卧室的门和厨房的门同时打开。 “你没去上班?” “你打的电话?” 两个人同时问了出来。 柳应年眼睛一飘,看见李翔华的手机正端端正正的躺在客厅的茶几上。 等一下…… 他又看了看,再三确认后更惊讶了。 新茶几? 柳应年又愣了。 “我……”他看着李翔华不知道要先问哪个,脑子里一堆的疑问。 “头还疼吗?”穿着围巾的李翔华走过来,很自然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微笑着说:“早安。” “头疼?”柳应年下意识的摸了下脑袋,是有点疼。 李翔华皱起眉头,“记不起来了吗?你昨天摔到了脑袋,医生说有点脑振荡,可能会产生暂时性的失忆。” ☆、第三十六章 暂时性的失忆? 柳应年依稀记得自己当年也有过几次类似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那一年他格外倒霉吧,好像就是从这次开始,一直到和李翔华分开,中间断断续续的撞过几次脑袋,最严重的一次他记得好像还住院了,脑袋缠了一圈圈的纱布,身上也绑着一圈圈的绷带。 原来又到了他开始摔脑袋的那段时期了吗? 柳应年心中哂然,上辈子后知后觉,一点概念也没有,现在看来,似乎连老天爷都提前预示了他即将被甩的悲惨遭遇。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摸了下脑袋,又揉了揉脖颈。 大概三十年真的太久了,他那时又摔过几回脑袋,如今想要细细去回想当时每一天每一个星期每一个月发生的事,也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而已,再具体的,就记不清楚了。 “怪不得我刚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疼,原来是撞到头了。”柳应年说着又朝茶几那看了过去,不明所以的问:“茶几怎么换了新的?” 李翔华又皱了皱眉,“这个也不记得了吗?” 柳应年满眼问号的看着他,干净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疑惑:“和我有关?是我换掉的?” 李翔华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眸中闪过一抹暗芒,附在柳应年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耳语了两句。 “骗人!”柳应年蓦地睁大眼睛瞪着男人那张靠近放大的俊脸,脑袋像烧了一把火,轰的一下,从脚底烧到头顶,血液直冲脑门,瞬间面红耳赤,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怎么可能是做XXOO的事情做到把茶几压碎……那情况得多激烈……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他看看茶几,再看看李翔华,然后再看茶几,再看李翔华,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烫,脑充血的厉害,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一样。 “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他力持镇定,斜了李翔华一眼,推开他走进卫生间,“我先去洗漱了。” 然后砰的一声响,卫生间的门被用力的关上。 柳应年的内心再次风中凌乱了。 刷牙洗脸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抬头照镜子,怕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额头上浮起“老不羞”三个闪闪发光的大字。 作孽啊…… 因为这种让人羞恼的缘由,柳应年再也没有勇气去问关于家里那张新茶几的事情,他躲在卫生间里,一直等到脸上的颜色消褪才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打开门出来。 早餐还是不错的。 蔬菜粥是用白米加了胡萝卜和芹菜叶子熬煮的,颜色搭配的可爱,看上去十分清爽,端上来还透着一股香气。 然后一人一个水煮蛋。 还有两道菜,一道是海米香芹,另一道是紫甘蓝玉米什锦沙拉。 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吃完饭再去医院看看吧,脑振荡可大可小,也许会有后遗症。”李翔华剥好一个蛋递给柳应年,见他接过去吃了,才开始剥剩下的那个。 柳应年把头一摇,“不去了,不想去。”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看的,前世既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也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想必去不去医院结果都一样,他懒的再去折腾一次。 李翔华想想说:“那也行,要是发觉哪里不舒服咱们再去。” 柳应年嗯了一声,又狐疑的觑他道:“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上班哪有你重要。你都撞到脑袋了我还怎么去上班,肯定得请假留在家里照顾你啊。”李翔华抬头看他一眼,开玩笑的说:“不然万一你真的失忆了,把我忘了认不出我怎么办?” “……”柳应年甩了他一个大白眼,继续低头喝他的粥吃他的鸡蛋,“想多了吧,你以为失忆是容易的?想失忆就能失忆?” 他倒是想忘掉李翔华,可哪有那么好的事,当年都撞过好几回脑袋了也没把这个人忘掉。 人就是这样,不断在忘记和想起中来回倒腾。 他曾经以为自己就算到死也不会忘记李翔华的脸,结果三十年间,李翔华的脸越来越模糊,他在不知不觉念念不忘中就把人给忘掉了。 等到他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把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拼命想也想不起来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了吧,死亡后的时光倒流一下子又把那段年轻岁月的记忆勾了出来,让他一点一点全都想起。 都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人,认出这个人的脸,听出这个人的声音,不论是这个人的喜好,性情,电脑的开机密码,还是跟这个人在床上的配合度,他都记得,仿佛从来没有忘记过。 多么可怕。 虽然年轻肉体的自有记忆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但就结论而言,现在主宰这具身体的人,是他。 柳应年垂下眼睑,一勺一勺专注的喝着粥。 若真的能想忘就忘,想失忆就失忆,大概也就不用这么胡思乱想了。 “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忘了我怎么办?”李翔华也在喝粥,一样不紧不慢,同样没有抬头,仿佛随意般的追问了一句。 “不会的,不可能,你别瞎想了。”柳应年有点气馁,但又非常确定的说出了事实。 李翔华笑了笑,又问:“万一呢?万一你真的忘了呢?” 柳应年搅着碗里的蔬菜粥,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实话。 “忘了,也能想起来。不管过多长时间,总会想起来的。” 就像他,忘的再厉害,也还是想起来了。 李翔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神色,等到他再抬起眉眼时,依旧是那副冷静而温和的模样。 “暂时性忘掉的事情有多少?” “四天。” “具体呢?”李翔华问。 “最多只能记起四天前的事情,”柳应年又试着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反而一想脑子就隐隐发疼,只得放弃,闷闷的说:“从你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起床之前,这四天里的事情,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别勉强,小心头又疼。医生都说是暂时性的,过些天也许就会恢复。”李翔华安慰他说:“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但愿吧。”柳应年虚笑了下。 他对恢复这种暂时性的失忆实在抱不了任何希望,前世就没有一次是恢复成功的,失去记忆时发生的事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了,早上我往公司打电话请假之后,解封珧打电话给我了,问到底怎么回事?”李翔华转了话题。 “你怎么说的?”柳应年微讶。 “还能怎么说,公司三个主事人,二个请假,最后一个要是不知道真相的话肯定要闹的全公司都鸡飞狗跳。解封珧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翔华放下手里的勺子,左手伸过去拿柳应年的碗,“再帮你盛一碗?” “小半碗就行。”柳应年把空碗递给他,然后问:“你告诉他我失忆的事了?” 李翔华点头,起身去帮他盛粥,边盛边道:“也没细说,就说你摔到脑袋了,然后把医生的话告诉他。他说要来看你,我给推掉了。总不能把公司晾在那里,我们三个都请假吧?那成什么样子?还是要留个人在公司坐镇的。” 柳应年接过他递来的粥碗,笑了起来:“这粥真香。” 李翔华给自己也加了一碗,道:“要不明天早上还吃这个?” “好啊。”柳应年没有任何异议,笑着又继续道:“你把公司推给封珧,他肯定要恨上你了。他没说别的?” “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还有呢?” “晚上他会过来吃饭,顺便看你。” 柳应年睨他,眉角抬了抬。 李翔华不情愿的改口:“好吧,他说晚上过来看你,顺便在这里吃饭。” 门铃响了,恐吓的“礼物”依然如期而至。 相对于李翔华越来越难看的脸,柳应年反而表现的比较轻松,甚至安慰李翔华说:“别生气了,气坏自己只能让别人高兴,再看几天,实在不行我们就报警。” 因为失忆的关系,柳应年已经把他曾经去找过雷刑,并且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幕后指使人是来自于老城佣兵城旗下的天团的事情,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早饭吃的晚,中饭时一点也不饿,难得都不用去上班的两个大男人有志一同的选择了宅在家里。 ☆、第三十七章 宅在家里杀时间的方法一般无外乎看书,看电影,玩游戏,睡懒觉。 柳应年和李翔华都不是很爱看书的人,本来李翔华提议说两个人去打会儿网游,可是柳应年不愿意,他都好多年不玩网游了,所以他说不如看看电影吧,家里买的家庭影院基本上就荒着,很少有机会用,几乎就变成了摆设,安放家庭影院的那间房除了打扫清除外,常年都没有人进去。 这个时代全息还没登场,连微投也没有进入家庭影院系统,所谓的家庭影院还停留在纯粹的超大液晶屏幕的时期。 李翔华按到电影频道,正赶上一部影片的结尾,然后是长达十五分钟的广告时间,接下来的电影预告是一部由成文竞、韩秋白、方容、周小砾、秦阮和蒋莎联合主演的警匪电影《大风暴》。 “等下就看这个吧?”李翔华转头征询柳应年的意见。 成文竞是他最欣赏也是最喜欢的演员,作为忠实的成文竞电影粉,在看见预告片花里面出现成文竞饰演的角色镜头时,李翔华的眼睛就亮了,他想看这部电影。 “嗯。”柳应年点了下头,其实看什么都无所谓,能打发时间就好。 但是他的视线紧接着落在预告片花里随后出现的角色身上,年轻漂亮的电脑天才,饰演者韩秋白。 “可惜去年上映的时候我们都没时间去看,后来虽然在网上看过,感觉毕竟不如电影院的效果好。今天正好可以温习一遍。”李翔华笑道。 “嗯?”柳应年愣了下,然后意会过来,“嗯”了一声,不着痕迹的说道:“我们基本都看成文竞的电影,韩秋白的电影我们看的倒是不多,他们也很少合演。” “韩秋白也不错,他的几部戏,《天堂》和《暗夜流星》里表现都相当出采,大小奖都拿了一堆。可是一来他毕竟年纪还小,拍戏的时间受限制,能接的类型也受限制;二来他身后站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类,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李翔华看向他问。 “……”柳应年觉得这真是考验他说谎的能力,韩秋白的事明显跟他印象中的不一样,他只能捡最稳妥的话回答,佯做思考了一下后他反问回去:“你是说肖靖流?” 李翔华点头道:“虽然肖靖流现在还没有正式接掌肖家,但也只是差了一个正式仪式,肖家现任的家主已经把所有能放的大权全都交给了肖靖流。” “那跟韩秋白有什么关系?” “以肖靖流对韩秋白的重视,还有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来说,这两个人的关系恐怕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们现在难道不是朋友关系?”柳应年疑惑的看他。 “哪有那么简单,那只是我们眼中看到的,事实上捕风捉影未必没有因由,”李翔华顿了顿后,看着柳应年说:“大概他们之间,跟我们的关系一样。” 柳应年微微睁大眼,眨了下,有些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天去老城的时候,在那边见过他们一次,怎么说呢,虽然就一眼,但是他们站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定义。”李翔华又停顿了下说,“这样看来,肖靖流对韩秋白过于保护了,到现在都没传出什么确证的绯闻,你想想吧,以肖靖流的身份地位,其实根本不必做这么多。” “所以?” “他们应该是恋人关系。而且,韩秋白接的戏这么少,恐怕肖靖流占了主要因素。” “……” 李翔华趁着最后几分钟广告的时间,出去洗水果。 柳应年一个人坐在那里琢磨起来。 他不明白,到底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两个本来就是恋人关系的人,最后竟然会发展到那么悲虐的地步? 他在想,上一世的时候,韩秋白几乎没演过戏,也不是什么大明星,这一世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样的改变,是不是说,也能改变韩秋白和肖靖流未来的悲剧故事? 他想起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那样安静温润的人,浅浅淡淡的,像阳光下的湖水,美好的让人心向往之。 他曾那样的同情过那个人。 但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停留不了多少时间,毕竟都是陌生人,最多能给予的,也就是同情了。 …… 所以,当柳应年和李翔华看电影看到一半突然接到解封珧的电话,听到他在电话里说,肖氏集团的市场拓展部打电话到年华鼎盛,说有跟他们合作的意向时,柳应年和李翔华都愣住了。 “你先跟对方说我们考虑几天,具体的再问问情况,晚上你过来的时候,我们再细说。” 挂上电话后,柳应年转头问坐在他身边的李翔华:“肖氏集团怎么会想到跟我们合作?” 李翔华一开始也有点错愕,但冷静的想了一想后,觉得未必没有可能,他冷静的跟柳应年分析了下两家公司的同异点,谈了半天后,两人都意识到这对于他们年华鼎盛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机遇,像他们这种才做了五年的公司,能跟肖氏集团合作,抱上肖氏集团的大腿,无疑会事半功倍、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弯路,也能节省下很大一部分的人力、财力和时间。 “等解封珧晚上过来,听听他的说法,我们三个人再好好研究一下。”李翔华最后说。 “嗯,如果真的可行,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柳应年小小有些激动,要知道,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再明白不过,只要能抓住这次机会并利用成功的话,年华鼎盛的发展速度和前世相比,至少可以提前五到八年。 虽然电影只看了一半有些遗憾,剩下一半基本都在他和李翔华的讨论中被忽略掉了。但对他们这些实业家来说,电影最大的作用只是用来休闲的,事业才更重要。 直到做晚饭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聊着这件事。 柳应年站在一边看李翔华烧菜,甚至开玩笑的说:“要是我们合作成功的话,能见到肖靖流吗?” 李翔华没有完全否定,只是说:“可能不会。” 他们都知道像肖靖流那种人物基本上不会直接走到台前。 所以,他们又一次惊讶了。 “你说什么?”柳应年震惊的朝李翔华看去。 李翔华似乎也怔了。 “你确定?”柳应年求证了一句。 再次挂上电话后,柳应年深吸了口气,和李翔华四目相对:“怎么办?肖靖流就在我们公寓楼下,封珧说他们一会儿一起上来。” ☆、第三十八章 凭心而论,无论是李翔华还是解封珧,外在条件都极好,属于放在人群堆里不论离多远都能一眼看见的出挑人物,就是柳应年差了些,不是那么出类拔萃,但也因为家世背景的缘故,别有一番常人无法企及的大户人家出身的气质和教养。 再加上年轻有为白手起家自主创业的噱头,少不得就有那些像青年才俊啊年轻有为啊之类的词冠在他们头上,所以即使他们有心谦虚,也避免不了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别人的关注成为焦点,更何况李翔华跟解封珧都不是谦虚的人,尤其是解封珧,完全就是个富家子的骄傲气性,从小被人捧惯了,因此也习惯了把自己当盘菜。 这样三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在面对一个三十五岁的大男人时,竟然硬生生的被人压着气场,一丁点儿优势也占不到。 柳应年三人心下都不由暗暗震惊。 肖靖流,老城肖家的少主,肖氏集团的掌权人,仿佛天生的上位者一样,随意的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傲然万物唯我独尊睥睨众生的强大威慑力,让人不由自主由然而生的就产生敬畏。 这样一个男人,就像丛林中的王者,在他面前,所有一切都显得那样渺小和微不足道。 可他长得也实在美丽,完全超出了性别的美,任谁都会被他惊艳到,谁也都无法想像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样美这样好看,宛若水墨风情在他周身流泄,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双眸清澈如水,皮肤细腻白皙,亦阴亦柔,比画上走出来的人还要有风致韵味。 “我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所以就不绕弯子了,肖氏集团之所以会找上你们年华鼎盛,看上的就是你们在风投领域做出的成绩,我觉得你们很大胆,很有头脑,也很有冒险精神。怎么样,要不要跟肖氏合作,一起开发新的领域?” “新领域?”柳应年和李翔华解封珧互看了一眼,然后略带犹疑的问。 客厅银白色的组合沙发上并肩坐着他们三人,柳应年坐在中间,李翔华和解封珧分坐两边。 坐在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的贵客轻轻颔了颔首,清澈的双眼抬起来看着三人,声音虽冷,但仍轻柔悦耳:“网上贸易,物流,手游。” 柳应年的眼睛瞬间睁大。 李翔华和解封珧也各有所思。 肖靖流把他们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视线最后落在柳应年身上,很显然他知道这里真正做主的人是谁,他轻柔的问:“有兴趣吗?” 柳应年当然有兴趣,从三十年后回来的他很清楚,这三个行业只要做起来,长的不敢说,但在未来的二十到五十年里,那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柳应年正了正坐姿,这才真正摆出谈判场上的姿态,交握着双手十指,很认真的考虑了起来,目光也渐渐变得专注和犀利。 “肖总是想只做一行,还是想全都插足?” “全部。” …… 送走肖靖流,柳应年三人同时大松了一口气。 十五分钟的会谈可以确定下来的事情并不多,面对肖靖流抛来的诱惑,柳应年果断的选择了先答应然后再慢慢斟酌的做法,不管肖氏这次合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对他们而言,这都是不可多得的强大助力。 “我们就这样跟肖氏抱上团了?”解封珧下巴往前磕在柳应年的肩膀上,蹭了又蹭。 “好好说话。”柳应年抬手把他的脑袋推开,瞅着他问:“你怎么跟他在楼下遇上了?” 解封珧笑了起来,没再跟着贴上去,“就这么遇上了呗。” 李翔华看了他一眼。 解封珧看回去,半笑不笑的说:“李翔华,你今天可不对啊,刚才肖靖流在这儿你可半天都没说话。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李翔华不冷不淡的反唇相讥:“你不也一样?平时在谁面前都趾高气昂的,刚在肖靖流面前不也温驯的跟绵羊似的,一声不吭?” 解封珧大怒,然后眼珠子一转,冷哼了一声:“你不看肖靖流是谁?我高兴在他面前收敛脾性怎么着?”说完表情一换,大刺刺的往餐桌旁一坐,懒洋洋的倚在那里,高声道:“年年,你们家李翔华欺负我,你还管不管了?” 李翔华跟在柳应年身后,接过柳应年递过来的两盘菜,看见恋人唇角抽了下,不由心情大好,侧了角度在柳应年的微讶中吻上了他的嘴。 眼角余光满意的看到解封珧变了脸色,还有那眼中一闪而逝的崩裂。 “别幼稚了,应年是我的,他才不会跟着你一起胡闹。”他毫不客气的在解封珧面前宣示着对柳应年的占有权。 解封珧眸中暴风雨闪过,人却还是动也没动的坐在那里,只是人显得更懒散了,怒斥道:“光天化日干什么呢?”手往桌子上啪的一拍,叫嚷着:“不吃了!这饭没法吃了!” 柳应年头疼的看着这两个人,他也知道李翔华和解封珧之间的矛盾,从他当年告诉解封珧,他跟李翔华在一起之后,解封珧就一直看李翔华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把李翔华批的体无完肤。 李翔华更是不喜欢看他跟解封珧走那么近,无论他说多少遍解封珧的性向正常是个直的,只喜欢女生,李翔华还是介意他跟解封珧的发小关系,总觉得青梅竹马这样的存在让他很不舒服,也说了很多次嫉妒他们这样的关系,还曾想让他跟解封珧断绝关系,最好没有任何交集,老死不相往来。 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喜欢的恋人。 没法取舍。 他知道是自己太贪心,既不想因为有了恋人而失去朋友,也不想因为朋友而失去恋人。 人人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他,想要兼得。 曾经的十年,柳应年就夹在这种无解的局里,一边祈望着李翔华跟解封珧能相互理解宽容,一边小心翼翼的担心着,害怕自己有一天醒来,朋友和恋人全都失去。 好在这两个人谁也没有表现出放弃他的想法,他不知道有多庆幸这一点,这也是他那十年过得既辛苦又无比幸福的最大支撑。 他曾经想过有一天三人年华老去,白发苍苍,一起到老的画面。 现在想想,柳应年觉得自己当初真的很无知。 那么梦幻的事情,怎么可能落在他身上。 只要那两个人不配合,那他总要失去一样的,要么是友情,要么是爱情,只靠他自己天真的念头,是不可能兼得的。 ☆、第三十九章 “不想吃,你就坐那里看我们吃吧。”柳应年收起心中思绪,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倒没把解封珧的叫嚷当真,屁股坐的那么稳的人,赶都赶不走。 “年年希望我吃,我就吃。”解封珧依然懒懒散散的说话。 柳应年转身又去端来两盘菜,放在桌子上摆好,瞅着解封珧问:“我记得有人说是来看我的,你就好意思空手来?” 解封珧嘴角一翘,笑的毫不心虚,睨着眼笑道:“我人不是来了吗?这份诚意就足够弥补一切了。” 柳应年觑他,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那就好好带着你的诚意,陪着我们把饭吃了。” “好吧,没问题,只要是你希望的话,我就陪你吃一顿。” 李翔华和柳应年一起摆好桌后没急着坐,他还要负责倒酒和饮料。 他跟解封珧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这么多年下来,有柳应年在中间,顾虑着柳应年的面子和想法,他们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关系,相安无事,不至于让柳应年太为难。 除非他们一个不想要友情,一个不想要爱情,柳应年虽然看上去好说话,性格好,人也温软,但其实也最固执,最能狠得下心。 如果真走到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他们多少都有些心知肚明,柳应年左右为难之下,很有可能就会两个都不要,一起放弃。 他们所能倚仗的,也不过是柳应年那天真的以为可以同时拥有友情和爱情的念头而已。 反正他们一个宠他,一个爱他,都不想失去他,配合他做做表面功夫,又有什么不可以。 李翔华意思意思的问了下解封珧:“喝酒吗?红的黄的白的?” 解封珧嘴巴一张,不客气的说:“我要喝应年上次从法国带回来的那瓶波尔多。” 李翔华理都没理他,随手拿了瓶意大利的Sassi caia打开,给解封珧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又单独给柳应年倒了一杯橙汁,解释说:“你才撞了脑袋,最好别喝酒,喝橙汁吧。” “……”柳应年看着自己面前的橙汁无言以对。 “要不喝牛奶?”李翔华扬眉。 “我喝橙汁。”柳应年在牛奶和橙汁中果断做出选择。 解封珧转头就要控诉:“年年……” 柳应年没等他说完就截住他的话,“那瓶酒我上个星期就喝掉了。别挑了,有什么你就喝什么。” 解封珧抿了抿嘴,不满的哼了哼,目光一闪转了话题问:“对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在家里,怎么摔到头了?李翔华欺负你了?” 柳应年咳了一声,眼神飘了飘,微微有些尴尬的说:“没有,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到脚摔的。” 他可没那个脸把李翔华和他说的原因告诉好友,他说不出口。 解封珧瞅着他泛起红的脸颊,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但看柳应年明显不想细说的表情,他也就不追问了,“能恢复吗?忘掉多少,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柳应年没有隐瞒的说:“估计要恢复有点困难,医生说是暂时性失忆,但这种事也说不好。幸运的是忘的不多,就这四天的事没什么印象了,基本都想不起来。” “这四天?怎么会就这四天的事没印象了?” “我也不知道。”柳应年浅浅的笑了下,“那谁能知道,这种事又不是我想忘几天就忘几天,都是看老天爷的意思吧。” 解封珧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又沉思了一会儿,说:“一般来说,会忘记一些事情总有个临界点,有个因由,或者是你心里对这四天的事情产生排斥不愿意想起来,或者是因为太过重要所以反而会先忘掉……应年,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你就单单忘掉这四天的事吗?” 柳应年听的一怔,直觉就往坐在自己身边的李翔华看去。 解封珧这话说的有些过于赤裸裸的指责了,好像在暗示这四天里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他在撞到大脑后产生了失忆的后遗症。 但是,李翔华告诉他这几天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对他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柳应年对李翔华虽然有着前世的芥蒂,却还是相信他的,因为直到最后李翔华也是实话实说的对他讲了变心的事情,没有隐瞒过他…… “别跟着他说的胡思乱想,那些只是电视剧和小说上为了剧情服务的借口,你这四天几乎都待在家里,能发生什么事?”李翔华面不改色的把话题引回柳应年最不想提的事情上面,说:“顶多也就是打碎了茶几的程度。” 柳应年的脸色果然红了红,又咳了一声,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 茶几的事情是他伤不起的痛。 解封珧又哼了哼,不屑的瞥了李翔华一眼,转头眯起眼睛笑着对柳应年说:“听说失忆后一用脑子就会头疼,既然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想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饭吃到一半,解封珧接到解妈妈打来的电话,没聊几句话,挂断后转达太后懿旨说:“我妈叫你跟李翔华周末去我家吃饭。” 柳应年点点头说,“是该去一趟,好长时间没见解妈妈了。” 解封珧随意的说:“那就这么定了。我爸那天应该也在家,他上次还和我妈一起提起你来着,反正见一个人也是见,一起顺便都见了,省得他们一个个的烦你。” “你别说的好像我很反感解妈妈解爸爸似的,”柳应年无奈了,“他们好歹是你父母,你提到他们就不能用尊重点的语气吗?” “他们本来就很烦,亏你受得了。”解封珧露了个完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的表情。 柳应年笑笑,没说话。 …… 晚上睡觉的时候,柳应年又本能的表现出了不想跟李翔华XXOO的想法,并且委婉的表示自己想去客房单睡。 他认为以他和李翔华的关系,既然他的心情已经跟前世有所不同,要是两个人再继续有肉体关系的话,感觉上,总像是他在利用李翔华解决生理欲望一样,他觉得这样不好。 但被李翔华一口拒绝了。 “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不过睡客房的事你是别想了,以后提都不要提。”李翔华拉着洗漱好换好睡衣的人上了床,把人按在床上,盖好被子,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你就安心的睡在这里,我保证不会动你,OK?” 他把话说到这样,柳应年也不好意思再提出反对意见。 熄了灯,依然是两个人同床共枕。 李翔华从后面抱住了柳应年,把他拥在怀里。 柳应年挣了下,没挣动。 “只有我一个人不行吗?”身后的男人低喃着问:“别把心分给别人,只看着我一个人,只想着我,只有我一个人,不行吗?” ☆、第四十章 每个人都有独占欲,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 但又不可免俗的希望自己可以拥有全部。 “翔华……”柳应年现在也觉得自己当年很贪心,听到这样的话,心情一动,难免起了很大的波动,他想说点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别把他看的比我重,就算只是友情,看到你对另一个男人好,我也会吃醋。这种感觉,应年,你明白吗?” 柳应年闭上眼睛,轻轻在心头叹过一口气。 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认识李翔华,身边一直只有解封珧一个走得近的朋友。 柳家跟解家是五代以上的交情,具体的年岁已经不可考,但两家人都能确认的最少的就有五代的交情,是毋庸置疑的世交。 解家到解父这一代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不管是宗家还是分家的人,生出来的都是女儿,一时之间,全族上下都忧心忡忡。对于这种老派传统的家族来说,没有一个男娃继承香火,那是等同于灭族一样的大事情,仅次于天塌下来。 解封珧的爷爷是老来得子有了解父,因此解父在解氏宗家同辈人里的排行最小,排在最后。 等到解父长大成人,解家人基本上都快对生男娃这件事情绝望了。 好在老天爷开恩,没有让解家绝后,解父也没有让族人失望到底,在四十岁上,终于得了解封珧这个男娃。 所以解封珧从小可以说是在众星拱月中长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全族人宠着疼着呵护着长大,什么苦都没吃过,什么罪也没受过,一生下来就稳坐了皇太子的宝座,无可撼动。 柳家则正好相反,人丁一直兴旺,各家虽说响应国家号召,子嗣也不是太多,但是每家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到三个男娃,从来不愁香火传承的问题。女儿反而成了宝,难得有一个,生下来就是家族里的公主,个个待遇都比男娃高上几倍。 因此柳应年虽然出身也好,也是独生子,也是父疼母爱的长大,但在柳氏家族里,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堂表兄弟中,反而显不出他什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这样的大背景环境下,天之骄子的解封珧从小就对柳应年另眼相看,对别人都一视同仁,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太好,只跟柳应年走得近,有事没事都喜欢粘着柳应年一起玩,这是解柳两家人都没有想到的。 柳应年那些堂表兄弟中有嫉妒的就说,柳应年这是沾了和解封珧同年生的关系。 两个人年纪一样大,可能先天就比别人亲厚了些。 柳应年自己是无所谓,小的时候是什么都不懂,有人一起玩就行,长大后就是习惯了。解封珧天天霸着他,害他就算交上了新朋友也没有时间维系,时间一长,什么新友情都没了。 没有人再愿意跟他做朋友。 “走啦,别跟他玩!他不会跟我们一起玩的!小心跟他在一起玩会倒大霉的!” “你说什么?什么倒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解封珧早就放话说了,谁敢和你好他就整死谁!” 九岁那年,柳应年在无意中知道了这样的事。他跑去找解封珧算帐,抓着他的衣领怒吼,让他不要管自己交朋友的事情,说他要是再这样就不和他当朋友了,绝交。 同样九岁的解封珧表面上无所谓的笑着答应了。 第二天,柳应年刚到学校就听说那两个告诉他真相的同学,一个在上学来的路上出了事故,另一个连学校都没来。 他当时没往深处想,就是心里奇怪的咯噔了一下,觉得那两个同学怎么那么巧,不愧是朋友啊,倒霉都倒在一起了。 直到十二岁时,又发生了一次类似事情。 “谢谢你刚才帮我,但是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当朋友!”那天他在放学后帮了一个被高年级生勒索的同班同学,结果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我没说要让你当朋友。”柳应年郁闷了。 “那就好。”对方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嘿嘿的笑了笑。 “好什么?”柳应年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是怪物,跟我当朋友哪里不好?” “不是不好,是……”对方支支吾吾的。 “是什么?说啊,把话说清楚,我最烦人家说话说一半了。” “那我说了,你别告诉解封珧啊。”对方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说。 “封珧?关他什么事?”柳应年疑惑的看着对方。 “你不知道吗?解封珧不让我们靠近你,说谁也不能背着他跟你交朋友。”那个同学看了看他一脸无所知的表情,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其实,那个,有些不太好的话早就已经传开了,全校都知道,大概除了你……” “什么话?不要紧,你说。”柳应年鼓励他。 “就是、就是,到处都在传,说你是解封珧的私有物,是他的专属朋友。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你小心点吧,解封珧好像不想让你交别的朋友。” 柳应年转学了。他这次没有直接去找解封珧,而是把事情告诉了柳妈妈。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和解封珧把脸撕破,但是也没办法再继续跟解封珧当朋友了。他不能为了一个朋友,就一辈子不跟别人当朋友。解封珧这么做,已经超出了他对朋友的容忍范围。 柳妈妈当时就变了脸色,等听到儿子说出想要转学的打算时,柳妈妈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了。 “应年。” 当柳应年和柳妈妈在新学校的校门口见到等在那里的解封珧时,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母子俩一起傻在那里。 新学校里没有那些流言蜚语,解封珧看起来也有所收敛,没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柳应年就想,算了吧,跟他较什么真儿,毕竟是发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谁还能真的一辈子不理谁呢?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细雨的和好了。 “柳应年,我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十三岁的时候,生平头一回被女生表白了。 对方是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女孩子,不是他们班的女生,是隔壁班的班花,也是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 柳应年被告白后头懵懵的,有点呆,没什么想法,就觉得这事很荒谬,他都不记得那女生的名字,两个人也没有过什么交集,她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这太奇怪了。 “滚开,应年才不会喜欢你这种丑八怪。”站在他旁边的解封珧看着他怔怔呆傻看着那个女生的样子,脸色一沉,也没等他说话就一点也不客气的把女生拒了回去。 女生理都没理解封珧的无礼,抬着头,一双黑亮如星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柳应年,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解封珧的脸色愈发地不好看,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柳应年没有跟着他一起走,看他走远了才对那个女生说:“对不起。” 相比起女生向他告白的诡异感,他更害怕的是自己的反应。 这么漂亮的女生向他告白,可他除了有点小小的虚荣感之外,竟然没有一点点心动的感觉,完全没有想要亲近女生的想法。 有些男生小学的时候就有女朋友了,就是他新交上的朋友里,也有几个人都有了女朋友。 他隐隐的觉得自己有点和别人不太一样。 但这个时候,另有一件事分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向他告白的女生,偶然间从别人处得知那个女生休学了,就在向他告白后的第二天。 他这才明白,解封珧不只是不让他交朋友,甚至也不让他交女朋友。 解封珧对友情的占有欲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 后来又发生了些大大小小的事,让柳应年不得不认命。 他自我开解的想,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解封珧不想让他交朋友的话,他就不交;不想让他交女朋友,他也不交。 放宽了心去想,两个人就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其实也挺好的。 可是,就在他刚这样自我劝慰了许久之后,终于全都想开了之后,解封珧身边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解封珧新交到的朋友,一个是解封珧的女朋友。 看着解封珧对那个刚转学来的据说是解家哪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的男生各种好,就像跟他在一起时一样,和那个男生有说有笑,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玩,肩并肩的坐在树下看书…… 柳应年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时候,友情也会吃醋,友情的独占欲比爱情的独占欲更可怕。 他终于理解了解封珧的想法。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对那个男生动了杀心。 ☆、第四十一章 还好他没有冒然的去跟解封珧说他已经想通了,没有跟解封珧说他愿意答应他的条件,这辈子只跟解封珧当好朋友,不再交其他的朋友,不交女朋友,一辈子不结婚。 幸好。 柳应年和解封珧继续冷战着,把那些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无视掉了。管他是要再害哪个愿意跟自己好的同学呢,管他是不是利用了解家的权势在打压柳家的生意呢,只要想开,就都跟他没关系了。 自私就自私吧,谁也没必要为了别人的死活就把自己的自尊、骄傲和原则双手奉上,让别人踩在脚底下! 至于解封珧身边出现的新朋友,柳应年是起过杀心,但也就是那么一下子而已,虽然看着膈应、不舒服、碍眼,可那是解封珧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他只是嫉妒原本只属于自己的那些待遇,解封珧都给了别人。 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但他想,慢慢的,时间长了,看习惯了,这种碍眼习以为常了,就会变成顺眼。 他想的开。 柳应年开始重新修复前阵子和班上同学之间僵化的关系,之前玩得比较好的几个男生女生,也重新对他露出了笑脸。 他虽然失去了解封珧这个好朋友,但却收获了一堆友情,每天都在欢声笑语中渡过,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好事。 但有人想不开。 解封珧完全不能忍受和自己冷战的柳应年越来越受别人的欢迎,看着那个课间在班里和别人说说笑笑、课外在操场上和人挤成一团打篮球踢足球的身影,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天一天的阴沉下来,终于有一天,难看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 那张总是无所谓的表情像被砸中的玻璃镜一样碎裂了。 “我们和好吧。”解封珧把柳应年堵在学校体育馆的更衣室里。 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柳应年没理他,径自换完衣服换鞋子。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在班上的人缘直线上升,因为没有人再约束他的行为,他毫无顾忌的发散着属于青春少年的光芒和魅力,在所有人面前展现了自己的亲和力、运动能力、交际能力、领导力和团队配合能力,简直跟小太阳一样,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他玩得不亦乐乎,如鱼得水,自由自在,一点也不想回到只有解封珧一个朋友的那个自己。 柳应年关上更衣柜,绕过解封珧,但被对方从身后抓住了。 “年年!”解封珧急了,叫着他的小名,“我错了还不行吗?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干涉你交朋友了,不管你跟谁好,我都不会再使绊子了,也不去害他们!还有,我马上就叫我爸停止对你们家的打压!以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们和好行不行?” 柳应年开始的时候不为所动,但经不住解封珧的一再央求,他又一次心软了。 “你不是也有新朋友了吗?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朋友多,玩起来才更热闹。”他同意跟解封珧和好了。 “嗯嗯,知道了。”解封珧开心的不行,笑得跟天使一样。 但是他们和好的第二天,解家那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柳应年面前,听说是又转学了。 柳应年有种无力感,到这种地步,他已经懒得再去说什么。 解封珧的性格改不好了。 初二的下学期,柳应年十四岁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和一般男生不一样。别的男生视线总是盯在女生身上,就算不是光明正大也会偷偷的看着女生,谈论的话题一半都在讲女生的事,都喜欢和女生亲近。玩得好的男生,有时候会自以为好意的塞些花花公子之类的杂志或者女明星的写真给他看。有的人已经开始看AV光碟了。 可是他的目光越来越多的落在同性的身上,越来越喜欢看男生…… 然后,那一天—— 他因为起晚上学迟到了,翻墙从学校后面的围墙那边进来,走过银杏树大道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两个高年级的男生在左手边的小林子边抱在一起亲吻,吻了很长时间。 他看的目瞪口呆,心跳加速,身体不受控制的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那一刻,他害怕极了,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自由挥霍青春热情活泼的那个柳应年消失了,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开始和所有的男生保持距离,包括解封珧。 同性恋,这三个字在这个时代只是提起来都跟犯罪一样。 柳应年不能想像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后,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他害怕、不安、恐惧、自卑,小心翼翼的不敢跟任何男生接触,即使不得不有所碰触,也要将范围和时间缩到最小,他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是个喜欢同性的男生。 别人也就算了,可是他忘了,解封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甩开?不管他怎么努力的跟解封珧保持距离,解封珧都没有如他所愿过。 “应年,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越来越奇怪,都不理我,还一见到我就跑?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解封珧跑到他家里,逼着他问答案。 “我喜欢男生。”柳应年推诿不过,被逼的不得不说了实话。 解封珧一愣,盯着他说:“哦,怪不得从来不见你说女孩子的事情,原来是这样。” “我是同性恋!”他鼓足了勇气,用力的推开解封珧说:“你离我远一点,不然你也会被传染的!” 解封珧看着全身都在发颤的柳应年,没有离开,反而上前把人抱住,轻声在和自己同岁的少年耳边说:“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年年。” 柳应年那时候很害怕,什么也不敢做,是解封珧跑到市图书馆去查了一堆的资料后,在午后跑到他家,从窗子爬进他的卧室,一脸认真的对他说:“应年你别害怕,这个不是病,只是性取向不同而已,你是正常人。你也不用担心,这个不会传染的。” 那一刻的解封珧虽然满身大汗,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但在柳应年的眼睛里,却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人,是来救赎他灵魂的天使。 柳应年从那时候起就决定了,以后再也不抛弃解封珧,不和他冷战,好好的跟解封珧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封珧,李翔华你也认识的吧?我答应和他交往了。” 一年后,他把李翔华领到了解封珧面前,正式的向自己的好朋友介绍了自己的男朋友。 ☆、第四十二章 半夜,一声炸裂在天际的雷响把柳应年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动了动身体,引来身畔男人迷迷糊糊的声音:“打雷了?” “嗯。”柳应年拉开李翔华放在他腰上的手,起身按亮了床头灯,听了会儿外面轰隆隆响起的大雨声,拉开被角,下床去了趟卫生间。 等他回来,李翔华也已经醒来了,正看着他问:“几点了?” 柳应年拿过床头表看了下,回答说:“四点半。” “还睡吗?”李翔华问他。 “不睡了,昨天睡的太早,睡不着了。”柳应年摇了下头。 “那再躺会儿,我也不想睡了。”李翔华拉着他躺下,帮他掖了掖被角,温柔一笑说:“你今天要去公司吗?还是继续在家里休息?” 桔黄色的灯光透着淡淡的静谧,照在两个刚刚睡醒精神很好的年轻人脸上,有股说不出的温馨。 柳应年没有关灯,就这么开着,平躺在被窝里想也不想的说:“去。我都已经在家里歇很长时间了,也该回公司了。” 外面又炸了一道惊雷,雨声越来越大。 “打春雷了,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雨,也不知道早上会不会放晴?要不你就再等等,等天放晴了再去上班,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 “不用。”柳应年不是那种喜欢挑天气工作的人,何况老是呆在家里,实在太浪费他这二次生命了,趁着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多做些事情。 李翔华侧身看着他,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问:“我昨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柳应年也侧过头,和他四目相视,两个人都想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些什么,想看到对方有没有让步的想法,但又都找不到。 柳应年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看着李翔华,语气平缓的说:“当年,是我一意孤行的希望你能接纳我身边有封珧这样的朋友,我虽然知道你心里不开心,还是装作不知道,把一切打哈哈的将就过去,其实一直是我让你为难。你昨晚说了那些话后,我想了很多,从我们认识前一直想到现在。之所以昨天晚上没有回应你的话,是因为我想着想着就想的睡过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小心眼了,不能容人?”李翔华抬手帮他撩开额头掉下的碎发。 “没有。”柳应年又摇了摇头,目光平静的说:“我只是觉得,让你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我做的不好。你比我好多了,我才是小心眼,连你多看同性两眼,跟异性多说两句话,都容不下,老是乱发脾气乱生气乱吃飞醋,想想这十年,其实一直是你在包容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你能忍受这样的我,连我都觉得很不容易。” 柳应年想到自己年轻时,很多事情都看不开,对人待事还不是很潇洒,也做不到从容冷静,总是对李翔华看管的很严,要求也高。 一方面相信李翔华对他的爱,一方面又忍不住怀疑李翔华的爱。不能接受李翔华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超过三秒都无法忍受。也见不得李翔华跟异性有任何疑似亲近的言行,多说两句话,他心里都不舒服。 可是那时候他却从来没有换位思考过,没有想过他对李翔华是这样的想法,李翔华看到他跟解封珧说说笑笑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翔华昨晚说,就算只是友情,看到他对解封珧好,他也会吃醋,问他明白那种感觉吗? 柳应年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跟解封珧只是好朋友,当年看到解封珧对另一个男生好,他都会有嫉妒心,何况李翔华不只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恋人……李翔华心里能舒服才怪。换成他是李翔华,恐怕两个人早就散伙了。 柳应年抬眼,看见李翔华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在他深邃的眼底倒映出自己的轮廓,不由微微一怔,“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说的哪里不对吗?让你不高兴了?” “不是的。”李翔华温柔一笑,身体朝前一探,在他唇上印了一吻,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说,不太像平时的你,所以有点讶异。” “怎么不像了?”柳应年表情不变的问。 李翔华的手伸过来,抚上他的眉眼脸庞,温和的说:“你好像一夕之间长大很多,很大人模样。听你说完,我感觉自己被比了下去。” 同样的眉眼,同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李翔华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认识的恋人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仿佛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脱胎换骨了。 柳应心眉角几不可见的跳了下,眨了下眼睛,问:“那我不像以前那么幼稚不懂事,就这样比以前稳重成熟,不好吗?” 好在李翔华并没有起疑,只是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贴近他低笑说:“好,当然好。”男人眼睛亮亮的,低下头又啄了他一下,眯着眼笑起来的样子让柳应年看的有些神迷意乱,“不过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的幼稚和不懂事,我喜欢看你为了我发脾气生气吃飞醋,因为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好的。” …… 春雨下了一天一夜,一直下到柳应年他们晚上下班前才停歇。 雨过天晴后,伴着晚霞,天边起了一道模糊的彩虹。 柳应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在盘算着和肖氏集团的合作,这将是他们公司接下来的发展中的重点。 早上他来公司后,他的私人秘书叶朗辰利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简要的向他汇报了他请假的这段时间里公司发生的大小事情,把一些需要他亲自过目的项目文件放在了他桌上,又简短的念了一遍他今天的行程,然后就立在一旁等他的批示。 柳应年让他把今天的外出行程都取消,再把肖氏的所有资料都拿来给他看,他要研究一下肖氏在新城的发展。 叶朗辰和秘书室的几个人在昨天就已经耳闻了肖氏有可能会跟他们合作的事情,一早就把资料准备齐全,听见柳应年的吩咐后很快就把一堆资料抱了过来。 “还有,”叶朗辰退出他办公室前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一本正经的说:“这是这几天陈小姐、汪小姐和周小姐打来约李副总吃饭的电话纪录,另外容先生来找过李副总三次,沈夫人派人送了宴会邀请帖,表达了希望李副总和解副总务必出席宴会的愿望。” “……”柳应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自己当年吩咐过的事情,让自己的秘书在公事之外顺便监管李翔华的人际交往和男女关系。他沉默了会儿,说:“以后这种事就不用再做了。” 李翔华长得好,在学校时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出来到社会上工作后,也一直有女人向他示好,时不时还有男人追,柳应年也知道这不是李翔华的错,但就是容忍不了,每次看到都心烦。 叶朗辰看了看自己的上司,有点意外,但还是应了声:“是。” 中午饭柳应年和李翔华解封珧三人就在二十楼的西餐厅吃的,今天三人都没外出,彼此交换了下上午处理的事情,谈话的重点还是跟肖氏的合作。解封珧已经跟肖氏那边通过电话了,说等肖靖流从老城回来后两家就正式坐下来商订合同,时间都定好了,就在后天上午十点。 吃完午餐三人又一起回办公室,一路上引来不少的注目礼,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李翔华和解封珧往那随便一站就帅到爆表,再加上柳应年,三个人都是高个子,各有各的特色,都衣着光鲜,身形体态又相当养眼,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坐电梯时柳应年又差点要按错楼层,他早上来的时候就按错了,公司在十楼,他习惯性的按了三十二楼,在李翔华异样的表情下他才发现自己的失误,幸好有暂时性失忆这个好借口,让他混了过去。 三十年前的年华鼎盛还在十楼,三十二楼是后来林枢入主年华鼎盛掌权后才迁上去的。 是他记忆混淆了。 重生后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唯一的不愉快就是快递送来的那份不知来历的“礼物”。 解封珧已经很不高兴了,又问了次要不要报警。 柳应年觉得没什么大害也就无可无不可。 李翔华的意思是再看两天。 柳应年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看关于肖氏的那些资料,发现肖氏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这个时代同类行业应有的高度,他做了些模拟统计,简单的预测了下公司走势,年华鼎盛如果跟肖氏合作的话,三年后公司的发展就能超过前世十年后的发展。 他就这么反复的研究着肖氏集团的资料,连外面下了一天的大雨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下班前,柳应年接到了雷刑的电话。 “你上次不是打听梅笑和她老公的事吗?我这两天查资料,顺便查了下他们,发现了点小情况,要听吗?” “要听,你说。”柳应年一听,脸上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梅笑没问题,不过她老公的身世可不得了,说出来你准吓一跳。”雷刑在电话那头好像还在翻东西,柳应年听见了翻书页的声音,还有敲键盘的声音,“老城林家你知道吗?” “知道。”柳应年心里一跳,瞬间就转了好几年猜测。 “林茂是林家宗家正房的八少爷,他母亲是林家家主二婚娶的继室。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林家这个八少爷好像从小就不在林家生活,一直一个人住在外面。” “你怎么查到的?” “我不是说了在查资料吗?过几天有个任务,要记一堆的资料。我翻档案的时候正巧看到林茂亲属栏上他父亲的名字跟林家老大同名同姓,就起了疑惑。肖氏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你听说过吧?两年前林家的二少爷在那里社会历练,警局里有他那时的照片,我对比了下,林茂跟林蓝长得有八成像。你想哪就这么巧合,长得像,父亲名字也一样?我就又往深了查,跟老城那边的同事确认了,这才打电话告诉你的。” “这种事你告诉我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秘密,林茂的档案上写的清清楚楚,又没隐瞒,有心查谁都能查得到,不过一般人就算看到他父亲的名字,估计一下子也不会往老城林家身上想。我这要不是你上次特意问过他们小夫妻俩,我也不会留心。” “只要不会连累到你就好。谢谢了,改天有空出来吃个饭。” 柳应年挂上电话后就陷入了深思。 他回想了下前世在老城那次见到四家家主时,林家家主林蓝的长相,再对比林茂,不过两人年纪有些差距,时间也间隔很长时间,说不上像雷刑说的有八成像,但五官确实有六七分左右的相似。 只不过他那时没有特意留心过林蓝,看过一眼没往心里去。 柳应年还记得林枢在那次颁奖会上有问过他,他们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些人…… 现在想想,也许林枢那个时候就发现了什么。 长相相似,又有血缘关系的牵引,大概林枢在那个时候就起了疑心。 “下班了,还不走?”李翔华敲着门进来了。 “这么快?”柳应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果然已经暗了,连忙收好桌上的文件起身。 “手机别忘了。”李翔华提醒他。 “哦。封珧呢?”柳应年问。 “不知道,没见到他,已经走了吧。”李翔华对解封珧的事不感冒。 “啊,对,他有说过今天要早走,说要陪解妈妈去看他外公。”柳应年记了起来。 李翔华皱了下眉,等电梯的时候说:“你今天怎么不是记错事情,就是忘记事情,不就是摔了下脑子,怎么还摔出了健忘的毛病?” 柳应年呵呵干笑了两声:“可能是太久没来上班,不太适应,没事的,过两天就好。” “要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李翔华担心的说。 电梯下来“叮”一声打开门,里面只有两个人,一胖一瘦,一个是身材魁梧如塔山般的中年壮汉,另一个是眼睛长得像蛇一样阴险狠毒的青年男子。 “不要,我不想去医院。”柳应年先进了电梯,转过身对李翔华说:“又不是大事,没那么严重,过几天要还是这样再去也不迟。” 李翔华看了电梯内那两人一眼,也站了进来,“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你要还忘东忘西,我们就去医院。” ☆、第四十三章 电梯一路没有停过,直接到了一层。 柳应年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个时间正是下班高峰期,可他们乘的这班电梯上一共也只有四个人,这不太合常理。 “翔华……” 他出了电梯,还是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人活得久了,遇到反常的情况难免会多想,这也是一种危机意识。 走在他前面先一步出电梯的李翔华忽然转身,没等他说完就迅如闪电般的把他扑到一旁。 两个人一起重重的跌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同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啊!——” “炸弹!” “电梯爆炸了!” “快散开!有人在电梯里放了炸弹!”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哭喊声、慌乱声充斥着耳朵。 柳应年给摔的有点懵,后背摩擦着地面缓冲了好远,骨头都要摔撒了,他忍着疼痛抬头去看挡在他身上的李翔华:“你没事吧?” 李翔华支起身也是先看着身下的人问:“你呢?” “我没事。”柳应年还是看着他。 “我也没事。”李翔华从地上起来,伸手把柳应年也拉了起来。 有两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李翔华往前一步挡在柳应年身前,眼中的风暴一闪而逝,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胖一瘦的两个人。 瘦的那个青年背对着他们举起了右手食中两指。 两天—— 这是他给李翔华传达的信息,也是警告。 “怎么了?”柳应年察觉到李翔华身体的僵直,心中一动,“你看到作案凶手了?” 他说着脚下动了两步,错开身往大楼出口处看,一眼就看到电梯中那一胖一瘦两个人。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瘦个青年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回了头,那双蛇一样狠毒的眼睛正对上了柳应年的视线,阴险的笑了下。 柳应年心头大震,仔细看去,却看那两人像会移形换位一样,走得非常快,前一秒还在大厅内,下一刻人已经站在大楼外面,再跳一秒就穿过川流的人群立在数百米外,几个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炸弹爆炸引来了整幢大楼的高度警戒,轮值的保安人员很快赶到现场,有人在第一时间报了警,没一会儿离这里最近的警车就赶到了。 情况并不是很严重,由于柳应年他们乘坐的电梯里只有四个人,炸弹是在他们全都走出来后才发生的爆炸,所以没有伤及人命。只是从其他电梯下来的人,有些离得太近被波及到,反应不够快,没来得及逃开,炸伤了好几个。 柳应年和李翔华都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大概是看过了电梯监视录像,很快的,就有警察说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让他们走了。 “是那两个人做的吗?”回家的车上,柳应年问。 “应该是。”李翔华没有否认。 “那刚才在警察局,你为什么不让我说那两个人可能是作案人?因为没有证据?” “不光没有证据,”李翔华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冷峻,沉了声说:“你应该也看见了,他们看上去不像普通人,很危险,这种事他们不会留下证据的。” “他们好像很强大,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柳应年只要回想就觉得后怕,那双蛇一样的眼睛,那个阴沉的笑,都让他毛骨悚然。他没接触过这种人。柳应年想着那两个人诡异难测的速度,往大胆了去猜想,问:“恐怖分子?特异功能?” 那些还是少年时代看过的科幻小说和科幻电影给他留下的印象。 “……”李翔华喉结几不可见的滑动了下,顺着这个话问:“不是没有可能。万一他们真的是呢?” 柳应年有点兴奋,这是他身为男性本能的对这类话题的兴趣,但眼睛中又闪过犹豫,那是对强大和未知力量的恐惧和害怕。 他想了很久,车子到了家门口才说:“保持距离吧。真是那样的话,为了安全着想,还是避开那些人的好。我们毕竟是普通人。” 他们又不是科幻片的男主角,他们天生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凡,一个脑袋两只手,既不会呼风也不会唤雨,就算现在都能称得上商业精英,但终究还是普通人,怎么看都跟那些恐怖分子和超能力者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要硬碰硬,只能成为笑话。 打不能打,亲近更不可能。 保持距离虽然听上去懦弱了点,但对他们这些认真面对生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认清自己的能力好好活着更重要的呢? 谁小时候都有英雄梦,但柳应年成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奢想过当一个拯救地球的小鼹鼠。 那太不现实了。 …… 酒吧是他们这些人调节生活的去处,偶尔去那里消费一下放松一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新城最大的一间GAY吧叫夜惑,是老城褚家分家的大少爷褚乔的私人产业,这间店开在酒吧街最好的位置,占地面积最大,装修最豪华奢侈,开的也最嚣张。 “来,这一杯庆祝你休假结束重回公司上班,干杯!” “干杯!” 柳应年看解封珧和李翔华兴致都不错,也跟着放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开心的和他们碰杯喝酒。 “第二杯提前预祝我们明天跟肖氏的合作能够顺利!干杯!”解封珧是他们三人中玩得最开的一个,有钱公子哥儿的习性在他身上一展无遗,在这种场合尤为明显。 “第三杯希望你能早点找个好姑娘安定下来不要再祸害人间。”柳应年笑着接口,手中啤酒杯伸过去和其他两人又碰了一下。 今天公司的事情有点多,三个人都加了班,解封珧说要请客,请他们去喝酒,顺便给柳应年回公司接个风。 吃完饭后他们就来了夜惑,这里柳应年跟李翔华来的比较多,解封珧只来过几次,每次都是陪柳应年才来的。所以解封珧提议喝啤酒,柳应年和李翔华都没反对。 “那恐怕比较难,”他们挑的是沙发座,解封珧往沙发背上一靠,慵懒又无所谓的笑了笑,端着酒杯大言不惭的说:“我这么优质的男人,怎么也得多折腾几年,不说五十,少说也要折腾到四十以上,才对得起这张脸这副身材。你信不信,我现在要是安定了,排着队哭的女人能从新城排到老城还要绕回来。” 李翔华冷冷看他一眼,“你倒是安定看看,真哭的女人能超过一个巴掌数吗?” “那就不劳李公子操心了,反正我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的想法,就算我老妈跟应年串过口,双管齐下来逼我,我不高兴做的事就是不做。”解封珧摆明了你们能耐我何的态度。 “谁逼你了,我就是代个话。解妈妈也是为了你好。”柳应年含笑说。 “停,换话题。”解封珧笑着把酒喝了,又说:“我说你们不能老这样,为了避开女人,老是来这种地方喝酒,也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像话吗你们?” 夜惑是拒绝女人进入的,在这里基本上见不到女人。 “那下次喝酒也让你挑地方。”柳应年对答如流。 解封珧眼珠子一转,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看一次你为了他被那些女人围着,一个人吃闷气的样子,跟蛤蟆似的,丑死了。” “我不喜欢女人。”李翔华冷静的声明,“我只喜欢应年一个人。” 柳应年只顿了一秒,点头笑着说:“我作证,我知道你只喜欢我。你现在是我的。” 只不过半年后,就会变成别人的。 李翔华和解封珧拼酒,两个人酒量都好,又谁也不肯先认输,桌子上很快堆了一堆的空瓶子。 柳应年看李翔华越来越平静的表情和解封珧越来越青白的脸就知道他们都喝高了,偏偏两个人都坐的一本正经跟没事人一样,他只好叫了计程车,打算等去洗手间回来就走。 柳应年从洗手间出来,眼角瞄到了一个人,他在原地站了两秒就跟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其实他看到的不只一个人,但那两个人中他能认出来的只有其中一个,而且那个人是被另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扛在肩上带上楼的,闭着眼睛,头垂在男人背后,好像失去了意识。 柳应年看着男人扛着那个人进了酒吧三楼的一间VIP房间,走过去记下了门牌号,又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回到楼层转角,想到明天要签订的合同,略一犹豫,就拨了秘书叶朗辰的手机,问他要了肖氏集团负责人的联系电话。 电话接通响三下后对面的电话被人接起,用非常职业性的礼貌用语说了句:“您好。” 柳应年没有时间细说,沉声道:“不想失去工作甚至小命的话,立刻告诉肖靖流,韩秋白在夜惑三楼312号房间。晚一秒后果你自负。” 挂了电话,柳应年皱着眉又想了想,从现在到肖氏那边来人这中间最少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能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对面墙上的灭火器,又看了一眼远处天花板墙角安装的监控摄像头,这种情况下想要不暴露自己引发防火报警系统根本不可能。 眼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说不得,也只好狠下心来赌一把了。 “应年,你在干什么?” 柳应年正要走上去手动破坏灭火器引发防火报警系统,突然听见李翔华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李翔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 “翔华?你不是要跟封珧拼酒吗?”他惊讶了下,往李翔华后面看了看,没有看到解封珧。 “他趴下了。”李翔华没有多说,只是看着柳应年道:“我看见你没回来,反而往这边上来,怕你出事,就跟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要做什么?” 柳应年没有一点迟疑的说:“我要救人。肖靖流的情人被褚乔弄晕带了上来,恐怕要出事。明天是我们跟肖氏商定合同签约的日子,我不想肖靖流知道我们今天晚上在这里却袖手旁观。跟肖氏合作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去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柳应年对褚乔虽然没什么印象,也是当年那一面之缘,刚才看见他的时候也没有认出来,但是能在老城褚家分家大少爷开的店里如此横行无忌,再加上那高大帅气英朗的外表,只要多想一想,就能猜出把韩秋白掳来的男人的身份。 李翔华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有多说,直接拉着他往楼下走:“这里交给我。你先下去,把解封珧带出去,你们在外面等我。我去救人。” 他同样知道跟肖氏的合作可遇不可求,他比韩秋白更清楚肖家人的为人,今天这事他们如果放着不管,一旦被肖靖流知道,他们和年华鼎盛估计都得完蛋。 “不行。褚家的人很危险,你一个人怎么救?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柳应年不同意。 “你担心什么,我会小心,尽量智取,我又不跟他硬碰硬,人多反而不方便行事。你体力和力气都不如我,还跟我争?”李翔华安抚他,站在楼梯口目送他先离开:“要相信你男人。” 李翔华的智商是勿庸置疑的。 柳应年不敢拖时间,只是抬头看着他说:“我想你知道,救人虽然重要,但跟救人相比,你的命更重要。” 李翔华笑了,说:“我知道。” 柳应年到楼下一看,解封珧果然喝趴在桌子上,白着一张脸嘿嘿的傻笑,嘴里还哼哼叽叽的唱着别人听不懂的小调。 他叫来侍者买单,扶着解封珧往酒吧外走。 喝醉的人身体很重,柳应年吃力的把人扶到外面,开了车锁,拉开后座的门,把人小心的推进去,又弯了腰半身跟进去把人安置好,正要退出来,一个没防备就被哼哼叽叽唱着歌的解封珧给拉住了。 同时他听见身后酒吧里传来了警报器尖锐的叫声,一群人争先恐后跑出来,大叫着起火了,快报119! 柳应年想挣开解封珧的手出去看看情况,但喝醉的人手劲特别大,柳应年越挣,解封珧拉的越使劲。 “轰”一声,外面这时又传来一声巨响。 又有人大叫着隔壁酒吧爆炸了,水晶吊顶掉下来了,砸死人了! 乱哄哄的一团。 “我喜欢你。”解封珧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柳应年笑,手上用力,把人拉的趴在自己的身上,一手搂腰,一手勾住了脖子,把人抱住,然后吻上了柳应年的嘴。 柳应年一惊,骇然的忘了反应,双唇相接的一秒钟长得就像一个小时,还是解封珧突然又推开了他,两腮鼓了鼓,脑袋往外一倾,趴在后车座上,哗啦啦的呕吐了起来。 吐的一地都是,车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 柳应年的脸又青又白又黑又红,跟染缸似的转着颜色。 他最后沉下了脸,面无表情的从车里退了出来。 车外到处是人,跑着,叫着,前后脚的功夫,消防车和警车都来了。 柳应年抬头往四下里看了看,他还没看到李翔华,却看见了站在隔壁酒吧门口的林茂。 林茂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林枢。 小娃娃一双水汪汪黑亮亮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眨一下,又眨了一下。 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叔叔。”他小手指着柳应年,仰头对自己的父亲说。 …… 肯德基餐厅。 “一个萄式蛋挞,一个香甜粟米棒,一杯果汁,三杯鲜煮咖啡,谢谢。” 柳应年端着点好的东西朝坐在中间位置的两大一小走过去,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自己在李翔华旁边的位子坐下。 “我没点套餐,所以没有玩具。没关系吗?”柳应年问小娃娃。 这个时间都大晚上了,点套餐什么的吃了对小孩子估计更不好,柳应年斟酌着点两样甜食,避免让小娃娃吃太多激素。 “没关系!”小娃娃眉开眼笑的说。 林茂帮儿子把小玉米的包装解开,递给儿子说:“蛋挞等下凉一点再吃,不然会烫到嘴,你先吃玉米,吃完再吃蛋挞。” “嗯!”小娃娃点点头,接过玉米朝父亲和柳应年都笑了笑,一口一口啃了起来。 柳应年打开自己那杯咖啡,小喝了一口,狐疑的看了李翔华和林茂一眼,“这么说,你们之前见过?为什么我不记得?” 在酒吧门口遇到林茂父子纯属偶然,林茂带儿子出来玩,路过酒吧街,小家伙见里面灯火霓虹闪闪的,人又多,就想往里面走看一看。 林茂宠儿子本来就宠的无法无天,有求必应,反正只要不进到酒吧里面去,在外面街上走一走转一转是完全可以的。 柳应年他们坐的车被解封珧吐的没法坐人,只好叫了计程车付了车费把解封珧塞了进去,又给解家打了电话,叫解家的人等在外面接人。 然后又打了电话叫 4S店的人过来把车开走去冲洗,给了名片和电话,叫人把车明天送到公司去。 处理完解封珧和车,就剩下柳应年和从夜惑跟着人群后面出来的李翔华,看样子他们今天晚上也只能打车回家了。 林茂见状,问了他们的住址,一看大家顺路,便友好的提议要送柳应年和李翔华回家。 林枢更是从见到柳应年起就表现的很开心。 儿子开心,做父亲的也就开心,无所谓多绕几个弯多浪费点气油,反正大方向还是顺路,顺手人情不做白不做。 林茂的概念里,天大地大都不如他儿子重要。 “因为你撞到脑袋得了暂时性的失忆,把那几天的事忘了。”李翔华今天喝的也很多,会车过来的路上整个人都恹恹的,下车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才吹散了些酒气。 解封珧喝醉了喜欢哼哼叽叽哼小调,见人就亲,还喜欢胡乱向人告白。 李翔华喝醉了就会表现的超级没有精神,什么话也不想说。 “那你怎么没和我说?”柳应年又想到自己那天早上醒来,李翔华告诉他说没发生过什么要紧的事。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什么可说的。”李翔华回答的十分冷静。 “你们真的见过?怎么证明?”柳应年完全没有印象,还是不太相信。 李翔华端着咖啡,往小娃娃那一瞟,说:“他,我知道他今年四岁。” ☆、第四十五章 “柳先生失忆了?”林茂听见两人对话,抬头看了看他们。 柳应年淡淡的点头,“医生说是暂时性的,但有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所以可能就把之前你们见过面的事情给忘了。” 他一直对林茂生不起好感来,即使重生后的接触中,让他看到了林茂做为父亲的另一面,林茂对林枢绝对算得上“孝父”的典型定义了,也因此让他固有的那种糟糕的印象有所改观,但柳应年还是排斥这个人。 没办法,恨太深刻,估计这一世也无法消除。 林茂“哦”了一声,瞥了李翔华一眼,笑开了说:“上次见面的时间短,也没说上几句话,只知道你们都在年华鼎盛工作。冒昧的问一句,两位的关系是?” “和你有什么关系?”没等柳应年回答,李翔华就冷冷的反诘了回去。 林茂也不生气,只是若有所思的笑笑,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想的差不多了就抬眼朝柳应年看去,出乎意料的问了一句:“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问一下,柳先生讨厌孩子吗?” 啃玉米的小娃娃一听,立刻抬头和父亲说:“爸爸,叔叔不讨厌我。” 林茂瞄了儿子一眼,轻描淡写的和儿子开玩笑说:“叔叔现在不讨厌你,不代表以后不讨厌你。你要是不乖不听话,叔叔就会讨厌你。” 小娃娃大眼睛闪闪,看看父亲,又看看柳应年,看了一会儿,童声童气的说:“不会的,我乖乖听话,叔叔就不会讨厌我。” 林茂看着儿子,笑而不语。 柳应年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几个不同时期的画面同时浮现在脑海里,从几岁时的小心翼翼,到十来岁时的怀疑质疑,再到二十多岁时厉声喝问—— 我乖乖听话,你就会喜欢我吗? 我乖乖听话,你就会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喜欢我吗? 我乖乖听话,你就会喜欢我?! 小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从为了生存不得不依附于他而示弱,到羽翼逐渐丰满长大后的骄傲任性,再到成年后掷地有声的责问…… 他都不知道那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他的感情发生了质变,后来的那件事情之前,他一直以为那孩子只是缺乏安全感,所以对他的占有欲才会显得格外强烈,他以为那只是孩子对父母的那种占有欲,不愿意让给别人的那种想法…… 而他,一直是以父辈的心态养着那个孩子…… 那天之后,他就开始有意识的开始疏远林枢…… 不过没有成功……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因为我没打算过要孩子,所以不太清楚。不过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并不讨厌。”柳应年回答的不算冷淡,但也绝不算热情。 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扬起小脑袋冲他笑了笑,手上的玉米啃的一排排的,很干净。 林茂笑笑,“那就好。实不相瞒,其实从昨天到今天,我带着宝宝出来玩,其实也希望能够碰到柳先生。前几次见面,也没多想,就一直没有问柳先生要联系方式。有件事情想请柳先生帮忙,我想请柳先生帮忙照顾宝宝一段时间。” 林茂话音一落,其他二大一小都震惊了。 小娃娃手里的玉米棒直接掉在了地上,他扭头吃惊的看着父亲。 柳应年和李翔华神色同时一变,柳应年顺道斜了小孩儿一眼。 养了这孩子三十年,柳应年太清楚了,小孩儿现在的表情才是他真正的心情和反应。别看林茂嘴上说的漂亮,说什么他家宝宝很少对外人主动亲近,对柳应年另眼相看,但其实都是夸大些虚语客套,他们家宝宝心目中真正亲近的还是只有他爹和他娘!其他人都是外人! 林枢是真的从小就对外人冷淡,只能说他对柳应年有点特殊,愿意多看两眼,但在四岁的小娃娃心里,那一点点的亲近感,是完全无法跟自己亲爹亲妈比的! 忽然听见亲爹说要把自己寄养在外人家里,小孩儿如何能不震惊! 震惊的都发傻了好吗? 毕竟只有四岁,再如何高IQEQ什么从小聪明过人,碰到这种突发的状况,也遮掩不了自己的真实反应。 年纪还小,演技还有缺陷,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人生大学和社会大学他都还没开始走呢,以后他才会知道,他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柳应年更惊讶,前一世的记忆里就完全没有这回事儿,就算他是重生了,引了蝴蝶效应,很多事都主动被动的发生了改变,但是他也不认为这些改变能大到这地步! 林茂竟然亲手把儿子交给他照顾? 前世拐跑了李翔华的男人,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交到未来的情敌手上……? 这、这剧情乱套了! 林茂不动声色的把几人的反应收进眼底,又说:“柳先生也知道我们家宝宝很亲近你,这在我和我妻子看来,都比较不可思议。宝宝的外婆家里出了点事,他妈妈前天就已经向单位请了一星期的长假回娘家了,路太远带着宝宝不方便,宝宝就没跟去。本来我正好这段时间没有工作,闲在家里,宝宝自然有我照顾。但不凑巧的是,昨天上午我接到了新工作,明天就要走。我的工作有点危险性,更不方便带着宝宝。我想来想去,觉得要是能碰到柳先生,能把宝宝交给柳先生照顾,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说的言词肯切,柳应年左右想想,也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老城林家跟你有关系吗?” 林茂倒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微有讶异的扬了扬眉,眯了眯眼睛:“柳先生找人查过我?” 柳应年感叹于他直觉的敏锐,说的话却滴水不漏,摇了头,半真半假的说:“我见过林蓝一面,你跟他长得很像。” 林茂了然,“原来你见过我二哥。” 这等于是间接承认了他黑道世家小少爷的身份。 “林家家大业大,人也多,令郎送回林家应该更安全。再说我不过是个外人,林先生就这么相信我?”柳应年淡淡的说。 “柳先生既然猜出我的身份,我也就不瞒柳先生了。我从小就从林家出来自己单过,除了逢年过节回去一趟,从来没有想过回去。宝宝也不喜欢那里,他对林家其他的人都没有亲近的意思。柳先生是不知道,”林茂说到这里苦笑了下,“宝宝性格有时候不太好,很难跟人相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厚着脸皮麻烦柳先生。” 柳应年没有接话。 林茂又接着道:“当然,我也想过,柳先生要是讨厌孩子的话,我也不能勉强柳先生。”他看了柳应年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家的宝贝儿子,“不过我看得出来,柳先生对宝宝没有恶意,也不排斥宝宝的亲近,应该是很喜欢宝宝吧?既然这样,柳先生可不可以考虑一下?不会麻烦你很久,我妻子四天后就能回来。” “考虑……”柳应年看着小孩儿,小家伙现在正抓着他亲爹的手臂低着头,震惊过后就没有说过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柳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林茂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什么要求。”柳应年语气还是淡淡的。 “那……” “谁说同意了?”一直坐在旁边的李翔华突然出声,冷冷的道:“谁说同意你儿子住到我们家了?这件事他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第四十六章 林茂聪明的没有追问下去,没有问李翔华和柳应年什么关系,他只是瞄了李翔华一眼,视线绕一圈还是停留在柳应年身上,等着柳应年的决定。 柳应年很少见李翔华这么坚决的反对什么事,有些意外,他也不动声色的来回看了看李翔华和林茂,不过什么也没看出来。 要么就是这两个人藏的太深,要么就是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情。 以现在这两个人陌生人一样的状态来看,柳应年客观的想,上一世时他们后来私奔,肯定是中间发生过什么别的他所一知道的事情,不然就这情况,他们的感情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超过他跟李翔华的十年。 “抱歉,林先生,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我要尿尿!”情绪低落的小娃娃突然抬头看着柳应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啊闪的看着他,柔软软的请求,“叔叔带我去厕所好吗?” 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的柳应年沉默了一下,点头说:“好。” 小娃娃把手上的玉米棒放在桌子上,乖巧的蹭着身滑下了座位。 柳应年一把把小孩儿抱起来,对座上两个大男人说:“我带他去卫生间,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刚才的话题。” 进了厕所,柳应年关上门,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他把小娃娃放下,低下头看着小娃娃,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他才放低了声音问小孩儿:“你并不想尿尿。为什么说谎?” …… 另一边。 林茂扬了扬眉问:“腾去找过你了?” 李翔华冷眼看他说:“他刚不是也找你了?” 林茂笑了起来,“不只是他,我刚还看见魁了。怎么,看你表情,你也见到魁了?” “还有霜。”到这种关头,李翔华也没有心情隐瞒了。 “霜……连他都……”林茂一听笑容敛了下,“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我们回去了。御知道这件事吗?” 不等李翔华回答,他自己先失笑了起来,“我真是……他们几个是不会做违抗御的命令的事,要是没有御的默许,他们怎么会用这种手段?说不定这些事都是御下的命令……” “不是的。御不会下这种命令。”李翔华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翔,你这一点倒是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这么相信御,维护御,不允许任何人对御不敬。”林茂又笑了笑,“不过算了,这些都不关我的事,该担心的是你那位相好,你的过去,他还不知道吧?” 李翔华看着他,反问道:“你妻子知道你的事吗?” 这下轮到林茂沉默了。 “现在不是我们针锋相对的时候,腾跟霜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虽然我们也是,不过他们比我们更疯狂。很明显,我不想我妻子和儿子出事,你也不想你那位出事。翔,合作吧。” …… 男洗手间里。 小娃娃抬着脑袋仰视着柳应年,软声说:“因为叔叔不想让我去你家,可是爸爸想让我去。叔叔,让我去你家吧。” “你想来我家?”柳应年问他。 小娃娃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来。你不想来我家,我家也不会欢迎你。” “爸爸决定的事从来都不会改变。”小娃娃乌黑的眼睛一眨,可怜兮兮的说:“叔叔不同意我去你家的话,爸爸就会把我送回爷爷家。我不想去爷爷家。” “你不想去爷爷家,所以才要来我家?”柳应年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他难免想到当年,是不是梅笑死前也问过小孩儿的意愿,小孩儿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选择了他,所以梅笑才把孩子托孤给他? “叔叔不能收收留我吗?”小娃娃目不转睛的看着柳应年,讨好般的说:“我会乖乖听话,会帮叔叔做事,我会洗袜子,还会扫地,妈妈都有教过。” 柳应年笑了,梅笑是个好母亲,如果她不是死的早,林枢由她抚养长大,一定会养的更好。 不像林茂和他,只会一味宠溺孩子,才会养出那种性格的林枢。 “你喜欢爸爸吗?”他问。 “喜欢。”小娃娃用力的点头。 “喜欢妈妈吗?”他又问。 “喜欢。”小娃娃又用力的点了点头。 柳应年弯下腰,伸手抚着小孩儿的脑袋揉了揉,淡淡的笑着说:“好孩子,好好珍惜你的父母,记住他们,永远不要忘了他们。” 小娃娃眨眨眼睛看着他,跟着笑起来,用力的点头大声的说:“嗯!” 柳应年觉得自己真是个伟大的养父,他以前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心胸会变得如此开阔。 看来人重活一次,本身也在慢慢的发生改变。 “好了,”他对小孩儿说:“叔叔答应你,让你住到叔叔家。我们现在回去吧?” 小娃娃点头,伸手扒住柳应年的脖颈让他抱起来。 “我也喜欢叔叔。”他在柳应年的脸上啾了一下,童声童气的说:“叔叔是好人,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 柳应年愣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笑,“说的对,叔叔确实是好人。” 还是个大好人。 所以上辈子才会被你一家人算计,把你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外人抚养长大。 …… 当天夜里,柳应年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身处在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两边是筒状的壁垒,看起来像是一个基地。 他站在很高的地方,夜里,月黑风高,天上只有一轮白色的月亮。 清清冷冷,孤孤伶伶的。 他前面是个突出的小阳台。 林茂站在阳台的护栏上,脚下就跟悬空一样,柳应年看着就觉得头晕害怕,真不知道林茂胆子怎么那么大,竟然敢站在那种地方,也不怕掉下去摔死。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林茂背对着月亮,嘴角噙着笑,挑衅般的对他说:“你不是恨我吗?这不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你伸手一推,就能杀了我。” 柳应年心道:说的好听,你以为我傻吗?杀人是犯法的,我才不会上当!你还不值得我以命抵命。 可他心里这样想,脚下手上的动作却完全不受控制,就像着魔一样,看着林茂,想起他把李翔华从自己身边带走的那一幕,再想起就是眼前这个人抛妻弃子,还算计自己,把所有烂摊子都丢给他,心中就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恨。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到林茂身前,伸出手臂,一掌把林茂从护拦上推了下去。 林茂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仰面摔下去的样子让他一有瞬间的大脑空白,呆呆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杀了人…… “你在干什么?”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质问的声音。 他被吓的心跳都要停掉了,直接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坐在床上,抬手一摸,一头冷汗,后背也全湿了。 那种感觉太真实,他的手上到现在还有那种把人推下去的后怕感,颤巍巍的发着抖,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李翔华问他怎么了,知道他做了噩梦后,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脸颊蹭着他的脸颊,轻轻的吻着他。 “不怕,有我呢。” 柳应年转头,看着恋人的脸,不安的问:“要是我杀了人,你还会不会爱我?” 李翔华抵着他的额头问,“那我呢?如果我杀过人,你会不会怕我,会不会不再喜欢我?” “……不会。”柳应年想了很长很长时间后才说。 “为什么?”李翔华温柔的笑着问。 “因为你是李翔华。” 说完,重生后,柳应年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李翔华。 ☆、第四十七章 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水到渠成了,感觉自然而然就来了。 床头一盏桔黄色的微光暧昧的照着房间一角,交缠在一起的身体燃起了春夜的温度。 两双唇辗转不停的亲吻着,两具年轻的身体面对面,柳应年分开腿坐在李翔华的大腿上,两人胯骨以下包裹在锦被里,赤裸的上身紧紧相贴,四只手在对方光滑结实的肌肤上游走爱抚…… 一身汗水…… 柳应年的体温很高,情动中睁开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的起了水光……不再是单方面的情爱,不可否认,比前几次只是单纯的肉体享受更让人无法自拔…… 李翔华的嘴唇一直追逐贴着他的,已经濡湿的柔软的唇,一遍遍的舔吻着,带着年轻人的热力,火热的唇烧灼着他的心脏,谁也没有放开谁,强烈的吻着,把嘴唇都吸的发麻了…… 墙上被映出来的拉长的影子,放大的,朦胧的,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慢慢的往床头方向压倒下去…… 后半夜柳应年隐隐的醒过一次,床头灯还开着,李翔华坐靠在床头看他,见他睁开眼睛也只是笑笑。 “怎么还不睡?”柳应年沙哑着声音问,依然累困。 “想多看看你。”男人的声音在夜里格外低沉性感。 “发什么花痴,懒的管你,快点睡。”柳应年咕哝着说完,拉了拉被角,翻了个身,背对着李翔华,重新闭上眼睛。 隔了很久,李翔华伸手抚上柳应年的发丝,轻柔的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一直坐看到天亮,才弯下腰在柳应年额头上吻了下,起身下床,去了洗漱室。 柳应年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关上的洗漱室门。 …… 和肖氏商订合同的初次会议定在肖氏集团。 上午十点,柳应年带着秘书叶朗辰准时出现在肖氏顶楼的会议厅。 原本他们以为这次的合作肖氏最多让个副总出来和他们谈判,所以这个CASE本来是打算交给解封珧来做,结果肖氏那边给出的消息是肖靖流亲自坐镇,为了表示对肖氏的尊重,柳应年也亲自出马,把这次的合作案划到自己的工作范畴。 两边都是专业人士,到场的全是精英,双方负责人都好像都有着超前的意识,各方面都很快达成了共识,即使有些部分意见有分歧,也很快得到了解决。 午饭吃过,两方人马小憩后,下午又聚在一起继续开会。 会议的效率是惊人的,初版合同很快就在当天傍晚前拟定好了,肖靖流拿起钢笔刷刷刷在文件上一挥,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抬头看着同样签好名字的柳应年道:“公事完了,不知道柳先生有没有时间聊一下私事?” “当然。”柳应年笑着回应。 他吩咐叶朗辰带着合同先回公司,把会议具体细节向李翔华和解封珧传达一下,顺便道:“如果副总问起,你就说我今天不回公司了,等下从这里直接回家。” “是。”叶朗辰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剩下柳应年和肖靖流。 “介意我抽烟吗?”肖靖流拿出烟和打火机。 “不介意。我偶尔也抽。” 男人鲜少有不吸烟的,肖靖流和柳应年也不例外。 “来一根?”肖靖流点上一根烟后,把烟和打火机丢给他。 “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昨天的事多谢。”肖靖流开门见山的说。 不得不说,肖靖流是一个过于美丽的男人,无论看几次,在什么样的地方,他都让人惊艳,就连吸烟,这个男人也别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优雅姿势,完美的让人心生自卑。 他声音很轻柔悦耳,也很清冷。 “你又救了我爱人一次。他本来想当面向你道谢,是我没同意。大家同是男人,柳先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又?”柳应年疑惑的看着他。 肖靖流手上动作停顿了下,一双狭长的清澈美目瞟向柳应年,轻描淡写般的丢下一句对柳应年而言无异于炸弹的话:“柳应年,我查过你的资料,你今天在谈判桌前的表现跟我之前得到的资料有些出入,虽然我只是有些怀疑,不过我要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对吧?” 柳应年一惊,一口烟直接吸到肺里,吐不出来,呛得他一直猛咳。 手上的烟也掉到了地上。 烟头那点红一闪一闪的,像是不知同情还是怜悯的心情。 室内一片安静。 他惊骇的望着那个美丽的男人,半天才动了动嘴唇道:“我不知道肖总喜欢异想天开,这么大胆的想法……” “我见过你。”肖靖流轻柔的道:“老城,双城商界风云人物颁奖典礼,那年你四十四岁。” 柳应年惊的不能再惊,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看来我没有猜错,你也时光倒流了。”美丽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有趣和狡黠,“我猜对了,是吗?” “别这么惊讶,其实很好猜。上次去你家的时候,你就给我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当时我以为只是错觉。不过我这个人很少有错觉,所以我回来后又查了一遍你的资料。老实讲,能跟上我那些从未来带过来的想法的人,并不多。我刚才只是讹了你一下,你要是再冷静点,反应不是那么强烈的话,也许就能骗过我了。” “……”柳应年此时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骗?”肖靖流难得对韩秋白以外的人起这么大的兴趣,一部分原因是终于又见到一个和他跟韩秋白一样从未来回到现在的人,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想到,这个当年就帮助过韩秋白一次的商界大佬竟然如此单纯好骗,比韩秋白还好骗,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柳就年渐渐收起表情,弯腰捡起地上那半截烟,缓缓又放到口中吸了一口,沉思了片刻,淡淡的说:“上帝给人打开一扇窗,就会关上一扇门。” ☆、第四十八章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两次出手相助,我爱人很感激你。”肖靖流提到韩秋白时,清澈美眸中闪现难得的温柔。 “所以,”柳应年抬眼看他,“肖总这次之所以会跟年华合作,就是因为我前次的举手之劳?” 美丽的男人点了下眼睛,大方供认不讳。“反正无聊也是无聊,趁着多余一次生命的机会,清算一下帐单打发时间而已。柳先生是知道我们这种人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柳应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当年的举手之劳如此有份量,竟然能得到肖靖流这么慷慨大方的报恩,要知道,就跟他之前想的一样,肖氏有足够的能力独吞这次的合作案,而且肖氏也不缺少合作者,根本没有必要找上他们年华鼎盛这样一家新兴的企业。 柳应年并不笨,肖靖流的意思他听得明白,这次的合作其实就是肖靖流的谢礼。 “既然肖总大方,我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他没必要推辞。 商人在商言商,柳应年也不是假客套的人,这种百利而无一害、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管是什么因由得到的,对年华鼎盛来说,总是好事。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昨天又帮了他一次,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该如何还你这份人情。这样吧,”肖靖流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柳应年,“这是我的名片,柳先生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不管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不敢夸大说什么事都能做到,但要连我都做不到,柳先生也就不用再求人了,别人更做不到。” 柳应年这次没有顺水推舟,名片他礼貌的收下了,但肖靖流这么大的恩情放给他,他却不能收。 “肖总愿意提携我们公司,我已经非常感谢了。但上一次和这一次我真的没做什么,会出手助人也只是碰巧,我非有心所为,自问那点举手之劳也算不上什么,我相信韩先生福大命大,就算我不插手,他也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肖总实在不必如此,这么大的恩情太重了,我不能要,受之有愧。” “我喜欢你对我爱人的那两句祝语。看来他没说错,柳先生确实是个大好人。” 柳应年看着这张脸,想到那天和洛雨坐在肯德基里,隔着玻璃窗向外,看见韩秋白和肖靖流站在一起时的情景。 那个漂亮非凡的少年正和美丽惊人的男人说着什么,男人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少年忙乱的拉住男人,好像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现在想想,大概韩秋白那时就是跟肖靖流说他的事情吧。 “难道他、我是说韩先生,他也一样吗?”柳应年觉得这简直是奇迹,那两个人竟然都和他一样?“他也有未来的记忆?” 肖靖流但笑不语。 “怪不得……”柳应年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他之前觉得哪里怪怪的,前世跟仇人一样的两个人,一个人禁锢了另一个人十年,年轻的时候竟然关系如此好…… 还有肖氏集团,本来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踏足新城的肖家,十年后才该出现的肖氏集团,却比前世提前了二十多年出现…… 还有,为什么他印象中根本没有一个艺人叫韩秋白…… 原来如此。 怪不得。 “为什么叫他进演艺圈去做明星?”在柳应年的认识里,这不该是肖家掌权人会做的事。 肖靖流吐出一长串烟圈,闭目思考了会儿,轻柔的说:“因为我想了很久,觉得那是最能让他尽快恢复各种表情的办法。” 重生后第一眼遇到那个人,知道那个人有前世记忆后,他就在心里想,这辈子,绝对不会让韩秋白再离开他。 他和他的一生都过的太复杂了,所有的感情都已经尝过,重来这一世后,他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决定,让那个人做演员。 以那个人的心境,也许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才能再次牵动七情六欲。 他想看到那个人重新拥有各种表情,不想那个人连这一辈子都以那种平淡无波的心情度过。 所以即使仍要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也没有后悔过。 老天爷是眷顾他的,他成功了。 那个人,是他的了。 “你爱他吗?”柳应年静默了半天后问。 “他是我的命。”阴柔又美丽的男人弯眸一笑,风华绝代。 …… 从肖氏大楼出来,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柳应年脸色不太好。 和肖靖流坐在会议室里聊天时不觉得,出来后才听肖靖流的秘书友好的提醒说外面已经打雷了,下了好一会儿雨,并递给他一把没有拆封过的黑色雨伞。 他道过谢,接过伞一个人进了电梯。 脑子里还在想肖靖流最后跟他说的那几句话。 “上次在你家的那个李翔华,是你爱人吗?”肖靖流忽然想起了什么,皱了下眉头问他。 “怎么了?”柳应年当时一怔,愣了下。 “和他分手吧。”肖靖流说。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就像天空裂了一个缺口,无尽的雨水从天际瓢泼而下,覆盖了整个新城。 柳应年开着车,穿过几条街,缓缓开往林枢所在的幼儿园。 他要去接林枢。 今天起,小孩儿就要暂时住到他家了,李翔华不愿意去接人,这个伟大而光荣的任务只能落在他身上。 天色变的很暗。 柳应年很快开到幼儿园,打着伞下车去接小孩儿,和幼儿园老师简单的告别后,把小娃娃连人带包一起放进车里。 “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 “这是我的小书包,爸爸说其他的东西太重了,直接寄到叔叔家了。” “快递吗?” “嗯。” 回家的路上堵了很长时间的车,大雨滂沱,车队像一字长蛇阵一样缓缓而行。 天空雷声响过,亮起几道闪电。 “害怕吗?”他转头看小孩儿。 “不害怕。”小娃娃眼睛雪亮,正看的聚精会神,“闪电很好看。” 很好,柳应年又发现了林枢骗他的地方。 前世小娃娃刚到他家时,每次打雷闪电都抱着小枕头敲他的门,说害怕打雷不敢一个人睡…… 那习惯一直延续到他落崖摔死前都没改过…… “叔叔快看,有人打架!”小娃娃忽然兴奋的叫了起来。 “哪里?” 柳应年往小娃娃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两个身影在雨中打在一起,两个人的动作都飞快,很快分开,然后他好像听到了枪声。 大雨中的天色太暗了,雨点不断打在车窗玻璃上,车刷来回摆也无济于事,仍然模糊了视线。 他再眨眼,就看见那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一路踩着前面的车顶和建筑物一跳一跳的飞快跳动,很快就从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消失了。 “叔叔,他们是在拍电影吗?”小娃娃扭头好奇的问他。 “……嗯。”柳应年回答。 不然还能是什么? 应该是特技吧,替身武打演员什么的…… 柳应年有点向往。 他也是一个拥有武侠情结的人。 车子堵了半个小时,终于开过最拥挤的路段,还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就能到家。 李翔华打了电话过来:“到哪儿了?” 柳应年说了个地标。 李翔华说:“哦,那快到了。” 挂上电话,柳应年又接到一个未知号码打来的电话,他看了那个号码好几秒也没想起来这是谁的号码。 “你好。”他按了接听键,礼貌的打了招呼。 “柳应年?”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有点急,又有点不确定。 “洛雨?”柳应年吃了一惊,有些讶异洛雨怎么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他不记得自己给过洛雨电话号码。 “你……”洛雨好像在犹豫,但只一犹豫了一会儿就说:“你快来我家一趟,岳叔出事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应年听的一头雾水。 岳叔?谁啊? ☆、第四十九章 现在的洛雨在柳应年眼中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他在电话虽然力持镇定,柳应年仍然听出了些许害怕,他没有迟疑,也没多说什么,和洛雨说了句很快会到,就挂了电话。 车头一转,柳应年往洛雨家的方向开去。 副驾座上的小娃娃侧首看了看他的脸色,辩论了片刻,就乖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叔叔临时有事要去一个地方,我们可能要晚点回家。你身上带饼干了没,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垫垫肚子。”柳应年却没有忽略小孩儿,像对待大人一样跟他解释了一下,他也是当过奶爸的人,知道这个点一般小孩儿都会饿。 “带了。”小娃娃脸上却突然有了光彩,没有被人完全忽略的感觉让他很开心,“爸爸给我装了饼干。” 说着自己打开了小书包,从里面拿出一袋没有拆封的小熊饼干,很熟练的撕开,伸手拿了一块递给柳应年:“叔叔,给你吃。” 柳应年开着车看了他一眼,“叔叔不饿,你自己吃吧。” 小娃娃没有拿开手,很执著的举着,“叔叔。” 柳应年没怎么坚持就妥协了,侧了头半伸过去,张开嘴,小娃娃满意的把饼干塞进他的嘴里,又拿了一块塞到自己嘴里,冲他一笑,看着他吃了,才完全放下心来自己吃。 小孩子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则,IQEQ不同,生存的手段也不同。小娃娃虽小,也本能的懂得第一次离开亲爹亲娘跟外人在一起,要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的对柳应年放下戒心,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人不会像父母一样对他百依百顺,所以他还要不时的讨好一下这个人,这样他才会有吃有喝不被抛弃。 他还小,还没有力量,还不能只靠着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独立生存,这是他的弱势。 只有抱着别人的大腿,他才能过的好,他才能活下去。 …… 柳应年到了洛雨家楼下,问了几个人,顺利的找到洛雨家。 “咚咚”,他敲了敲洛雨家的大门,结果打开的是隔壁家的另一扇门。 洛雨打开门,看见柳应年抱着一个小娃娃站在门外,同样吃惊。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去多想柳应年为什么会跟林枢一起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边。”洛雨让他们进来,然后警觉的往门外打量一翻后,迅速关上门,转身松下一口气,说:“这里是岳叔的家。” 岳叔?柳应年还是没有想起来是谁,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他怎么了?”柳应年沉稳的问,他进来后首先四下看了看屋里,这里的住宿条件不太好,一户就只有一间房,屋子不大,十来平方,中间还有一道门帘隔开了床。 帘子只遮了一半,露出半张床和一双穿着修身单裤的长腿。 屋里说不上一层不染,大致还算干净,桌子上,茶几上,椅子上,到处摆满了画画用的笔墨颜料,纸张,画架…… 桌边和墙边还堆了一堆画好的油画,有大有小,每张都画着不同的内容,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用的都非常大胆…… 看来这屋子的主人是个画家。 不过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地上有一大摊的血渍。 “他、我把他扶到床上了,我本来是来跟岳叔借衣架的,谁知道敲了他家的门没有人应,门又没锁,我就进来看看,结果就发现岳叔倒在地上,全身都是伤口……”洛雨唇色发白,脸无血色的说,“他还中了子弹,我好不容易才帮他止了血,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洛雨想到自己刚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身体时,吓得几乎要惊声尖叫,只在电视和电影里见过的血淋淋的镜头,突然一下子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隔壁邻居…… 要不要报警?万一报警,会不会反而害了岳叔?可是不报警怎么办?送人去医院同样会被警察知道,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自己,他有什么能耐,他现在只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思来想去,他只有打电话给柳应年。 上次柳应年离开前留给他手机号,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搬个地方住,叫他先考虑一下,想好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可他一直下不定决心。 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做决定,他还想再拖一阵子,再等等看…… 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太突然了,他能想起来又能联系到还有能力可以帮助他的人,只有柳应年。 柳应年没有立刻就上去看人,而是把怀里的小孩儿放在一个干净的空地上,才走过去,抬手掀了帘子。 床上躺着一个青年,头发长的铺满了床,看上去很斯文,有种病态的苍白,扑面就有很重的血腥味,一眼就能看出伤的很重,衣服上到处是被锋利的刀子割开的划痕,看起来中了很多刀。 洛雨说的子弹就嵌在青年的左胸上方,血还在流,已经把按在上面的绵纱染透了。 “他需要马上去医院,这么重的伤我们救不了他,拖延时间只会害了他。”柳应年当即下了决定,拿出手机就要打120。 “不行!”洛雨拦住了他,往帘子后面看了一眼说:“岳叔一定不想去医院,他要想去肯定自己就去了,又怎么会带着一身伤回来?岳叔应该也知道回来没有人能救他、他会死在这里,所以他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柳应年,你想想办法,帮帮他。” 他见柳应年一脸犹豫还是想要把人送到医院,不由急了起来,抓着柳应年的袖子,咬了咬牙说:“岳叔是好人,他帮过我很多次,要不是岳叔,我可能早就给卖到那种下贱地方做那种人了。岳叔对我有恩,我不能害他。柳应年,你帮帮我,就帮我一次,你帮我救救他!我一辈子跟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一辈子记你的好!” 少年说的坚定,央着他,一脸的着急和担心。 原来那个岳叔救过洛雨,是洛雨的恩人。 柳应年这才了然,明白洛雨为什么要把他找来了,洛雨就是这样,只有在有需要、利用他的时候才会想到他。 洛雨一直是很现实的人。 被前世的床伴这样请求,柳应年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再说这一世是他先主动勾搭洛雨的,某个方面来说,洛雨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别急,我来想办法。” 明明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可是从柳应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有一种特别让人安心信服的魔力,好像这个人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 洛雨不由自主的就想相信这个人。 “我先回去倒点水过来。”洛雨想要放松自己,先去喝口水缓缓神经,可是他看了一圈,这间房里也只剩下半瓶开封过的矿泉水。 “嗯。”柳应年点头。 事实上,他答应的轻巧,但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现在不是前世他有权有势的时候,随便打个电话都能找几个人来帮床上受伤青年治病。他现在认识人不多,能依靠的人只有李翔华和解封珧,可是无论李翔华还是解封珧,都不是跟三教九流有联系的人。 他想起今天才见过的肖靖流,不由苦笑,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用上这个大人情了。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肖靖流的名字,柳应年照着上面的手机号码数字一个个的按下去,他就站在靠墙边的位置,眼角无意中一瞥,看到一幅和人身等高的画框,画框外面还盖着一层米白色的绸布。 他无意识的抬手拉开了那层绸布—— 手里也输完了一长串的所有数字—— 米白色的绸布缓缓滑落,露出掩在布下的画容。 柳应年有一瞬间忘了呼吸。 画上是一个阴柔美丽的男人,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被画中男人的美惊艳,如同神祇,太过美丽,反而有些不真实,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竟然是肖靖流! 柳应年手指僵在接通键上,手里输完的号码按不下去了。 他半惊半疑的又打开另几张盖着绸布的画框,越看越心惊,和他想的一样,画中全是同一个人,只是不同的姿势,不同的侧面,不同的举止,每一张上面都是同一个男人,无一例外。 他按捺下惊惧震骇的心情,又朝躺在床上的青年看了看,见人还昏厥着,悄悄吐了口气,赶紧把画重新盖上。 肖靖流的电话不能打了。 无论床上这个人和肖靖流是什么关系,柳应年心知肚明,他绝对不能让肖靖流知道这件事。 肖家掌权人岂是人人都能够觊觎的,肖靖流如果看到这些画,床上这个人有多少条命都活不了。 柳应年把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消掉,翻出解封珧的号码。 “是我,应年。”那边接通后柳应年冷静的说:“封珧,你有认识的可靠的私人医生吗?能够治外伤,从人体取子弹的那种。” …… 洛雨出了隔壁的门,就进了自己家。 他垂着眼,心情有些沉重。 他没有对柳应年说实话。 岳叔是好人没错,但那只是对他而言,对别人来说,岳叔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他曾亲眼见过岳叔杀人。 冷冷的月下,岳叔长发飞扬,身法动作快的他看不清楚,那几个把他拖进小巷子里的男人就全都被杀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那么可怕,那么冷酷无情,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忘掉吧。”岳叔说,“害怕的话,就忘掉吧。要是想搬家就快走,我才刚搬过来,是不会走的。” “我不害怕,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洛雨说话的时候牙齿一直在打颤,磕磕巴巴的,眼泪顺着两颊滑下。 他家犯了事,欠了人一堆还不清的钱,父亲和母亲都不知去向,他被人找到,刚才那些人把他拖进来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大声的求救,那些人都不敢看他,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过手。 只有这个人,虽然凶残,眼睛都没眨一下杀了好多人,却救了他。 记住,一定要记住! 洛雨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人才是救了他的人! 不要忘记。 一辈子,就算用一辈子去还,都不为过!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 洛雨心不在焉的进了屋子,呆呆的站着。 其实他也想亲手救岳叔,这样就多少能还一点欠下的恩情,岳叔不只救了他一次,还救了他好几次……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就连打电话送岳叔去医院都不敢……他只能找柳应年……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柳应年当初会找上他,可他莫名的就相信柳应年会帮他…… 也好,柳应年的情,他以后慢慢还…… 突然,一把寒光冷刀架在洛雨的脖子上,立刻激起了皮肤细胞的反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岳云呢?岳云在哪?”冷冽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在洛雨耳后响起,声凉如水,像一把初出江湖的刀。 洛雨还没说话,就感到有毛绒绒的头发落了下来,绕过他的眼前。 站在他身后拿刀威胁他的人脑袋垂了下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手也垂了下去,刀子落在地上,发了清脆的声响。 “肖寻?”洛雨侧头看见了少年俊美无匹的侧颜,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转身,一伸手,接住了少年无力下滑的身体。 …… 柳应年挂上电话,又去帘子后面探了探床上青年的鼻息,确认人还好好的活着才稍稍松下神经。解封珧答应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医生带过来,这样的话,救人应该不成问题。 “怎么一直不说话?”他抬头朝刚才放下小孩儿的地方看去。 小孩儿不是没有说话,他嘴里一直在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叔叔——救我—— “林枢!” 柳应年辨认出小孩儿的口型后,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到小孩儿身后凭空浮现出了一个穿着唐装的妖艳男子,及腰长发半束在身后,冷冷没有表情的妖艳面容是另一种极致的美丽。 男人的眼睛美的很独特,泛着冰石一样的冷光,正冷冷的看着他。 下一秒就带着林枢消失在他眼前。 柳应年也没有机会再说出第二句话,他后颈一痛,就晕过去了。 意识里最后想起来的是今天听过的最让他震惊的话。 “上次在你家的那个李翔华,是你爱人吗?” “怎么了?” “和他分手吧。” “我和他的事,肖总应该无权过问吧。” “你和他在一起,会死。” ☆、第五十章 同一时间,已经踏进老城势力范围的林茂和正在厨房里烧菜的李翔华同时感受到自己留在亲人和爱人身上的念力气息消失了。 两人同时一震,不约而同拿出手机打电话。 李翔华那边的电话提示正在通话中,林茂挂断等了一下再打过去,立刻就接通了。 “他们动手了。”两人上来第一句话一字不差。 “你刚打电话给谁?”林茂问。 “流裳。”李翔华沉声道:“流裳的电话没人接,估计她那边也出事了。” “我就知道流裳一直和你有联系,只有流裳才会消除别人的记忆。柳应年失忆是你叫流裳做的吧?” “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她收费的。”李翔华言简意赅。 “是霜吧?能把人的气息截断,凭空带走人的只有霜。”林茂想都没想就把怀疑目标定在了霜的身上,总是带笑的俊容上已经一面阴霾:“你不是说霜明天才会动手吗?” “霜和你想的一样。”李翔华同样阴着脸,“所以他提前动手了。” 林茂没再说什么。 李翔华说的对,他们当年都是并肩做战的同僚,彼此都熟悉相互之间的思考和行为模式。他们能猜中霜和腾他们的做法,他们同样能摸得透他们的行动计划。 “现在怎么办?”林茂问。 “……”李翔华低头,垂下一排阴影,“回去。” 只能回去。 到了这一步,只有回去才能把人从霜的手里救出来。 “我要先把这次接的任务做完。”林茂抬起头,遥遥的往佣兵城的方向望了过去,“你到了打个电话。” “我也要处理点事情,晚点到。” 李翔华收起电话,沉着脸解下身上的围裙,刚走出厨房,就接到了霜打来的电话。 李翔华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应年”两个字,深黑眼底浮现一团火焰。 “霜?”他冷静的问。 “这么聪明,猜到是我?”霜的声音一直冰冰凉凉,没有起伏,就和他的人一样,“那我的意思你想必也清楚了。我的期限是零点之前,来不来随你。” 霜先挂掉了电话。 李翔华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整,到零点还有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不多,但已经足够他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打几个电话,做一些安排。 “罗擎,是我。”他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他自己的私人秘书罗擎。 “副总?”罗擎相当惊讶,因为非工作时间,他的顶头上司从来没有打过他的电话。 “我办公桌的最后一个抽屉里最下面有一份文件,你明天拿给解副总,交给他……我有点私事,最近脱不开身,去不了公司……嗯,对,全听他的……柳总也一样,他和我都有事……嗯……不会……有问题可以打我电话……嗯……明天起你直接归属于解副总,一切工作听他调动。” 第二个电话他跳过流裳,先打给了解封珧。 “应年和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公司暂时交给你了。” 才说了第一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李翔华耐心等了会儿,很快解封珧重新打了过来。 “应年呢?为什么我打他电话打不通?怎么回事?他刚还打电话给我叫我带医生去他那里,还好好的,才一转眼就打不通了?”解封珧一点也没跟他客气,上来就是连串的疑问。 “医生?他要医生干什么?他受伤了?”李翔华不答反问。 “不是他。跟你无关,想知道你就去问他。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出事了?”解封珧的直觉在柳应年的事情上总是很敏锐,连带着语气也危险了起来。“和你有关?” “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这件事你插不了手,解家也出不了力,对方是你家动不了的人。”李翔华冷淡的说。 “真和你有关?李翔华,我CNM!”解封珧直接骂人了。 李翔华按了挂断键,打电话给流裳,还是没有人接。 他走到窗边,看着玻璃窗外黑压压的天色,眸中一面清冷。 雨一直下,没有停过。 …… ——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们交往吧。 柳应年十五岁时,第一次被男生表白了,那个才认识了一年,却很快就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的李翔华,向他告白了。 他有点惊讶,有点意外,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小小的虚荣和骄傲。 李翔华,那个全年级唯一能跟解封珧比人气的男生,喜欢他。 其实他也喜欢李翔华,只是还没有到想要跟对方告白的程度,相比起李翔华对他的感情,他对李翔华只是到了好朋友的程度。 但是青春期的少年,对很多未知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和大胆。 比如接吻,比如XXOO。 李翔华吻他的样子让他心动,那么温暖,那么轻淡,又那么专注。 他的心在那一刻陷落了。 “好。” 两个人的嘴唇分开后,柳应年的脸红了起来,看着同样红着脸的李翔华,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睛,他稍稍愣了愣,就点了头,答应了和李翔华交往。 像所有交往的男女朋友会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好朋友一样,柳应年把李翔华介绍给了解封珧,甚至还带李翔华回家,让他和父母认识。 只是柳应年隐瞒了交往的部分,他只跟父母说李翔华是他在学校里新认识的好朋友。 “他又高又帅,又聪明,学习成绩也好,一直是全校第一名,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呢!”吃饭的时候,他和父母说了周末要请新朋友到家里来玩的事情,顺便私心的多夸了李翔会几句,这样就能先在父母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是吗?”果然,柳妈妈笑着点头了:“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那你把人叫到家里玩,可不要太失礼了,要好好跟人家相处。” “知道了!” 周末,柳应年带着李翔华到了自己家。 李翔华表现的很好,谈吐大方,不胆怯,也不闹腾,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柳爸爸和柳妈妈对李翔华的印象都很好,觉得儿子跟这样的人多接触是件好事。 尤其是柳妈妈,本来就担心儿子这辈子只能受制于解家那孩子的掌控,一直很担心,现在能够看见儿子跟解封珧以外的人走近,柳妈妈感觉相当欣慰,所以对李翔华就格外的亲切。 “多吃点。”柳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下午两个人在柳应年的房间里聊天看书打游戏,柳妈妈送了水果和小点心上来,说和柳爸爸要出去一趟,叫李翔华在家里好好玩,晚上也留下来,吃了晚饭再回去。 李翔华扬着清朗的笑容点头应了。 柳应年侧头看着李翔华笑。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室外的温度仍然很热,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窗户外面全是知了的叫声。 柳应年和李翔华去书店买书回来,刚进家门就受不了,三两步跑上楼就钻进了浴室。 李翔华就在他卧室把书一本一本的摆在书架上放好。 “李翔华!”柳应年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李翔华问。 “我衣服拿错了!你去帮我拿一件干净的背心!” “哦!就来!” 柳应年少时性子活络,洗澡时偶尔会拿错衣服,或者忘了带衣服,都有过,李翔华不在的时候他可以光着身子自己出去拿,李翔华在,他就不好意思出去了。 浴室门口就有置衣架,李翔华拿了衣服放在那上面就可以。 柳应年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坐在床边上,拿白色的干毛巾擦头发,发现坐在他旁边的李翔华一直在看他,不由扬眉笑他:“干嘛看我,你想洗就自己去洗啊,衣服可以用我的……” 他说着说着就笑不出来了,李翔华的眼睛里有他半懂不懂的东西,那双眼睛在发光,就像磁石一样,吸着他移不开视线。 “夏天要过去了,”长相俊美的少年有双很好看的嘴唇,柳应年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过的形容词,蔷薇色花瓣一样的嘴唇,他觉得就很适合用来形容李翔华,他怔怔的看着少年欺身靠近,声音消失在自己的唇边,“柳应年,我们来做点什么纪念这个夏天吧……” 柳应年睁了会儿眼睛,就闭上了。 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空调太冷,又热又冷,所以他们才吻得那么投入,越吻越深…… 越深越热情……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的衣服一件件的落在了地上……看上去那么瘦的少年却很有力气,轻而易举的把他压在了身下……柳应年有拦过他,在他的手放在一个可怕的地方的时候,但很快被安抚着拉开了……身上少年像曜石一样美丽,眼睛也亮的不可思议,温柔深情又带了点凶狠坚持…… 柳应年弓着身子,咬了李翔华,疼得全身都僵住了…… “我爱你,柳应年。” “我也是。” 瓷器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柳妈妈的惊叫声引来了柳爸爸…… 柳妈妈发疯一样的赶李翔华出了柳家。 柳爸爸一巴掌打在柳应年的脸上。 “孽子!柳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滚!” “老公,年年……不是,年年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李翔华引诱了年年……老公!” “你还护着他!看你教的好儿子!让他滚!我不想再看到他!” 柳应年吓的不敢动,脸上疼得厉害也不敢碰,跪在那里抱着柳爸爸的大腿,哆哆嗦嗦的叫:“爸……” “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柳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滚!” “爸,别赶我出去……”他求着。 “小畜牲,你自己不走,是想让我打你出去吗?好,我就成全你!”柳爸爸气的抄起床头灯就往柳应年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老公!”柳妈妈目眦欲裂,扑上去拦在柳应年的身上。 血从柳妈妈的后脑勺上流了下来,全都滴在柳应年的脸上…… 那一刻,柳应年就想过,要和李翔华分开。 他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苦,更没吃过痛,因为李翔华,母亲伤心欲绝,父亲第一次打了他,他分得清轻重。 母亲生他,父亲养他,他不能为了一个李翔华连父母都不要。 可是父亲是个直脾气,母亲被救护车带走了,父亲不叫他跟去,把他拉开丢到了家门外面,还让家里的管家把他的东西收拾出来,和他一起扔了出来。 “你走吧,从此以后就当柳家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不敢真走,跪在门外,等着父亲回心转意,从太阳高照跪到星月满天,一直跪到失去意识。 醒来后他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李翔华。 “你怎么了?”他震惊的问。 一脸血全身是伤的李翔华跪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温柔的说:“我也被家里赶出来了。以后我只有你了,柳应年,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李翔华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他才经历过那样一场暴风雨,又怎么不知道其中的酸苦疼痛,李翔华身上的伤比他还多,对着李翔华,不知道怎么的,准备好要分手的话,柳应年就这样咽了下去。 同性之间的爱不容于世,他们之间会好多久,会好到什么时候,走到哪一步,柳应年全都不知道。 他就想,这个人的手真温暖啊,是这个人的话,他愿意相信一次。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两个男生住在一直,怎么可能风平浪静?何况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很多事情根本瞒不住。 柳应年不知道李翔华是怎么想的,可是他有好几回都差点坚持不住,人言太可怕了,那一句句写出来的谩骂太钻心了,石头鸡蛋什么的打在身上太疼了…… 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 被人兜头套住拳打脚踢棍砸弄得骨头都断掉,全身插满管子躺在医院的时候,柳应年也想过要分开。 没法不想…… 如果当初没有答应跟李翔华交往就好了,不,要是那时在图书馆,没有跟李翔华搭讪,不回答他的话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同性恋,母亲不会为了他受伤,父亲不会赶他出家门,他不会一下子从少爷变成穷小子,那些人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只是喜欢男人,不是罪犯。 “应年,别放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可是每一次只要看到李翔华,听到他说话,他就又有了勇气。 加油,再勇敢一点,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顶过去! 李翔华。 他还有李翔华不是吗? 只要他身边有李翔华,他就能相信,他们还有明天。 ☆、第五十一章 柳应年发现自己又做那种怪异的梦了。 是的,怪梦。 他就像站在一处暗室后面,隔着透明无形的墙,看着墙的那一头,看着那个他养了三十年的孩子。 林枢的情况很不好,他病了。 “爸爸……爸爸……”躺在床上的冷峻青年无意识的梦呓着,一直叫着爸爸。 柳应年认出那是他自己的卧室,林枢睡在那里,睡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抱着他的被子,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双目紧闭,眉头拧在一起,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满头的冷汗。 “爸爸……爸爸……” 床头柜上放着处方药,柳应年看了看开药的日期,再看了看日历,对比了一下,药是两周前开的。 林枢发烧了,低烧,去医院开了药吃也没什么效果,一直断断续续的烧了二个星期。 柳应年低下头,两个星期,正好是他从悬崖上摔死的那天到今天。 他有时候想,林枢做错了什么事,凭什么要受他这样的对待,这孩子不过就是喜欢错了人,爱错了人,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能回应他的人…… 柳应年最后实在没有力气拉住树枝,松手掉下去的时候,其实心里说不上来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觉得也到了自己该放手的时候,自己都是五十过五岁的人了,半百过去了,林枢才三十四岁,正是大好年纪,他死了,林枢就可以再也没有顾虑重头再喜欢上一个人,林枢还年轻,一切都还不晚。 解封珧说他想不开,说林枢他老子是他老子,他老子抢了李翔华,关林枢什么事儿?说他不该为了林茂的事迁怒到林枢身上,还劝过他,要是真对林枢没那个意思就把人送的远远的,说他一个大男人,养林枢那么些年也仁至义尽了,菩萨都不是这么当的,总不能一辈子就那么让林枢给拖死。 这些年解封珧在一旁看着,对林枢和他之间的事,不说十分清楚,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柳应年记得解封珧的脸色最开始也不好看,还张罗过说要把林枢送到寄养学校的事情,但是时间久了,解封珧对林枢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凶巴巴的了,除了李翔华,柳应年第二次见到解封珧对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缓妥了语气。 其实走到最后,解封珧也认了,他也看的明白,真正能陪着柳应年的人,恐怕还就只有林枢一个。 但让他气结的是,偏偏连他都想开了,柳应年却没想开。 “李翔华就这么好?三十年你都忘不了他?” 柳应年过五十五岁生日那天,谢封珧跑到他家陪他喝了一晚上,喝到最后趴在桌子上喃喃的说了好多话。 “年年,你喜欢我对不对?你最开始喜欢的人,是我吧?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解封珧说完就哼哼叽叽的唱起了小调,一个人笑的开心。 柳应年也喝醉了,但没醉到解封珧那么厉害。 他抬头,看见林枢就站在解封珧身后不远的地方,靠着窗户边上,半明半暗的站在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林枢什么话都没说,柳应年却觉得比说了什么更糟糕。 他一生有三个劫,他以为自己就快要渡过去第三个劫的时候,结果才发现他连第一个劫都没避过去。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生活是什么? 生活就是谎言。 通篇通篇的谎言,一个接着一个。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真心的没意思。 不过是你骗我,我骗你,外加自欺欺人罢了。 客人走了,被林枢一个电话叫来了解家的人拎回去的。 餐厅的桌子上还摆着大大的没吃完的生日蛋糕,还有蜡烛,红酒,酒杯,一桌子都没怎么动过的菜肴。 灯重新关掉了,蜡烛重新点上了。 柳应年醉薰薰的,清醒了几分,又好像一点儿都没清醒。 他也五十五岁了,那么多酒下去,再好的酒量又哪能不醉? 没有外人在,家里就剩下林枢和他两个人。 林枢眼睛都红了,凶巴巴的瞪着他,拍开他阻拦的手,叉开腿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那重量,压的他大腿疼。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他?”青年凶声凶气的问他,那表情就跟自己老婆出墙了一样,偏偏声音里还带着点儿委屈,撒娇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媒体上说的什么冷静自持沉默寡言淡然冷情的样子。 “没有、不是的……”柳应年喝高了,有点大舌头。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那么简单,他对你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好好的解家那么大的企业不待,要待在我们公司?”林枢简直怒不可遏,在他嘴上啃了一口,把他嘴唇都咬破了,怒及反笑道:“他大儿子都二十岁了他还不结婚,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想跟你耗一辈子、你单身他就一直不结婚、老了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不成?他想的倒美!以为在演童话呢?没门儿!只要我在,就不可能!” 林枢就是个老母鸡,柳应年就是他那一亩三分地儿,林枢护食护的厉害,他霸着柳应年,护住了就没想过要让给别人!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喝醉了,说胡话……”柳应年头疼。 “你喜欢他吗?”林枢逼着他问,眼睛越来越红,嫉妒的都要发狂了,解了他的衬衫扣子,手就伸进去在他身上乱摸乱掐,脸抵着他的,恨恨的道:“说,你喜欢过他吗?爸爸。” “别……住手……”柳应年一把抓住他到处点火作乱的手,睁着醉朦朦的眼,轻喘着气看着林枢:“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林枢。” 林枢一双乌黑的长眸划过一道长长的忧伤。 柳应年以为他哭了,或者是就要哭了,他看到林枢眼眶里有水气氤氲,但林枢只是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慢慢的松开了手,从他身上起来。 “是不是因为我这么爱你,所以你才有恃无恐?” 林枢背对着他,一步步地离开,打开门,把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留在了家里。 夜晚的屋子里这么安静,静的林枢说的每个字都清晰的钻进柳应年的耳朵里。 柳应年心里跟扎了刺一样,疼的厉害。 他想叫住林枢,可是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无论怎么样,那简单的两个字就是没有叫出来。 林枢以前问过他:“爸爸,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这样拒绝我,我也会受伤,也会难过,就算是我,有一天也会支撑不下去,放弃你。那个时候,爸爸,你要怎么办?” 林枢现在……是要放弃他了吗…… 桌子上的蜡烛终于燃烧尽了。 柳应年坐在黑暗里,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人了没有了。 没有解封珧,没有李翔华,也没有林枢。 他就一个人,孤独的,坐到天亮。 东方破晓,天际泛白,咸鸭蛋黄一样的太阳从天际线边升了起来。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柳应年酒醒了,看着满桌的狼籍,忽然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个屁。 不就是个父子名份吗?他都过半百了还在乎那种虚名干什么?早年的时候他刚跟李翔华在一起,那个时候他不是就什么名声都没了吗?还不是照样活着?该在意名声的人是林枢才对。林枢自己都不在意了,他替人家在意个毛啊?他用心良苦,拼命想要维持住两个人的体面,人家不领情他能怎么办?他只是个养父,又不是教科书。最多就是林枢把他跟李翔华年轻时候遇到的那些再经历一遍呗,又死不了人。反正,还有他陪着呢? 他不能连林枢都没了。 那他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 林枢的爱虽然偏执,可是偏执了三十年都放在他身上,要是真的一下子没了,他大概会死。 柳应年之前就报了个旅行社,去登山探险。 他想过了,等他这次旅行回来,要是两个人的心意都没有变,他就低一次头,服个软,答应林枢,以后就和林枢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所以造化弄人啊。 “爸爸……爸爸……” 柳应年在梦里,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看着那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孤伶伶的躺着,全身打冷颤,来来回回的叫着爸爸。 ☆、第五十二章 门铃一直响,来人似乎很有耐心,也很坚持,仿佛不见到屋主来应门就绝对不会离开。 响了大概有快半个小时,门铃声终于停了下来。 林枢本来就不好的脸色一见到来人变的更加不好,“你来干什么?” 门外站着的中年人比林枢稍矮一些,穿着打扮无一不时尚,就连头发都是精心烫染过的。 他把墨镜一摘,露出一张中年美大叔的脸,俊美的令人侧目,也美的毫不掩饰,人到中年依然张扬而锐气十足。 “他呢?”来人脸上没有表情,看也没多看林枢一眼,径直绕过林枢就往屋里走。 林枢没有回答,美大叔也不在意,进去一间一间屋子找,在卧室里找到了柳应年的遗像。 照片上的男人并不显得格外年轻,眉眼方正,五官清晰,发色偏淡,头发已经白了一层,杂在浅发里,不明显不刺眼,温温和和的,跟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照片上的人在笑,眼角的笑纹很多。 来人站在照片前看了好一会儿,才像老朋友聊天一样开口说:“柳应年,我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 柳应年从他进来就认出人了,是洛雨。 他摇了摇头,可惜洛雨看不见他。 洛雨也不年轻了,他只比柳应年小九岁,这个时候也有四十六岁了,大概保养品用的好,又会打扮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气派也很有精神,也不显年纪大,不过娱乐圈里的明星差不多也都这样。 “这半个月我都在国外拍戏,听到你出事了,我也没特意为你赶回来,我知道你不介意,我跟你也没那么多虚套。” 洛雨往卧室里窗台边的休闲椅上一坐,就陷入了沉默。 林枢头一回没有进来赶他出去。 洛雨一个人在卧室里坐了一整天,偶尔想到什么就念叨两句,柳应年听着都唏嘘,洛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讲过这些。 人就是这样奇怪,活着的时候,很多话都没人和你说,你也听不见,非要等到死了,那些人才肯跟你把话摊开了说。 “你第一次在夜惑帮我解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说起来,你算我第一个男人……” “我也想过跟你定下来的,真的,有好几次都差一点……可是,不是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咱俩总是错开……这一错,就一直错……” “后来那年,你还记得吗,我进了这个圈子后最落魄的那年,没有人帮我,我又找了你,我都没想到你还会接受我……我心里挺高兴,可是那时候太年轻了,总觉得自己还能找着更好的,觉得你还差了那么点……直到后来我遇到他,才知道我连你都错过去了……” “他到现在还没接受我,你说我就算再能耐怎么能争得过死人……现在好了,你也没了,我觉得你在我心里也快升到第一位了……” “人家都说,‘真心相爱的,最后都散了。凡是搭伙过日子的,最后都圆满了。’其实咱俩在一起挺好,你最爱的人不是我,我最喜欢的人也不是你,咱们这样在一起才能长久。你要是再多活一阵子,说不定就轮到我来追你了……我现在也有点钱了,管你吃住都不成问题,只要你答应,这次换我包养你……你说你,怎么就等不住呢……” 是啊,怎么就等不住呢…… 柳应年也在想这个问题。 哪怕他再多活一阵子…… 洛雨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么多话,没有半真半假的试探,也不用他再去猜测他的心思,每句话他都能听得懂。 可惜的是他都无法回应。 窗外,阳光正好。 窗内,洛雨看着他的遗像,他看着洛雨。 “你费尽心思把我们这些人都从你爸身边赶走了,现在这样你满意了?还不是一样?我没得到他,你也得不到。这就是报应。”洛雨走的时候没有给林枢留一点儿面子,说的又狠毒又刻薄。 林枢当年没给他留过脸,他也不会给林枢留脸。 柳应年都有点同情林枢了。 他活着的时候,无论是解封珧还是洛雨,多少还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林枢计较。 他一死,没有人护着这孩子,每个人都肆无忌惮,好像谁都能往林枢头上踩一脚。 林枢以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现在别人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洛雨走了。 林枢进了卧室,也看着墙上柳应年的遗像。 “爸爸……” 林枢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上前抬起手,抚上照片中的人。 “柳应年……” 他身体贴着墙壁,就像梦呓一样的声音,喃喃的说:“他也来过了,你该满意了吧?” “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林枢说完,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冒起了火,从四面八方烧了起来,一下子就把整个屋子都烧红了。 柳应年有一瞬间甚至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可能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林枢已经疯了,他要烧了房子,他要把自己烧死! “林枢!住手!快停下!林枢!林枢!林枢!” 柳应年急的不停大叫。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林枢都听不见,火势越来越大,火焰像火龙一样很快就把一切都吞了进去。 …… “林枢!” 柳应年大叫着从昏厥中睁开眼睛,全身上下都吓出了冷汗,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脏都要跳到喉咙口了。 他坐起身,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房间很大,看起来像个书房,有他家书房的好几倍那么大,到处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但又像是卧室,因为他身下是一张十分舒适的大床。 房间的吊顶很高,光是目测,最少也有十几米那么高。 柳应年抚着胸口轻喘。 他还在那片火海中没有缓过神来。 林枢…… 林枢怎么会…… 幸好是梦…… 他呆坐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觉得心跳的厉害,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和他分手吧…… ——你和他在一起,会死。 柳应年又想起了昏厥前从脑海里闪过的那些话。 肖靖流是老城肖家的掌权人,他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可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不像是警告,也不像是预言,说的那么确定,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柳应年记起了自己是被人打晕过去的。 房间窗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唐装的妖艳男人,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表情,眼睛也冷冷的。 “你醒了。”那人就连声音都是冷冷的,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第五十三章 柳应年自问活了半个世纪,见过很多种人,各式各样的,什么类型的都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子。 可是像霜这样的男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霜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冰冰凉凉的,他能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冷兵器还有机器人,还有冬天的霜雪。 霜很妖艳,他有一双天生上挑的眼角,拉的很长,还有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眉毛也是长长的,比女人的眉毛粗一些,比男人的眉毛细一些,也是斜斜挑起来的,只是一双眉眼就很有妖气。 他穿着改良过的复古唐服,及腰的长发半束在身后,面无表情,但长相十分妖艳,妖艳极了,不是像肖靖流那种柔和的阴柔,是另一种阴柔,妖娆的,毒花一样的阴柔,也美丽,但美丽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有危险,不能靠近。 肖靖流的美有欺骗性,霜的美却没有那种伪装。 如果说肖靖流美的如同神祇,那么霜就美的像没有心的妖界皇子。 霜一伸手,柳应年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飞,一直飞到霜的面前,被霜一把抓住了衣领。 动作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弱。”霜上下扫了一遍,总结了一个字的评价。 柳应年目瞪口呆,惊骇的差点要脱口叫出来。 这也不能怪他,换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惊声尖叫,眼前这个妖艳的男人一举一动都不像个普通人。 特异功能,超能力,异能者。 这样的字眼一下子就跳到柳应年的脑海里,他脱口而出道:“你是超能力者!” 他小时候看过的漫画书不多,也就是《七龙珠》和《圣斗士》,他也不太喜欢看书,但身为男孩子,谁小时候没看过几本科幻小说?还有科幻电影。电影他倒是常看的。 这种情况,就算柳应年大脑再迟钝,反应再慢,也能看出这个男人跟自己有着绝对的不同。 至少这个男人把小孩儿掳来时用的那种空间切割和瞬间移动,就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霜听了竟然意外的多看了他一眼,好像根本没想过以柳应年的智商能看出他是超能力者一样,这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男人,似乎也不是他想的那么愚蠢。 “你也不算太笨。”霜用的不是嘲讽技,他和人说话就是这个语气。 他松了手,看似随意的动作,柳应年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推开,脚下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差点跌趴在地上。 柳应年站稳住身体,咳了两声,霜抓的力气太大了,勒的他脖颈一圈带动着喉咙一阵阵的发紧。 “林枢呢?他在哪里?”柳应年看着霜问。 霜长眉微蹙,偏头想了一下,挑起本来就上斜的眼角瞟向柳应年,一个转念的时间就已经有几分确定,“林枢……你是说逆风的儿子?” 柳应年愣住了,一脸不解。 逆风?谁? 他没有问出口,但霜只看他的表情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冰石一样的目光缓缓轻转了一个来回,语调冰凉的说:“原来逆风的儿子叫林枢。果然像他的恶趣味起的名字。” 林枢,林叔,同音不同字,一听就知道是在占别人便宜的名字,霜认识的人里,也只有逆风有这样的恶趣味。 “怎么,你这么关心逆风的儿子,你跟逆风也很熟吗?我还以为你会先问翔在哪里。你不是翔的恋人吗?难道你都不关心翔?”霜又露出那种轻蔑不屑的眼神,像在看害虫一样的看着柳应年。 在霜的眼里,柳应年的命跟蚂蚁没有区别,柳应年跟蚂蚁唯一的不同,大概也就是蚂蚁影响不了翔,而柳应年可以。 “翔?” 柳应年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这个妖艳男人嘴里的逆风是林茂,翔就是李翔华。 他立刻变了表情,戒备的瞪着霜,还算镇定的问:“翔华怎么了?你把他也掳到这里来了吗?” 霜微微的挑了下眉头,有些自言自语般的道:“看来翔什么都没告诉你。也对,以他的性格,要是告诉你反而不像他了。翔对你倒是很用心……” 柳应年有种不知名的惧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但是很不安,霜说的虽然不多,但从那几句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几十年来固有的认知。 眼前这个男人一口一个翔,叫的这么顺口,好像很熟悉李翔华的样子。 这不能不让柳应年心惊害怕。 “你是谁?”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 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坐落在老城西北方向的佣兵城外,高高巨大的城门前出现了三个人影。 正倚在车身上抽烟的林茂,抬头看着飞奔过来停在他面前的一男一女,深吸了一口烟,用力的吐出,感慨道:“流裳,你变老了。” 跟着李翔华一起出现的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风衣,戴着一双皮手套,蹬着高跟鞋,打扮的相当抢眼,一头披肩大波浪更显万种风情,猫眼红唇,身材前凸后翘,要多正点有多正点。 “姐这是成熟,你懂个屁。”流裳睨了林茂一眼,半点也不客气回敬说:“你怎么越变越不可爱了,比当年更让人讨厌,逆风。” 林茂不置可否的笑笑,“一定没有人跟你说过,老女人就要温柔点,不要老是这么霸气侧漏,会没有男人喜欢你的。” 流裳凉凉的道:“啊,那还真是让你失望。我男人就喜欢我这样!” 林茂笑:“你男人一定是个M。” …… “太弱了。” 霜毫无知觉的看着身体砸进墙上的柳应年,他才用了一分的力道,这个男人就被打飞了,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真的很寻常,很普通。 柳应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换了位置,难以置信他自己刚刚上演了一出活人喷血,那么多的血,换一个胆子再小一点的人恐怕都要直接晕过去! 刚才那一下子冲击力太大,力道太强,大概连他的肋骨都摔断了,他都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柳应年顺着墙滑落到地上,直接跪撑在那里,根本爬不起来。 他不能说话,只要一张口,就会吐血。 霜走到柳应年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感情的下结论:“你还不如一个四岁的孩子。” 柳应年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来这样的结论的,意思是说他的抗击打能力还不如林枢吗? 怎么可能? “林……”他勉强了半天也只发了一个音。 “你是想问逆风的儿子?”霜这次没有无视他的问话,而是抬手一挥,收起了屋里的一张结界,让开视线,让柳应年看清楚正被关在一个飘浮的大大的很像蓝色水晶球一样的东西里面,哭的山崩地裂的小娃娃。“他太吵了,一直哭,我把他关起来了。” ☆、第五十四章 柳应年勉强撑住自己坐起来,靠在墙边上,抬手拭掉嘴角的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看着水晶球里的林枢。 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动一下都锥心刺骨的疼。 小孩儿哭的十分凄惨,小脸涨得通红,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哗的往下掉,哭一会儿呛一下,打一个哽咽,咳嗽两声,再继续哭。 柳应年听不到小孩儿的哭声,但随便看上一眼,他有那么多年的育儿经验,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小孩儿在里面哭成什么样了。 他受不了。 “放……他……”他挣扎着,断断续续的发音。 “他吵。”霜说。 柳应年咽了口唾沫,一手捂住胸肋,一手撑着地,强硬的想要爬起来,他试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 那是他一手拉扯长大的孩子的童年,梦里那一片赤红烧得他心都裂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的童年活活憋死在一个水晶球模样的东西里,他得想办法救那孩子。 “我可以叫他不哭,你把他放了。”他深憋了一口气,呼吸的心肺脾胃肾都疼了,也只能忍着,就为了能把话一口气说完全。 霜看着他,正要说什么,忽然表情有了微小的变化:“他们来了。” 柳应年一听,表情也变了变。 他知道霜说的“他们”里面肯定有李翔华,毫无疑问,李翔华应该是来救他的。 可是这个男人跟李翔华很熟悉的感觉,又让他感到不安。 刚才那些话让柳应年确定李翔华跟这个人肯定有他所不知道的关系,并且他之所以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恐怕也跟李翔华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 他明明清楚的记得李翔华跟解封珧一样,他们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没有什么交情,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柳应年一脑子疑问,念头转的飞快。 这些人要拿他跟李翔华交换什么? 钱? 不像。 商业机密? 也不像。 那还会是什么? 难道是……命? “要什么……”他吃力的问,想知道交换条件。 他问的没头没脑,霜却能听得懂。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霜看着他突然说:“翔不可能带你走。” 柳应年目光不躲不避,直直的回视,仿佛在无声的告诉霜说,会的,他相信李翔华。 李翔华只要来,就一定会带他走。 霜妖艳的眼眸中什么光芒也没有,他甚至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对柳应年的答案在意还是不在意。 先移开视线的人是柳应年,因为他眼角余光看见困在水晶球里的林枢呼吸已经越来越困难,再不把他弄出来,林枢就会因为缺氧而窒息。 “请……先放人……”柳应年只得央求的看着霜。 能把林枢放出来的人只有眼前这个妖男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两下敲门声,门外的人并没有进来。 “团长,城主请您过去一下。” “我知道了。” 柳应年没时间去想什么团长城主的,他听见眼前这个青年要走,怕他跟来的时候一样忽然消失不见,那就糟糕了。 他连多想一秒的时间都没有就上前抓住了青年的手臂,急道:“你不能……” 手被轻而易举的反折了回来,“咯嚓”一声清脆的断骨声响,柳应年的手腕被折断了。 霜看着柳应年疼的眉毛都拧在一起,身体都缩起来了,才冷冰冰的说:“别碰我。” 柳应年额头满是疼出来的冷汗,他拼命才忍住没有叫出来。 “放……”话根本说不完整,但柳应年还是要坚持让他放人,不然这人一走,他到哪里去找人把林枢弄出来? 疼啊!太疼了!柳应年疼的眼睛都要出来了! “弱。”霜又说了一遍,但顿了一下后又说了句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嘲讽的话:“勇气可嘉。” “……” “那有医生,让他给你看。”霜说完,就消失了。 柳应年正想着哪里有医生,才抬眼就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沙发上多了一具尸体,不,是身体。 一个男人的身体。 …… 李翔华、林茂和流裳兵分三路从一楼打上二楼,在岔口汇合。 “都是你们不早点回来,把霜激怒了,瞧瞧,才一楼就这么多人!要我们从一楼打到十二楼,霜不是开玩笑吧?以为在打黄金十二宫?”林茂一肚子的意见。 “你要早点回来,也不用现在站在这里。”流裳不屑的看他一眼。 “他是那种人?”李翔华更是冷哼了一声,直接讥讽道:“当年御一说能给我们每个人一个假期的时候,他跑的比谁都快。” 他们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李翔华双枪在手,不时点射倒一个出现在视角里的人影。 “你这是要提醒我感谢一下是因为你,我们才有这个假期的吗?”林茂笑着换掉手中轻机枪的弹链,“不过也对,我可不像你,一口一个御哥哥御哥哥的叫,我跟御可没那么亲热。不是你提出要求,御大概也不会这么慷慨放我们这么长的假。” 李翔华之额角青筋跳了两下,黑着脸道:“我什么时候一口一个御哥哥了?” “我靠,你别告诉我说你都忘了!你刚来到佣兵城第一天就敢抱着御喊哥哥,没把我们几个给吓死!你都忘了?”林茂斜睨他一眼,说着还转向一流裳问道:“怎么回事?流裳,你给他洗脑了?” 流裳回答的直接:“洗你妹。” 李翔华安静了一下后说:“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了。我后来不是也跟你们一样叫御了吗?” “那不一样。”林茂一副你别想装傻的表情,“你叫了多少年的御哥哥来着?十年?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你把人家正牌的弟弟都越过去了,霜那时候得多恨你啊?天天跟在后面阴暗的看着你们,都快成忧郁儿童了。说不准他这次就是公报私仇,找你算总帐来了。” 李翔华冷冷瞪他一眼,“故事编的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写小说?” 林茂笑着开枪打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佣兵,帅气回头笑道:“当然是怕写的内幕太多遭你们追杀了,我的命可是很值钱的。” 流裳拿起手中的重型枪械朝着一个方向轰了过去,听着两个人的嘴炮,无语的摇头,以女王样的眼神扫视两人说:“你们两个屁股发青的小鬼,当年就吵现在还吵,想闹哪样?都给姐闭嘴!” “流裳!” 李翔华和林茂同时脸色一黑,异口同声的发出不满,又相互对着冷哼了一声,然后同时别过头去。 …… 霜一走,房间里的结界都被解开了。 床上的男人揉揉眼睛,睡眼朦胧的从沙发上起来,呆乎乎傻兮兮的问柳应年:“请问这是哪儿?” 他长得很可爱,虽然柳应年觉得这个词不该用在这个男人身上,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三十来岁了,但是可爱这个词眼还是第一时间跳进了柳应年的印象里。 男人有张娃娃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白的,头发卷卷的,五官清秀,说话的时候有点腼腆又有点害羞,一点儿也不像三十多岁的样子,倒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不是说长相,而是说气质,永远的娃娃脸大学生气质。 “哎呀,我怎么在这儿?我刚才明明在给病人取子弹,然后呢?然后好像又去隔壁给另一个人也看了伤口……再然后呢?我不是坐在表哥家的车子里回医院的吗?”娃娃脸男人清醒过来,开始自言自语的回忆,可他想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坐在车子里,一觉醒来就到了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他愁眉苦脸的抬起头,看着柳应年问:“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柳应年回答不了,也没法回答,失血过多他感觉天晕地转,全身都疼的没有力气,他只能强撑一口气,指着林枢的方向说:“你是医生吗?求你先救救他……救完再……” 救我…… ……叔叔…… 叔叔…… 柳应年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哭肿的包子脸,泪汪汪的蹲在他身边,一边吸鼻子一边流眼泪还一边叫他。 “叔叔醒了,哥哥快来!”小娃娃见他醒来,反应迅速的回头,招呼正埋头看书的某个人。 哥哥?这里哪有哥哥? 柳应年正纳闷,就听见了脚步声,然后一个娃娃脸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就出现了,还推了推眼镜不太好意思的说:“别叫我哥哥啊,虽然我挺高兴的,不过我都三十二岁了,你还是叫我叔叔吧。” “哥哥,叔叔醒了。”小娃娃红着眼睛,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人,一脸软软的弱者的表情,但称呼一个字都没改。 娃娃脸的心都要被萌化了,和蔼可亲的笑眯眯的看着林枢说:“嗯,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医生……他……我……”柳应年开口,发现自己说话依然很吃力。 “你别激动,小心伤。”娃娃脸见他要挣扎坐起来,连忙开口道:“你先躺着吧。这孩子没事,就是哭的时间太长了,力气都哭光了,又缺氧,喝杯水就没事了。倒是你,一身的伤,我刚把你的手腕接好,你肋骨也折断了,那些伤口我也帮你包扎好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拍个片子看看稳妥一点。” “谢谢。”柳应年见他这样说就没有勉强起来,他转了下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知道是这个青年医生把自己弄过来的,也就没多问。 林枢见他醒了,这时候也哭累不再哭了,只是不时还会打一个咯。 “那个,我叫裴鹤龄,在市立医院外科工作。”娃娃脸腼腆的自我介绍了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柳应年,很高兴认识你。”柳应年伸出完好的那只右手和娃娃脸礼貌的握了下手。 “这是你家亲戚的孩子吧,对你可真好,刚才你晕过去的时候他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青年不安的推了推镜框,夸赞道:“真、真是懂事又可爱的小孩子!我一直也想要一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可是我媳妇儿她不肯生。啊,不好意思,我好像说了多余的话!” “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柳应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是啊是啊,都、都有难处。我其实也不是那么贪心,我就是想她以后不在了,我一个人也得找点事做不是,看孩子也挺好的。啊,我又多话了。” “……”柳应年难以理解,还没见过有人这么直接说自己老婆以后不在的事情。 “裳裳,啊,就是我媳妇儿,她叫刘裳裳。”裴鹤龄羞涩的挠了下头发,又快速抬眼,眼睛亮亮的说:“那个,我不是自夸,不过我媳妇儿真的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柳应年既不能理解,又有点小羡慕,“尊夫人听了一定很高兴。不过裴先生不想回家吗?” 这么半天也不想办法出去? “啊,对,说起这件事,你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吗?这孩子刚和我说他是被坏人抓来的,柳先生也是吗?” 柳应年点了点头。 娃娃脸青年脸色一变,好像想到了什么,局促不安的说:“我、我想我们可能被绑架了。” ☆、第五十五章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空响。 柳应年躺在床上看着手机轻轻叹气,还是打不出去。 那个长相妖艳的青年虽然解了林枢和裴鹤龄的结界禁制,但这间房子里还有一层把他们与外界隔断的结界。 结界,这个词想一下都觉得难以置信,柳应年一直以为像结界这类的词汇完全是由人类凭空创造出来的,虚无的,想像的,只存在于漫画和小说里的假想词。 但,活生生的超能力者都在他面前出现过了,相比之下,结界这个词似乎也不显得那么的天方夜谭了。 身上隐隐作痛的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柳应年,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已经颠覆了他过去一生的认知。 房间里现在只留了两盏壁灯,柳应年再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正是人们该熟睡的时间。 他是骨头疼的睡不着。 这房间太大了,即使并不空旷,摆了一排排的书架,但高高的吊顶,一眼看不到边的两侧,仍然会让人有种睡在野外露天营地里的感觉,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夜太静,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让柳应年胡思乱想。 还好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是唯一能拿来自我安慰的借口。 房间里还有轻微的匀速呼吸声,躺在沙发上的裴鹤龄和睡在柳应年身侧的林枢都已经沉入了梦乡。 裴鹤龄是医生,白天做了一天手术,傍晚又被风急火燎的拉走救急,结果连口气都没喘上,又被掳到了这里,精神和体力早已经不负重荷,两个小时前,他前一刻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等他媳妇儿的消息,后一秒就被周公召唤走了。 林枢也差不多情况,一个小孩子,哭了一晚上,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能消耗的都消耗干净了。 柳应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又回眸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娃娃,眼露羡慕。 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安心睡觉,是种福气。 裴鹤龄说他之前想过出去,可是根本打不开门,他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堵空气墙给拦住了。 “放心吧,我们应该会没事的。” 娃娃脸的青年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一脸欲言又止,想说又不能说的便秘脸看上去有些喜感。 柳应年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绑架…… 柳应年对绑架一点儿也不陌生,他出身富户,自己又驰骋商场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又哪里不知道绑架的危险?不论是解家还是柳家,都发生过绑架事件,就连林枢以前也差点被人绑架,那件事他现在想来仍然心惊。 这年头,哪个有钱有底蕴的人家要说没有几个绑架案发生,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他家有钱! 既然是绑架,哪有完全没事的道理。裴鹤龄既然那么说,那就应该有没事的理由。或者说,跟他媳妇儿有关? 柳应年很想辗转反侧一下,但胸口还一阵阵的疼,只得算了。 他在想裴鹤龄跟他和林枢三个人之间的共同点。 既然大家能一起被掳到这种地方,可见是有共同原因的。 什么原因? 柳应年想到那个妖艳男人嘴里的翔和逆风…… 抓他来,是为了跟李翔华交换的吧? 抓林枢,是为了跟逆风,好吧,逆风就是林茂,是为了跟林茂交换的。 那抓裴鹤龄,是跟谁交换的呢? 裴鹤龄对谁来说最重要? 答案毫无疑问,是他妻子,那个刘裳裳。 妖艳青年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他认识李翔华和林茂,李翔华跟林茂也是认识的,而且他们还都是老相识…… 那么只要以此类推就可以肯定,刘裳裳应该也一样,也是他们的老相识,他们都是认识的。 柳应年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很重要,但那个意念闪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抓住,他拼命去想,但是越想脑袋越疼,只能作罢。 他能想起来的只有那天从夜惑出来遇见林茂父子时的事情…… ——你们真的见过?怎么证明? ——他,我知道他今年四岁。 ——柳先生失忆了? 当时的对话,现在再回想起来,虽然李翔华跟林茂掩饰的都很好,甚至毫无破绽,他们完全没有避讳已经见过一次面的事情,可是如果像妖艳青年说的,他们是老相识的话,那么,他们在见到彼此时的那种冷淡的、像路人一样的关系,就非常奇怪了。 也就是说,李翔华和林茂都骗了他。 柳应年睫毛动了动,轻轻叹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这儿是哪里,可是他知道李翔华也在这里。 为什么要来? 是为了他吗? 可是…… 李翔华,既然你下定决心要骗我,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 另一边,佣兵城二层一隅,李翔华三人退守在一处轮流休息。 林茂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翔华,呵呵道:“如何,看着自己当初的设计,是不是很开心?” 李翔华守在窗角隐蔽处,两眼巡视外面,淡淡的说:“还不错,就是还有加强进步的空间。” 佣兵城的十二楼防备警戒都是李翔华当初的手笔,那时候人小心大,一门心思把佣兵城设计的水泄不进易守难攻,每一层都机关重重,兵力更是一层高过一层,而且从五级往上,每一层都会有一到两名团级佣兵坐镇,必须要一层一层全部通关,才能打开通往高一层的楼门。 林茂气极反乐,“你当初就不会留点后路?” 李翔华没有吭声。 流裳倒是很理解的道:“当初恐怕我们谁都没想过会离开这里吧,要不是潋跟清他们……” 她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三人同时都沉默了。 日夜相处的伙伴在眼前一个个的战死在眼前,那种打击和触动,是那个时候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的。 御总是说,战争是残酷的。 可他们总是不以为意,他们总以为自己拥有超能力,超人一等,做什么事都比常人简单轻松,事实也证明了,他们每一次出任务,无论有多凶险,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只有那一次…… 太惨烈了…… 一次就…… “什么天团!连自己的伙伴都保护不了!御,我们真的是最强的吗?” 流裳到现在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那时逆风说过的话,抱着清的尸体,满脸都是泪水的逆风问完最后一句话就头都不回的走了。 翔跪在潋的尸体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周围还有好几个同样失去呼吸和温度的同伴,每个人都曾是天团的骄傲,都给天团带来过无数的荣耀。 那里面还有流裳最崇拜的人,烟。 “对不起了,流裳,这次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烟是唯一一个能跟御并驾齐驱的人,也是流裳的婚约者。 潋是翔的灵力指导者,是翔亦师亦友的好朋友。 “强,是永无止境的。只有不断的强下去,我们才能生存。”御的声音仍然那么坚毅有力。 站在炽阳烈风下的御,看起来更像从古战场走来的杀将。 流裳想,御恐怕已经面对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吧,所以才能依然从容温和,御已经是真正的大将了。 翔听了御的话后站了起来。 “翔,你最想做什么?给你放个长假。” “御,我想当个普通人,送我去学校吧,我想上学。” 御很疼爱翔,他对翔一直比对自己的亲弟弟霜更宽容。 翔的要求御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流裳也跟着说:“御,我也想要一个长假。” “那就给你们都放个长假吧。” 就像逆风说的一样,他们都沾了翔的光,都得到了一个悠长假期。 然后他们就各自分散,谁跟谁都没有联系,各自在人海茫茫中过着自己选择的生活。 但世界就那么大,来来去去,总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见面的。 那一天,在医院的走廊里,碰见迎面走来的翔时,流裳就有一种预感,他们的假期大概要结束了。 命运的转轮一直就没有停止过。 林茂第一个打破了沉默,问流裳:“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流裳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半个月前,翔的恋人高烧住院,我正好在那家医院上班,就碰见了。” “那也不比我早多少。不过我一开始碰到翔那一位时,还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翔的恋人。后来见到翔时,差点露出马脚,还好我聪明,提醒翔去系鞋带,其实他鞋带根本没开。”林茂说着朝李翔华看过去,笑问:“翔,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翔华终于回头光顾他一个冷冷的眼神,“跟你无关。” 林茂耸肩,“无所谓,你不说拉倒。你就估计一下,以我们三人,多长时间能打到那里?” 他往头顶指了指。 李翔华往窗外看了一眼,“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吧。” 林茂:“……” 佣兵城从来就不是一个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林茂叹气,也靠在墙上,有点头疼的道:“不过,还好有你恋人在,不然我那个儿子,我还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李翔华问他:“怎么?” 林茂只说了两个字:“遗传。” 李翔华和流裳同时变了脸色。 “所以我才不要孩子。”流裳睁开眼睛,开始抱怨说:“我男人天天嚷着要孩子要孩子,烦死了,要能生我也想生啊!可你看我他妈能生吗?万一生个跟我一样的,不跟没生一样?” 林茂斜她一眼:“流裳你现在真像个老阿姨。” 流裳一拳打在他脸上:“去死。” 林茂捂着脸,又问:“你该不会把你的事都告诉你男人了吧?” 流裳眨了眨眼睛,眼神闪了闪,“呃……说了一点儿。” 林茂望天:“那就是全说了。” 流裳没有否认。 “这下好了,但愿霜不要把他们关在一起,”林茂兴灾乐祸起来,“翔好像什么都没告诉他那位,一直在人家面前装普通人。” 砰砰砰砰砰砰砰,一连串子弹飞过,在墙上留下一排窟窿。 及时躲开的林茂狼狈的从地上打滚爬起,“我靠,你开枪前敢给个提示吗?” 李翔华冷冷斜他一眼,阴测测的说:“闭嘴。我忍你很久了。” 流裳插嘴问:“其实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翔,你怎么会喜欢柳应年?” 那是个男人不说,而且还没有什么姿色。 流裳不明白,像李翔华这么出色的人,到底看中了柳应年哪一点。 ☆、第五十六章 翔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了,那时他才不到三岁。 三岁以前的记忆很糟糕,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嫌恶的眼神和母亲一口一个“怪物”的叫他。 下着雪的晚上,到处都很热闹,街上张灯结彩,全是挂满星星、红帽子和礼物的树。 穿着棉袄棉裤的小小的翔,呆呆的站在一棵圣诞树下,大大的两眼空洞无神,心中也一片茫然。 把他生下来的那两个人不要他了,说着“你在这里等一下,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接你”的两个人脸上都有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长久以来绑在身上的定时炸弹终于被解除了一样。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听到最多的就是“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好漂亮”什么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对他伸出双手,大概都以为他是在这里等家长的吧。 可是他要怎么办,在这里一直站下去吗? “妈妈,那里有个妹妹!” 一个眼睛闪闪发亮的跟翔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跳到了翔的面前,把翔吓了一跳。 “冷吗?”小朋友朝他友好的一笑,伸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小围巾解了下来,“这个给你围上就不冷了。” 翔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你怎么不戴围巾也不戴手套呢?”小朋友好奇的看着他。 “……我没有。”翔觉得脸上很热,他家很穷,那两个人根本没有给他买过围巾和手套。 “那多冷啊,来,这个也给你。”小朋友又把手上戴的手套也摘了下来给翔戴上。 “你不冷吗?”翔小声的问。 “我不冷,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妹妹啊!”小朋友理所当然的说。 翔一愣,妹妹,是说他? 可他是男孩子…… “你要是冷就这样,”小朋友又教他说:“像我这样,把双手放在嘴巴边上,呵一口气,就暖和了。” “年年!”小朋友的妈妈找了过来,看见儿子跟一个小朋友在一起顿时松了口气,“这孩子,一眼没看住就到处跑。年年,我们该回家了,跟小妹妹说再见。” 我不是妹妹…… “妹妹再见!”小朋友扬着大大的笑容朝他招手。 “……再见。”翔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朋友被他母亲拉走,远远的,还能看到他回头朝他招手。 翔把手套摘了,两只小手放在嘴巴边上呵一口气,果然很暖和。 他重新把手套戴上,看着手上戴的新手套,还有套在脖子上的围巾,渐渐的垂下了眼睛。 时间越来越晚,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多。 人群中,终于有一双大大的军靴站到了翔的跟前。 翔仰起头,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 “异能力者?”头顶传来浑厚的男人声音,那人弯腰,伸手抚上他的头,“长得真漂亮呢,跟霜差不多。你家里人呢?” 异能力者?霜? 翔听不懂,可是,那人的手真大真温暖啊。 “这下难办了……” 高大的男人在翔面前蹲了下来,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很正,很严肃,很威武。 “你要回家吗?”男人问。 翔摇了摇头。 家,太遥远了,那两个人已经舍弃他了。 “怕吃苦吗?”男人又问。 翔还是摇了摇头。 男人一笑,脸部严肃的线条顿时柔软下来,表情温柔的像是连周围的空气都暖和起来了。 “那跟我走吧,以后我来养你。” 翔考虑了下,点了点头。 他被男人抓起来抱在肩上,视野一下子变得又高又宽阔。 “我叫御。你叫什么?” “翔。” “在天空自由翱翔的意思吧,哈哈,真是个好名字。” “我要叫你什么?叔叔吗?” “不用,叫哥哥就行,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也和你一样是个漂亮小子,你就跟他一样叫我哥哥吧。” “嗯,御哥哥。” 御是个大忙人,把他带回佣兵城后就丢给了潋,让潋教导他各种知识,翔在佣兵城里很少能够见到御,御总是要出各种各样的任务,有时候三两天就回来,有时候半年一年都回不来。 翔在这里认识很多人,也学到很多东西。 豪爽的烟,博学多才的潋,心灵手巧的清,鬼马精灵的流裳,长相阴险总是被人误解的腾,力大无穷的魁…… 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比他大两岁,自负又自大的逆风;另一个是比他大一岁的,御的弟弟,霜。 他跟同龄人相处的总不太好,无论是逆风还是霜,都跟他玩不到一块去,三人见面不是冷嘲就是热讽,要么就是相对无语。 翔喜欢跟在潋身边,潋总是会教给他许多知识,会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灵力,会教他格斗技巧,会教他很多很多东西。 不过要是御回来了,潋就要靠后站了,翔对御总是比对别人更多一份亲近,大概因为是御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所以在翔的心里,御的地位是无人能够取代的。 御不只是御,不只是团长,他还是哥哥、是父亲那样的存在。 翔觉得再也不会有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能超过御了。 十岁的时候,翔已经成长到可以独立完成一些难度在A级的任务了,当然,大部分的A级任务还是需要同伴配合完成的。至于那些S级,超S级的任务往往是需要一整个团队才能完成的任务。 翔扮成普通小学生的模样,混进了目标人物所在的小学,他的任务是保证目标人物24小时内的绝对安全。 “什么精英小学,看来看去全都是一些平凡无奇的小孩子而已。说是精英,其实不过都是些家里有钱有权有势的孩子吧。”翔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只有在看着这些资质普通又傻兮兮乐呵呵的小学生时,他才会承认逆风跟霜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课间十分钟,翔也跟目标人物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无聊的靠在一棵树下,意兴阑珊的看着目标人物跟班上的同学有说有笑。中间有几个女生要过来找他说话,都被他冷眼拒绝掉了。小学生而已,学什么大人谈恋爱,课间就十分钟啊,好好跳跳皮筋踢踢键子砸个沙包不就行了吗? “年年!” 翔突然抬起眼睛,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很快的就看到一个长相很普通的小男生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长得很帅气的男生。 帅气的小男生快步跟在普通长相的小男生身旁,很熟稔的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走这么快干嘛,下一节是体育课,走两步就到了诶。” “是你走的太慢。”普通长相的男生这样说着,脚下的步子却放慢了。 “今天放学去你家吃饭好不好,我想吃柳妈妈做的菜了。”帅气男生一脸阳光灿烂的说。 “我也想吃解妈妈做的菜,你怎么不说去你家吃饭?”普通男生白了帅气男生一眼。 “真的吗?那我马上打电话回去,叫我妈做饭!” “白痴啦,现在离放学还早着呢。” “有什么关系?先准备着,说定了,放学去我家吃饭,不许耍赖!” “随便啦。” 翔的脚步动了一下,但只动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他已经认出了那个人,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没错,一个人的长相也许不容易记住,但是他们这些人是靠气来辨认人的特征,不会错的。 这个“年年”就是当年送他围巾手套的那个“年年”。 可是,认出来又如何,他跟他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不可能像另一个男生那样跟“年年”勾肩搭背,一起上学,一起下学,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他是佣兵城天狐军团的“翔”。 四年后,经过沥血撕杀的大战之后,佣兵城士气大伤,需要休养生息。 御问他最想做什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那一年在学校里见到“年年”的样子,翔头脑一热,想都没想的跟御提出要当个普通人,让御送他去学校的要求。 如果可以,他也想当一次普通人,那样他也能跟另一个男生一样,可以跟“年年”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他想跟“年年”做朋友。 翔想,和那样一个性格热情、又善良爽朗的人当朋友,应该可以洗涤他满身的杀气和噬血的灵魂吧。 可是,在新学校的图书馆,偶然的一次遇见,却改变了翔的想法。 ——我…… ——……你看吧,我下次再借。 ——等一下! ——嗯? ——我……我见过你,你是四班的吧。你叫什么名字?等我看完之后,就把这本书拿给你。 ——……柳应年。你呢? ——我是二班的,我叫李翔华。 翔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大的像是要把耳膜震破一样。 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但其实不过就是过了一刹那。 就是他! 就是这个人! 想要他! 想要这个人! 想让这个人变成我的! 心底有个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响起,逐渐清晰。 让他变成我的!! …… 听见流裳的问话,李翔华翘起了唇角,难得露出了笑意。 “就是喜欢啊。”他回答说。 “有多喜欢?”流裳追问。 “那还用问,喜欢到连人家是男人都不在意,肯定比你喜欢你男人还要喜欢呗。”林茂在一旁接话道。 流裳扬眉看向李翔华。 李翔华点个头,“差不多吧。” 他不想说的太多,事实上,霜把柳应年掳到这里,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如果只是普通喜欢,他又怎么会违背霜的召回令迟迟不归呢。 他想要的,不过是多点时间陪着柳应年。 这样的话,就算将来他不能跟柳应年在一起,也会有更多两个人在一起时的回忆。 “你们两个快休息,三个小时后我们就该上三层了。” “OK.” ☆、第五十七章 柳应年再次见到霜是在十天后。 这十天,他们就一直被关在那间屋子里,走不出结界,也见不到任何人,连三餐都是由家政类的仆役型机器人送过去的。 所幸的是那间房子里什么都有,自带的卫生间,一次性的洗漱用品,还有干净的替换衣裳。 柳应年简直要叹为观止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连机器人这种高科技的东西都有,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 裴鹤龄几回欲言又止,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话就是没有说出来。 而林枢,就像个小尾巴,他走到哪里,林枢就跟到哪里。 “叔叔,爸爸怎么还不来?”林枢不只一次的问。 “会来的。”他只能每次都安慰的说,“你不是相信你爸爸吗?只要你相信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 “我相信爸爸一定会来!”小娃娃的眼睛里写满了相信和坚定。 这大概就是亲爹跟养父之间的差距。 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如此毫无理由的信任,可是对他呢,却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卸下防备,嘴上说着相信他,其实每次都是将信将疑。 柳应年再一次感慨不已。 “叔叔讲故事。”林枢钻进被窝里,自动自发的拿出枕头旁边放着的小书册子,送到柳应年的面前。 柳应年也没有推辞,接过书翻开,接着昨天的故事后面继续:“今天我们讲《刻舟求剑》。有一个楚国人出门远行。他在乘船过江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随身带着的剑落到江中的急流里去了。船上的人都大叫:‘剑掉进水里了!’……” 差不多讲了半个小时,林枢终于睡着了。 柳应年合上书,帮小家伙把被角拉好,就轻手轻脚下了床。 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大部头在啃的娃娃脸青年一脸听见他过来,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腼腆的夸道:“柳应年,你真有耐心。你以后要是有孩子,一定是个好爸爸。” 柳应年呵呵笑了两声,把这份夸赞毫不心虚的笑纳了。 他本来就是个好爸爸。 只不过儿子不是个好儿子。 “准备好了吗?”他问。 “都好了。不过,就是可惜了这里这么多书,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医学专著,可惜看不完了。”裴鹤龄十分恋恋不舍。 “……你现在可惜的太早了,我们还不一定能走的出去呢。”柳应年安慰他说。 “说的也是。”娃娃脸又重拾了精神,“我还要见我媳妇儿呢!来来,咱们再好好研究一下!” 事实上,前几天柳应年无意中发现把他们困在这里的结界并不是完美无缺的,然后他和裴鹤龄就开始有心注意起来,经过这两天的研究确定,他们总结出来,这个结界每过四个小时,就会有十五分钟的无效时间。 这个发现让他们精神大振。 假如能走出这个结界,就意味着他们能从这里逃出去。 柳应年和裴鹤龄打算利用今天夜里的机会试一试,看看他们走出这道门后,能走多远。 要是能顺利的从这里离开就再好不过了! 指针的时间一格一格的移动,很快就到了午夜两点,这个时间一般是人最困顿、最容易放松的时间,所以他们选择了这个时间行动。 但是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刚踏出结界,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霜就出现了。 “啊!鬼!” 裴鹤龄没见过霜,突然看一个大活人凭空出现,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吵。”霜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点了一下,裴鹤龄就不见了。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柳应年压下心惊,强作镇定的问。 “不重要。”霜神色微微有变,一把抓住柳应年道:“没时间了,跟我走。” 柳应年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站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他耳边似乎还留有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道:“……胡闹。” 那是谁的声音? “有人在追你?”柳应年脸色苍白的问。 他就近找了张桌子靠着,做了几个深呼吸。瞬间移动带来的晕眩感让他感到十分恶心,也对他的心脏造成了极大的压迫。 霜却把他丢下自生自灭,一下子又消失了。 柳应年伸手摸了摸,果然,霜在他周围又下了结界。有结界在,他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没有灯,霜走的时候把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灯也灭掉了。 柳应年等到两眼能适应黑暗后,辨了大概方向,伸着双手一点一点往开关的位置摸索过去,脚下也一步一步的蹭过去。 这么黑,不开灯他要怎么走路? “你在做什么?”冰凉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柳应年的手摸上了同样冰凉的衣料,他一怔,那个人回来了? “开灯……”他刚说了两个字,嘴巴就被一只冰凉如雪的手捂住了。 过了会儿,霜才放开手。 柳应年差点窒息。 “别说话。”霜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即使在黑暗中,柳应年看不见,也清晰的感受了霜冰冷的眼神。 柳应年识相的没有说话。 空气里静的可怕,柳应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个妖艳青年就像没有呼吸一样,完全听不出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竟然连神识都用上了……”霜冰凉的目光落在柳应年身上,眼眸微转,觉得有些荒谬,就为了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人…… 值得吗? “你可以说话了。”霜说。 “能不能开一下灯。”柳应年不敢有异议,但提了个小要求。 “没有灯,电路断了。” “……”柳应年顿了下说,“那至少告诉我床,或者沙发在哪里?我对这儿可不熟,也不能夜中视物……”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阵风掠过,身下一片柔软,他整个人就落到了一张大床上。 “没有沙发。睡。”霜说。 柳应年毛骨悚然的看着合衣躺在自己身侧的黑影,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试探的问:“这里该不会是……” “我的房间。”霜没有隐瞒。 柳应年嘴巴张大的能塞进一只鸵鸟蛋。 “不想死就老实躺着,敢动我一下就杀了你。”霜冷冷的威胁。 “……”柳应年无语的想,这句台词应该是他说的才对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柳应年只得认了,他往自己睡的这半张床又挪了挪,和妖艳男之间拉开了很大的距离,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学校好玩吗?”霜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柳应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确定这句话是问自己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本来就问的奇怪。 “你会讲故事吗?”霜又问。 “……《刻舟求剑》,你听过吗?”柳应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让他讲故事的节奏? “讲来听听。”霜的声音在夜里也没有变化,冰凉,没有感情。 这天晚上柳应年都在一团莫明其妙中度过,他完全搞不懂妖艳男的想法,他说的每句话都好像没有关联,所有的一切柳应年都不明白。 李翔华怎么会跟这样奇怪的人认识呢? 他们是什么关系? 刚才这个人让他不要说话的时候忌惮的是谁?是那个浑厚声音的主人吗?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柳应年躺在床上,只觉得这一团一团的迷雾越来越多的展现有自己面前,像一层一层的蜘蛛网,把他包围了起来。 李翔华…… 他想见李翔华,只有见到李翔华,才能把这一切疑惑都解开。 柳应年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好,天亮了才刚有了些困意。 “你在怕什么?”妖艳男突然问他。 柳应年干脆闭眼装睡。 “为什么要讲《刻舟求剑》,你应该讲《掩耳盗铃》。”霜没有感情的声音这时候听上去格外讽刺,戳破了他自欺欺人的最后一层面纱,“你猜到了吧,翔,他跟我一样,也是异能力者。” 柳应年突然觉得很困,很累,很想睡觉。 ☆、第五十八章 年纪大有什么好处? 大概就是很多事情都学会了不去追究,不去说破,自欺欺人,装聋作哑,得过且过。 柳应年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有关李翔华的一切事情,从最初在图书馆的偶遇,到那年夏天的疼痛,后来的身败名裂,还有之后的各种酸甜苦辣咸……一直到三十年前的那天,李翔华转身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 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 你要相信,我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爱你。 我不会跟你分手。 应年,别放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有我就足够了啊,我这么爱你还不够吗?那我以后更爱你一点好不好,比以前更爱、更爱你。 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柳应年把手臂横在脸上,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难过。 李翔华说过的每句话都在耳畔响起,一句连着一句,可是想起来的越多,柳应年就越无法面对。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李翔华从头骗他到尾这件事。 异能力者…… 翔…… 连名字都是假的话,还有什么是真的? 爱吗? 就算爱是真的,难道只要有爱,就能原谅一切吗? 因为爱,所以怎样骗他都无所谓吗? 柳应年不知道。 怎么他多活了一辈子的时间,面对这样的事,仍然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是该毫不在意,还是应该恨? 如果没有人来戳破他装聋作哑的假面具,柳应年想,至少他还可以拖一段时间再来面对这些事实。 …… 柳应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再次醒过来之后,手机屏显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分了。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妖艳男不知道去了哪里。 柳应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有独立卫浴,洗手台上还有一套没有拆封的新的洗漱用品。 他简单洗漱清洁完出来,又在桌子上看见了袋装牛奶和压缩饼干、压缩牛肉干。 妖艳男住的房间和之前那间大屋子有很大的不同,那个充满了书架和书的房间没有独立的窗户,只有两个屋角开了通风孔,可以由通风孔感应到早晚天气的变化;而这间屋子虽然并不算大,房间里的家具布置也是简单冷硬风格,但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冰蓝色的窗帘,打开之后能够看到外面的风景。 不过窗户外面还有一条封闭走廊,走廊上的深色玻璃窗遮掩住了外面的情况。 柳应年喝完牛奶,吃了两块饼干,啃完几片牛肉干,差不多七八分饱就算解决了早餐问题。 他又试探的伸手去触摸结界,这一次竟然奇异的穿了过去。 他站到看不出材质的银灰色的门前,找不到门把手,只有门边上嵌在墙面的组合按钮,看上去是开门的关键。 柳应年伸手在上面捣鼓了半天也没按开大门,他没有门锁的密码,叫了一声“芝麻开门”,也毫无反应,门依然紧紧的闭着。 不过没关系,门走不通,就走窗户,从窗户出去也是一样的。 窗台并不算太高,柳应年拉开窗子,长腿一跨,就爬上了窗子,钻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左右都很长,尽头是弧线型的转角。 圆形的建筑? 柳应年头顶冒着好奇,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推开了走廊的玻璃窗。 感觉还是先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比较好,这里的一切都让柳应年感到不寻常,他从刚才起床到现在一直有听到奇怪的声响,一些他完全不熟悉的机械类的声响。 柳应年现在需要的就是谨慎、谨慎、再谨慎。 推拉型的玻璃窗,只要开锁,往旁边一堆就可以了。 玻璃窗推开了,一个冰凉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轻轻的说:“你就这么想死?” 柳应年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问:“这里是……” 他看到自己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不知道是多少层楼那么高,周围都是一片军用的墨绿色,很巨大的环型建筑,范围很广,中间有巨型的滑轮,各种清晰的机械声,入眼所极处下面每一层都有穿着迷彩服的军人,还有那些人手上的枪。 兵工厂! 柳应年咋舌,双手扒在窗台上往外瞪大眼睛。 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行走在宽阔海洋里的一叶小舟,又很像一只蚂蚁,一只站在巨人面前的蚂蚁。 在眼前这座如同古罗马竞技场一样,甚至比那更大更冷硬健全的建筑物面前,他就是一只渺小的蚂蚁! 他眼前景物一闪,一眨眼,他又被重新带回了身后的房间里,整个人被重重的摔在床上。 窗户自动关上,窗帘自动拉上,不用想也知道,妖艳男在周围应该重新布置了结界。 霜把柳应年扔在床上,转身进了浴室。 柳应年顾不得被摔的感觉全身骨头都要错位的疼痛,晕眩感一过去,立刻就跳下床,奔到浴室门口,拍着门叫道:“喂,至少告诉我这是哪里?我们不是你绑架来的吗?你们不是异能力者吗?为什么外面全是军人?” 柳应年觉得心发慌,比起异能者基地,外面更像是个军事堡垒! 浴室里水声哗哗,霜在洗澡。 柳应年只能等在门口,来回徘徊。 霜洗完澡出来,换了一身黑色的唐装,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染过水气的双眸一样冰凉。 “这里是佣兵城。”霜没有表情的看着他说:“我们本来就是军人。” 佣兵城? 柳应年一怔,觉得大脑好像有滴水滴了进去。 佣兵城——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老城的势力划分? ……老城势力一分为六……另两个能和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力就是杀手盟和佣兵城。 谁? 是谁的声音? 柳应年觉得头疼欲裂,是谁跟他提过佣兵城?为什么他想不起来?那人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断断续续的全都记不清楚?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在我们这里洗澡就要去公共澡堂? ……李翔华,你以为我是傻子?你他妈不认识林茂,你怎么知道他儿子今年四岁的?! ……不是仇怨的话,那就是他们单方面的针对。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 ……厌倦我了? ……是谁要害我? 好多声音!好多零散的画面!扑天盖地一样袭来! 柳应年抱着头,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想不清楚! 记不起来! 越是拼命去想脑袋就越疼的厉害! “好弱。”霜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青年,没有同情,也没有可怜,只有喃喃自语的评价。 这种弱到不堪一击的人,连流裳的灵力都抵抗不了,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毁了翔? 霜完全想不明白。 ☆、第五十九章 “……你也不用谢我……交易……只要你心里清楚就好……哥哥……最多半天……” 谁说话的声音一直往他耳朵里钻,冰凉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似曾听过。不过说的那些话他听的并不清楚,声音时有时无。 柳应年脑子里乱极,好像刚做了噩梦一样,疲累不堪,意识混沌中仿佛听见有人不断的叫他,一时听得是“年年”,一时听得是“爸爸”,一时听的是“应年”,三种叫法轮流换,扯的他连睡梦中都不得安生。 “……这种人你也喜欢……” “……越好的……喜欢的人越多……” 谁这么讨厌,一直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嗡的说个不停,吵死了! 柳应年听见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说话,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一直说一直说,让他无法专心睡觉,烦死了! 闭嘴! 快闭上嘴! 柳应年心中大怒,胡乱抓了个什么东西就往声音处砸了过去。 东西扔出去后,那些说话声果然如他所想的消失了,空气里突然安静的诡异。 柳应年翻了个身,唇角微勾,这才满意的继续睡觉。 离他睡的大床不远处,站着两个不同风格的青年。 一个冷静俊美,一个绝色妖艳。 霜冰凉的目光移到身侧那位接住飞来枕的同伴身上,静了片刻,又看向把整张床都罩起来结界,“你对他太好了,不像你。” 不就是床上那个人在梦里皱了下眉头,又发脾气扔了个枕头而已,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小动作,就特意的帮那个人张开了一道结界,把外界的声音隔离起来,这样的翔是霜不认识的。 翔的性子很冷漠无情,是除了御跟潋之外,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的人。 李翔华拿着枕头,也看着床上那人,淡淡的说:“因为他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霜问。 李翔华冷静的近乎冷酷的说:“他是我的。” 虽然这样说也许不太好听,但,柳应年是他的。 是他不择手段用尽心机宁愿从头欺骗到尾也要得到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最最重要的、宝物。 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他的恋人。 是他的! …… 柳应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里。 “想我没?”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柳应年缓缓转过头,进入眼帘的是个眉眼冷静,五官俊逸的年轻男人。 “李翔华?”他头脑还有些不清楚,眼睛在男人的脸上逡巡,一时有点分不清是真是幻,怔了怔,不敢置信的小声郁闷道:“我在做梦?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老?” 李翔华扬了扬眉:“老?你要我怎么老?你都还没老,我怎么会老?” “我怎么没老?我都已经五……”柳应年忽然一呆,又看了看李翔华,脸色忽地一变,试探的叫着:“翔华?” 李翔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怎么了?” 柳应年这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分清现实,他一把推开李翔华,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往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自己又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他回头看向李翔华,不冷不热的问:“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你把我从那里救出来了?” 李翔华盯着他的表情,平静的说:“没有。我们还在佣兵城。” “佣兵城?”柳应年回想起自己头痛晕过去之前,那个妖艳男有说过这里是佣兵城。他抬眼看向李翔华,眼神阴晴不定,轻声的问:“这里是军事基地?你是佣兵城的人?你是军人?” 李翔华伸手扣住他,把他拉回来,按在身上,搂住他,沉声问:“你在意吗?” 柳应年不答反问:“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 “这些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两人呼吸就在咫尺之间,说话时谁的眼睛都没离开对方。 李翔华忽然一个动作,反身把柳应年压在下面,按住他不甘挣扎的手脚,居高临下的抓着他,低声说:“我知道你觉得这些重要,可是这些在我眼里都不重要。” 柳应年瞪着他问:“那什么重要?” “你。”李翔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 柳应年不信:“重要到你要欺骗我一辈子?” 李翔华没说话,两个人一上一下的僵持着。 直到气氛变的越来越不对劲,柳应年才脸色一变,黑了又红,红了又青,后知后觉的重新挣扎起来。 “你快起来!你想干什么?放开!话还没说完,你,唔……”柳应年的声音全被锁进男人吻住的唇里,他用力推拒着,气势却越来越弱,“住手……嗯……别……停下……啊——”然后是一声低叫,断断续续的声音,半晌后恼怒的喘息:“李翔华……你不要脸……啊……” “你说对了,就对你不要脸。”李翔华沙哑的说,呼吸全都落在他的皮肤上,灼热的像要把他吞噬掉一样。 “……混蛋……”柳应年狼狈着,红着眼角瞪着在自己体内逞凶的人。 “混蛋你也喜欢……”李翔华又吻住了他,温柔又凶狠的和他撕咬在一起。 “放屁……谁喜欢你了……骗子……你他妈住……啊……” “说你是我的。”李翔华深深的望着他。 “放你妈……”柳应年颤抖着骂,无力的手脚缠在男人身上,下一刻被更加激烈肆意的动作惊的仰起头,呻吟不止,爽的差点要哭出来。 “说!”李翔华逼他。 “是你的,都他妈是你的!”柳应年蜷着脚趾,眼角闪出晶莹的泪滴。 等到一切平复下来,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山。 “柳应年,我爱你。” 李翔华捧起他的脸,温柔的吻在他的额头,眼睑,唇畔,依依不舍的轻轻亲吻着。 困倦中的柳应年只是本能回应着,“我也是。”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霜会照顾你,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 “办点事情。” “危险吗?” “不危险。” “李翔华。” “嗯?” “我还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 …… 柳应年再次醒来,人已经回到了霜的房间,全身上下清爽一新,还换了一套新衣服。 他记得这里是佣兵城,也记得跟李翔华的欢爱,但失去的那段记忆仍然没有想起来,不过这已经不影响他对现状的判断了。 佣兵城,记忆里一直是归于老城黑道势力的划分,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其实是军队,有这么庞大可怕的军势力量,那么佣兵城实际上应该隶属于国家,算是国家机器。 只是一直以佣兵城的面皮欺骗的世人。 这样一想,李翔华的欺骗也就有据可寻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骗子。 柳应年看着镜中满面红光的自己,悻悻的哼了哼。 年轻的身体果然讨厌,这才多久没有过那方面的纾解,不过是正常的发泄了一下而已,连皮肤都变得莹润有光泽起来,平凡的相貌看上去都清丽了许多。 有爱情滋润的人就是不一样吧。 柳应年恬着老脸想。 镜子中的年轻男人双颊绯红,眼睛晶亮,要不是这些天担惊受怕折磨的一直掉肉,瘦的只剩骨头的小身板儿放在那里作证,他还以为自己刚吃过十全大补丸! 但他眼神一闪,想到前世的事情,又有了新的疑问。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李翔华看起来并没有另结新欢的意思,还是很爱他啊?而且,那个林茂如果是李翔华的老相识,是他以前的战友的话,他们两个人要是有感情早就有了,怎么还能轮到他?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呢?是他搞错了什么吗? 柳应年沉思着。 年龄和阅历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会不同。 他前一世到死都被蒙在鼓里,所以一直没有想过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缘由,现在想想,大概是那时候年纪真的太小,他又太蠢,所以一直被李翔华牵着走,真真正正的从头骗到尾,而且他跟李翔华的段数差距太大,不要说拍马,开卫星恐怕都追不上。 超能力者和普通人…… “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超能力者,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情爱过后,李翔华等到他情绪缓和下来后问他的问题,其实很尖锐。 如果不是骗他,而是一开始就坦白的话…… 柳应年想到妖艳男展露出来的可怕力量,脸色一白,那种人太危险了,随时一根手指头就能灭了他。 以他的性格,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自己喜欢李翔华,也绝对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他只是个普通人,什么特殊能力也没有。 他也会害怕,也会恐惧,也会有异样的眼光,也会惜命的。 难道上一世,李翔华和林茂只是在演戏? 为什么? 那这一辈子呢? 已经知道了上一世不知道的秘密的自己,还会沦落到跟上一世相同的命运吗? 柳应年接了清水洒在脸上,洗完脸,用毛巾擦掉水渍,带着满腹的心事走出卫生间。 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站在房间里了。 “给你,吵死了。” 霜冷冷淡淡的说,手一扬,一样重物挟风朝他扑来。 ☆、第六十章 幸好柳应年出来的时候顺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霜那一下看似随手一丢毫无伤害,但原本就并不轻巧的重物加上加速度的惯性,那种力道就不是柳应年能笑着面对的了。 “砰”的一声,柳应年的后背撞在卫生间的门上发出一声巨响,他抱着怀中重物发出一声痛呼,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住身体的平衡,没有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柳应年疼的拧紧了眉毛,才受过伤的肋骨又受到撞击,疼得他脸都变形了。 也不知道对方扔给他的是什么? 柳应年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压下翻涌的气血,低头往怀里看去,一个四岁的漂亮小娃娃紧闭双目,没有知觉的跌在他身上。 “林枢?”柳应年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 怀里的小人儿正是一日多不见的林枢。 “林枢,林枢,”柳应年叫了小娃娃半天见他不应,顿了顿,改口叫他小名:“宝宝?宝宝,宝宝?” 小娃娃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怎么了?”柳应年吃力的扶着卫生间的门站稳,一脸忧色的看着怀里的小孩儿。 “那个医生说,是看不见你,哭了一整天,发了高烧。”霜也没隐瞒。 “高烧?”柳应年又一惊,连忙伸手往小孩儿额头上摸去,果然入手一片滚烫,再仔细看,小脸也红通通的一片,两颊全是未干的泪痕,骇然道:“怎么烧的这么厉害,连意识都烧没了?” “才三十九度,烧不死人。”霜冷冷的说,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他是我弄晕的。你看不出来吗?” “……”柳应年愕然过后,脸上升起怒意:“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他才四岁!” 霜也不辩解,而是手上一动,柳应年还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做出什么会伤害到小孩儿的事情,忽然怀里的小娃娃挣扎起来,他一个恍神,差点没抱住把人扔在地上。 小娃娃一睁开眼睛,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等看清,手脚齐上,一起往柳应年身上招呼,边哭边叫着:“爸爸!爸爸!还我爸爸!呜呜,叔叔!我要叔叔!叔叔呢!坏蛋!你是坏人!还我爸爸!还我叔叔!呜啊,爸爸!我要爸爸!” 柳应年立刻尴尬的看着霜。 霜面无表情的问:“他这样在你面前哭一天,你受得了?” “……他只是认生厉害。”柳应年讪讪的说。 林枢的哭功他比谁都了解有多厉害,刚才他只是太过关心,忘了这一点,唔,他承认霜的做法虽然暴力了点,但也无可厚非。 霜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对小孩子有耐心的人啊。 好在霜也没有计较的意思,只是冷冷的吩咐说:“医生打过针了,这是药。叫他不要哭,招来其他人,我不能同时保住两个人。” 一个小药袋飞落进柳应年身边,他脸色白了白,伸手接住。 这种隔空送物的本事霜做起来好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竟是稀松至极的事情,但对柳应年来说,却是只存在于魔术和小说电视里的镜头,让他再一次强烈的意识到他跟异能力者之间的不同。 李翔华也会这些吗? 他不能想像。 “十分钟,让他闭嘴。”霜说完,就冷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开了电脑,看样子是要做什么正事。 柳应年偷偷松了一口气,看着怀里的脸红脖子粗的小娃娃苦笑,手却温柔的把对方抱在怀里。 “乖,不哭了,看看叔叔是谁?”他温言软语的哄着小孩儿,“林枢乖,你不是想见叔叔吗?叔叔就在这儿,林枢不哭了好吗?” 小娃娃一开始只顾着自己哭,待柳应年讲了一堆话后,他才好像听见了柳应年的声音,小娃娃疑惑了下,哭声一止,红通通的兔子眼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半信半疑的问:“叔叔?” “嗯,是叔叔。”柳应年帮他抹掉眼角的眼泪。 “叔叔?”小孩儿又确认般的问了一遍。 柳应年又“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小孩儿瞅着他,眼睛闪闪,猛地抬起小手,“啪”一个小巴掌打在柳应年的脸上,一道小小的五指印赫然浮现。 声音清晰的连霜都回头看了一眼。 柳应年却不觉得,仿佛习惯了一样,把小孩儿又抱紧了一点,语气不凶反柔道:“是叔叔不好,没有和你打招呼就离开了,害怕了?” 小娃娃“哇啊”一声又哭了起来,小手打在他身上道:“叔叔坏!叔叔不在,我好害怕!” 看着又呜呜哇哇大哭的小人儿,柳应年只得不停跟他解释说:“叔叔不是故意的,叔叔没有丢下你,你看,这不是见到叔叔了吗?别哭了,再哭叔叔说不定又要不见了,那你就再也找不到叔叔了。” 对小孩儿,他太有心得了,不能凶,只能哄。 小娃娃哭声渐小,抽噎着问:“那你还会不见吗?” “不知道啊,但林枢不哭,叔叔就会尽量留在林枢身边,陪着林枢,好不好?” 小娃娃这才破啼为笑,大喜叫道:“好!” 但他哭的时间太长了,原本清亮绵软的童声变的沙沙哑哑,而且还打了个嗝。 柳应年连忙一手抱着他,一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我们不哭了,哭这么长时间,林枢也累了吧?” “嗯。”林枢又抽了几声,哭声渐止。 柳应年就抱着他,轻轻的拍抚,轻轻的哄着。 “叔叔。”林枢情绪转好,哭成小花猫的脸瞅着柳应年笑,突然出其不意的在柳应年的脸上亲了一下,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软软的说:“叔叔,我好想你。” 柳应年只觉得脸上一软,就被唾沫染了一片。 心也软成了一片。 “……乖,叔叔也想你。” “叔叔,这个给你吃,巧克力。”小娃娃从兜里掏出一颗小巧的巧克力糖,剥开糖纸,放在他嘴里。“甜吗?” “……甜。” “我还有好多,都给叔叔留着,叔叔别丢下我,我害怕。”小娃娃搂紧他的脖子,亲昵的蹭着他不松手。 柳应年即使知道这些话只是小孩儿温情的小手段,也忍不住一时心中激荡,眼眶微热。 他继续轻抚着小孩的后背,放柔了声音说:“不是还有裴叔叔吗?” 小孩儿盯着他摇了摇头,“不要裴叔叔,就要叔叔。” “裴叔叔也是好人,你这样会让裴叔叔伤心的,知道吗?” “可是我跟叔叔亲啊。”小娃娃说的理所当然。 “……嗯。”柳应年竟然无法对这句话进行反驳。 大概是看出柳应年脸色不对,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小娃娃眼神一闪,摸了摸额头,带着委屈的小声说:“叔叔,头疼,好热啊,身上也好疼。” 柳应年这才暗骂自己一声,跟小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这小子从小就对别人冷淡,不把别人当人看,心眼儿又多又狡猾,他又不是都不知道? 再说这孩子现在也是真的生病,还发着高烧呢,他总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不闻不问啊。 “头疼头热就是生病了,要吃药,知道吗?”柳应年哄着他安抚说:“叔叔带你去吃药,然后咱们睡觉,好好睡一觉,病就会快快的好起来,林枢就不会疼了,好吗?” 林枢抱着他点点头。 霜却禁止林枢睡他的床,冷冷不客气的说:“你以为我的床谁都能睡?去打地铺。” 昨晚是非常情况,霜已经破例一次,本来就没打算今天继续让柳应年睡床。 柳应年只得去柜子里翻出几床被子,在地上铺好,又带林枢去洗了脸,帮他倒了水,喂他吃完药,看着他睡在地铺上,一直哄着他入睡,才算把这小祖宗给伺候完。 不过当天夜里林枢的病就起了反扑,温度一下烧上去了。 柳应年也和林枢一起打地铺,半夜摸到林枢额头上的温度吓人,身体也烫的不行,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开灯,甚至不怕死的去叫醒了霜。 他现在已经知道妖艳男的名字叫霜,还是李翔华告诉他的。 “林枢好像不对,烧的越来越厉害了,求你了,去把裴医生叫过来给他看看吧?”柳应年央求道。 “他又不是你生的,操那么多心,烧不死的。”霜声音没有感情色彩的说着,但却还是把裴鹤龄带了过来。 “咦?”裴鹤龄被虚空抓了过来,等头晕脑涨感一过,刚往地上瞧去就发出了惊讶之声。 柳应年和霜闻声同时往小孩儿身上看过去。 只见小娃娃身体周围浮起一层奇异的红色光芒,像一层护体神光,把小娃娃包围了起来。 “异能力者。”从霜冰凉的嘴里吐出了四个让柳应年闻声色变的字。 睡在地铺上、全身烧得通红一片的小娃娃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迷迷糊糊中嘴里不时低低的叫着:“爸爸……我疼……好疼……爸爸……爸爸……” ☆、第六十一章 一个星期后。 老城中心医院门口,一辆世界级限量版银跑吸引了过往人群的眼球。 “我保证,绝对不会趁机逃跑!” 坐在副驾座上的轻年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怀里抱着一个紧闭双眼、小脸通红的孩子,一脸恳求之色,再三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保证。 驾驶座上的男人同样年轻,面容罕见的美丽,妖艳的不同寻常,闻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盯着他,终于点了头。 “两个小时。” “嗯,我两个小时内一定回来!” 柳应年又保证了一句,在得到霜的点头后,终于放心的抱着林枢下了车,进了医院。 林枢这次的高烧来得凶猛异常,时时反复,裴鹤龄身上带的药有限,眼看着过了一个星期都不见好转,柳应年再也沉不住气,在裴鹤龄的建议下,鼓起勇气去跟霜谈判,提出要带林枢去医院的要求。 霜本来觉得这种程度的高烧只要过几天就能好,但时间一长,也知道有问题,加上林枢的特异体质,又有柳应年见到他就缠个不停,最后终于同意了送他们去医院。 林枢身上的异能现象已经消失了,为防万一,霜在他身上下了一层念力的禁锢,这样就不会有医生在给他看病的时候发现什么异样。 柳应年在医院里忙了半天,排队挂号,排队看诊,排队挂点滴,等到亲眼看见林枢躺在病床上打完一瓶点滴,两个小时已经快到了。 他连忙跑出去,寻到那辆招摇的银跑,敲开车窗,解释顺带请求的说:“医院的人太多了,林枢今天还要再挂一瓶点滴,拜托你,再多等一个小时可以吗?” 霜身上带着笔记本电脑,车里装着无线网络,脖子上挂着耳机,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像在看废物,“这点小事也要这么长时间。” 但出乎柳应年意料的是,霜这次竟然意外的好说话。 等到五十分钟之后,柳应年抱着林枢从医院出来,回到车上,关上车门,认真的向霜道过谢后,小心的看着霜的脸色说:“医生说拖的时间太长了,恐怕短时间好不了,所以先开了四天份的药……” 言下之意就是最少接下来的三天都要来医院。 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在他也没说什么,直接收了东西,发动车子,调头开了就走。 柳应年连忙系上安全带。 半个小时后,车子飞速驶进了一座豪华别墅。 “这里是哪儿?”柳应年见霜下了车,也只得跟着下车,抱着林枢追了上去问。 霜一路进了大门,上了二楼,在二楼主卧的窗台前,打开了窗户,同时在屋子里拿出一只超远程军用望远镜,在窗边架好。 “今天在这里睡,明天开始,去那里。”霜指着窗外某个方向。 “哪里?”柳应年一愣,顺着霜指的方向上去,远远的看见一片绿茵场,还有教学楼,操场,国旗,他讶然道:“学校?” 霜只是点了下头,仍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可是,裴医生还在佣兵城里,他……”柳应年看见霜冷眼看过来,立刻收了话,改成问:“他也一起过来吗?” 如他所料的,霜也没有回答。 不过住别墅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不用跟霜挤在一个房间。 柳应年和林枢住在霜隔壁的一间房,布置的同样精美雅致,一应日常用品,也一样俱全。 林枢中间醒了两回,迷迷糊糊的,柳应年喂了他两次水,又让他睡了。 这几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到晚饭时候,柳应年肚子有点饿,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准备的东西也很齐全,新鲜时蔬水果,还有肉,冰箱里也装满了东的,吃的,喝的,大略看过去,也足够三五天的份量。 这些东西也太多了,而且一看就是事先准备好的,难道霜打算在这里长住? 柳应年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挑了几样米菜,开始弄晚饭。 他没打算叫外卖,一来不知道霜会不会同意,霜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柳应年是什么人,活那么长时间,最起码的眼色还是有的,看霜那样子似乎有什么任务在身,叫外卖也许不太安全;二来林枢正大病在身,外面买的东西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总是不如自己做的来的干净放心、还有营养。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柳应年在门外等了会儿,才转开门进去。 霜坐在窗台上,听见他进来,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我做了晚饭。” 柳应年把端进来的托盘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然他平常也没看到过霜在他面前吃饭,也不知道像他们好种有异能力的军人都吃些什么,但是有李翔华做例子,这类普通的家常粥食小菜,应该也是能吃的。 霜回过头,跳进屋子,站在窗边问:“你想知道什么?” 柳应年谨慎的说:“你能告诉我,翔华到底是去做什么事吗?” 霜沉默着没有回答。 柳应年说:“都已经一个星期了,不管他做什么,就算我知道了,也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霜冷眼看着他:“你不是打电话给他了吗?” 柳应年一惊,抬头看他。 他在医院里给李翔华打过电话,但是电话提示是对方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这种事霜怎么会知道? 霜看他的表情既不热也不冷,但就这样,也让他心里发寒。 “阳奉阴违,如果你是我的手下,我早就灭了你。”霜目光冰凉的说。 不能逃走。 不能跟任何人联系。 不管什么事情,绝对的服从。 这是霜答应带他和林枢去医院看病的三个条件。 柳应年犯了霜的忌讳。 霜走上前,一把掐住柳应年的脖子,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说:“要不是翔对我还有用,我答应过他不杀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套问我的话?” “对不起,是我错了。”柳应年仰着头,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我……我只是担心他……” “No Excuse.” 霜冷冷的说完,然后一挥手,柳应年再次飞撞到了墙上。 人他不能杀,但该给的教训,一点也不能少。 …… 神英高中,前身是天英私塾,再往前是天白书院,它是老城存在时间最久远的私立贵族学校,至今存在已经有四百年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柳应年换上霜扔给他的一套名牌西装,就跟着霜一起进了神英高中。 “这个戴好。”霜下车前又递给他一样东西。 “这个胸牌是?”柳应年看着上面的假名字,“刘应”,不由怔怔的看向霜。 别的不解释,至少这个也要解释一下吧! “我这次的任务,我们暂时要在这里当实习老师。”霜说着,也挂上了胸牌。 柳应年看过去,上面写着“沐霜”。 “实习老师?”柳应年傻眼了。 “嗯。”霜没再说,就下了车。 柳应年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下了车,追上去,一把抓住霜,小声的说:“等一下!我连大学都没上过,念的是夜校,让我当实习老师,我不会啊!” ☆、第六十二章 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 清晨,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悦耳的鸟叫,在微风吹抚下,新的一天开始了。 “……好了,介绍就到这里,这学期开始,这两位沐老师和刘老师以后就是我们班的实习老师了!大家要跟新老师好好相处!” 简短介绍完霜和柳应年,身材魁梧的中年男老师像是松了口气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姓郭的班主任给柳应年的感觉更像是落荒而逃。 他心中一动,扭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霜,正要悄悄的问什么,忽然听见下面的学生中间传来骚动。 “沐老师,”一个女生大声问道:“你今年多大啊?有没有女朋友?我能追你吗?” 柳应年还没来得及惊讶,又听一连串的问话跟着出来。 “沐老师,你有什么爱好?” “沐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沐老师,你平常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最讨厌什么?” “……” 班上一共三十个学生,男女对半开,十五个男生,十五个女生。 这时叽叽喳喳,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把目光放在了霜身上,可见霜美丽的外形引起了她们极大的注意力和兴趣。 柳应年听着这些女生大胆的叫人咋舌的话,一边暗叹时风日下,一边暗自幸庆,幸好有霜这个超极耀眼的挡箭牌,让他沦落为陪衬人的角色,不用被那些女生问那么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那些问题有的霜回答了,但大多数都被无视了。 柳应年低头看了下手表,那个郭老师说这一节课都留给他们,让他们和学生相互接触一下,了解一下,培养培养感情。 现在才过了五分钟。 “刘老师!”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柳应年。 但柳应年还完全没有进入他的新身份,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霜注视过来,柳应年才想起来自己刚出炉半个小时不到的新身份。 “啊?”他一愣,迟钝了一下后抬起头。 “刘老师今年多大了?”台下有个男生问。 “……五,二、二十五。”柳应年不安的看了下霜。 霜艳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也没有平时那种完全不近生人的气息,似乎是为了这次的任务,多了些平易近人的感觉,至少不会让人感到无礼和不舒服了。 “老师有男朋友吗?”另一个男生问。 “嗯?”柳应年顿时吃惊的看了过去。 问话的是一个剪着短发很阳光的大男生,五官长得都很帅气。 “老师是处男吗?”又一个男生问。 这一次问话的是个眉清目秀,栗色半长短发的男生。 “!”柳应年已经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老师喜欢师生恋吗?” “喜欢什么牌子的内裤?” “一周做几次?” “有过#%¥&%*&*#@#……” 柳应年完全变成了化石,他终于有些明白那位班主任为什么连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的感觉了。 …… “现在的孩子真是可怕……” 午休的时候,柳应年在学校里找了处清静的地方,一个人单独坐在那里,边啃面包边喝矿泉水。 在请示过霜,得到批准后用霜的手机给医院的看护打了个电话,知道林枢还是昏昏迷迷没有什么好转,但是也没有再加重病情,便仔细交代了几句,然后忧心忡忡的挂电话,把手机还给了霜。 他身上也有手机,但是现在里面是个新的号码,只被允许跟霜一个人联系。 这个学校的大概情况,也让他用一上午的时间,在办公室的一群老师嘴里得到了基本的了解。 神英高中归属于老城四家中秋家的势力范围,但同时也有其他三家的注资和资助,因此学校里最大的势力依然是这四大家族旗下的子弟,这所学校每年只收一百五十名学生,基中五十个名额都是各大权势财阀的子弟和亲戚,五十个名额是留给学校教职工的子弟,剩下五十个是特招生名额。所以,能进入这所学校,本身就是一种势力和实力的证明。 而每一届的学生都划分成五个班,每个班有三十个人。 这五个班中前四个班分别以肖林褚秋四家中宗家的子弟为主,剩下的一个班则各由四家分支的一名子弟和其他财权势的继承人混合在一个班级,可以说是大杂烩,鱼龙混杂。 总结一下,简单的说,作为一所历时弥久的私立贵族学校,神英高中与其说是一所高中学府,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老城权势交际圈。 “你以为他们真的需要上课吗?别开玩笑了!这些学生哪个家族不是请的一堆族学和家教,该学的知识他们早就学过了,随便一个抓出去都能比大学生还要厉害!他们来这里,学习不过是表面功夫,积攒人脉和锻炼交际手腕才是他们真正的功课!你们这些新来的实习老师可千万不能得罪这些学生,无论得罪了哪一个,你们都承受不起!” 想到办公室里那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数学老师的友善提醒和警告,柳应年心中不由暗自叹气。 他还是不知道霜来这里是执行什么任务,但是能请得动佣兵城天团的团长,光是这笔佣金就是一个大手笔!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个任务一定不是什么好任务! 柳应年独自吃完午饭,看着绿茵场上那些年轻的身影,闻着身边草木新鲜的空气,迅速给自己定好了在这里的行事方针。 低调,低调,再低调! 绝不能引人注目! …… “慢吞吞的干什么?走快点!” 柳应年快走到教学楼前,就听见有人呵斥的声音,抬头一看,三四个男生正一脸嘲讽的推搡一名瘦弱的男生,把他从教学楼里往外推,也不管那个学生站不站得住,直接一把推下十来层石阶。 瘦弱的男生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一双纯白色的名牌运动鞋停在瘦弱男生的面前,鞋的主人居高临下的冷嘲着:“秋时,我看你到现在还没认清你自己是谁?” 说完,抬起一脚,把本来就倒在地上的瘦弱男生给踢飞了出去,然后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册,几下撕了个粉碎。 那几个少年和柳应年擦肩而过的时候,为首的高个男生有意无意的看了柳应年一眼。 柳应年面色平静的等着他们走过去,什么话也没说,淡淡的看了看那个瘦弱男生,调头进了教学楼。 不过才进去,就被一只莫名出现的手一抓,熟悉的晕眩感往脑门一冲,再一眨眼,他就被人拉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 柳应年煞白了脸,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霜咳了两声。 “看。”霜就说了一个字,递给他一本装订好的十六开册子。 只有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打满了字。 柳应年接过来,一页一页翻开,一目十行,一会儿就看完了。 “午夜怪谈?”他看完后合上册子,抬眼看霜,面色古怪的说:“你喜欢这种故事?” “仔细看。”霜淡淡的说。 “哦。”柳应年只好又重头到尾看了一遍。 预备铃响,柳应年把看完的册子还给了霜。 “刚才,你为什么没有出手?”霜问。 “有什么好出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柳应年意外冷静的说了这样残酷的话。 他也是大家族出身,对这间学校的这种生存方式一点也不陌生。 连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的人都摆不平处理不好的人,就算以后到了社会上,又能为家族做什么事呢? 没有用的人,还是趁早在学校里就刷下去。 这,就是大家族一贯的做法。 “如果有一天,人类被别的生物打败了,你会怎么认为?”霜突然问了个长句子。 “愿赌服输。”柳应年以为他是看了怪谈小说有感,想了想,无所谓的回答。 霜却抬起眼,问他:“如果是翔呢?” 柳应年一怔,神色突然一变,惊骇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 这个随便问问却困扰了柳应年一下午,以至于班上的同学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什么?” “我们中午就商量好了,下午放学后在教室里给沐老师和刘老师办一个欢迎会,两位老师一定要参加啊!” 说话的那个男生笑眯眯的,看起来完全无害的样子。 ☆、第六十三章 “……每到逢魔时刻,异界和人界相通的大门打开,那些妖灵和恶鬼就会出现。人类的肉眼无法看到它们,就是和它们迎面擦肩也毫无感觉。这些妖灵恶鬼最喜欢徘徊在学校里面,吸取那些少男少女的魂魄,吞噬他们的生魂。一开始,还只是偶尔出现几只,渐渐的,越来越多,失踪的学生也越来越多,校方终于发觉这件事情变得严重起来……校方请来了法力强大的灵能力者,封印了那些妖灵恶鬼……那名男生因为平时受尽欺负,被妖灵趁机蒙蔽了心智,一时恶向胆边生,伸手撕开了那道封印!” 黄昏,放学后,教学楼四楼唯一的班级,高三(五)班里,全班同学一个不少的都留了下来,竟然真的要给霜和柳应年开欢迎会。 柳应年瞥见霜对欢迎会没有拒绝的意思,即使明知道这个欢迎会可能有问题,还是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果然,欢迎会刚开始还算正常,班级里的课桌椅全部以圆形摆开,留出了中间的空地,那些身份各自不同的男生女生轮流上去表演了各自的拿手节目,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朗诵的,有练拳的,有说相声的,有演小品的,还有吹笛子,弹钢琴的…… 柳应年看了都不得不自叹沧桑,这些孩子年轻的气息大大刺激了他已经年过知天命的灵魂。 日新月异,新旧更替,岁月无情,人不服老不行。 但也看的饶有兴趣。 他向来是个懂得享乐的人,有赏心悦目的美少年美少女们养眼,光是看着他们,感染到那种青春活力,仿佛自己的心也能年轻了不少。 不过很快这种表演和观赏的角色就调换了过来。 “沐老师和刘老师已经看过我们的表演了,下面该轮到你们表演了!老师们总不能光看我们的表演,占我们的便宜吧?” 说话的仍是那个笑眯眯的男生,他也是欢迎会的主持人。 柳应年看着霜。 这才是这些学生的目的吧,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想看他们出丑。 可是霜这样的人,怎么会出丑呢? 这些学生想的也太简单了。 “展示什么才艺都行?”霜问。 “当然不是,”笑眯眯的男生眼睛一转,口齿清晰的说:“老师怎么能跟学生一样呢?这样吧,我们也不做什么要求了,只要两位老师每人表演一个我们没有表演过的节目,就算过关!” “要是不表演呢?”柳应年插嘴问。 什么叫不做什么要求?他们刚才几乎把所有能够拿来表演的才艺都表演完了,还叫他们表演什么? 男生又是嘻嘻一笑,“不表演,那就是选择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柳应年又问。 男生眼中狡黠目光一闪,“围着桌子外圈爬一圈,并且要学狗叫。或者是,替我们每个人做一件事情。” “……”柳应年脸黑了。 这样的要求已经不是恶作剧的性质了,而是明显要给他们下马威! 他往四周扫了一圈。 三十个学生的表情现在已经变得很微妙了,有漠然的,有冷哂的,有等着看好戏的,有懒懒无视的,也有心不在焉的…… 为首的四个男生,更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意味深长。 老城四家分家的人虽然在各方面无法跟宗家的人相提并论,而且血缘关系也隔的越来越远,尤其是肖家,肖家纯血统的宗家继承人历来是一脉相承,分家的人完全插不进手,不过也因为子嗣单薄,所以在神英高中每一年分班掌权的名额,基本上都是从分家挑选出最出色的人来替补;其他三家虽然偶尔有分家人掌控大权的情况出现,比如褚家,二十年后褚家下一代掌权人就是分家的大少爷褚乔。但这种情况,毕竟还是少数。 不过几百年下来,四家分家早已枝繁叶大,子弟众多,所以竞争也格外激烈,而且代代都能挑选出非常优秀的人才。 柳应年早上拿到班级名薄的时候,刚打开一看其实就倒抽了一口冷气,上面三十个人的名字,基本上他都有所耳闻,在未来,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全是各行各业里数得着的名流名人。 而这一届,从四家分家挑选出来的人,肖家分家的肖宗,林家分家的林寒,褚家分家的褚晃,秋家分家的秋玄…… 柳应年目光一一掠过这四个大男生的脸。 这四个人的名字柳应年当年就听说过,甚至和其中两个人还有过合作,不过过程不是那么愉快。也因为这样,当年他差一点就卷进了四家明面上的商界斗争中。 要说狠角色,在老城他们算不上什么,但在商界,这四个人未来的成就却没有一个在他之下。 霜和柳应年自然不会选择接受惩罚。 “只要表演和你们不一样的才艺就行了吧?”霜平静的问。 “是的。”笑眯眯的男生叫张华召,三十年后是老城政界的秘书长。 霜和柳应年咬着耳朵说了句话。 柳应年微微惊讶的睁大眼睛。 “那我先来吧。”霜起身先走到了中间。 他和柳应年穿着同样的银蓝色西装,里面穿着冰蓝色的衬衫,长发束在身后,戴了一副装饰用的平光眼镜,左边耳朵扣了一枚冰蓝色的菱形耳坠,看起来十分时尚有品位。 霜表演的节目有点吓人。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从空气中消失,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出现在教室窗户外面,然后回身冲他们看了一眼,就在女生的惊呼声中向下翻,跳了下去。 所有的女生和一部分男生都离开了座位奔到窗边,往下看霜有没有被摔死。 霜却安然无恙的重新出现在教室中间。 “我过关了吧?”霜看向已经笑不出来的张华召。 张华召只能愣愣的点头。 霜表演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了柳应年。 柳应年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坐好后,暗中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一脸和气的笑着说:“沐老师的节目太精彩了,我不能跟沐老师比,就讲个鬼故事吧。” 大概是霜刚才那种脱离了地心引力的表演太过震撼,震慑了所有人,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反对柳应年的话。 讲故事,其实也算一种表演。 为了营造鬼故事的气氛,班上的学生把窗帘全都拉上了,还关了灯,让柳应年坐在教室中间,其他人把桌子都紧紧的围在他周围。 只有柳应年的桌子上点了蜡烛。 柳应年讲的就是霜今天在天台给他看过的那些午夜怪谈上的故事。 他的声音清清朗朗,温雅而沉着,松紧有度,所有人不知不觉的被引到了故事里。当他讲到故事中的男生撕开了封印时,几个女生发出了低呼。 “……男生拉着女生拼命的往楼下跑,快跑到一楼的时候却看见好几个妖灵从一楼往上飘了上来,他只好拉着女生往同一层的另一个方向飞快的跑过去,躲进了一间教室里。‘你要躲好,千万不要说话!它们能闻到人的呼吸声,就会找过来吃掉我们的魂魄!’男生紧张的回头叮嘱女生,女生拉着男生的手,‘吃掉魂魄?是像这样吗?’女生说着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大嘴一张,一口吞下了男生的魂魄。” ☆、第六十四章 教室中间,一根燃烧了半截的长蜡烛仍然不熄的亮着,烛火一闪一闪,跳耀着散发出淡淡的橘光,不时发出劈啪的轻炸声。 四周一片寂静之声。 柳应年那张只有中等程度清秀的脸,在烛光下,蓦然多了股凌厉和肃穆的威仪,连霜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过了好一会儿,其他的学生在一股压抑之感后,不知是哪一个开了头,压低声音引出了话题。 “你们说,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点熟悉。” “啊,这个故事听起来和我们学校最近发生的事好像有点像。” “讨厌,你别这样说,我会害怕!” “最近学校里确实发生了好几起学生失踪的事情。” “那也不能确定这个故事是真的,故事毕竟是故事,那么灵异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真的发生?” “不是说还有几个人在学校里无缘无故的昏迷过去,到现在还没恢复意识吗?” “而且都是在傍晚的时候出的事。” “逢魔时刻不就是黄昏吗?” “现在已经黄昏了,怎么办,我不敢出去了。” 每个学生脸上的颜色都不太好看,女生的脸色全都煞白,男生也好不到哪里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竟像是都被柳应年讲的午夜怪谈给吓住了。 靠在另一侧窗边,四个站在一起的男生,脸色全都阴晴不定。 “你们怎么说?”褚晃问。 “听起来像真的。”林寒下了判断。 “学校一直瞒着我们,这件事恐怕连宗家的那几个人都不知道,毕竟事关重大,容易引起恐慌。不过,叔伯辈的人应该都知道。”秋玄若有所思的说。 “这两个人有古怪。”肖宗盯着中间的霜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在柳应年的身上。 “古怪?”其他三人都看向了肖宗。 “姓沐的刚才露的那一手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虽然我看不出来,但绝对不是魔术和障眼法之类的假相。”肖宗缓缓的说,“至于那个刘应,很明显,他是故意讲这个故事给我们听的。” “确实,代入性太明显了。”林寒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校方应该不想让我们这些学生知道真相,而且据我所知,学校还把这件事情强压了下来。”秋玄沉吟。 “想知道为什么?那还不简单。好戏下面才正式登场。”褚晃一扬眉,忽然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意有所指的说。 他们四个人远离其他人,低声细语的交谈,谁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柳应年也听不见。 可是他听得到那些围坐在他四周的学生的对话,心中不由一沉,听的越多越是心惊,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霜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事情的了。 想到霜把他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柳应年的脸色怎么也好看不了。 “啪”一声轻响,教室的灯重新被打开了。 霜冲着所有看向他的人,淡淡的说:“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没什么可害怕的。” 霜的声音清清冷冷冰冰凉凉的,一点也不慌张,很沉静的样子,在这种时候反而格外有说服力,令人意外的安心。 教室里的那些学生这才慢慢的活络了过来。 “是啊,只是个故事。” “只是巧合啦,不可能是讲我们学校的事。” “对啊,传也传不了这么快。” “我们不要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了。” 负责主持欢迎会的张华召更是重露笑眯眯的表情,再度热情起来,拍了拍手说:“好了,虽然刘老师的鬼故事讲的一点也不可怕,但也勉强算过关了!接下来,就到了我们今天欢迎会的重头戏!大家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吧!” 立刻有人跟着大呼小叫起来,所有男生女生都往桌肚里一摸,纷纷掏出了手里的东西。 “这是……”柳应年迟疑的说。 他面前原来点着的蜡烛被人拿了下去,几个学生手脚勤快的重新拼了几张桌子在教室中间。 “无酒不成宴,既然是欢迎会,怎么能少了酒呢?”张华召笑眯眯的大声说:“下面就请两位老师品尝一下我们带来的这些美酒,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宜!” 柳应年一看见那些七七八八五花八门摆出来的各种酒,就知道不妙了,连忙推脱道:“这怎么能行?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而且学校里也不能喝酒!” 张华召笑着说:“这个刘老师说的可就不对了。老师们既然来我们这里实习,应该也知道我们神英是什么样的学校吧?我们这些人代表的是什么,老师心里应该也一清二楚。我们跟其他的学校可不一样,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缩小型社会交际网。入乡随俗,每个新来的老师,都要接受这一关酒的考验哦。” 柳应年闻言,顿时瞪着那些酒,表情变幻莫测。 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也一样盯着那些酒。 “当然,要是不喝也行。”张华召又眯着眼睛笑了笑。 “真的吗?”柳应年刚要松一口气,想起什么,又抬起头,警惕的看着男生。 有了先前之鉴,想也知道,不喝这些酒,付出的代价一定也很大。 张华召看到他这样,果然一笑说:“条件跟刚才一样。老师如果选择不喝的话,要么学狗叫,围着桌子外圈爬一圈,要么替我们每个人做一件事情。” 柳应年真的很想掀桌子了。 大概是看出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男生又笑着说了一句:“其实这些条件已经很低了,老师早一年来,要选择的可是给我们每个人使唤三天,或者绕中心广场裸奔十圈哦。” “!”柳应年一脸震惊。 笑眯眯的男生这时低下头,凑近他跟前,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老师真以为给我们当老师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柳应年盯着他,男生却笑容不改。 “好吧,那我选择喝酒。”知道多说无益,柳应年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沐老师呢?”男生又问。 “喝酒。”霜的选择跟柳应年一样。 “看来两位老师都是聪明人,那就开始吧。”张华召说:“规则是这里的二十六种酒,每人每样都要喝一杯,而且要叫出这些酒的名字,只能一个人说名字,哪种叫不出名字来,就两个人一起罚喝三杯。最后,两位老师还要喝完他们四人调的四杯鸡尾酒。全都喝下,就算过关。” 张华召所说的四人自然是肖宗,林寒,褚晃和秋玄。 他们四个人才是这个班级的掌权者。 柳应年跟霜没有再多话,两个人分别站在摆成长条型的桌子两边。 霜瞥了柳应年一眼,问:“谁先来?” 柳应年叹了一声,安静的说:“我来吧。” 那边的肖宗四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在他们看来,新来的两个实习老师中,明显是姓沐的那个看上去更厉害一点,而姓刘的刚才表现出一副不想沾酒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酒量很好的人。 谁都以为柳应年会让霜先上,结果他却选择了自己先上,这怎么不让他们意外呢? “或许……”林寒犹豫的开口。 “嗯?”褚晃看向他。 “我们看走眼了。”肖宗下了结论。 “……”秋玄没说话,一直看着教室中间。 摆出来的长条型桌子上,一字长蛇排放的各种酒占据中间地位,两侧各有一杯已经倒好的晶莹透明的液体。 整间教室里已经弥漫了浓浓的酒香。 “好奢侈啊。连茅台和PETRUS都摆出来了,这些学生也太大手笔了。”柳应年一边看着一边暗相,脸上却一直不动声色。 基本上红白黄三类中最顶尖的酒都到齐了。 “而且这个下马威也太狠了。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我们今天醉死在这里,想要看我们出丑啊。”柳应年看的心中暗暗叹气。 光酒量好也不行啊,也就是他,做了一辈子生意,和各种人打交道,什么样的酒都喝过了,才敢说能叫出这里所有酒的名字。 换一个人,要过这一关,都不知道要喝多少杯罚酒下去! “开始吧。”张华召说。 柳应年淡淡的点头,伸手端起第一杯酒。 在清楚了这些学生的想法,知道如果不给他们看看真本事,根本不可能让他们乖乖的认同,而霜因为先前的诡异表演,已经得到了认可,柳应年这一回别无选择,只能靠实力说话了。 那些学生开始的时候还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很快的,就换成了惊愕和讶然,眼神全都闪烁了起来。 柳应年每喝完一杯酒,就清楚的叫出了这种酒的名字,然后平静的走向下一杯,再喝,再说名字。 一杯,两杯还行,也不稀奇,就算跳着念出来,中间有一两个漏掉不认识的,这些学生也不至于这么震惊。 可是柳应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好像认识每一种酒,甚至连里面每一种红酒的年份都叫的出来,没有一个错误,虽然速度不快,但一路很顺畅的从头喝到尾,脸上也只是微微起了点红晕。 全班三十个学生看柳应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柳应年这个完美的开头,霜更是一路轻松的只要喝酒就行了。 “刘老师,真人不露相。”肖宗眯着眼睛,端起调好的鸡尾酒递给柳应年。 柳应年接过来,声音寻常的说:“过奖了,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特长,平时就喜欢这些杯中物,喝的多点罢了。” 说完,轻轻笑了笑,把肖宗的鸡尾酒喝了下去。 他把四人专调的鸡尾酒喝完后,霜也各种喝了一杯。 看着两个人喝了这么多不同种类的酒和混合调制的鸡尾酒,仍然一个人都没有大醉的样子,肖宗才黑着脸说:“给两位老师让开路,让他们走。” 柳应年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闯过去了,正要说谢谢,然后赶紧离开,就听见霜冷冷的开口道:“谁都不许走。” 霜的声音不大,但是冰冰凉凉的,每个人听到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肖宗一怔,不由大怒,“你说什么?” 林寒三人也一齐敌视的看着霜。 其他人都愣住了。 柳应年却暗叫了声倒霉,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十五章 “走不了了。”霜没有解释太多,但转过身后的表情明显比原来冰凉了不止一点点,他又恢复了柳应年一开始见到的那个霜。 虽然绝色妖艳,却目光冰凉冷漠,没有一点感情。 肖宗几人心头同时一凛。 霜没有理会其他人,又转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面无表情的看着玻璃窗外。 教室的气氛一时间限入了奇怪的安静中。 男生女生们都看向肖宗四人。 秋玄低头想了想,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按兵不动。 “我去看下情况。”他说。 虽然肖林褚秋四大家族排名中肖家排在第一,但神英高中是秋家的地盘,他也是秋家这一辈分家子弟中最有天资的人,作为秋家的权力代表,如果说这个班里只有一个人的身份能让所有人都忌惮的话,一定是秋玄。 “沐老师想把我们留在这里,总该有个理由吧?”秋玄一步步的走近霜,双手随意般的插在长裤口袋里。 “关灯。”霜头也没回冷冷的吩咐道。 秋玄脚下一停,倒没有反驳,反而照着霜的话,方向一转,先去把教室的灯都关上了。 教室里一下变得漆黑一片。 “沐老师在看什么?”秋玄并没有完全放弃询问的念头,关上灯又再次朝霜的身边走了过去。 霜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窗外不动。 秋玄走到窗边,站在霜身边,透过窗帘拉开的一角,也朝外面看了过去,不看倒好,一看之下,饶是他自诩胆识过人,仍然吓得全身汗毛倒竖,瞬间面无血色,连暗中扣在手心上的、那枚淬过压缩麻醉剂的暗器都忘了用。 窗户外面,一群妖灵一样的东西在半空中成群结队的飞来飞去。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这边两人的注视,其中一个较大的妖灵忽然一转头,露出一口乌黑黑的大嘴,没有五官的脸“忽”的一下扑向玻璃窗,模样十分凶狠。 “啊!”秋玄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三步。 霜回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声说:“叫所有人围在一起坐好,不要说话,只能点蜡烛,不能开灯。” 秋玄像是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脸色变了又变,但还是点了下头。 “玄,你怎么了?”褚晃忍不住问了一声。 秋玄按下心中的惊吓,强打精神说:“我没事。” 他没有时间再跟其他三人解释,往前走几步,压低了声音说:“什么都别问,从现在起,所有人都不许说话,用最快的时间把桌椅摆一下,全部围在中间坐好。” 肖宗、林寒和褚晃犹豫了下,但三人或许都意识到了什么,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静默了一会儿,反而率先在中间几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柳应年看着这一切,想了想,也往一张桌子走了过去。 “过来。”霜的声音轻飘飘的进了他的耳朵。 柳应年现在只是看上去很清醒,天知道,他现在脑袋很晕,也很沉,那么多酒一口气喝下去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他酒量好,暂时压住了上涌的醉意。 他猜到了霜的任务,自然知道今天晚上恐怕回不去了,眼下找一张桌子趴着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什么?”他停下了脚,尽量用最冷静的表情看着霜的方向。 这时,教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围着中间的那根蜡烛坐好了。 霜掐了个诀,打出一道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蓝光,直直飞进蜡烛光照的范围,在那群学生头顶上空炸裂开来,纷纷扬扬落下。 下一秒,所有学生都失去了知觉,趴在桌子上沉入了梦乡。 “借你用一下。” 霜说完,手一伸,也不管柳应年同意不同意,直接把柳应年隔空抓了过去,然后在那些学生外围布了一层结界。 做好这一切,他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抓着柳应年遁了出去。 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已经飘满了灰白色的妖灵。 霜身上泛起一层寒光,周围也卷起一道旋风,手上不停掐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很快就把围上来的一堆妖灵斩得七零八落。不过那些妖灵很快又重新凝聚,再次扑向了柳应年。 这样接连斩杀了数批,眼见围过来的灰白气越来越浓,站在旋风中间的霜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间狠戾之色一闪。 “难道它已经找到宿主了?” 霜长眉轻皱,看了一眼沉下脸的柳应年,心中迅速做了决定,不再迟疑,拉着柳应年就往楼下跑。 “滚!” 霜冲那些缠上来的灰雾大喝,眉间煞气大现,一时惊退无数妖灵。 他一路跑的飞快,很快就跑到了二层,拉着柳应年进了另一侧头边上的教室,迅速把门关上。 所有的妖灵都被他们吸引了过来,围在外面焦躁的飘个不停。 霜和柳应年同样在教室中间的位置坐下,念力一闪,又在这间无人的教室里也布了一层结界。 “呲”一道火柴划过,霜也亮起一根蜡烛。 烛光跳动,柳应年瞪着他的表情和蜡烛光亮一起跳进了霜的眼睛。 霜神识一动,柳应年身上的禁制顿时全都解开了。 “利用所有人的感觉好玩吗?” 柳应年一发现自己能动能说话了,立刻伸手扶住发沉的脑袋,抬起还剩一丝清明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霜。 他真没想到霜的打算竟然是这样,先是利用那些学生把妖灵都引到四楼,等到整座教学楼的其他学生都走光后,再利用他把所有的妖灵引到二楼。 虽然这是霜的任务,霜也是在保护那些学生,可是任谁被人利用了,心里肯定都不会舒服,他也一样。 提前说一声也好啊! 万一他被那些妖灵吸走魂魄怎么办?! 柳应年想起来就一阵冷汗。 “闭嘴。”霜也同样扶着额头,他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需要点时间来挥发一下身体里那些大量的酒精。 柳应年不受控制的笑了,心里却隐隐的知道要糟糕,他本来强压住的醉意,经过刚才那阵奔跑,后劲已经上来,全都冲破了压抑,此时扩散到了四肢百穴身体每一个毛细孔,手脚都沉的不行。 “你是谁啊?”他眼神开始涣散,笑的嘲讽,“你叫我住嘴,我就住嘴,你以为你是我爸还是我妈?” “……”霜也醉的厉害,但是没有柳应年那么不受控制。 他不接话,空气里只有烛花不时轻炸的声音,带着浓浓酒气的呼吸声,其他的,都被结界隔绝在外面了。 柳应年皱了皱眉头,爬在桌子上,枕着手臂,侧脸瞅着霜,忽然说:“你怎么不说话?” 霜懒的理他。 “你怎么不笑呢?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我见过的男人里只有一个人比你长得好看唉。” 霜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腮,撑着醉意,淡淡冷冷的瞥了柳应年一看。 柳应年又自顾自的说了一阵话,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歪着脑袋,突然眼睛一亮,开心的说:“我说几个秘密给你听吧?” “你醉了。”霜说。 “没有,我还没睡着,怎么会醉呢?”柳应年嘿嘿一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不想听。” “我的酒量锻炼过,好的很,解封珧和李翔华酒量那么好,他们都喝不过我,还有林枢,嗯,还有林枢。” 霜神色微动,“林枢?” 他不能理解,只有四岁的小孩子会喝酒吗? “只有一次,我输给过林枢,”柳应年困难的咽下了一个酒嗝,口齿不清的说:“那小子,那小子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我都不知道,嗯,我一点都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喝醉过。” 他好像在回忆什么,眼神呆滞了一会儿,喃喃的说:“我想他,很想他,可是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他醉眼迷蒙起来,然后安静了几分钟,又突然裂嘴笑了起来,笑完了又很忧伤。 “我告诉你几个秘密吧。”他又盯向了霜。 “……”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也是男人。” “那我也不是好东西。” “……” “你喜欢男人吗?” “……” “我喜欢……生下来就喜欢……天生的……”柳应年表情一变,很痛苦的样子,“可是很苦,不能喜欢,他是家族继承人,他们家就他一个男的,他不能喜欢男人,我不能喜欢他……他对我再好,我也不能喜欢他……我再喜欢他,他也不能喜欢我……” “……” “不能喜欢,那就不喜欢,反正还有别人喜欢我……很漂亮很好看,我见他的第一眼,其实很惊艳……他说喜欢我,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他,可是我答应了……为了他,我没有父母了,也没有家了,我变成穷光蛋了,到处被人指指点点,还被人打……连大学都不能上,只能读夜校……因为我要赚钱啊,要养家……我想有个家……我不能被别人瞧不起……我……我还有他啊……他总是骗我,害我,还抛弃我……我都这么喜欢他了,他却不要我了……” “……” “真苦,人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呢?不喜欢的话,就不会苦了……只是肉体的快乐我也会啊,只上床,不谈感情,简单多了……我也过过那种想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拿钱买快乐的日子,喜欢哪个就跟哪个过夜……钱算什么,感情算什么,只要不谈感情……还是一个人好……” “……” 柳应年这一醉完全超出了他以往醉酒的经验,彻彻底底的不受控制,成了个大话唠,好像憋了几十年的话,只要一开口,就淘淘不绝,跟打了阀门似的倾泻而出,拦都拦不住。 霜只觉得头大如牛,同样醉沉沉的脑袋,只觉得有个比苍蝇还讨厌的东西一直嗡嗡个不停,他越是不想听,对方说的越是开心。 “……你知道吗,他六岁的时候我就想扔掉他,可是没扔掉……那么小的孩子,我怕他被人家欺负,又把他带回来了……从那以后他更乖了……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大佬看上了他,要跟我做交易,那么大的财势,哪个都能保我全公司上下吃喝十年不愁,他都知道,可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乖乖巧巧的看着我不说话,我根本点不了那个头,全都拒绝了……还有他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现在想想都觉得肉疼,造孽啊,他怎么就这么值钱……” 尤其是谈起林枢来,大概是一起过了三十年,可说的更多了! “……年龄差距那么大……他那个时候才13岁,他能懂什么,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对他不好吗?我供他吃,供他喝,供他学习,供他玩乐,钱随便他花,东西随便他买……他想要的,我能给的哪个没给?……他一点也没为我想过,他那样大刺刺的说喜欢我,别人会怎么看?……人家不会说他什么……可是,人家都会说我对自己的养子下手,父子乱伦,没有礼仪廉耻,说我老不羞……他但凡为我想一想,也不应该喜欢我!不该害我!”柳应年说到这里一阵大怒,打了个大酒嗝,又晕晕乎乎的说:“白眼儿狼,他就是个白眼儿狼……坏孩子,偷偷练那么好的酒量,把我灌醉……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都算计我……我是欠他们的,还是上辈子有仇……” 柳应年说了很多很多,而且越说越激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大怒一会儿大喜,只要长眼睛的人来看,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在发酒疯! “……他成功了……他就那样一步一步牵引着我把所有心思放在他身上……那次他亲我,我有感觉的……”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美妙的事,笑成了一朵花,“我虽然大骂了他一顿,可是他说他爱我,我其实挺高兴的……但又能怎么样呢……我不喜欢他的时候,要爱惜羽毛……喜欢他的时候,又要连他的羽毛也一起爱惜……我要保住两个人的脸面……我不想让别人说我那些难听的话,更不想让别人说他……” “再不闭嘴,就杀了你。”饶是霜这么冷漠无情的人,都被柳应年烦的额角冒青筋了。 怎么有酒品这么不好的人! 柳应年却跟没听见一样,完全无视霜的警告,还大刺刺的说霜性格不好,为人冷淡,不会交际,不懂的交朋友,不会爱人,也没有人爱,做什么事情都一意孤行,不知道解释。 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越来越平静。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妖灵越来越多,呼啸来去,盘旋在玻璃窗外和校园上空。 “……所以可列方程组是……解得……下面一题……” 柳应年站在讲台上,一脸认真的写着各种题目,很快写完了一面黑板,擦掉,又开始继续写。 就好像他在梦里写过无数次一样。 霜坐在下面,一直冰冰凉凉看着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不同。 “柳应年。”霜叫了他的名字。 安静的结界内,听的格外清楚。 “嗯?”解题解的开心的人回头,抬眼惊讶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青年,眼睛里闪着疑问。 那个青年侧了角度,一低头吻住了他。 ☆、第六十六章 次日早上,先一步醒来的柳应年的表情相当精彩。 他一点也不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了,他又怎么会出现在霜的床上,但是看到两人同样赤裸的身体,盖着同一床被子,他先是呆呆一怔,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而后开始按柔太阳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让他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 柳应年神色复杂起来,变了又变。 他的酒量有多少他自己清楚,昨天那些混合在一起的酒虽然后劲很强,但还不至于能到让他失去清醒的地步,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四杯鸡尾酒里有问题。 应该不是加了高纯度的提纯酒液,就是加了违禁品。 他头疼的看了霜一眼,连他这种对酒精有强大精神抗体的人,昨天都醉的失去了理智和冷静,霜这样年轻的异能力者,恐怕平时对酒精的接触更少,更不可能没有事。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没有印象,大脑神经里全是酒精晕染过度后晕乎乎的感觉,只记得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好像还缠着霜发了酒疯,但具体说过了些什么就完全记不清了。 再后来,他就头也轻飘飘,脚也轻飘飘,全身又沉又软…… 再再往后,剩下的就只有纯男性的生理本能…… 可他再怎么也没有想过,他模模糊糊以为的酒吧艳遇,竟然是霜…… 而且他们还滚了一夜床单。 怎么办? 虽然他觉得以昨晚那种情形,他们应该算你情我愿,但是他跟霜的关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柳应年百分之百的确信,如果他跟霜两个人不是被那些学生算计到了的话,死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们谁对谁都没有感情。 看着霜睡觉中露出的那张美丽如画的脸,闭上眼睛后,少了平时的妖艳和冰冷,不过一样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柳应年心中转了几个念头,他不能预料霜醒来后,看见这样的情况会有什么反应,但估计恼羞成怒后杀他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他郁闷的要吐血了,身体上传来的不适告诉他,昨夜他是弱势的一方,没办法,论力量,他跟霜的差距不是一点点,可是他却没有胆量跟霜算帐,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 如果他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他也想把霜灭口。 柳应年脸色阴晴不定的又变了几变,最后只能暗暗叹气,抛掉所有不自量力的念头。 他想好了,这个亏吃就吃了,反正看开点,就把霜当成夜店里的艳遇,好聚好散,这种心情他还是能调整过来的。 这样想完,柳应年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不舒服,强撑着下床,捡起了地上的衣服,缩手缩脚的穿上。 回头再看一眼,霜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柳应年不想去猜测霜是真的还没睡醒,还是跟他一样心乱如麻,故意装睡,只要对方一样识趣,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法则,又都是男人,心中多少都有数,他不会自讨没趣的。 他呲着牙,轻悄悄的走到门边,尽量无声无息的开门。 出去,关门。 门关上的同时,睡在床上的青年睁开了眼睛,美丽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但很快,就难看了下来。 …… 课间操的时候,柳应年和霜站在高三年级组老师那一排,谁也没跟对方有过交流。 “刘老师的嘴怎么了?”站在柳应年另一边的年级主任微讶的问。 “没什么,昨天不小心磕破了。”柳应年不露痕迹的笑了笑。 “刘老师就不用隐瞒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年级主任的视线从柳应年青紫的嘴角移到脖子往下靠近锁骨的地方一扫而过,那里有个明显的齿印,使了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用过来人的语气颇耐人寻味的说:“这么激烈,女朋友弄的吧?年轻真好啊,每天都有激情。” “呃,呵呵。”柳应年尴尬的干笑两声。 课间操结束,刚宣布解散后,学生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没走的老师都看了过去。 因为动静太大,年级主任也上前,走到学生队伍里去了解情况,结果回来的时候,带了个让所有老师都小吃一惊的结果。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高三(五)班的肖宗四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摔倒在地上,爬起来又摔倒,再爬起来还是摔倒,只要一抬脚往前走就会摔倒,一连摔了好几次。 那四个人可是天之骄之,这下子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丑,脸丢大了。 柳应年直觉就往霜那边看去,霜冷冷淡淡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 学校天台。 这一次,柳应年是自己走上来的。 站在天台外围的铁丝网前,看着远处蔚蓝的天空,吹着阵阵清风,柳应年终于松下所有的表情,轻轻的叹了气。 他在想以后要怎么办。 如果昨晚的事发生在他们被掳到佣兵城之前,也许他会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跟李翔华分手。 前世,他跟李翔华在一起的十年,只有李翔华一个人。 他的那些放荡和自我放逐都是在李翔华离开以后。 这一世,他一开始就想跟李翔华分手,连洛雨他都主动去招惹了,就等着一个好时机,两个人把事情说清楚。 可是到了佣兵城后,他发现事情并不是他前世以为的那样,李翔华离开他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等重新见到李翔华后,一定要问个清楚,然后再决定其他的事情,他不想一直被骗在鼓里。 可是还没等到李翔华,就出了昨天晚上的事…… 现在算什么呢? 他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背叛了李翔华…… 就算他想继续跟李翔华一起,大概也不可能了…… 柳应年觉得蛋疼,怎么会让他碰到这种事? 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柳应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青青袅袅的烟雾很快散在空气里,一团一团,一丝一丝。 像解不开的结。 又像过眼云烟。 感情的事情,如果真的能像这些烟雾一样,一吹就散,该有多好? 柳应年一个人在天台上,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狠狠的抽完了他身上剩下所有的烟。 听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柳应年收了表情,转身,打算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下午他要请假,去医院看林枢。 他不经意的抬眼,看见天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银蓝色的西装,冰蓝色的衬衫,妖艳的面孔,美的很独特的眼睛,及腰长发半束在身后,戴着平光眼镜,冷冷没有表情的看着他。 柳应年不说话,霜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僵持着。 “为什么逃避?”见柳应年一直没有说话的想法,霜终于先开了口。 “不逃避难道还等着你杀人灭口?”柳应年同样淡淡的说,瞥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是也在逃避?” “我有喜欢的人。”霜沉默后说。 “不好意思,我也有。”柳应年更是实话实说。 “你要什么补偿?”霜盯着他问。 “把昨晚忘掉。不管是你,还是我,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最好的补偿。” 柳应年说完,从霜身边绕过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六十七章 老城中心医院。 穿着银蓝色西装的柳应年匆匆从神英高中赶来,先到主治医生那里了解了林枢的病情发展,然后又和专门请来照顾林枢的看护询问了一下林枢的情况。 “他现在怎么样了?”柳应年边往林枢住的单人病房走边问。 “虽然没有再闹什么事了,不过情绪很不稳定,这会儿还行,一直很安静。” “医生说他的病情已经明显好转了,是真的吗?” “今天之前还时好时坏,不过今天早上高烧已经完全降下来了,医生是说病情已经没问题了,就是身体还太虚弱,要慢慢补养起来。” 柳应年点了点头,站在林枢病房门口,一边推开门一边说:“我先看看他吧。” “好的,柳先生。” “麻烦你了,恐怕回头还要请你再照顾他几天。” “柳先生太客气了,先生已经付了一个月的雇佣薪水,这些都是我份内应该做的事。” 柳应年和看护在病房门口简单交谈几句后,就一个人走了进去。 原本坐在病床上的小小身影,正低着头,沉默寡言的抱膝,把自己缩成一团,但在听见柳应年和看护说话的声音时,小身板儿突然一震,呆了一下,然后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满目的不敢置信。 柳应年表面上带着微笑的跟别人说话,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下午他刚和年级主任请过假,出了办公室就看见霜在外面打电话,见他出去,霜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机递给他。他微微愣了一下后,想到什么,连忙接过手机。 电话是那名看护打来的,听见是他接电话后,很快就告诉了他打电话来的原因。 一直不见好转的林枢,在早上醒来后,突然拔掉了手腕上的针,下了床撒腿就要往病房外面跑,半路被看护和医院的工作者拦了下来,不过一送他回病房,他还是想方设法要出去,而且完全不听医生和护士的话,药也不吃,针也拒绝打,一有人上去抓他,就被他或者推开,或者踢开,一副生人勿近谢绝合作的样子,让医院里的人大感头痛。 柳应年不敢再耽误,挂上电话,就直奔医院。 还好,不管是医生还是看护,都说林枢的病已经明显好转了,高烧也退了,看来用不着太担心。 顺手带上门,柳应年朝病床上看去,一接触到小娃娃古怪的目光,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走过去,站到床前,温声细语的问。 小娃娃先前的沉默和安静完全消失了,眼中激动的神色明显不同寻常,张了张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好像念了两个字,但是柳应年没听清楚他念的是什么。 “来,让叔叔摸摸,看看你烧到底有没有退下去。” 柳应年的大手落在小娃娃额头上,掌心和前额接触的温度让小娃娃又是一震,眼睛睁的更大了。 “还真的退了。”柳应年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然后视线再往下低,立刻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小娃娃竟然在他眼前无声无息的掉眼泪。 豆大的泪滴,一滴接着一滴,从眼睛里滚出来,凝结成珠,顺着小脸颊直直的往下滑,像断了线,一颗一颗掉落在抱在膝盖上的小手臂上。 那双含泪的眼睛里包含的东西太多,柳应年乍然一看之下就怔住了。 心里不知名的地方,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但他很快晃了晃头,摇掉那种莫名的感觉,抽了张面巾纸,帮小娃娃擦眼泪,温柔的说着安抚的话。 他以为林枢是因为醒来看见自己又不在身边,所以才又觉得受了委屈,话里不由加上一些道歉的话。 但不论他说什么,小娃娃都只是看着他哭。 眼泪刚擦掉,又滚出来新的,怎么都擦不完似的。 “到底怎么了?你光哭不说话,叔叔也猜不出来原因,不知道你是哪里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见小娃娃还是没什么反应,柳应年不禁暗暗琢磨:“该不会是不是烧坏了脑子吧?不过烧坏脑子,也不至于不能说话。这种情况,是不愿意说,还是连声带都烧坏了?前者还好,要是后者问题就大了。” 这样想着,柳应年又抽了一张干净的面巾纸,在小娃娃脸上擦了几下,“来,乖,说句话给叔叔听听。” “爸爸……”流泪中的小娃娃努了努嘴,好半天,两个颤抖的音节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柳应年愣了一瞬间,又晃了晃头,暗嘲自己想的太多,连四岁小孩子的话都要疑神疑鬼。 “你是想找你爸爸?”他对林枢说:“可是他现在不在这儿,他有点事情要做,过几天才会来接你。你都忘了吗?你答应你爸爸,暂时住到叔叔家里,记得吗?” 小娃娃红着眼睛,但总算不再掉眼泪了,只是神色闪了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记起来了发烧前的事情,虽然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用力的点了头。 “你爸爸让你乖乖的听叔叔的话,记得吗?”柳应年趁机诱导。 小娃娃看着他,又点了下头。 “如果不乖,叔叔就会讨厌你,记得吗?” 小娃娃又犹豫了一下,半晌,一脸不情愿的点了头。 柳应年见到他真的不哭了,才去拿了条浸过温水的湿毛巾,帮林枢把脸擦干净。 “叔叔。”小娃娃叫了他一声,虽然发音有点奇怪。 “嗯?”柳应年微微抬头,正好刚帮他擦完脸。 “我能抱你一下吗?”小娃娃问他,声音有点发抖。 “当然能。”柳应年完全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林枢从以前就是,只要不安的话,就喜欢抱着让他觉得能够亲近的人。 虽然好像在前世,让林枢觉得能够亲近的人只有他一个。 不过现在也不好说,柳应年有自知之明,人家父母双全,他只是小孩儿临时的依附。 林枢见他点头同意,立刻朝他伸出双手。 柳应年放下毛巾,轻轻松松的把小孩儿抱了起来。 抱在他身上的小孩儿果然安静多了,就是把他抱的有点紧,让他有点呼吸困难。 柳应年有过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很自然的就在小娃娃的背上轻缓的拍了起来,哄着他慢慢放松情绪。 林枢拍在他肩膀上,看不见表情。 就在柳应年以为小孩儿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林枢叫了他的名字。 “柳应年。”软软的低喃声,有着浓浓的眷恋。 柳应年拍着林枢后背的手停住了。 小娃娃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趴在他肩上的头没动,声音也没变,依然呢喃细语,仿佛真的要睡着一样,低低的,几不可闻。 “这是叔叔的名字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柳应年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从医院里出来,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柳应年陪着林枢吃了晚饭,看着他吃了药躺在床上睡觉,再三保证只要林枢的病好全了就会很快来接他。 本来以为说服林枢要花上很长时间,但没想到林枢只是反复的跟他确认了几遍就同意让他离开了,有点出乎意料。 明明一下午都缠着他寸步不离,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这让柳应年有几分郁闷。 如果小孩儿坚持让他留下来陪床,他说不定会冒着被霜再打断一次肋骨的危险答应下来。 出来前,霜就已经下过死命令,十点前一定要回去。 可他还不想回去。 柳应年的车停在十字路口,视线来回在几个方向游移不定。 如果可以,他很想直接从这里开车返回新城。 从这里逃走。 什么李翔华,什么林枢,什么霜,通通都去见鬼吧! 如果一切都能用逃避来解决问题就好了。 可惜不能。 红灯跳黄灯,黄灯跳绿灯。 柳应年吐出一口气,转了方向盘,开往霜的别墅。 霜还没回来,大概在学校捉妖。 柳应年洗了澡,翻开酒柜,本来想倒给自己倒杯酒,但看到那一排的酒,脸色变了变,突然就没有喝的欲望了。 他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倒了一杯,端回自己睡的房间。 经过霜的房间时,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门一下子被人从里面打开,霜站在门里,一伸手把他拖了进去。 ☆、第六十八章 霜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抓着柳应年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大到柳应年多年修身养性练出来的忍耐都吃不消,眉头一下子拧成一团,一颗豆大的汗滴从额角疼的沁了出来。 他抬起头,忍着痛,尽力清晰的问了一句:“你有事找我?” 原本想着等霜手劲小一些,疼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再开口问清霜到底是什么,可是等了几分钟,霜的力气一点也没消,反而还有增大的趋势,柳应年不得不先开了口。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站在霜的卧室门里,两人之间连一步的距离都没有,说是争执吧,有点勉强,说是生气吧,也不太对,空气里飘荡的都是说不出来的气氛。 无论是直觉,还是多活一世的经验,都告诉柳应年,这种情况最好还是赶紧远离对方,找个借口离开,所以他没有继续僵持下去,聪明的选择了主动打破沉默。 霜抓着他的手微微松开,又捏的更紧。 柳应年见霜不回答,也不在意,只是往回拉了拉被抓住的手臂,说:“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去……” “你那晚说的是真的?”霜打断他的话,问的莫名其妙。 他反应迟钝了下,“什么真的?” “只上床,不谈感情。”霜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到柳应年的耳朵里,却让他有点被霹到的感觉。 柳应年惊讶的看着他,很快淡化了表情,声音沉了下来,“我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说过什么,但不论我说过什么,是真是假,都和你无关。” “做笔交易吧。”霜冰凉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做我的床伴,我包养你,十年,价钱随便你开。” 柳应年有一瞬间觉得大脑空空的,一片透明,空白过后,他竟然想起了刚醒过来后,他去找洛雨,想让洛雨当他的恋人,洛雨却和他说先做床伴的事情。 “不好意思,床伴我也有了。” 柳应年都佩服自己的冷静,怎么就没一巴掌打在霜的脸上! 好吧,其实是他不敢。 为了这点自尊心,一个巴掌换一顿胖揍,完全不划算。 他肋骨的伤还没好,前两次霜出手的后遗症还很强大,他没打算当一个天天伤痕累累的活动沙包。 “怎么做,你会同意?”霜也意外的冷静,竟然没有生气。 “换我包养你,十年,价钱随便开。”柳应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冷冷的看回去,目光头一次冷到了极点。 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过度自我,以为只有自己的自尊是自尊,别人的自尊都是狗屁! 柳应年不敢打霜,但是小小的嘲讽一下,还是可以的。 结果,他话音才落,就被霜揪住了领子,一把拎了起来,那双冰凉的目光中有什么闪动,像狂怒,又像杀意,黑暗的气息一闪而逝。 装着牛奶的杯子掉在地上,碎成大大小小一堆碎片,乳白色的牛奶洒了一地。 距离这么近,柳应年怎么可能没感觉到霜的想法,顿时脸色变的惨白,刚才那股气极反笑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恐惧的看着霜,掩饰不住的害怕,呼吸也在霜越来越大的力气下变得困难起来。 他想举双手投降,说他错了,刚才只是开玩笑,但是全身都被霜制的死死的,脚尖都快离地了,抓在他领子上的力气简直要把他一把掐死一样。 霜是真的想杀他! 明白了这一点,柳应年只能用求饶的眼神拼命的看着霜。 眼泪都给吓出来了。 死亡的可怕,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但却是第一次如此让他心惊胆颤。 “如果不是答应过翔不杀你,我不会停手的。”霜的眼睛和声音都没有一丝感情。 柳应年才觉得呼吸变轻松了,连多余一口空气都没来得及深吸,眼前一黑,身体就被霜抵在了墙上,后背一阵疼痛。 霜盯着他,像毒蛇盯住青蛙,冰凉的说:“做我的床伴,我包养你,十年,价钱随便你开。” 柳应年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拼命点头。 “滚。”霜在和他咫尺的距离,说了一个字。 柳应年硬着头皮在霜的盯视下,一步一步贴墙,退着蹭了出去,一转身,迅速的闪进了隔壁的房间。 关上门,就吓得手软脚软,靠着门后大口呼吸。 命悬一线的感觉让他全身暴起鸡皮疙瘩,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怪物! 从知道佣兵城天团的人都是异能者后,一直深深压抑在心底里的恐惧一下子全都释放了出来。 霜是怪物! 李翔华也是怪物! 那些人都是怪物! 柳应年看着自己发抖个不停的双手,再也不能否认,其实他一点都没有办法看开。 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活了一辈子,不能害怕,不要害怕,不能退缩,不要退缩,可是在强大的事实面前,他还是发现自己克制不了那种骨子里天生对异类的恐惧感。 人类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有种本能的恐惧! 这是天性! 柳应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霜的强大力量压迫下,如果下次见到李翔华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保持正常的情绪。 他靠着门,站了几个小时,站到腿都麻了,总算调整好精神状态,恢复了平静。 不要怕,李翔华是不一样的。 他开始不停的自己告诉自己,反复的灌输这种信念给自己。 李翔华绝对不会害他的。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霜垂头看着手里的一张旧照片。 照片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微微泛着黄,上面有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大男生,浅浅的发色,眉眼温柔,笑起来云淡风清。 “潋……” 霜几不可闻的念了一个名字。 窗外吹进一阵夜风,把他未说完的话全都吹散。 ☆、第六十九章 学校实验楼外面有个紫藤花架,这个季节才刚刚现蕾,入眼处全是郁郁葱葱的绿叶,十分赏眼。 高高搭起来的花架下面,有几个青春年少的男生女生。 “天天就知道抱着书,装什么好学生的样子?” “就是!要不是族里出钱供你上学,就你家那样的情况,你连神英高中的大门开在哪边都不配知道!” “除了装哑巴,你还会什么?” “真以为你能姓秋,就是秋家的少爷了?不过是你妈勾引了四叔,攀上了我们秋家这个高枝,你这个拖油瓶才能顶着秋家少爷的名义进来罢了!还以为谁不知道一样,清高个什么劲?” “你哪里来的胆子,敢得罪晞少和晚少?” 柳应年路过这边,还没走近,就听见那些学生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像是在教训什么人的样子,等他想要回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有老师来了。”那些人里的一个女生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 “怕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其中一个男生说。 人群里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个少年,同时抬头往柳应年这个方向看了看,其中一个“咦”了一声,在另一个耳边说了什么,那一个男生的目光里闪过一道光。 柳应年的眼皮毫无预兆的跳了下。 两个人都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不过眼睛里的意思很明显。 柳应年知道避不开,只好走过去。 “你就是五班那两个实习老师中的一个?”后一个若有所思的问。 柳应年笑笑,淡定的问:“秋晞?秋晚?” 没记错的话,二十年后,秋家新家主身边最得重用的两个大将,一个叫秋晞,另一个就叫秋晚。 如雷贯耳的两个名字,不过柳应年从来不碰道上的生意,所以跟这些人没有过交集,也从来没见过他们。 但他同样不敢小瞧这两个人。 没有几分本事,他们不可能在秋家年轻一辈那么多人中笑到最后。 心不狠,也不能辅佐秋家家主掌管秋家那么大一片黑道势力。 秋晞视线落在他的胸牌上,抬眼问:“刘应?老城今年所有的实习老师名单中,似乎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 看来这个秋晞大概就是秋家宗家这一届的掌权人,那他旁边的应该就是秋晚了。 柳应年笑容不改,“临时从新城交换过来的。” 秋晞不置可否,“我不管学校那些人在搞什么鬼,不过你的事,我听了些传闻。” “哦?”柳应年不惊也不讶,视线却在秋晚身上一晃而过。 秋晚笑了笑,“秋玄说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 柳应年没有接话。 秋晞就问:“你喜欢男人?” 柳应年没有否认,第一天班上那些人问他的那些问题,他就隐约感觉到里面有同类。 周围其他的男生女生看柳应年的眼神立刻就变的微妙了起来。 有打量的,有好奇的,也有鄙视的。 秋晞不苟言笑的说:“那正好,他也喜欢男人。你吻他一下,我就让你当一回救世主,把他从这里带走。” 这句话换一个人也许就当成开玩笑了,可是柳应年知道不是。 秋晞是说真的,他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柳应年只能自认倒霉。 那个喜欢男人的男生,他也认出来了,就是那天在教学楼前被秋晞一脚踢翻在地上的瘦弱男生。 秋时。 其实这个名字也曾经轰动过一时。 疯狂的化学家,专攻生化武器,被世界上很多生化组织极力拉拢,据说研究出新型生化后,曾经被恐怖组织劫持过两次,不过每次都奇迹般完好归来,后来却死在秋家所属的研究室里,死因不明。 当然,这种消息只能是捕风捉影,他听到的都不知道是传过几手,从哪个渠道私下里传过来的消息了。 明面上,秋时只是物理化学方面的天才科学家。 柳应年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说:“我是老师,不能对学生出手。” 秋时的脸上只有木然的表情,仿佛他们说的话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秋晞也不勉强他,只是手中一闪,就多了一把小刀。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从现在起你就不是老师了,像我刚才说的,在这里吻他,把他带走;要么用这把刀捅他一刀,我就当你今天没出现在这里过。” 柳应年表情沉了下来。 瘦弱男生的身子震了一下,木然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惧意。 柳应年垂头想了想,然后抬头说:“你让我破例,又取消了我继续当实习老师的资格,我总能改一下条件吧?” “你想改什么?” “我吻他一下,换你们一个保证,在他毕业前不能伤害他分毫。” 既然要做好人,就好人一次做到底吧。 “五分钟以上。”秋晞也没有再难为他,只是定了时间。 “成交。” 柳应年走到被围在中间的男生身前,掏出一块蓝格子手帕,叹了口气说:“你都听见了,我今天完全是被你拖累的,将来你要记得报答我。” 瘦弱男生知道他没有选择对他不闻不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我、什么都没有。”男生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清清澈澈的,有种未经雕琢后的悦耳和柔韧,清越,也初具磁性的颜色。 秋晞和秋晚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不急,将来等你有能力了,别忘记就行。”柳应年低低的笑了起来,拿手帕继续帮他擦掉脸上的灰,温柔的问:“害怕吗?跟陌生男人接吻?” 秋时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怕。” 柳应年就说:“没什么可怕的。喜欢男人很正常,和男人接吻也不奇怪,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算不上什么,连一粒尘沙都算不上。因为你要做的事,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了,完全没有时间再去顾虑这样的小事。秋时,我这样叫你,会害怕吗?” 秋时脸上微红,绯色烟纱一样,摇了摇头。 柳应年笑了,温和的眼睛一弯,多了几分清亮,仿佛在赞许他,鼓励他,又问:“好奇吗?” 秋时的脸色更红了些,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应年抬起男生尖巧的下巴,在那双薄唇上先试探性的点了一下,调了调角度,安抚又带着引诱的说:“闭上眼,把我当成你喜欢的人,我来教你,怎么接吻。” 这一刻,在他特意营造的气氛中,秋时没有迟疑的闭上了眼睛,红着脸,仰起了头。 柳应年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围观男男亲吻的那些男生女生很快就从惊讶,不敢置信,鄙视等各种眼神转变成了脸红,干渴,躁动,但全都看的目不转睛。 画面太过唯美,像漫画一样,再厌恶的人都讨厌不起来。 每一秒的时间,过的都是那样快,又那样慢。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又像翻开的一页书纸。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够了!” 有人忍耐不住,终于出声打断了正在进行中的火辣热吻。 秋晚看着手表上的计时,四分十秒。 秋晞能够容忍的极限。 “跟我过来!”秋晞上前一把分开两人,脸上黑的可以滴墨,抓住秋时的手臂就往另一条路上拖。 剩下的人恍若梦醒,面面相觑。 柳应年脸上一片风平浪静,淡淡的问:“时间够了吗?” 秋晚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说:“你走吧。” 柳应年一顿,问:“他不会有事吧?” 秋晚一笑,走到他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他在寒假的时候,向秋晞告白了,你说他能有什么事?” 柳应年静静的看着秋晚带着剩下那些人走远,他们选了一条和秋晞秋时方向不同的路离开。 紫藤花架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柳应年眼神微缩,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霜手一伸,就把他拉到身前,“为什么帮他?” 柳应年看他,“我有选择?” “说对了,你没有。”霜把他按在花架柱子上面,抬起手擦了擦他的唇,吻了上去。 老城有老城的法则,神英高中有神英高中的法则。 这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在这里,在老城,只有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 ☆、第七十章 “这里是老城?”病床上的小娃娃皱起了眉头。 “嗯。”柳应年把手里的筷子和勺子消过毒后放到林枢的碗边,“尝尝看,叔叔做的鸡蛋羹好不好吃。” 小娃娃乖乖的拿起勺子,在点过一层香油的鸡蛋羹上面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细细的嚼进了嘴里,愣了愣,才弯眼展颜,笑着说:“好吃!” 柳应年笑而不语。 任谁做鸡蛋羹做了几十年,肯定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林枢小时候只要生病不想吃饭,他就会做些鸡蛋羹给他吃,有营养,对身体好,小孩子也不反感,算是比较容易入口的食物。 对现在这个林枢,想来应该一样有效。 神英高中是秋家的领域,既然秋晞都放话了,他这个实习老师的身份也就只能到此终结。 他乐得清闲。 倒是霜,捉妖好像碰到了难处,一直不怎么成功,虽然没有和他细说,只提了一次“宿主”什么的,柳应年猜想是那种所谓的妖怪老大还没有找出来,听上去可能是寄宿到某个学生的身上,一时半会要找出来好像不太容易。 其实他更倾向霜的任务完不成,只要霜完不成任务,他们就不用再回到佣兵城,留在外面,坚持一下,等到李翔华回来,也许他们想逃走还比较容易些。 既然佣兵城的人掳他们来,目的就是为了李翔华和林茂他们,前前后后的事情加在一起,只要仔细思量思量,他也不难猜出来李翔华他们应该是很有用处,虽然他不知道李翔华跟霜比,到底谁更厉害,但是想来都是佣兵城天团的人,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能做的就是两个字,一个拖,一个等。 拖时间,等李翔华回来。 至于林枢,他也只能暂时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照顾一下,他没信心能在霜的手里把林枢一起带走,再说林枢现在有正牌的爹,林茂总不会把儿子往他这里一丢,就不管不问了吧? 说起来还是他看不穿,被人家算计完一辈子,重活一次,还是继续给人家父子两个当牛做马。 如果能看开就好了,就当从来不认识林枢…… 柳应年无意中抬眼看了看对面,脑中的想法顿时中止了。 “怎么又哭了?”他看着坐在对面吃鸡蛋羹的小娃娃,一边吃一边流眼泪,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傻眼,“就算叔叔做的鸡蛋羹再好吃,也用不着吃的掉眼泪吧?你是不是想你爸爸和妈妈了?” 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吧。 小娃娃没说话,还是继续吃,眼泪也继续掉。 柳应年无言以对。 林枢小时候超级爱哭的性格倒是一点儿也没变,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这次发烧后,他的哭功好像有了变异,以前这小子哭都是嚎啕大哭,声嘶力竭,现在哭却是无声无息的掉眼泪,跟哑巴似的。 果然是喉咙烧坏了吗? “你爸妈不应该给你起名字叫林枢,你哪有一般大叔的男子汉气概,”柳应年无奈的开玩笑说,“你应该叫林眼泪。别哭了,再哭吃饭会呛到的。你要真想哭,就不要吃了,哭完再吃。” 小娃娃抬袖子把眼泪一擦,红着眼睛摇摇头,“我没哭。” “……”柳应年翻了两个白眼,“好吧,你没哭。” “……”小娃娃也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一点说服力,抽了两张纸巾,自己把脸上擦干净,歇了会儿,才开始继续吃饭。 “我们什么时候回新城?”他问。 “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子。”柳应年说,“怎么了,你不喜欢老城吗?” “不喜欢。”林枢倒是没有一点犹豫,又埋头吃了几勺鸡蛋羹,咽进肚子里后,才像小大人一样缓缓的说:“叔叔不适合待在这里,我们早点回去吧。” “我怎么不适合待在这里?”柳应年听的眉心一动,不露声色的问。 小娃娃一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理由呢?”柳应年追问。 小娃娃这次犹豫了下,“嗯……我爸爸说过老城很可怕,有很多危险,爸爸说叔叔太弱了,在老城会被人啃的骨头都不剩一根。我现在没有保护叔叔的能力,不能留在这里。” 柳应年微微惊讶,“你爸爸还和你说这些?” 小娃娃点点头,大眼睛瞅着他没说话。 柳应年只是沉思了会儿,“也许某个方面来说,你爸爸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林枢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是因为那个把我们抓来的长头发吗?” 长头发…… 柳应年想笑,霜要是知道林枢这样叫他,脸色肯定很好看。 “不全是,但也差不多。” 林枢既然全都记得,也就说明他的脑子没有问题,这次奇怪的发烧可能只对他的喉咙产生了一些影响。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柳应年原先的担心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他有为难你吗?”小娃娃问的认真。 “没有。”柳应年面色不改的说,成年人的事没必要跟小孩子讲的太清楚,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林枢若有所思,但还是很快的把鸡蛋羹吃完了。 “我想出院。”他说。 柳应年正收拾碗筷,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一直等到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倒了杯水,把旁边的药递给林枢。 林枢接过药,仰起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把药吃了。”柳应年说。 林枢乖乖的就着白开水吃完药,继续抬头盯着他。 柳应年摸了摸他的头,这才慢慢的道:“现在还不行。你病才刚好,还要在医院里再稳固两天。叔叔也有点事要办,带你在身边不方便。不过叔叔答应过你,每天都会来陪你,就一定会来,绝对不会食言,好吗?” 林枢脸色微微一变,但晶亮大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就把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掩饰过去了。 他骨碌一个翻身,爬起来,站在病床上,两只小手朝柳应年伸了过去。 柳应年只好把他抱起来。 这孩子,烧退之后,好像比以前更黏他了,动不动就要他抱。 养成坏习惯了怎么办啊? 林枢趴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间闻到柳应年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蹭了蹭,偏过侧脸,在柳应年看不到的角度,眼神凌厉了起来。 他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自己的小手,恨恨不已。 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 林枢从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确切地说,他没什么感情。 林茂和梅笑带着他去看过很多医生,甚至连一些不轻易现世的杏林高人也去拜访过,但并没有什么改善。 林枢还是一样的天性无情,目中无人,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除了父母,根本不去亲近任何人。 四岁以前,他父母双全,一直被父母宠爱着,尤其是父亲林茂,本身就有点睥睨世界的味道,眼界高,心也高,气更是傲的不得了,向来活得自我,入眼的人没有几个,对这唯一继承了他血脉的独生子,自然也与众不同的宠溺着。 林茂的本意,其实是想要一个像普通人一样的孩子,结果事与愿违,这让他总觉得欠了儿子,如果不是他坚持,林枢本可以不用出生。 异能者的血脉对某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佣兵城天团出身的林茂更清楚。 林茂不希望儿子也和他一样,当一辈子的特种军人。 他已经为佣兵城卖了一辈子的命,他的儿子还是算了吧。 所以林茂把林枢也是异能者的事情隐瞒了下来,除了他们夫妻两个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林枢自己起初也不知道,还是母亲后来告诉他的。 他只知道,父亲和母亲对他很好,无条件无限制的好。 可惜他的好命结束在了他四岁的那年。 父亲失踪,下落不明;母亲身患绝症,跳楼自杀。 他被托孤给了一个只跟着母亲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 母亲死前和他说,父亲相信这个人,只要他跟着这个人,就可以受到庇护,无忧长大。 他虽然性情冷淡,唯独相信父母,既然这个人是父母为他谋划的,那就一定没有错。 母亲最后交代的事情,是让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显露出他可以自由操纵火元素的事情,并且能不去老城,就绝对不要靠近老城。 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的养父。 柳应年。 林枢对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有点钱,有点能力,脾气还算好,心地也不太差,有心机,没心眼,很好骗,这些就是他一开始对这个男人的印象。 他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才四岁,一点生存的能力都没有,他知道,自己只能靠抱着这个男人的大腿生存。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无论怎么做,也一定要把这个男人抓在手心里,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轻易的被人抛弃。 父亲说过,世上的人没有一个可信的,只能相信自己。 想要占别人的便宜,不用点心思算计,怎么可能? 所以他把那个男人身边所有出现的人都赶走了,让那个男人眼中再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他一个就好。 那个男人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那个男人一开始并不太喜欢自己,至于原因,他起先不知道,但随着年纪的一天天长大,后来自然知道,是因为父亲,他的父亲拐走了那个男人的恋人。 多讽刺,这个傻男人不只被父亲拐走了恋人,还被父亲算计收养了他,知道事实真相的他,都忍不住想要同情一下柳应年。 可惜他天生没有同情心,这个男人也不是简单的大傻瓜。 本来就不是心甘情愿的收养,也许最初是有点心软,有点可怜他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但那种建立在憎恶牵连之下的同情心能维持多久? 一个月?二个月?一年?两年? 只要柳应年对他的父亲还存着芥蒂,就不可能真正接纳他。 他都看得出来,有很多次,男人都想把他扔掉,男人以为他是小孩子所以什么都不懂,看向他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厌恶,连掩饰都没有。 他只能拼命的讨好男人,拼命的示弱,拼命的用一切的行动告诉男人他是弱势的,是无害的,是依附于男人的存在。 只要可以生存下去,他什么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所以男人想收他当养子的时候,他虽然因为一时的排外性拒绝了,但很快在他发现,只要男人愿意,想收养多少个孩子,就能收养多少个孩子的时候,他立刻就主动提出了这件事。 男人果然如他所料的,听见他叫“爸爸”,就傻兮兮的感动到不行。 他在心里冷笑,愚蠢。 但他也不能否认父母的离去,尤其是父亲的不告而别,给他带来了非常大的影响,让他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 他几乎是本能的想无时无刻的盯在男人的身边,就怕自己一个没看牢,男人也会像父亲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样他纵然再聪明,有再多的手段,也无计于事。 最大的威胁还是那个叫洛雨的少年,从第一眼见到那个人,他就能感觉到那人和男人之间,似是而非的特殊关系,虽然他还小,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本能排斥,就一定是危险的存在。 男人为了洛雨,可以丢下他不管,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不能容忍。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好处,他可以无理由的一哭二闹撒泼打滚,死死的缠在男人身边,就是不让他再去见洛雨,事实上,有一度时间内,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可惜那时候他还太小,过于青嫩了些,男人只是表面上不再见那个男生,背着他,两个人却一直藕断丝连。 而且更讨厌的是,没有了那个叫洛雨的少年,一样会有别人出现。 他十三岁那年,在又一次成功的把洛雨从男人身边赶走之后,男人身边开始出现了另外一些人。 那些人,出现的频率不是很高,但是每过半个月一个月,总会有一个人和男人过夜。 这个时候,他已经懂很多事情了,对男人天性上的劣根性和生理本能,也都隐隐约约的从一些书上、资料上知道了很多。 他也知道了男人是个同性恋者。 洛雨是男人的床伴。 另外那些人,连床伴都算不上,只是各取所需。 他同样无法容忍。 不行! 绝对不行! 只有这一点不行! 男人身边的位置已经有他了,怎么还能有别人! 他像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一样,难受的掏心挖肺,理智和感情通通都接受不了! 他冲了进去,顾不得给男人留什么脸面,拿着板凳把那个刚爬上男人床上的陌生男人砸了出去,要不是男人拦的快,他能把那个人直接打成残废! 男人的表情开始愕然,后来沉怒,再后来就冷下了脸。 “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谁允许你管我的事情?你看看你刚才都做了什么?那些哪一样是一个大家公子会做的事情?!”倚靠在床头,下半身只横盖了一条长毯的男人满脸怒容的喝斥他。 “我为什么不能管你的事情?我是你儿子!你是我的!”他本来就一腔怒意,被男人一训斥,更是一点就着。 “胡说什么!”男人明显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冷笑了两声,走到床前,赤脚爬上了男人的床。 “林枢,你要干什么?”男人坐直了身体,震怒的看着他。 他已经气的失去了理智,分开腿直接骑在男人的身上,“你不是想发泄欲望吗?为什么不找我?找他们干什么?他们能有我长得好?他们能有我干净?反正你谁也不在意,那就跟我做好了!他们会的,我一样也会!” “啪!”男人一个狠狠的巴掌直接甩在他脸上。 他的脸被打的偏转了九十度,那是他生平头一次挨巴掌。 “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你以为我养你长大就是为了这种事?要是这样,我当初还不如直接把你卖掉!” 但是男人的火气很快就熄灭了,因为他哭了,掉了男人一身的眼泪。 “我……”男人心慌的看着他,伸手想帮他擦眼泪,又有点下不来台,觉得丢了面子。 他一把打开男人的手,脸上挂着泪水,双眼燃着怒火,冷冷恨恨的朝男人低吼:“为什么我不可以?如果连随便一只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都能上你的床,为什么我不可以?”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男人跟别人在一起!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在男人心里的位置会掉下去,再也不会排在第一位了! 他不要! 如果当男人的情人或者床伴,男人可以不去找别人,他愿意! 只要男人眼中只有他,心里也只有他,他什么都愿意! 是什么时候,他对男人那种单纯的依附和讨好,变成了这种占有欲,见不得男人对别人多看一眼,多笑一下,多说一句话…… 他知道有哪里不对,可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男人身边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别的什么人! 男人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变了又变,似乎对他的话感到匪夷所思,又震惊,又难以接受,不过总算心又软了。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男人伸手把他拥进怀里,慈爱的摸着他的头发,温柔无比又坚定无比的说:“林枢,你是我的宝贝,唯一的宝贝,是我的继承人,再也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了。不要害怕我会再丢下你。我们永远都是父子。” 他肿着半张脸,埋在男人的身上,紧紧的抓着不松手。 不可能了。 他们再也不可能只是父子了。 这九年的相处,他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点一点的产生变化的,好像突然一下子,天翻地覆,他的眼睛里就只有这个人了。 他中了这个男人的毒,拔不掉了。 他想,他喜欢上了柳应年。 ☆、第七十一章 除了父母以外,他第一次对别的人有了感情。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人,也不想去思考他到底喜欢男人什么地方,他的直觉和本能都在那一刹,清清楚楚的认识到,除了这个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其他人产生感情。 像他这种天生感情有缺陷的人,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入眼的人,错过了,可能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了。 他比谁都明白,就算是死,他也不能对这个人放手。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用尽了三十年的心机,守着耐心,守着性情,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水滴石穿的把男人的心防打开,才挤进半只脚,却突然一下子就传来了男人的死讯。 “是不是因为我这么爱你,所以你才有恃无恐?” “爸爸,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这样拒绝我,我也会受伤,也会难过,就算是我,有一天也会支撑不下去,放弃你。那个时候,爸爸,你要怎么办?” 他到现在,只要一想起最后那次分离的争吵,想到自己对男人说过的那些话,他就痛苦的不能自己,那绝望而浓烈的悔恨日日夜夜都在啃噬着他的心,一口一口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和身上每一处细胞,钝刀割肉一样,生疼生疼的,却又叫不出来,喊不出来,发泄不出来,哭不出来。 他怎么能用那么心灰意冷的语气说出那样让男人伤心的话!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在公司的会议室开会,消息传来时,他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和理由跟男人和好—— 他知道男人又去旅游了,所以他决定,等男人回来那天,他要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赶回家,从身后抱住男人,把他紧紧的锁在怀里,倾诉这段时间的后悔,甜言蜜语肯定也少不了,还要缠着男人,告诉男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男人,永远都不会放弃,让男人放心。 男人对他一向心软,等到男人原谅他,他就可以借机把男人压在床上,水到渠成…… 他是了解男人的,以男人的心思,如果回来,大概就是决定好要跟他在一起了…… 可是—— 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他…… 他都还没有跟男人和好…… 还没有告诉男人,就算男人有恃无恐也无所谓,他一样爱男人……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话都没有跟男人说过…… 他甚至还没有见过男人最后一面……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的世界崩塌了。 柳应年死了,林枢还活着干什么? 没必要了。 完全没有意义。 他知道男人在世上还有两个比较在意的人,同样最后都没见过一面,不过,没关系,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 解封珧来过了,洛雨也来过了,男人应该会满意了。 “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比什么时候都更冷静。 然后一把火,把自己和男人的照片全都圈在火海里。 死有什么可怕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不怕,什么都不怕。 这世上,唯一让他害怕的事,就是再也见不到名叫柳应年的那个男人。 只要可以再见到那个男人…… 只要可以再抓住那个男人的手…… 其实都无所谓了,柳应年死了,林枢也不能独活。 林枢和柳应年是一体的。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林枢后来常常会想,是不是他的爱太过偏执,是不是他的执念太过深浓,所以才会在时间和空间里不得轮回? 一生一世的感情执著于一人身上,不求前世,也再没有下一个轮回。 他想,他大概已入了魔。 再次睁开眼睛后,他发现他没有烟消云散,也没有转世投胎,所有记忆都在,他,竟然重回到了四岁。 “我先看看他吧。” “好的,柳先生。” “麻烦你了,恐怕回头还要请你再照顾他几天。” 没有人会知道,那一刻,听见男人的声音,他有多么震惊和喜悦。 连呼吸都快忘记,就怕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的情绪,他的眼泪,在看见男人一步一步走近,感受到男人放在他额头上那只大大的手掌传来的温度时,再也忍不住的哭了。 他在那一刻就有了觉悟,哪怕发生再多事情,哪怕眼前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哪怕要再一次死缠烂打,这一次,他也不会让这个男人从他手上逃开了。 无论以什么形式。 …… 傍晚,神英高中,高三(五)班教室里。 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男生,半弯着身体坐在讲桌上,两条腿在空中摇晃,耳朵里插着黑色的耳机,一边循环听着手机里的音乐一边轻轻的跟着哼。 半长的头发,遮住了男生半张脸。 “闻净,17岁,通灵世家第五十二代传人,性格软弱,胆小怯懦,在班上一直处在底层,是类似于跑腿小弟的身份,受人欺凌,但不敢告诉任何人。揭开妖灵封印的人就是你吧。”一道冰凉淡然的声音穿进了男生的耳朵里,覆盖掉了音乐的声音。 “谁?”男生猛然一惊,抬起头,发间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 霜的身影凭空浮现在教室中央的位置。 “你?”男生一呆,吃惊的道:“你不是和刘老师一起被四班的秋晞赶出去了吗?” 霜没有波澜起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这么说,你会放松警惕主动现身吗?” 男生脸色一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霜冷漠的说:“那就不用知道。” 说完手中迅速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周围顿时刮起一股强烈的飓风,结界早已无息张开。 “封!”霜一声低喝。 男生毫无准备之下,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身子一歪,直接昏倒在讲台桌上。 从他身上窜出来一道狰狞的灰影,正要强冲出结界,就被霜的风链缠成了一只茧。 “别想了,这次你不用再寄希望于重回封印了,我接下的任务,”霜冰冷无情的说:“是彻底灭了你。” 说完神念一动,那只风茧就在半空中爆烈开来,妖灵王彻底消失在了世上,连渣都没留下一滴。 至于那个被妖灵寄宿的宿主,霜多一眼都没看。 …… 老城从来不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城市,初到老城来的人很容易误以为这里是个治安非常完善又十分繁华的商业城市。 无论哪一条街道,都有一眼就能看见的巡逻警察,每个路口都有哨岗,三五一队列队步行的警察个个精神抖擞,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来他们都拥有绝对专业的素质,绝不是一般城市里见到的那种肥嘟嘟肉乎乎的巡警。 三环以外更是每个方向都能见到重兵把守的军备阵营。 但只要稍稍住长一点时间,或者有熟人稍微讲解介绍一下的话,就会明白,这里绝对不是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安宁。 在宁静的表象之下,这个城市处处弥漫着黑色的气息,白天尚好,一旦入夜,那种铺天盖地张扬而起的黑暗和喧嚣,是只有在电影和漫画书里才能见到的场景。 柳应年从来没有在老城生活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印象里,他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因为林枢不喜欢老城,所以年华鼎盛的生意但凡涉及到老城,所有的交涉基本都是由解封珧出面,或者是公司里别的高层。 不过,这并不是说他对老城就一无所知。 处在他们这种层面上的商人,消息的灵通是必不可少的,最起码老城的势力划分,明面之下的那些危险,他时时都有耳闻。 总会有无知的人犯禁,或主动,或被动,在老城发生一些后果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下场不言而喻,触者引戒,闻者惊心。 何况老城这些势力,会在后面漫长的岁月里把触角逐渐伸到新城,新城的人再如何努力独善其身,也不能完全避开老城势力的影响。 “说吧,那小子在哪?” 装修豪华偏向冷色系的包间里,冷着蓝紫色的背景灯光,一看就是一家夜场类的俱乐部。 两名训练有素打手模样的黑衣男人站在靠近包厢门的位置,一人一边,把守住了唯一可以进出的门口。 沙发中间坐着一个类似精英人物打扮的男人,暗色光线的原因,只能看到大概的模样,不丑,气势却很强悍,以柳应年的阅历足以判断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不知道。”柳应年只能苦笑。 他怎么会想到只是从医院出来,不想那么早回到霜的别墅,所以驱车想找间酒吧打发点时间,痛定思痛后,他觉得还是不能一味的害怕喝酒,逃避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想要根治,还是要把酒量练上来! 另一方面,他也想看一下,老城的酒吧和新城的酒吧有什么不同。 可是谁知道他刚停好车出来,人还没进酒吧,就被卷进了一场老城道上的是非里,被这些人误以为他跟一个从这些人手上逃掉的年轻人是同伙,不由分说下就被五花大绑绑到了这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坐在暗光下的男人头都没抬,专心致志的在削苹果,不过声音听上去虽然不凌厉,但绝对谈不上友善。 柳应年冷静的申辩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只是从我身边跑过去,把那个盒子塞在我手上,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我连他长的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这样的答案自然不会让人高兴。 “不知道?确实是个万用脱词。”暗色光线下的男人把手里削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的玉色瓷盘里,苹果皮削的又细又薄又长,贴在苹果肉上,男人伸手拿起来,已经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苹果皮线,他看着苹果皮线,似乎仍不满意,随手一丢,扔进了垃圾箱里,“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和他没有关系?大街上那么多人,那么重要的东西,那小子为什么没有交给别人,只交给了你?” “谁知道呢?也许是你们追的太紧,给他的压力太大;也许是他看我顺眼,觉得我长得就像替死鬼。”柳应年淡淡自嘲的说。 精英男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倒是有点幽默。” “我只是实话实说,信不信由你。” “你这么淡定,其实我很想信你,可惜你太过淡定,我又不能信你。但不管如何,你跟那小子也是最后一个接触过的人,也确实是你手上拿的这件超仿赝品干扰了我们的追捕。要我就这样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精英男慢条斯理的说完,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柳应年身边,从他身上摸出手机,翻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问:“沐霜?你手机里只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柳应年的视线也跟着落在精英男拿在手里的那支手机上,神色怪异了下,但转瞬就淡淡的问:“你想怎样?” “这倒有点意思。很少见到有人的联系人只有一个。”精英男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看,意味深长的说:“一般这样的情况,像你的地位都应该比较特殊或者尴尬吧?” 柳应年惊讶于这个男人的反应和智商,但仍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那又如何?” 精英男笑了笑,拨通了霜的手机,放在柳应年的耳边:“看你应该喜欢男人吧?用不着这么惊讶,我们做这行的,看的多了,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正常性向还是同性倾向。你手机上只有一个联系人,这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他是你男人吧?告诉他,你在这儿。看看我这把刀在你身上划出几刀,他会赶来救你。” 手机的那头早已经在两声响后就被霜接了起来,后半段话霜几乎全都听见了。 柳应年知道这个人误会了他和霜的关系,但事已至此,他说什么都没用了,霜有没有听见这边的话,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霜没有来的理由,他和霜,谁都不是谁的谁。 刺骨冰凉的刀身贴在柳应年的脖颈边上,阴寒的触感让他头发都快立起来了,逼的他连逞英雄的机会都没有。 他要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只能向霜求救,可是霜来了,未必是件好事,一想到霜那可怕的能力,柳应年同样头皮发寒。 “啊!”柳应年吃痛的叫了一声。 压在他脖子上的小刀已经在他脖颈上划出了一条食指长的血痕。 “你再犹豫,我第二刀就割下去了。”精英男对他的痛叫听而不闻。 柳应年只能硬着头皮,拧着眉冲手机大喊一声:“你不是答应过翔华要照顾我吗?不想看我死的话,快点来救人!” 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冷血杀人狂,说割就割,一刀下去,连半点迟疑都没有,根本就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手机那头一直沉默,直到柳应年吼完那句话,才传来冷冷的两个字:“地址。” 柳应年连忙看向精英男:“地址……” 精英男把手机拿到自己耳边,报了一个地名,那边就自动挂上了。 “你男人倒是个行动果断的人。不过,在他来之前,我们先看看你能撑住几刀吧。” 精英男把手机一丢,脸上露出深沉的笑,眼瞳深处浮起一抹嗜血的红。 ☆、第七十二章 视死如归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柳应年相信有人能做到,但绝不包括他自己。 死过一次的人,以后再面对死亡的危机时,心态基本可以分为两个极端,一端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怕死,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再死一次;另一端就是惜命,以前对生命存着无所谓态度的人会开始珍惜生命,以前对生命本来就非常珍惜的人则会更加珍惜。 柳应年属于后者。 冰冷的刀刃闪着寒光,贴着他锁骨上方的肌肤,第二刀开始刺进去并往下划带来的剧痛,如精英男所愿,换来了柳应年的痛呼声。 柳应年疼的连腿都在打摆子,两脚差点没站稳,他毫不怀疑,只要再来一刀,他肯定会忍受不了的栽倒在地上。 因为入骨三分的疼痛实在是太疼了! 鲜血从伤口流出,他甚至不用低头,就能闻到那股腥甜的味道。 “你怕死吗?”柳应年知道再沉默下去,他只有挨宰的份,不得不承受着剧痛开口。 “你想威胁我?”精英男眼神微眯。 “不是威胁,你也看到了,这种情况,我还怎么威胁你?”柳应年无奈的说,他双手还被反绑在后背,根本挣脱不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刚才做了一件错事。” “哦,哪件?”精英男问。 柳应年的视线往他旁边的空地看去。 精英男也跟着看了过去,是被摔在地上的手机。 柳应年看看手机,又看看精英男,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不太忍心,对着精英男说:“你有时间在这里享受虐人的乐趣,还不如趁机快点跑吧,跑的越远越好。” 精英男先是一愣,继而大怒,“你说什么?你是在嘲笑我?” 柳应年连忙分辩道:“不是的……” 他只是不想再挨第三刀,也不希望看到霜在他眼前使用非法暴力,如果精英男能够自动离开这里就最好了,皆大欢喜。 可惜精英男这时已经不想再听他废话,手中的刀再次举了起来,“住口!死到临头还想拖延时间,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那个是坐标定位……” “去死吧!”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柳应年眼见高高举起的刀又冲着他刺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急中生智,脚下重力一个强行改变,整个人就往侧边方向直直的倒了下去,正好避开精英男强势袭来的刀尖。 他“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精英男见一刀刺空,更是勃然大怒,手腕用力一甩,小刀就脱手而出,直往倒在地上的柳应年身上钉去! 让精英男跌破眼镜的事情出现了! 他的刀被一道冰蓝色的光轻轻松松的击掉了,一声清响,掉在了地上。 “谁?”精英男厉声喝道。 摔在地上的手机上方,凭空浮现出一道周身泛着阴冷寒气的身影,长相绝色妖艳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柳应年,冰凉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他脖颈和锁骨上的伤口处。 “你弄的?”霜的声音毫无温度可言,移到精英男身上的视线像在看死人一样。 精英男瞳孔睁得老大,骇然道:“不可能!怎么是你!” 霜左手一抬,“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去死吧。” 一道蓝光划过,精英男的脑袋滚落在了地上,满腔的鲜血喷涌而出,渲染了一大片墙壁和地板。 昏暗光线下,血的颜色看上去也像是黑色的一样。 柳应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这种景象太过恐怖骇人,他想要惊声尖叫的,却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口,僵在原地,睁大眼睛,张大嘴,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 霜在他面前举手投足间就杀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鲜活的生命…… 在新城和平年代中成长起来的柳应年完全无法接受。 包厢里另两个打手在霜出手的同时就被霜顺便击晕了过去,两声重响,同样倒在了地上。 柳应年看着像是地狱修罗一样的霜,就跟看见了魔鬼,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一步一步往后倒退。 逃! 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霜缓缓走过地上的尸体和污血,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他停在柳应年身前,蹲下身子,及腰的长长散发落在柳应年眼前的虚空,留下一条条的弧。 霜没有感情的看着柳应年,右手拇指按在男人脖颈侧的伤口,顺着那道血痕往下,用指甲继续破开皮肉,不顾男人的疼痛挣扎,一直划到男人锁骨上的那条长长的血痕,把先前的两道伤口用新的血痕连在了一起。 尖锐剧烈的疼痛,像要活生生把人撕裂般,柳应年的脸都疼的变形了。 “我说的话,你就这么不想听?”霜低垂下的头背着光,看不见表情,“叫你从医院出来直接回去,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不是的,只是不想太早回去,不想那么早看见霜。 “还想逃?害怕了?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这里都是什么人?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救伤害你的人,还敢对别人仁慈,你的大脑是什么构成的?”霜声音虽然冰凉,却没有一句不充满了嘲讽。 “我错了……”柳应年煞白了脸。 “不找借口了?以为知道错,我就会放过你?上一次你阳奉阴违,我就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你以为还有第二次?” “你答应过翔华……”柳应年一咬牙说。 霜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淡淡的说:“翔怎么和你说的?他说他不在的时候,我会照顾你,保护你不受伤害?” 李翔华走前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霜会照顾你,等我回来。 “不是……”柳应年牙齿有点打颤。 李翔华只说了霜会照顾他,没有说霜有保护他不受伤害的义务。 霜看地上的男人被吓的明显老实多了,心里刚才那股无名的火才渐渐消散,“有一点,你别搞错了,我跟翔不是朋友,永远不是。” 说完,他站起来,把柳应年也抓了起来。 “滟,出来!”霜突然朝着无人的空气里严厉冷喝。 在柳应年的再一次惊讶中,包厢里忽然就多出了一个人。 暗色的光线中,隐约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柳应年能看到她的大概长相,浅浅的长发,眉眼温柔,一身浅色的长摆连身裙,看得出来,那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女孩。 “霜……”滟的声音低低轻柔,如小桥细雨。 “看在潋的份上,这次我就放过你,再有下一次,你自己去天罚之地。” “霜!”滟不敢置信的看着霜。 “你逾距了。”霜说,“这些不是你该做的事。” “可是人家想你嘛!”滟却不管不顾的直接扑到了霜的身上,抱着霜的腰不松手。 “……”霜没有一把推开她。 “我出任务回到佣兵城,腾他们说你也出任务了,所以我就来找你,可是没想到,却看见你在那个什么神英高中里亲了这个男人,他有哪里好?长得那么丑,根本配不上你!霜,我不要你喜欢别人!”滟柔声的抱怨着。 柳应年就当没听见。 这女孩完全误会了他和霜的关系。 紫藤花架下的那个吻,又不是他主动的。 不过,他看得出这个女孩对霜的意义应该与众不同,不然以霜这种冷血的性格,早就甩开她了,还能让她扑在身上半天? 难道霜是男女通吃?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霜的长相放在那里,只要他想,那就是一张天生招蜂引蝶的脸。 霜轻轻拉开身上的女孩,说:“滟,你先回佣兵城,等我把手上的事都处理完,就会回去。” 滟不愿意,“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霜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滟只得说:“好嘛,那我先回去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霜说:“嗯。” 柳应年被霜用空间瞬移带走前,看见滟目无表情的看着他,和刚才跟霜说话时温柔撒娇的样子完全不同。 ☆、第七十三章 由于霜这次瞬移的距离有点远,从老城中心区到西城区最幽静高档的别墅区,柳应年这次晕眩的时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长。 等到他能平静下来,不再有呕吐窒息的感觉,他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已经变本加厉,青白中透着灰白,几无血色。 他的人还在霜的手里,差不多算全倚在霜的身上,霜根本没有松开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贴近到无法理喻的地步。 “抱歉。”柳应年脸色一变,想都没想就往后退了几步,同时松开了抓着霜衣袖的手。 霜眼神落下来,又朝他瞅过去。 柳应年移开目光,忽然眉头蓦地拧在了一起,低下头一看,划开的伤口因为空间的移动,本来已经有些凝固的地方又再度爆裂开来。 “嘶。”他呲牙裂嘴的疼出声来,刚刚生出来的那点不自在和淡漠疏离瞬间就变的毫无立场。 “你这里有药箱吗?”柳应年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问。 霜:“……” 照着霜的指点,药箱很快被翻了出来,令柳应年无语的是霜的房间里没有镜子。 “卫生间借用一下。”他讪讪的说。 不过很快他就从厕所里出来了,因为霜的房间里,连卫生间也没有装镜子。 “你这里没有镜子。”柳应年为难的说。 他当然希望霜能让他回自己的房间,他的屋里虽然也没有镜子,但是卫浴里有。 只要回去,就可以暂时不用面对霜…… “你今晚敢出这个房间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霜抬眼冷冷的看他,似乎能把他所有的心思全都看穿。 柳应年眼皮跳了跳,迅速垂下视线,遮住眸中神色。 霜掐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抬起来,眯了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在医院遇见谁了?” 柳应年心头狂跳了一下,瞳孔微微睁大。 霜那张妖艳的脸凑到他面前,闪着冰冷的目光,问:“翔?还是逆风?” 柳应年和他对看了几秒,说:“是林先生。” 林先生,就是林茂,也是霜口中的逆风。 …… 会在医院碰到林茂完全在柳应年的意料之外。 他陪林枢吃过晚饭,从外面回来,远远的就看到有个人站在医院走廊下,一只手臂打着石膏,吊在纱布里。 等到走近,人影渐渐清晰,他和林枢都瞪大了眼睛。 林枢心头震荡的厉害,动了动嘴唇,那个人是他四岁以前的天,一直是他心目中最高大的存在,他有整整四年的时间,都生活在这个人强大的羽翼保护之下,什么心机都不用耍,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那是他仅有的无忧无虑。 可是…… 他仰起小脸,看了看身边的柳应年,这个男人,才是他现在的一切。 至于亲生父亲…… 他心里犯起嘀咕,柳应年跟他父亲认识,他是知道的,毕竟照前世所知,是他父亲抢了柳应年的恋人,两个人就算没有交情,总该见过面的,不然父亲也不可能留下那样的话给母亲,相信一个陌生人,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父亲当年为什么会相信柳应年,这里面有什么缘由? 林枢转了一连串的念头,脸上却只是略微犹豫了下,暗中一咬牙,就松开了柳应年的手。 “宝宝。”林茂笑着看自己的儿子。 林枢的表情有一瞬间复杂的难以形容,既尴尬,又害臊,既肾虚,又喜悦,还有来自记忆深处遥远的怀念…… 父母对他的昵称,让他莫名的酸涩和甜蜜,又有一种奇怪的别扭感。 林枢小脸上各种表情纷纷闪过。 要知道,他死的时候已经三十四岁了,可是他的亲生父亲,现在才二十七岁,看着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父亲,林枢的心情那是一个说不出来的矛盾和纠结。 如果他真的只有四岁,早就已经毫不犹豫的扑上去了。 可他不是,他三十四岁了。 “怎么了,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爸爸了?”林茂开着儿子的玩笑。 柳应年也看着林枢。 林枢眨了下眼睛,又仰头看了柳应年一眼,在接触到柳应年疑惑的视线后,知道不能再迟疑了,只得迈着小短腿冲过去。 林茂弯腰,长臂一伸,用完好的那只手接住儿子,抱起来,亲昵的笑了笑,道:“我们家宝宝好像比以前更难亲近了,连爸爸都不想答理了。哟,是不是在怪爸爸把你丢给柳叔叔?” 林枢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摇了摇头,不怎么好意思的叫了声爸爸,低低的,轻轻的,生怕柳应年听见,又怕被父亲察觉出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搂着林茂的脖子,把头埋在了父亲的肩上,闷着头不说话。 唉,先这样混过去吧,走一步算一步。 柳应年心里也不是滋味,看着刺眼,但又说不出什么。 林茂这才看向柳应年,颔首笑着打招呼:“柳先生,别来无恙。” “林先生。”柳应年礼貌的淡淡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柳先生有时间吗,我正好有些话要和柳先生说。” 柳应年看了下表,才六点多,便点了点头,“这里不方便说话,还是回林枢的病房吧。” 林茂自然没有异议。 进了林枢的病房,林茂把儿子放下,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在床边上慢慢喝,转过身看见柳应年也跟了进来,等到柳应年关上门后,林茂确认没有其他人能听见,才收了脸上的笑容。 “其实我今天过来,一是来接宝宝,二是有件事想告诉林先生,”林茂神色不是很好,缓缓的说:“翔现在情况不太好。” 柳应年闻言一惊,蓦地抬头瞪向林茂:“他怎么了?” 坐在床头边上的林枢也是一惊,朝柳应年望了过去,看见男人脸上毫无遮掩的焦急和担心,握着杯子的小手不由紧了紧。 林茂说:“翔的任务失败了,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些状况,差点连命都丢在那边。” “那边?” “事关佣兵城的机密,具体的方面我没办法告诉你。”林茂略一沉吟后说:“我去见过翔,他的伤势很重,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御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花一点时间就能治好。” “那他……” 林茂苦笑了下,“我说的他情况不好,不是指他的病,而是他的自由。” 柳应年一怔。 林茂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长长的叹了一声气。 “柳先生了解佣兵城吗?”他问。 “只是听说过。”柳应年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管怎样,一定要先把林茂的话听完,再做打算。 “在外人眼里,佣兵城、杀手盟、还有老城四家,这六家基本上掌控了老城黑道上所有的势力,虽然明面上佣兵城和杀手盟稍逊一筹,但是在老城,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一方。久而久之,很多人就会误以为,佣兵城也归属于老城黑道。” 但其实上不是。 “佣兵城是驻军部队吗?”柳应年问。 “驻军部队,勉强也能这样说吧。事实上,佣兵城既不全属于黑道势力,也不全属于部队。佣兵,佣兵,顾名思义,它还是以佣兵集团为主,只要有足够的雇佣金,任何人任何团体都能雇佣佣兵城的人为他做事。不过相对于杀手盟来说,佣兵城接的任务更多偏向于国际军事政治,还有国际安全和各种国际救援工作,更国际化一些。还有一些是别的势力不方便做的事情,或者无能为力的事情。而我跟翔,就隶属于佣兵团最高团体天狐军团。” “天狐军团……”柳应年即使已经知道李翔华和林茂是佣兵城天团的人,此时此刻,从林茂嘴里亲口说出来,仍然叫他震动。 “当然,天团的隐私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只能告诉你一点,天团的人,全部都是最高军人身份,全部隶属国家机器。还有其他的,你接触过霜,我想以柳先生的聪明,心中应该多少有点数了吧,天团里都是什么样的人,接的都是什么样的任务。” 柳应年想到霜,还有霜拥有的那些异能,良久回答说:“嗯。” 林茂这是等于变相承认他跟李翔华也都是异能力者。 林茂转过身,靠在窗边,难得一脸严肃的说:“那我就不再罗嗦了,长话短说。天团以前的团长是御,御现在是佣兵城的老大,霜是御的亲弟弟,也是天团现在的团长。换言之,御和霜都是我跟翔的上司。” “重点呢?” “重点是我跟翔不能违背御跟霜的命令,佣兵城现在需要我们,御希望我们这次回去,就不要再离开了,他希望我们能跟过去的十年划上句号。” 柳应年脸色一下子变的非常难看:“翔华不会同意的。” 林茂点了个头:“所以他现在已经被御关了起来。” …… 风格冷硬空旷的偌大卧室里,柳应年被霜拖到沙发上坐下。 霜打开药箱,拿出碘酒,用棉花棒沾了涂抹在柳应年的脖颈上,沿着伤口,一直到锁骨下面。 柳应年抬着下巴,拉长脖子,不习惯李翔华和林枢以外的人靠自己这么近,霜的另一只手就按在他的肩上,肌肤相触的温度,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让人心悸。 霜似乎在想事情,所以半天没有说话。 柳应年能感觉出霜处理伤口的手法非常娴熟,很快止过血涂抹完碘酒后,连纱布和透明胶带都弄好了。 贴上最后一道胶带,霜抬起眼,瞥着柳应年问:“逆风真的说,哥哥已经把翔关起来了?” 柳应年脖子上贴了一长串的纱布,点个头都要疼半天,闻言用力的眨了两下眼,表示是真的。 “他还说什么?”霜又问。 柳应年小心翼翼的措词说:“他还说,叫我告诉你,不能带我回佣兵城,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还有呢?”霜追问。 柳应年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眸中闪过一道挣扎,“还有……” “还有什么?”霜盯着他的眼睛。 “他说,只有你能帮助翔,叫我、叫我求下你。”柳应年很困难的把这句话说完,两只眼睛已经不敢再看向霜。 “所以你才去酒吧,想借酒浇愁?”霜仍看着他。 “……”柳应年不敢回答,不回答就是承认的意思。 霜没有饶过他的意思,抬手把他的视线转回来,正对着自己,问:“还是你想把自己再灌醉,好回来诱惑我,让我答应你的要求?” 柳应年吓的不行,差点要跳起来,“不是的!” 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他这种长相,怎么可能会有色诱霜的想法,霜长得比他不知道好多少倍,他又不是脑袋秀逗了。 而且,好好的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到那种事情上了…… “那你打算怎么求我?”霜看着他问。 “啊?那个,没、没想好。”其实柳应年根本就还没开始想。 像霜这样的人,还缺什么? 柳应年想不出来,要拿什么跟霜做交易。 “钱……”他刚提了一个字,抬眸看见霜眉毛动了下,连忙改口道:“你又不缺。” 霜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权和势,你也不缺,我也给不了。”柳应年察言观色,越说越小心翼翼,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柳应年嚅嚅的说。 如果他先前还抱着一丝说服霜的想法,那么在霜说过和翔永远不是朋友那句话之后,他原先那点念头也就没了。 看来想要帮助李翔华,他只能考虑其他办法了。 也许,要借助其他势力…… 这样想着,柳应年忽然听见霜说:“那你就试试。” 什么? 他抬起头,望进一片冰凉如霜的眼瞳深处,那眼睛太美,太妖,太冷,太凉,像千山寂雪,又像万古深潭。 或者,什么都不像。 “试试看,你能不能让我对你有欲望。”霜说,“你赢了,我就帮你。” ☆、第七十四章 夜晚的风从窗外飞扑而入,吹翻了银色的窗帘。 这个季节的夜风还是很强很冷的,柳应年和霜的头发都被吹了起来,长长短短的,随风而舞,连袖角衣摆都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柳应年的外套早已经脱掉,领带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穿在里面的衬衫也被精英男用刀子划破了,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去向,丝缎蓝色的衬衫领口还沾染着干涸掉的血痕。 他已经退无可退,从沙发退到门边,从门边退到床边,从床边退到桌子边,又从桌子边退到了窗边。 他和霜一退一进,一进一退,绕着整个房间转了个圈。 霜像捉弄老鼠的猫,好整以暇的步步跟进,慢条斯理的步子,让他看了就心惊肉跳。 “怎么不退了?”霜站在他面前,冷冷的问。 怎么退?再退就要退到墙角了!那不是更危险? 柳应年不禁露出求饶的眼神,磕磕巴巴的说:“那什么,那个,能不能换个条件?这个我真的做不到……” 他没办法想像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霜对他有欲望。 霜看上去就像一座冰山,根本就没有欲望。 上一次他们会发生关系,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被算计,全都醉的人事不知,才糊里糊涂的做了错误的事,哪怕他们中有一个人是清醒的,都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 就算霜说了要包养他,但事实上,柳应年明白,霜对他恐怕只是一种扭曲的责任感,也许,里面还有李翔华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霜对李翔华有很深的敌意。 也许,霜包养他,其实只是想借机让李翔华难堪。 至于霜在紫藤花架下的那个吻,柳应年把那个归结于男人都会有的占有心理和比较心理,还有洁癖。霜因为才和他发生过关系,时间过去的不是很长,那种大男子主义的心理还没有过期,所以见不得他吻别人,才会吻他。 这种心理,同为男人,他很能理解。 霜需要的只是时间,过一段时间,等到霜真正意识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什么都不算,只是纯生理的发泄,大概就不会再有那种想法了。 柳应年是过来人,所以看事情看的很透彻,这也是他一直慌而不乱,顺其自然的原因。 太过刻意的拒绝,只会适得其反。 他不想一辈子被霜这样的人惦记着,以他和霜之间的差距,与其宁死不屈,不如什么事情都尽量顺着霜,等到霜看穿他这个人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用不了多长时间,自然而然就会厌烦他了。 什么十年? 估计最多两个月,霜就会主动结束他们之间那可笑的包养关系。 柳应年盘算的好好的,可是他想到了人性的寡情淡薄,却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方向会突生枝节。 霜提出的条件,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对一个人产生欲望,和把一个人纯粹当做419的对象发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419不论是谁都可以,只要你情我愿,就没有任何问题。 而对一个人产生欲望,这个人就有了特指性,被固定了,这里面要牵扯到的东西就多了。 要让霜对他产生欲望,首先就要让霜对他产生性趣,先不说霜对他有没有性趣,光是这个性趣的产生存在,就是一个让他头皮发疼的问题。 一旦他真的做了什么让霜产生性趣的事情,霜对他的感情有了变化,他要脱离霜的包养,就不是随便说说的事情了。 柳应年对这种事情想的明白,他不想拿自己的自由去赌。 用他的自由,去换李翔华的自由,怎么想都不划算! 再说,李翔华肯定也不希望他这样做…… “你再说一遍。”霜轻轻淡淡的说。 “我……”柳应年一看霜那表情和眼神,哪里还有胆子说第二遍,他拼命的找借口说:“我今天受伤了,伤口疼得厉害,动一下都疼,不适合做那种事……你、你不是也不想吗?” 既然大家都不想,干什么还要为难自己! “就是不想,才让你试。”霜淡淡冷冷的一句话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LGB,柳应年差点就要骂了出来。 换一个人,他说不定就要指着对方的鼻子开骂了。 但是面前这个人是霜,他敢骂,就要有去见上帝的准备。 柳应年只能把满肚子的脏话压在心底默默的诅咒。 “在骂我?”霜问。 “没有!”柳应年立刻否认,但他否认的速度太快太过直接,反而一目了然,显得过于做贼心虚了。 空气顿时凝固了几秒。 霜妖艳的眉眼轻轻的动了一下,他伸出了手。 “别……” 柳应年条件反射般的向后躲开,又退开了一步,他的后背和窗台现在只有一步之隔。 霜看着自己抓空的手,长睫一动,目光中看不出任何变化。 “你是自己过来,还是让我抓你过来?”霜问。 柳应年不回答,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乞求。 但立场和态度已经表露无疑。 “看来是我还没有说清楚,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霜这下不再有任何顾虑,长腿一伸,往前走两步,就把柳应年逼的靠在了半开的玻璃窗上,他欺身上去,再次拉近和柳应年的距离,把人困在一拳范围之内,冷眼看着神色不安的男人,“你觉得你还有讲条件的权利?你今天阳奉阴违的事,我还没和你算,我说过吧,这次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以为我是和你说着玩儿的?” 柳应年身后就是玻璃窗,这半边窗虽然没有打开,但清冷的玻璃触感传来的感觉,同样寒凉入骨。 他已经极力退避了,却还是避不开霜越来越近的脸。 “还有,虽然我觉得你的记性可能没有这么糟糕,但看起来也许是我错了,那我再提醒你一遍,你,是被我包养的,柳应年,你现在是我的人。”霜的唇已经贴到他的脸,冰凉没有温度的声音,每个字都听的让人神经发紧。 柳应年还想再躲开,却不敢再动,这么近的距离,他打个哆嗦都有投怀送抱的嫌疑。 “取悦我,让我对你有欲望,本来就是你的义务。” 衬衫上最后几颗扣子也没有了,皮带被抽出去的时候,柳应年清楚的听见霜在他耳边说:“你以为装傻充愣,就能躲开这十年的契约?” 他心头一震,睁大眼睛,愕然看着霜。 “那你可以死心了。”霜不带感情的看着他,“你是翔欠我的。十年之内,我都不会放了你。” 柳应年嘴唇动了下,像受不住这个打击,他不愿意相信,喃喃了半天,结结巴巴的说:“不公平……这不公平……” 李翔华跟霜之间的恩怨,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既没害过人,也没抢过别人的男人,更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只是正好是李翔华的恋人而已…… 凭什么…… 凭什么让他来承担? 霜笑了,虽然只是扯了一下唇角,但仍美的让人惊艳。 像阴云过后的夜月,又像雪消之后的花现。 “公平?”霜的手指抚过他的唇畔,“世上哪有什么公平?既然我没有得到过,你又凭什么问我要公平?” 柳应年在他的手指下颤抖了半天,好容易压下心头的震动和纷乱,咽下了所有的不甘,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恢复一片清明。 他一把抓住了霜的手,“等一下!” 霜把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闻言也只是看向自己被他抓住的那只手。 从他手腕处,传来了柳应年所有的害怕。 “我答应你。”柳应年双手都在发抖,声音却意外的冷静。 霜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我答应你。”柳应年又说了一遍,像是在告诉霜,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会试试看,让你对我产生欲望。” 霜眉眼微冷。 “我不是要骗你,我是说真的,”柳应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他不闪不避的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霜盯着他:“你还想提要求?” 柳应年虽然还很害怕霜的强势,但仍然一字一句的说:“我想你能答应我,别强迫我,让我自己来。”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 霜的话没说完,最后一个“你”字被消声了。 ☆、第七十五章 柳应年仰起脸,轻垫脚尖,亲了他一下,浅尝辄止,然后抬起手,捧住了霜的脸,迎面吻了上去。 只凭吻技,霜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一比就比到了天边。 这个吻不是柳应年吻过最长时间的吻,也不是他吻过最投入的吻,更淡不上有多深情,但却绝对是霜人生中的第一个深吻。 长长的一吻结束,柳应年松开了手,他的呼吸已经有些乱了,霜看上去还好,目光仍然冰凉如水,但只要细心注意,也能发现他的呼吸节奏有了小小的改变。 两个人的唇角都挂着银液,嘴唇都湿湿黏黏的,全都被对方的唾沫来来回回染了个遍。 霜沉默不语,无言的看着柳应年,这个吻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只有这种程度的话,还不足以让他动情,更不可能产生出想要眼前这个人的欲望。 柳应年大概也知道一个吻代表不了什么,他同样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刚刚沾染了霜脸上的温度的手,在被风彻底吹凉之前,颤抖着,执著而坚定的伸向了霜的西装外套。 他解开了扣子,脱掉了霜的西装,还有里面的小背心,又扯掉了霜的领带,剩下的就是那一排扣的严严实实的衬衫钮扣。 霜不是一个能让他轻易看懂的人,比如在穿着方面,他穿着那身改良版的唐装时,也是从第一颗盘扣扣到最后一颗,换成衬衫也没有例外,不管是系着领带的时候,还是不系领带的时候。 总是穿的规规整整,这也许是军人的习惯。 但柳应年接触到的李翔华跟林茂,明显都没有这种习惯。 那就只能是性格问题了。 明明人长得那么妖艳,穿着风格上却一点也不奔放。像霜这样,说好听了是禁欲系,往难听了说就是闷骚。 霜的衬衫是黑色的。 柳应年的手放在最上面一颗纽扣上,迟疑了下,又把手收了回来,转过身,把玻璃窗拉上关紧,又拉上了窗帘。 他没解释,霜也没问。 他拉起霜的手,把人带到了床前,又看了霜一眼,这才开始继续解霜衬衫上的纽扣,每一个动作都很平缓沉着,要不是他的手一直在微微的颤抖,谁也看不出他的紧张。 没什么可害怕的,就当是又一次419,眼前这个大美人是他看中的,准备今天晚上一起过夜的陌生人。 只要引起了这个人的性趣,就会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他们不淡感情,只有性。 他不停反复的这样告诉自己。 终于在一片沉默中,两个人的衣服都悉数掉在了地上,一样的赤条条,一样的一丝不挂。 柳应年重新垫起了脚尖,吻上了霜的嘴唇,从上到下,逡巡般细细致致的吻着,顺着喉结,前胸,凸起,腰线…… 不知道吻了多久,也记不得做了多少功课,头顶终于传来了霜情动的低沉叹息。 霜也是人,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柳应年给他的刺激和诱惑,已经足够让他的平静产生波痕。 卧室的灯熄灭了。 黑暗中,霜把柳应年抱到了床上…… 林枢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的坐了起来。 他觉得心慌,他想去找柳应年,想待在柳应年的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男人。 从今天晚上听见父亲告诉柳应年的那些事开始,他就一直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谁也没有告诉过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一直以为那件事除了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但是现在,这个秘密却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只要一想到这个秘密将会给男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他就无法入睡。 “宝宝?怎么不睡?” 病房的灯亮了,躺在临时添加的折叠床上的林茂,睁开眼睛微微惊讶的看着儿子。 这个时间,父子两个人都睡醒一觉了。 林枢捏了捏被子,毫无睡意的说:“爸爸,我睡不着。” 林茂坐起身问:“怎么回事,做噩梦了?” “我想见叔叔。”林枢直言不讳的对父亲说,“爸爸,我喜欢叔叔,我想跟叔叔在一起。” 这不是林茂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上一次林枢就说过想让柳应年住到他们家一起生活的话。 林茂并不吃惊。 可是这深更半夜的,自己家的宝贝儿子不好好睡觉,折腾起来,就为了这个目的,这让林茂不得不重视起来。 “宝宝喜欢柳叔叔?” “嗯。” “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比爸爸喜欢妈妈还要喜欢。” 林茂怔了怔后,笑道:“那可就难办了。” 林枢也知道难办,这个时空有他最大的情敌存在,那个叫李翔华的男人,一直是养父埋在心底念念不忘的人。 他睁着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父亲。 他知道父亲和别人不一样,不会把他的话当成小孩子的玩笑,也只有父亲才能帮他。 果然,林茂想了一会儿后,问他道:“你想要柳叔叔?” 林枢点点头:“嗯。” “看中他了?” “嗯。” 林茂沉思了片刻,笑道:“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宝宝有耐心等,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这个机会。” 林枢一震,看着父亲好半天,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爸爸。”他叫了一声。 “怎么了?”林茂看着儿子。 林枢说:“爸爸今天和叔叔说的那些话,有很多我都听不懂,爸爸能告诉我吗?” 林茂笑了笑,小有兴致的道:“宝宝想知道什么?佣兵城的事?天团的事?还是和柳叔叔有关的那些事?” 林枢重重的点头,点名说:“翔,霜,御。” 这三个人都是父亲今天提过的人,单点一个李翔华出来他怕痕迹太重,而且听父亲今天所言,那个霜和御都跟李翔华牵扯不清的样子,过去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多,他才越好在接下来的事情上做决断。 见儿子的小脸上一脸的认真,林茂觉得有意思。 “虽然爸爸很想告诉你,但这个时间实在太晚了,还是先睡觉吧,等明天早上起来,爸爸再告诉你。” 林枢:“……” 什么叫姜是老的辣,林枢此刻深深的体会到了! …… 第一缕朝阳照进房间时,柳应年睁开了眼睛。 窗帘是霜拉开的。 柳应年醒来时,看见霜正站在床前穿衣服,背对着他的身体笔挺而一丝不苟,每一个动作都像用标尺精量细测过一样。 这样的霜看上去过于无情和冷硬。 柳应年动了一下,身上传来的不适让他的脸微微的变形。 经过昨夜,他终于知道那天早上为什么他整个人都跟被卡车碾压过一样酸疼,霜在情事上的直白粗暴和生涩说明了很多问题,就连他那样细致的引导,还是没有避免受伤。 听见身后传来动静,霜转过身,看向抱着被子、一脸痛苦状坐起来的柳应年,柳应年没有再看他,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衣服身上,蚕丝绒被下伸出一条不算太白偏向蜜色的大长腿,光洁耐看的脚落在了地上。 柳应年借着一只脚为支点,一手抱被遮住重点部位,一手弯腰去捡他的衣服,呲牙裂嘴了半天,才把那件破烂的衬衫和长裤勾了过来。 他刚坐直,几件不明物体砸落到了他头上,不算轻,也不算重,布料的触感,他抓下来,是一套崭新的衣服,连内裤都有。 “先穿着,等我回来再带你去买合身的。这两天你暂时不要去医院了,也不要离开这里。” 看着霜从眼前消失,柳应年愕然片刻,抬手抚着额头,轻轻叹起气来。 ☆、第七十六章 桃花开,杏花败。 杏花开到荼蘼后,桃花枝头渐渐开始绽放出朵朵花苞。 林枢跟着父亲离开医院,坐车去了父亲在老城工作时住的公寓楼。 公寓楼下的小区空地,零零散散种着几株杏树和桃树,也有白杨和垂柳,还有一排葱翠的松树。 房间钟点工已经过来打扫干净了,林茂进屋,把手里的东西先一一放进冰箱里,他买了一些现在吃得上的东西。 倒了一杯牛奶和一杯矿泉水,林茂走到沙发前,看着闷闷不乐的儿子,笑道:“还在为你柳叔叔不能来生气吗?” 上午霜给林茂打了个电话,只说了柳应年这几天暂时不方便去医院,叫林茂自己照顾自己的儿子,林枢知道后,一脸期待的眼神立刻失去了光泽,变得阴沉起来。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知道叔叔安不安全。”林枢和父亲解释道,玉雪可爱的小脸上微微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怎么可能再生柳应年的气呢,自从那次生气后,传来柳应年的死讯……那种阴影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如果当初没有和男人吵架,没有生气就好了,这种念头他不知道想过多少次,悔不当初的心情,只要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再烧死自己一遍。 都是他不好…… 林枢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忧伤。 林茂坐在沙发里,看看儿子,拿起自己的那杯水,轻啜了两口,“柳叔叔哪里好,为什么喜欢他?” 他有哪里好,林枢也说不上来,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男人的,他只是挖空心思的抱大腿,讨好着,缠着男人不松手,本来也只是为了自保,为了生存,全都是演戏,谎言…… 可是,慢慢地,慢慢地,日积月累,假的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真的,习惯了,离不开,松不了手,男人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除了这个人,其他的人他都看不进眼里。 林枢抬头看着父亲,眨眨眼睛,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他很好,让我很想去亲近他。” 能让林枢想去亲近,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林茂也知道儿子性格上的缺陷,但说实话,他并不认为柳应年是个好选择,年纪差距摆在那里,柳应年现在虽然年轻,可是等儿子长大,也就老了。儿子还小,长大以后还会认识很多很多的人,谁也不能保证那其中就没有和儿子年纪相当、更好的选择。但同样,谁也不能保证错过了这个叫柳应年的男人,就一定还会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这次回佣兵城让他知道一件事,他说不定会试着阻止一下儿子的念头,不过现在,他有他的顾虑,让他不能不考虑儿子的选择,儿子虽然性格有缺陷,但作为一个高智商儿童,看人的眼光并没有缺陷,说不定以后,那个人真的会成为儿子身边重要的人…… 谁知道呢。 人和人之间的事,是说不清楚的。 “柳叔叔有喜欢的人。”他提醒儿子。 林枢点了个头,“我知道。” 李翔华,男人这个时期唯一喜欢的人,也是男人曾经的恋人,还是曾经伤害过男人甩掉男人的人。 林茂怔了怔,然后笑起来,“既然你都知道,爸爸就不说什么了。宝宝,要记住,你比他们都年轻,只要你有耐心,只要你能坚持,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嗯!”林枢重重的点头。 父亲说的没错,就算男人现在再爱李翔华又如何?三十年后,世上还有没有李翔华这个人都没人知道,男人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李翔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查不到他任何一点讯息。 至于其他的人,就更不足为惧了。 三十年他都坚持过去了,他还怕什么?就算要重新再来一个三十年又怎样?时间对于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坚持。 何况,他有自己的盘算,这次未必要等到三十年后。 …… 柳应年趴在窗台上,双手抱着一杯牛奶,微微出神的晒着太阳。 这种边喝牛奶边看风景,想看书就找一本来翻一下,不想看就晒太阳的悠闲生活,上一世,只存在他的十五岁以前和五十岁以后。 中间的三十多年,他都没有时间做这么奢侈的事情。 风从耳边吹过,柔柔的,像情人的手。 二十五岁,他现在的年龄,正是所有男人都应该打拼的时候,或者有条件的,继续学习深造也行,不管是为了事业,还是学业,总之,这是一个通往黄金年龄的路上,最值得珍惜的时间段。 他没有例外,也珍惜过,而且非常认真努力兢兢业业的奋斗过,他的前世可以说很成功,不说完美,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他有自己的商业王国,从来没有停下稳步扩张的脚步,他几乎没为钱发过愁,代价是私人时间少得可怜。 如果能够寿终正寝,他想,他是没有一丝遗憾的。 可惜他不是。 但他那屈指可数的遗憾里,也几乎全是感情的事情,和事业沾不到边。 柳应年喝了几口牛奶,倚着窗台,短发微扬,清秀的脸上蒙着一层心不在焉的神色。 他在担心李翔华和林枢。 知道李翔华被关在了佣兵城里,他不是不急,不是不慌乱,可是他也看得清楚,连林茂那种已经被确定是超能力者的人,那么不普通的存在,也无能为力,他一个平凡人,又能做什么? 要是钱能摆平问题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发愁了。 唉…… 这就是商人的烦恼。 他出神的看着远处的风景。 李翔华…… 也不知道那个叫御的人会不会同意放他出来……霜……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忙,听他的语气,跟李翔华的关系不怎么好……林茂说佣兵城需要他们,可是过去的十年都不需要他们,突然间的需要,为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要把他们都叫回去…… 还有昨晚,昨晚…… 他自认不是善男信女,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和理由,对这个时代的李翔华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霜说,世上没有公平,所以对他也不用公平。 可是他们的生长环境本来就不一样,在他心里,还是有公平的。 前一世,是李翔华先背叛他,先不要他的,所以这一世他本来想一报还一报,先找借口甩掉李翔华的,不然,被同一个人重复甩两次,也太难堪了。 但是现在,拥有未来的记忆的他,发现到当年的事情也许并没有他看到的那么表面,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在这种情况下,不明真相的他,报复李翔华的立场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恋人还是那么爱他,对他还是那么好,从这一点上,他和霜的事,已经是他背叛了李翔华。 他不愿意去想李翔华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可是明显的,老城这边的事结束后,他和李翔华也不能再继续在一起了。 他当年无法原谅李翔华的背叛,现在也不会妄想李翔华能原谅他,人对感情的事,本来就是自私自我的。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又怎么能寄希望于别人能做得到? 李翔华,大概不会原谅他的…… 要是他真的还年轻,也许会求一求李翔华,说不定会抱着李翔华的大腿哭求原谅,可他现在的心境,早已经苍老的不知道哪里去了,原本看不开的事情,勉强也能看开个七八分了。 合则聚,不合则散,强求得到的,毕竟不能长久。 柳应年像老头子一样唏嘘了下,觉得心里难受,叹口气,又重新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能平和下来。 再说,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柳应年了,他的心,他的感情,很大一部分都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谁有前后眼? 谁能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还会重生回到过去? 没有了李翔华,他总不能孤独一个人过一辈子,他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真正把林枢放进心里的。 他也是等了很长时间,确认李翔华再也不会回来找他,才死心的。 李翔华有时候做事情做的太狠太绝,他当年和林茂一走之后就杳无音信,柳应年不是没有找过他,他暗地里找了李翔华很多年,背着解封珧和林枢,他还雇了私家侦探,但怎么找都没找到,一丁点音讯都没有,再深的感情,耗了那么长时间,也耗成绝望了。 绝望的那一年,他连轻生的念头都产生过,如果不是还有林枢要养,要照顾,不是林枢成天缠着他,也许死才是他的解脱。 柳应年想到那阵子,他在家里做饭或者削水果时,目光老是落在菜刀和水果刀身上,他知道自杀蠢,但就是忍不住要动那个念头。他也没注意到林枢什么时候发现的,等他察觉的时候,林枢抓在他手腕上的手背已经被他手上的水果刀划了一刀。 林枢那次很伤心,也很生气,吼声大的聒耳,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让他给包扎伤口,说只要他还想自杀,他就宁愿让血流光死掉,反正也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养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想想,里面虚假的成份也很多。 那个时候,林枢都成年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华鼎盛的事情一半他都交给了林枢,连解封珧都说,林枢如果出去单干,肯定又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商界传奇。 这种人怎么会没有人在乎?愿意在乎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林枢皮相好,想养他的人更是从来没少过,男的女的都有…… 还有,林枢那么自爱,那么惜命,怎么可能会轻易去死…… 也就是他,总是事后清醒,当局者迷。 柳应年又低头喝了口牛奶。 杯底已经见光,他回身走出霜的卧室,去了厨房。 霜不让他离开,也不让他去医院,小孩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有他亲生父亲在,应该没事吧。 ☆、第七十七章 老城虽然有肖林褚秋四族黑道世家坐镇,但与之相对的,也有一些政权官宦世家和他们相互制衡。 姬家就是其中之一。 姬家现任家主叫姬伯阳,是军界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提起他的名头,即便是老城诸黑道世家的家主也不得不变脸色。 当年姬伯阳刷政绩的时候,多少人都倒在他手下,四家子弟都没少在他手下吃亏,就连几家老少家主也没占过便宜,整个老城黑道有一段时间几乎是闻姬色变。后来姬伯阳往上升,调职去了上面,道上人放了三天三夜的鞭炮,举道欢庆。 “姬伯阳。”林枢童声童气的念着这个名字,小脸上一脸严肃。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这个人他当然听说过,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像他们这些经商的,军政界都是避不开的忌讳,上面能只手通天的人多了,他们消息不灵通可走不长久。 姬伯阳,在他那个时代,已经退下去了,属于他的经历也已经变成了传奇。 林枢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他有次跟柳应年一起吃饭时,在军事台上看过一段建军节的特制纪录片,上面讲述了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其中在共和国的勋章那一节,就有专门的篇幅提到了姬伯阳。姬伯阳的镜头一出来,柳应年就示意他,告诉他说,这个人很厉害,别看他年事已高退下去了,军界的风向现在还是他说了算。 “他跟佣兵城有关系吗?”林枢问父亲。 林茂笑道:“当然有关系,佣兵城其实就是姬家的先人提议建立的,姬家人虽然不是每一代都有人能进佣兵城,但姬家一直是佣兵城最大的后台。到这一代,姬家前后出了两个超能力者,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姬伯阳的儿子,而且,他一共也就这两个儿子。” 他说到这里,林枢也就听出来了,“是御和霜?” 林茂点点头,又笑了起来:“姬伯阳有过两任妻子,原配生下御后,第三年得重病无治过世了,御十五岁的时候,姬伯阳再婚,续娶了一个没什么家庭背景但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一年后生下霜。但讽刺的是,霜长得完全不像姬伯阳,这在以强势血脉传家的姬家意味着什么,宝宝知道吗?” 林枢看着父亲点了下头。 强势血脉,长相,这种问题真的无法概括,在意的程度因人而异,但显然林茂的言下之意是说姬伯阳相当重视这一点,所以,和姬伯阳在长相上的差异,注定了霜不会受到姬伯阳的重视。 没有父亲的重视,母亲又是继室,同父异母的大哥和他相差十六岁,再加上又出生在那种家庭背景环境下,林枢可以想像得到,霜从生下来后,大概过的就不轻松。 人不能选择出身,就像不能选择父母,这种先天上的不公平,谁也摆脱不了。 林茂接着说:“御是一个相当优秀相当有能力的人,可以说,霜一直生活在御的阴影下,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剧,大概就是有一个像御这样的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环境压力太大的关系,霜的能力觉醒的很早,才一岁半,就显示了他的异能天赋,当即被姬伯阳踢到了佣兵城,直接扔给长子。 霜就这样跟着哥哥长大的。 这对霜来说很残忍。 因为御是一个很强悍的男人,他会带兵,会打仗,会完成各种各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却不会带小孩,不知道怎么照顾弟弟,十六岁的差距拉开的代沟已经超出了御的能力范围,两人又是同父异母,那时候御还年轻,还不能理解父亲再婚的决定,霜在御的眼中,除了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外,还是父亲背叛了死去母亲的证明,御的心里很矛盾,他有心当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但又做不到,所以他对霜只能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代替御哥哥这个地位,照顾霜的人,是潋。 潋是御在一次任务后,从某个贫困山区死人堆里带回来的孩子,比御小四岁,后来发现他也拥有异能力,就把他留在了佣兵城里。 潋感念御的救命和知遇之恩,把御当成天来崇拜,御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高的无可撼动,他在佣兵城也是公认的御的跟班。 霜到佣兵城那年,潋已经十三岁了,在佣兵城渡过了三年。 潋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出身和环境对他的影响几乎很难从他脸上看出来,他对生活有一种热爱,对生命也格外珍惜,他总在孜孜不倦的学习各种知识,再无偿把这些知识教授给需要的人,佣兵城的每个人都很喜欢潋。 潋明白御的矛盾和纠结,所以对霜格外照顾。他把霜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因为霜年纪太小,他基本是把霜带在身边,同吃同住,教他说话,教他表达,教他识字,教他知识…… 潋对霜而言,是特别的。他没有父母的爱,也得不到哥哥的爱护,这给他人格和性格的形成,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潋的出现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道光,为他阴暗的人生打开了一扇温暖的窗。 他不会表达,只能把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贪婪的汲取着潋给他的所有养分,他暗暗在心里决定,等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很好很好的回报潋,他要给潋全世界。每次潋喂他吃饭的时候,他都单纯的以为,潋是他一个人的,潋会像这样一直一直照顾他,谁也不会抢走。 但是两年半后,翔的到来,轻易的打破了这一切。 翔比霜还要小一岁,他一来,立刻就引走了潋一半的注意力。 和潋一样,翔也是被御带回来的,因为又有同样都被家人抛弃的经历,这种共鸣感,让潋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把翔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下,加上有过照顾霜的经验,照顾起翔来,更加得心应手。 潋的温柔,不只对霜有效,对翔一样有效。 而且翔已经懂事了,知道怎么表达感谢,他会礼貌的跟潋说谢谢,会笑着叫潋大哥哥,会主动找潋说话聊天,问东问西,会跟潋分享很多他学到的、发现的事情。 无论谁拿翔跟霜比较,都会说翔更可爱。 霜? 那孩子太阴暗了,太沉默了,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和人说话时总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跟别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霜也明显的发觉,潋和翔说话比跟他说的话多,对翔的笑容也比跟他在一起时多,潋很快乐,跟翔在一起的潋,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很放松,很轻松,也很开心。 就连御,对翔都那么好,那么亲切温和,哥哥从来都没对他笑过,却总是对着翔露出笑容,还会抱着翔转圈圈。 那些霜都没有。 翔,抢走了潋,也抢走了哥哥。 看着翔跟潋还有哥哥相处时的样子,霜小小的心里更加阴暗了。 他开始有意的疏离潋,也从来不给翔好脸色看。 无所谓,没关系,他都习惯了,反正他一个人现在也能活下去,潋给他的那些温暖和恩情,等他长大以后,有能力了再还好了。 躲在阴影处,总是偷偷跟在后面偷窥哥哥和潋跟翔一起玩的霜,什么都想好了,却没有想到,潋会在十年后的那场大战中,为了替翔挡下致命一击,死了。 看着翔跪在潋的尸体面前,看着潋失去呼吸,霜觉得一切都像做梦。 十年,是一个魔咒,也是霜的恨。 翔从他身边抢走了潋,却没有保护好潋,让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彻底的消失了,再也没有抢回来的机会。 林茂从回忆中回过神,他在把当年的这些讲给儿子听的同时,自己也不可避免的回到了那个年代,他心中也有一段尘封的痛,他的初恋情人也丧生在那场沥血撕杀的大战中……那一次,他心灰意冷,对身为超能力者的自己和整个天团都产生了怀疑,所以当御同意给翔放长假,也给他们放长假后,他第一个离开了佣兵城。 想不到十年后他又要回来…… 十年,真的是一个魔咒。 它未必是一个准确的数字,它也许是九年,也许是十一年,只不过每个人都习惯以十年来概括这样一个阶段。 “叔叔会有危险吗?”林枢听完后敏锐的问。 他不得不担心,如果霜真的恨李翔华,同样身为男人,他随便换位思考一下,都会觉得柳应年现在的处境应该很危险,万一霜迁怒到柳应年身上,想要在柳应年那里讨回什么,以柳应年那种平凡人的体质,完全不能抗衡。 最糟糕的是,柳应年现在就在霜的手上…… 林茂迟疑了下,没有隐瞒,他对儿子的教育里认识现实的残酷,和正视其他人的实力,都是很重要的一课,他如实的对儿子说:“性命危险也许算不上,但要完好无缺,应该很难。” 全世界的男人其实都一样,只要条件达成,自身又有那个实力的话,他们全都是睚眦必报的。 潋对霜的意义是特别的,霜把潋的死全都归结到翔身上,但与其说他恨翔,不如说更恨他自己,只是这腔怒火总要有发泄的地方,柳应年是翔的恋人,这就足够了。 林茂见儿子小小的脸蛋上铁青一片,不由笑了起来,逗他道:“霜下手还是有数的,他性子虽然阴暗,但不是是非不清的人,只是迁怒的程度,最多也就是挑掉手筋脚筋,抽他几顿鞭子,或者划他几刀,弄个半死不活,让翔难受难受,体会一下他当年失去潋的痛苦。” 其实这真的不公平,潋对翔来说,也是亦师亦友,失去潋,翔也一样的痛苦,而且翔和潋的感情更深。 但情感这种事,从来只以人的主观意识为主,不以别人的想法和感受为转移,霜痛苦过,他就要翔也痛苦,就算翔曾经痛苦过了一遍,他也要翔再狠狠的痛上一次。 他要翔为潋赎罪。 “可是……”林枢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疑惑了起来。 柳应年并没有受过伤,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柳应年的那年,柳应年从上到下都完完整整的,没少一根头发。 难道这跟他的重生有关? 林枢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开始意识到,相比前世,他这一世跟柳应年的相遇提前了半年。 这里面有什么关系? “可是什么?”林茂扬眉问。 小娃娃摇了摇头,纳闷着,没有回答。 当父亲的也就没有追问,儿子的想法,很多都是他不能理解的。 林枢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心中一动,抬头看着父亲问:“爸爸,霜也喜欢同性吗?” 林茂“嗯”了一声,“纯喜欢说不上,但最少也是个双,既喜欢同性,也喜欢异性。” 林枢:“……” 林茂笑着安慰儿子说:“你才多大,现在就开始担心有人跟你抢人,会不会太早了?放心吧,你柳叔叔那种长相,不至于让霜起念头。” 林枢不同意父亲的观点,他才不会想的那么肤浅,男人才不是靠长相,柳应年其实很吸引人的,他身上有大族世家子弟特有的温润气质和天生商者的精明,还有一种难得的平和又想让人去亲近的气息,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柳应年身上有种让人只要接触到就舍不得离开的温柔,那是他历经风雨后藏在面具背后的热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一层,是像洋葱一样剥掉外面一层层坚壳,才能看到的热情的温柔。 柳应年的好,只有和他相处过的人才能了解。 他属于慢火细细炖才能炖出味道来的人。 而且越炖越有味,越炖越离不开。 这些父亲林茂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林枢瞅着父亲眨了下眼,哼哼两声:“翔还不是起念头了?” 翔比霜差吗? 让翔都看中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特别之处,没有一点好? 林茂:“……” 呃,儿子这么小,思想就这么成熟真的没问题吗? …… 柳应年一个人在别墅待了三天。 这三天,霜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过,也没有打电话回来。他无从得知李翔华和林枢的消息,只能孤独的等。 别墅的院子他每天都会转好几圈,这里完全没有可供他娱乐的东西,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没有娱乐,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他每天除了睡觉,翻翻书架上那孤零零的几本书,就是散步。 散的多了,人也轻松了,不去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吧。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柳应年开始翻别墅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或者可看的书,可玩的东西,随便什么都行。 他在霜的卧室,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了三本武侠小说,两本连环画,一本空白的日记本。 空白的日记本里夹着一张老照片,老照片上有个笑得非常温柔的大男生,浅色的头发,温柔的眉眼,超乎寻常的干净漂亮,很云淡风清的味道。 “长得真好……” 线条温柔不说,气质还非常纯净,像大天使。 柳应年笑笑,正要合上日记本,忽然全身一震,手就松开了。 日记本和照片全都掉落在桌子上。 “是你吗?”他不太敢相信的问。 “嗯,是我,我回来了。”耳侧传来了李翔华的声音。 男人从后面抱着他,勒得那么紧,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嵌进怀里,连他的肋骨都勒疼了。 柳应年突然就很想流眼泪,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有他和李翔华,只有他们。 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这一个拥抱就能代替所有的担心和想念。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 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和焦虑通通一下子消失了。 “应年……” 过了一会儿,李翔华把他转过身,抬起他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分开的每一天都漫长的无法形容,再多的词都不够描绘,只有用吻来告诉对方,传达心中堆积成山的爱恋。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不,你不知道。 这么深这么浓这么热切的吻,也表达不了我对你万分之一的爱。 你说我有多爱你…… ☆、第七十八章 柳应年被笼罩在李翔华的世界里,鼻嗅呼吸间全是李翔华的气息,相互碰触的吻绵绵缠缠,迫切的,确认的,爱恋的,失而复得的,种种的情绪和情感全都在吻中暴发,在吻中交换。 吻到连心都痛起来。 那么投入,那么珍惜,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个人之间有怎样的感情。 他们是恋人啊,因为是恋人,所以连周围的空气都柔暖的让人心醉。 柳应年差点就要迷失在这个吻里。 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保持着一点清明,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影身上。 是霜。 那个绝色妖艳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冰凉如水的目光无喜无悲无怒无伤,淡淡流转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柳应年一个失神,差点咬破了李翔华的嘴角。 李翔华感觉到了他的异常,松开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由眯了眯眼睛,眼底浮起一道冷色。 他把柳应年护在身后,截断了霜的目光。 “我要带他走。”李翔华说。 霜没理他,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一转,绕到后面的桌子上,看着那本打开的空白日记本,还有那张老照片。 “你拿出来的?”霜问柳应年,不带感情的声音让柳应年眼皮一跳。 柳应年本来想解释一下,但想到对这个男人说什么样的理由都不管用,他根本不会听,就算了。 他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 李翔华这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啪”的一声清响,柳应年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个五指印。 “你干什么?”李翔华立刻怒目瞪向霜。 “怎么,你想跟我动手?”霜冷冷的看着李翔华。 李翔华俊颜微沉,冷声道:“他是我的人,我说过,你不准动他。” 霜毫不留情的说:“现在不是了。” 李翔华问:“什么意思?” 霜的视线绕过他,落在站在他身后的人身上,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柳应年肿着半张脸,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的看着霜和李翔华,霜还是没有表情的样子,李翔华的身体却已经僵直了,他看不见李翔华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和背,但他能猜得到李翔华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也是,换了他,说不定早就铁青了脸,烧红了眼,把让自己戴帽子的那对奸夫淫夫按在一起痛揍了。 柳应年觉得自己脑洞开的有点大,他想他大概高估了自己在李翔华心目中的地位,因为李翔华现在一点要跟霜动手的迹象都没有,看上去非常冷静。 冷静的有点可怕。 这是……要放弃他的意思吗…… 柳应年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他说的是真的?”他听见李翔华在问他,声音听上去也很冷静。 “……嗯。”虽然那是因为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才变成了那样的结果,但就结论而言,是的。 “他强迫你的?”李翔华又问。 倒也算不上强迫…… 他摇了摇头,才发现李翔华看不见,“没有。” 有奇怪的咔嘣咔嘣的响声,和电视上看过的有些人捏手骨时发出的声音很像。 “你喜欢他?”也许刚才只是错觉,李翔华的声音还是一样冷静的。 “不是……”根本谈不上喜欢,和感情没有关系。 “厌倦我了?”李翔华冷静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了下来。 柳应年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仿佛李翔华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感觉让他眉心轻蹙,额角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头很疼,一用力去想就疼的厉害。 他按着两边的太阳穴,停止回想,强迫让自己脱离头痛欲裂的痛楚,冒着冷汗说:“没有,不是厌倦,我没厌倦你。是我做错了事,对不起你。李翔华,我们……” 分手吧…… 最后的三个字柳应年没说出来,他的嘴巴被一只大手堵住了。 他抬头,愕然的看着男人,瞳孔忽地缩了缩,睁大了眼睛。 李翔华转过身,一只手堵在他的嘴巴上,表情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种冷静,而是完完全全的阴沉,眼睛也红的吓人,又凶狠又憎恨,像要杀人一样,任谁都看得出李翔华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简直是气疯了。 柳应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那不是他认识的李翔华,李翔华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很……可怕…… “你敢说出那两个字试试?”李翔华阴冷冷的瞪着他,直勾勾的盯进他的眼睛里,一字一句的说:“我说过吧,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就算只是开玩笑也不行。” 柳应年惊骇的看着这样的李翔华,大脑有一瞬间的错乱,这样的李翔华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和霜一样的气息,那种阴冷淡漠的气息,绝对力量存在的压迫,和霜每次带给他的那种可怕的感觉一模一样,在他眼前的李翔华仿佛变成了霜,和霜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这才是李翔华真正的样子吗…… 属于佣兵城天团的……翔……? 那么,那个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总是冷静又温和,对他从来不会疾声厉语的李翔华……是谁……? 柳应年觉得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了一样,定定的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翔华却只是冷冷的瞥过他,转回身体,阴冷无情的看着霜,眸中燃起一片怒火,冰冷道:“开结界。” 霜看着他,冰凉目光中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道:“这才像你,老是在那个姓柳的面前装什么好人,让人恶心。” 李翔华冷冷的道:“少说废话,不关你的事。开结界。” 霜移了下视线,看了柳应年一眼,忽然火上浇油般淡淡的道:“哦,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柳应年,这个男人,我已经包了他十年,他要给我当十年的床伴。” “飒飒”声起,一阵凛裂如刀的寒风从李翔华身上冲天而起,呼啸着直扑向霜。 霜成功的激怒了李翔华。 “开结界!”李翔华两眼充血,冲着霜大声怒吼。 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也被霜的话激没了。 霜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身形一闪,消失在空气里。 房间太小,他们要打,自然是要出去打。 李翔华在跟上去之前,又吻了柳应年一次,他的手抚摸在柳应年煞白的脸上,舔吻着男人的双唇,柔声道:“不用听他的,我不会让他把你抢走的,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乖,等在这里,我先去收拾他,回来再收拾你。” 柳应年既然有胆子背叛他,就要有胆子承受背叛他的后果。 他爱男人不假,但也绝对不会原谅男人的背叛! 没有一个男人能原谅这种事情! 柳应年头皮发麻的接受完他的吻,看着他消失在眼前,神色复杂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李翔华……连吻他时的感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不管李翔华和霜谁赢谁输,他都要走,远远的离开,这两个人,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他有一种感觉,这是他唯一逃离这里的机会,错过了,他绝对会后悔! 他虽然对李翔华还有感情,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爱情,愿意牺牲一切的柳应年了。 何况,现在这个李翔华,他完全不认识…… 柳应年一瞬间转了一堆的念头,下好了决定,就不再迟疑。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张老照片,他能看得出霜很重视这张照片,不然也不会为了他把照片翻出来就打了他一巴掌,他犹豫了几秒,最后想到这张照片也许会成为他的护身符,心一狠,说了声抱歉,就把照片抓在了手里。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手机,是他去医院的时候悄悄买的,从来没有用过,所以霜也不知道。 那上面他只预存了一个号码,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嘟嘟……”手机里传来的信号声让柳应年心跳加快,他祈祷着手机号码的主人不要看到陌生号码就拒绝接电话,以那个人的性格,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喂,你好。” 谢天谢地,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个非常清澈的声音,像泉水一样,悦耳动听。 柳应年手都在发抖,他吸了一口气,力持镇定的道:“是韩先生吗?我是柳应年。请问肖先生在吗?我有事找他。” 电话那头的少年立刻变得敏锐起来:“柳先生?出什么事了吗?你先告诉我吧,告诉我也一样。你别担心,靖流说过,你要是打这个电话,一定是遇到大麻烦了。他刚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 柳应年握紧手机,手心上全是汗,苦笑一声道:“肖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我确实遇到麻烦了,我、我需要肖先生的帮助,越快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韩秋白冷静的问:“你在哪里?能坚持多长时间?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柳应年先说了个地址:“肖家在那里应该有人吧,叫他们准备好车,我会尽快赶到那里。” “然后呢?” “我需要借助一下肖家的势力庇护,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藏身,越隐蔽越好。” 和韩秋白通完电话,柳应年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 那两个人正在外面布开结界,打得不可开交。 柳应年就算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得出他们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的。 这样的话,就算他们发现他离开,应该也不会立刻追来。 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柳应年赌定了那两个人一时三刻管不到他,他对霜的意义没有那么大,霜不会舍弃李翔华来追他,就算真的来了,李翔华又不是吃素的;而李翔华,也许会想来拦住他,但霜一样不会同意的。 他们相互牵制,他才有机会脱身。 他去车库,开了霜的车子出来,再不去看那两人一眼,脚下踩足马力,一路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别墅区。 ☆、第七十九章 李翔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柳应年的逃离,他扭头就要往那个方向追过去,但是身后一道冷光袭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李翔华瞪向霜。 “又跑不掉,那么急着追过去干吗?”霜淡淡的说。 在他眼里,柳应年选择逃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不管他跑到哪里,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找到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懂什么?”李翔华懒得跟他解释,身形一动,俯身就要再往那个方向冲,但是冷光一闪,他侧身闪避,又被拦了下来。 “你要打就打,你要走就走,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霜念力一动,身边就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化身,每一个表情都一样无悲无喜,他漠然的看着李翔华,“战斗一旦开始,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游戏了。” 李翔华看着越去越远的银跑,车子像银色的箭矢,流星划过般冲出了霜的结界,原本冷静俊美的脸上划过凌厉,“你敢放他出结界?” 要不是因为霜的结界是公认的最强,效果最好,范围也最大,他不想引起大骚动,引来不该引的人,他才不会让霜开结界! 现在却成了柳应年逃跑的助力! 霜也朝远处柳应年逃离的那边扫了一眼,淡漠道:“总要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人是那种动物,如果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个念头,那么他就会乖乖的老老实实的生活。可是一旦他起了别的念头,比如逃跑,这种念头不生则罢,一旦生起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霜倒想看看,凭着柳应年那么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他那么想跑,究竟能跑到哪里去,又能跑多远?下一次他再跑的时候,也好先断了他的路。 柳应年总是要跟他十年的,他没时间每次都浪费在那个男人身上,趁着这次机会就让那个男人跑,最好一次就能把所有他能跑能藏的地方都跑遍躲遍才好,这样他才能让那个蠢男人认清什么是现实。 这一点,只有那个男人自己认识到,才会老实。 李翔华沉默了。 霜的办法无疑是一劳永逸最省心省事的办法,他一转念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是他最在意的不是男人能逃到哪里去,能躲多长时间,而是男人竟然真的逃离了这件事本身! 这让他无比恐慌! 他知道柳应年跟他在一起牺牲了很多,也舍弃了很多,他也知道柳应年最开始的时候,心里一直有想要逃离他的念头,不过时间是他最好的帮手,时间会帮他摆平这些拦在他和柳应年之间的障碍,柳应年也如他所想的,慢慢的死心塌地真的爱上他,他能感觉到这些年柳应年每一点的改变,柳应年越来越爱他,对他越来越好。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次柳应年高烧烧晕倒,醒来之后对他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疏离和冷淡,好像突然之间就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有什么超出了他所掌控的范围。 柳应年…… 李翔华眼神闪烁不定,最终重新归于沉寂。 不论如何,有一点始终不会改变。 从他当年对柳应年动了念头,想要独占那个人开始,他就没想过让出这个人! 至于霜…… 李翔华收了视线,回身阴冷的盯着对面妖艳的青年,眸中阴火渐渐燃起,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染指了柳应年,动了他独占十年的人,他就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一刀杀了这个人!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李翔华四周风云草木砂石纷纷绕着他转了起来,从他手心由小到大转出一把长长的风刃,他握在手里,扫了霜一眼,冷冷的道:“要不是我答应过御和潋不跟你计较,你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个问题。” “借口。”霜神色都不动一下,三个同样的人影一起说:“今天就用你的命去陪潋吧!” …… 柳应年听不见霜和李翔华的对话,此时他正在超速开车,狂奔向和韩秋白约定的地点。 霜的这量银跑太过拉风,他开到公路边上就弃车了,往前走了一段路,等了一会儿,运气还不错,来了辆出租车,他上车说了地址,半个小时后下车,肖家的人已经等在那里,确认了他的身份,就请他上了车。 开车的人一身黑衣黑裤和墨镜,很酷,也很有规矩的样子,一句话也没多问,车子一路从西城区穿过城市中心主干道,进了东区肖家的势力范围,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然后缓缓驶进了一处占地十分宽广、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老宅。 “柳先生,到了。”保镖模样的司机说。 “这里是?”柳应年下了车,看着眼前一片美丽如画的风景楼阁,顿时惊艳了下,触目所及全是古亭流水,参天高树,红墙绿瓦,月门和青石小路,让他仿佛走进时光遂道,进了古老的另一个世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等在一旁领路的人同样是一身黑衣黑裤的青年,不过没有戴墨镜,脑后还梳着小麻雀尾,闻言回答道:“这里是肖家老宅。少主和韩先生已经等在里面了。柳先生请这边走。” 肖家老宅! 柳应年心中的震惊一笔难述,这个美丽的像唐宫汉府般的地方,说是世外仙境都不为过,竟然是那个老城肖家的老宅?! 这不能怪他惊讶,他前世听很多人提过,老城四家的老宅基本上就算是老城保存的最好、最古老的建筑,每一家的老宅都是风水宝地,也是龙潭虎穴,都是禁地,不说外人,就是他们每家分家的人都很少能进宗家老宅! 他没想到肖靖流和韩秋白竟然把他接到了这里。 但柳应年毕竟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惊讶归惊讶,还是一路以欣赏的角度,饱览了肖家老宅的各处风景。 这种难得一遇的好事情,将来说给孙子辈听,也是他人生阅历中值得骄傲的事。 虽然他那莫须有的孙子辈有没有可能存在还要另说。 他唯一的继承人就是林枢,而林枢又…… 柳应年忍不住又要唏嘘,唉,想起来都是一根根的白头发,可惜了这满园的景致,他却无人可以细说。 领路的人把他带到一处独立的小别院,院外拱门上写着四个古体的金漆小字,不知道是甲骨文还是篆体字,柳应年一个字都念不出来。 院子里有个小荷花池,池边种着一棵老垂柳,春天到了,满树新抽的嫩笌绿色,在太阳光下,映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赏心悦目极了。 最美的是树下站着的一对人,一个让人觉得惊艳时光,一个让人想到温柔岁月,看似随意的说着什么,仰首含笑,低眉耳语,那份洗练了岁月的从容淡泊,连柳应年一时也看得呆了。 柳应年甚至有种时空错觉,觉得倘若这两人留了长发,换上古人装束,便是告诉他,说他穿到了古代,他也相信! 领路的黑衣青年禀报说:“少主,柳先生到了。” 肖靖流略一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黑衣青年应了声就反身离开了。 那漂亮出尘的少年抬头看见柳应年,扬唇一笑,高兴的说:“又见面了,柳先生。” 美丽阴柔的青年也露出笑意,“感觉如何?” 柳应年张张嘴,想了半天,也只想了八个字:“老城肖家,名不虚传。” ☆、第八十章 风送荷香,柳应年在肖家老宅居住的客居小院,名字取得极为清雅。 “不过是祖宗们起的名字,一直用着没换过,”肖靖流看见柳应年听见客居名字时微讶的表情,阴柔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我们肖家也不是一开始就走上这条路的。” 哪有谁是天生就愿意刀口舔血的,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为了自保,为了活下去,谁愿意舍弃正经日子?但这条路又是好走的?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人走到那一步,就不由自己了。要么让自己变的强大起来,越来越强,压着所有人;要么沦为鱼肉,被人踩在脚底,吞噬干净。前人的一念之间,后人的出身就定好了基调。 柳应年很快想透这一层之后,问:“没想过漂白吗?” 肖靖流一扬好看的眉毛,似笑非笑道:“怎么漂?你信不信,肖家今天传出要漂白的消息,明天其他三家和那些大小势力就会连横起来,商议如何刮分肖家这块蛋糕,肖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只会有一个下场?” 柳应年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点点头,神色复杂的道:“也是,以肖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说不定你们想漂白,上面那些三公六卿还不乐意呢。” 肖家就算放在这里当个摆设,也能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老城现在的关系正处在微妙的平衡稳定期,牵一发而动全身,肖家真想漂白的话,整个老城的格局都要重新洗牌了,到时就不是一个乱字能轻松概括的事情了。 何况,肖家大概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 在老城,肖家是公认的无冕之王。 一个王,又怎么会轻易将宝座拱手相让? 没有那种道理。 肖靖流笑了起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他手指轻轻点着椅把上,若有思量的说:“柳先生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老实说,我本以为凭柳先生的际遇,至少二十年内,大概都不需要借助肖家的帮助。” 肖靖流前世死时是五十六岁,那时柳应年四十四岁,两人之前几乎没有交集,柳应年既然上一世能平安顺利的活到四十多,显而易见,说明这近二十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柳应年应该都能摆平,再加上重生光环,有着未来的记忆,想必更是事半功倍。 肖靖流放人情给柳应年,承诺会帮助他不假,但他也确实认为柳应年不会遇到什么困难到需要他出手的事情,毕竟前世摆在那里,柳应年前世能好好的活到四十多岁,这辈子最少在那之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至于柳应年后来活到多大死的,肖靖流没问过,自然不知道,不过想来年纪应该也不会小。 柳应年一听就苦笑起来,不自在的咳了两声道:“实不相瞒,这事确实跟前世没有多大关系,不怕肖先生笑话,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碰到这样的事,才会束手无策,无路可逃。” 肖靖流长眉又是一扬,等着他说明原因。 柳应年干脆开门见山的直接说:“我要躲的是佣兵城天团的人。” “天狐?”肖靖流扬了扬眉。 柳应年点头。 肖靖流微讶,继而沉吟起来,脑海里关于佣兵城的资料逐一铺开扫过,眉头也微微轻皱了皱。 柳应年心中打突,“我在这里,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 肖靖流揉了下额角说:“那倒没有。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跟他们扯上了关系,这个麻烦可不小,你知道天狐都是什么人?” 柳应年想到李翔华,眼神微黯,缓缓点了下头,“知道一点点。” 肖靖流又一扬眉:“你见过他们?” 何止见过,睡都睡过了。 柳应年心中哂然,面上却只是人淡如菊的点点头,平声静气的说:“嗯,不过不是全都见过,只见了三个人。” 李翔华,林茂,还有霜。 他接触过的佣兵城天团的人,一共就这么三个,其他的都没见过。 肖靖流眸中讶色闪过,清澈双瞳转了下,意味深长的说:“柳先生到底不是我们老城出身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 “怎么说?” “也算不上是对或不对。说多了恐怕柳先生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我就这么跟你讲吧,就是我们这些各家掌权的人,前前后后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佣兵城天狐军团那些人的长相,别说还见过三个,那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怎么会?”柳应年听的一怔。 “怎么不会?”肖靖流反问,“说来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我们各家确实都没有天狐团的资料,天狐里有多少人,他们的名字,长相,甚至性别,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天狐们行动成迷,没有人能确切的掌握他们的行动,就算出高价雇佣他们做事,见到的也不是他们真实的相貌,知道的也不过是些假名字,别说他们一般很少出佣兵城,就算出来了,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谁也不敢肯定那个人就是天狐。” “……”柳应年听的有些目瞪口呆。 合着他见过那三个人,还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可那……那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啊……怎么就成了这么不平常的事了呢? 他已经不能想像,要是肖家这位和他同时代的家主,知道他还睡过其中两个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柳应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李翔华还和他一起过了十年啊…… 霜还说要包养他十年啊…… 林茂,嗯,林茂和他没关系,但是林茂的儿子和他是养父子啊!养子林枢跟他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十年,跟他说过爱他的啊…… 柳应年呆呆的想着,连手里的茶都凉了也没感觉。 这份新的认知给他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他心里胡七乱八的想着,能想的,不能想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都往他大脑皮层里钻,他有点飘飘然,觉得很不真实,很怪异,又有点惶惑,有点踏不着天摸不着地的感觉,乱哄哄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反正五味杂陈都有。 肖靖流扫了眼他呆愕过后又惊又乍又迷迷糊糊的表情,美丽的唇角勾起一抹弧。 生活果然还是有点意思的。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因为看似平凡的人身上,也许也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故事。 即使同为人类,每个人所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见过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晚饭前,韩秋白赶完通告回来,简单冲个澡,换套衣服,看见坐在饭桌前还在出神的柳应年,转头好奇的问:“他怎么了?” 肖靖流等他走过来,抬头和他亲了一下。 这是肖靖流这两年来慢慢培养韩秋白养成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吻都是必不可少的促进感情的方式,他自己在这点上以身教学,做的无可挑剔,韩秋白耳濡目染,加上肖靖流一直要求,渐渐的也就形成了现在这样的习惯。 “压力太大了。”肖靖流拿起茶壶,替韩秋白倒了一杯热茶。 韩秋白一脸同情,棒着茶杯喝了口茶,瞅着柳应年唏嘘,怪怪,什么样的压力啊,这么强大,把人都压的有点傻了。 柳应年有些黑线又有些艳羡。 他和李翔华其实也有过那么美好的岁月,李翔华对他也是温柔又体贴的,可惜现在物是人非,那些回忆都太过遥远。 他还没酸够,就听见肖靖流轻柔悦耳的声音,同样是冷,肖靖流的声音更像冷泉,泉水纵然再冷,也有缓缓流淌的温度。 “柳先生要有心理准备。” 柳应年抬头看他。 肖靖流缓缓道:“天狐是群什么样的人,柳先生比我更清楚。肖家纵然固苦金汤,挡得了千军万马,却未必挡得了天狐。” 佣兵城天狐军团里有异能力者,这是老城几家只有掌权者才会知道、并且心照不宣的事情。因为没有人有办法确定这件事,朝廷的意思摆在那里,不然也不会一直隐瞒着天团的资料。 肖家又如何?肖家的人也是人,身手再厉害也不过是古武级别,肖家所能抗衡的最高等级也就是古武了。再往上就超出了肖家的能力。 人要认得清现实,自信和枉自尊大不是一个概念。 肖家的实力足以傲视老城其他势力,但那也是建立在其他势力和肖家站在同一水平线的高度上。 柳应年知道肖靖流说的都是实话,倒没有一点不高兴,其实肖靖流能让他进到肖家老宅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老城,这已经是最高等级的庇护,不能再高。 要不是他前世今生两次出手帮助过韩秋白,大概这辈子也没有资格进肖家老宅。 “我了解。”柳应年理解肖靖流的难处,淡淡笑了下,自嘲的说:“其实我也就是想试上一试,怎么说这也是一次机会,我不想什么都不做,连尝试都不尝试,就这么甘心认命。” 韩秋白和肖靖流对看一眼,都没有说话。 ☆、第八十一章 肖家老宅的庭院很大,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要走很久才能看到最外围的围墙,庭院里栽种了很多树,许多都是活了很久很久的老树,还有些上了年纪的参天大树。 柳应年信步走在庭院里,顺着羊肠小道出了古木庭院,抬头一扫,看见前方小山丘上,一棵盛放的樱花树下,坐着一个人。 小山丘后还种着一排的樱花树,每棵都开满了樱花,幽香艳丽,深深浅浅的粉色,一团一团,一簇一簇,烂漫绚丽,如云似霞,不管远看还是近观,都美的让人如痴如醉。 “你怎么没跟肖先生在一起?” 坐在树下的少年见到他,露出淡淡的笑容,笑里带着些落寞:“有时候,也有不想见到他,不想跟他在一起的想法。想一个人静静。” 柳应年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打扰你了。这里的风景都不错,我去那边转转……” 韩秋白笑了,开口拦下他说:“不用啊。只是不想见到他而已。柳先生的话,如果不介意,就坐下来一起聊聊,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跟柳先生打听一下。” 柳应年礼貌的点个头:“那就叨扰了。” 他在韩秋白身边坐下,问他:“韩先生想问什么?” 韩秋白又笑了下,“别叫韩先生了,叫我秋白吧。他上次和我说过,你跟我们的情况一样,我们三个也算是同类。” 柳应年“啊”了一声,跟着笑了笑,摸了摸脖子,不带一点恶意的笑道:“像我们这种死了还能重生的人,大概也算怪物的一种了。” 韩秋白点点头,附和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上一世是不是真的存在,有时候觉得那只是个梦,有时候又觉得现在才是梦,我都不敢去细想,怕想多了会混淆的分不清楚。” 柳应年感同身受,长吐一口气说:“我也有这种感觉。真的,不敢多想,想哪天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自己做的又一个梦,那就囧了。” 韩秋白想想,说:“还算好吧,这一世总比上一世好,就算是梦,那也是个好梦。” 柳应年知道他是有感而发,他多少知道一些这两个人的事情,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是比前世好,可他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噩梦,前世多好啊,前世他过的可轻松了,除了那些小破事,怎么想怎么比现在自在,舒服,自由。 哪像现在,李翔华奇怪的变成了佣兵城的军人,性格也跟他认识的不一样,跟换了人一样;他自己还多了霜这么个可怕的烂桃花;他的人身安全简直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边缘。 但这些他不好和韩秋白说,不适合,太有炫耀和不知足的意思了。 他怕韩秋白这样上辈子过的很惨的人会受刺激。 所以他只是笑笑,问:“你还没说,你刚想问的是什么?” 韩秋白揉了下眉心,这个动作有点老气横秋,本来不适合少年做,但他做来却不是很突兀,反而隐隐透出前世青年时的气质,清淡的,倦怠的,忧伤的。 “柳先生,”他轻顿了下说:“离世的时候有多少岁了?” 柳应年说:“哎,你也别叫我柳先生了,直接叫柳应年,或者应年,都行。虽然我比你大,你算是占了我便宜,不过我不介意。” 韩秋白被他逗的笑了,想想,“我现在脸皮都练厚了,本来想说那就叫你应年哥哥算了,但怕你受不了,还是叫你名字吧。” 柳应年双手合什道:“那真是要谢谢你了。” 韩秋白就瞅着他乐。 柳应年也笑,笑完就云淡风清的说:“我是跟旅游团出去爬山,踩空脚了,掉崖摔死的。死的时候已经五十五了。” 嗯,他活的时间也比韩秋白长,各种正能量指数都比韩秋白高啊。 “比我多活了二十年呢,真好。”韩秋白偏了偏头,像是在想什么,然后问他说:“应年你在老城见过我们,那应该多少也知道一点老城的消息吧?” 柳应年道:“那要看什么事,你知道我们新城的商人,跟那边毕竟不熟,不是一个圈子。” 韩秋白左手捏着右手,问:“肖家下一任的少主,肖寻,你知道他的消息吗?” 柳应年一愣,“肖寻?” 韩秋白看他的表情,不由问道:“你认识他?” 柳应年摇头,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说:“不认识,但听人说过他。你想问的就是他的事?” 韩秋白点头,“是的。” 柳应年在心里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原来那个人喜欢的人是他,怪不得,怪不得啊,原来是这样。 真是没想到。 “我知道的不多,”柳应年排列组合了一下信息,告诉韩秋白说:“到我死前,听说肖家的家主都是由上一代的老家主暂代的,肖寻没有当家主。” 韩秋白愕然的看着他。 柳应年就说:“介意我抽烟么?” 韩秋白说不介意,让他随便。 柳应年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后,按在地上灭了,他两手撑到身后,抬头看着夜空,长长的叹了一声气。 “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喜欢肖寻。喜欢到为了去追肖寻,利用了我好几次,又甩了我好几次。可他到最后,也没有如愿。他耗了大半辈子,什么办法都用过了,肖寻也没有接受他。肖寻和我朋友说,他心里有人忘不了,可是那个人死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我没想到那个人是你。” 柳应年说完,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 离开前,他淡淡的对韩秋白说:“我那个朋友,你也认识,他叫洛雨。” 这个世界太小了,小到本来毫不相干的人,只是转个身,突然之间就有了联系。 还他妈是这种闹心的联系! 柳应年知道这事不能怪韩秋白,这也不是韩秋白的错,但他莫名的就觉得憋闷,觉得想发火。 他想到那次的梦,梦里年近五十的洛雨来祭奠他时说—— “人家都说,‘真心相爱的,最后都散了。凡是搭伙过日子的,最后都圆满了。’其实咱俩在一起挺好,你最爱的人不是我,我最喜欢的人也不是你,咱们这样在一起才能长久。你要是再多活一阵子,说不定就轮到我来追你了……我现在也有点钱了,管你吃住都不成问题,只要你答应,这次换我包养你……你说你,怎么就等不住呢……” 还有林枢,贴在墙上的照片,到处是火海一样的颜色—— “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其实他知道那些也许是那边真实发生的事,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他觉得只要不承认,他就可以装作不知道洛雨的后悔,也不知道林枢做的傻事。 他死都死了,怎么还能影响活着的人呢? 人死了就不要再去管他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啊! 后悔什么呢?真的后悔,他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来和他说这些话?非要等他死了,什么都来不及的时候再说?有意思吗! 自焚的人呢?自焚的人又算什么!殉情吗?人家殉情好歹都两情相悦了!他连跟林枢一句“OK,我们以后相亲相爱好好一起过下去吧”都没说出来就死了!你他妈殉的是什么情! 柳应年只要一想到洛雨跟肖寻的纠葛,就觉得这事怎么能这样,活着的人还要被死人影响,看着韩秋白,他才算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逃避的都是什么。 韩秋白死了,影响的是肖寻和洛雨。 他死了,影响的是洛雨和林枢。 柳应年看到韩秋白就像看到自己。 他觉得糟心透了。 小山丘脚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双眸清澈,五官俊美,阴柔美丽的不像话。 “我应该谢谢你。他一直想有人告诉他肖寻过的很好很幸福。”肖靖流对走过自己身边的人说,“可那只是他自己骗自己。” 柳应年停下脚步看着他,说:“肖寻是你儿子。” 肖靖流淡淡朝他一笑,冷冷柔声道:“也是情敌啊。” 柳应年回头,距离有点远,他看不清小山丘上那个人的表情。 “遇见你,是他最大的不幸。” “遇见他,却是我最大的幸运。” “你的命真好。”柳应年这句话说的发自肺腑。 “谢谢,我也知道。”肖靖流笑着结束话题,走向小山丘上的那个人。 柳应年看着他们,再想到当年,他能看得出这两个人都在改变,也都在坚持。 他们未来也许还会有风雨,但他们现在无疑是幸福的。 可是他呢? 他沿着小路往自己住的客居走,感觉看不到希望。 韩秋白还有漂亮的外表,都过的那么辛苦。 他要什么没有什么,唯一擅长赚的钱,偏偏在某些人眼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桃花逼死人啊。 他进了客居的卧室,手刚放在外衣纽扣上,就被人从后面抱住抓紧了。 “终于找到你了。” ☆、第八十二章 李翔华感觉到怀里柳应年的拒绝接受,还有挣扎,柳应年不管他抱的有多紧,仍然坚定的转身,退出了他的怀抱。 柳应年推开他,抬头平静的看过去,“请不要随便抱我,你这是在非礼一个陌生人。” 李翔华伸手去触摸他的脸,“你在闹什么别扭?” “你还是李翔华吗?”柳应年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我不认识你。” 李翔华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依然还是落在了柳应年的脸上,“我爱你。” 柳应年眉眼全是哀伤,清秀的脸,清秀的眼,此刻已经剥掉所有的面具,只剩下一眼就能望穿的真实:“这就是你的答案?爱就是理由?有爱难道就可以原谅一切?因为你爱我,我连怨恨你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李翔华沉默了半天说:“你也爱我。” 柳应年那一刻只想仰天长啸。 他被李翔华气的乐了,笑比哭还难看,他一个巴掌甩在李翔华的脸上,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了,咧嘴哭了起来:“我爱你,你也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我爱你,你还这样对我?你他妈知道我爱你,你还这样对我!李翔华,你还是不是人!” 他真的受够了,再也压抑不住了。 三十年,不,四十年,过去的四十年里他一直以为认识很深刻的李翔华,原来不过只是一个伪装出来的假相,一个谬误! 记忆中曾经让他爱的刻骨铭心的那个男人,其实不过只是人家本体刻意营造出来的幻象! 柳应年从知道李翔华真实身份开始,就一直在压抑自己。 他以为他可以不在乎,他以为他可以看开,他以为他已经活了一把年纪了,可以不去计较! 李翔华在佣兵城那次对他还是和原来一样温柔一样热情,那时候他甚至告诉自己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无所谓了,隐瞒就隐瞒了,骗就骗了,反正李翔华还是李翔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用不着斤斤计较。 柳应年也是男人,他能理解男人在很多情况下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佣兵城嘛,特殊职业的军人,身份上难免有些不能明说的秘密,职业要求也没办法,他想了一圈,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那天在霜的别墅,那个失去冷静气到露出原来本性的李翔华,那么阴冷无情,那么强大可怕,和他所知道的李翔华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那一刻,柳应年才知道,和他在一起时的李翔华,不只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连本性也隐瞒了! 这才是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地方! 枕边睡了十年的恋人,原来只是一个温柔的假相! 换谁不害怕? 换谁不想逃? 换谁能接受? 柳应年退缩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李翔华他要不起,也不敢要! 李翔华凭什么骗他? 凭什么从头到尾把他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不过就是仗着他如他所愿的也爱上了他! 李翔华明明知道…… 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还是一直一直在骗他…… 李翔华脸被打偏,听着柳应年的哭声传进耳朵里,感觉像被人剐心一样,柳应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比打在他脸上的耳光扎的还疼。 他把哭的近乎崩溃的人搂进怀里,靠在他的背后,轻而坚定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的声音冷静而温柔,一点一点,一遍一遍的缠绕进柳应年的耳朵里,不管他愿不愿意听,都一字不差的封印进去了。 人的情绪一旦积压多了,到了一定程度,总是要发泄的。 柳应年现在就是在发泄,把他所有的不满,憋屈,压抑,害怕,糟糕,失败,悔恨,自我厌恶,通通都发泄在他的哭声里,随着哭声流走,没有形象,也没有成熟得体的风度,就这么哭着,大声的哭,大声的宣泄,像刚初出的婴儿一样。 男人也是会哭的,只是不会经常哭,压力太大,压抑太狠,都会哭,区别也只是人前人后的问题。 很多事情,找不着解决办法的时候,就只剩下两条路。 要么哭,要么笑。 不想笑,就只有哭。 柳应年哭过了,发泄完了,顿时感觉畅快许多,他进卫浴洗了把脸,把眼泪的痕迹都洗掉,眼睛还红红肿肿的,跟得了红眼病一样。 “你怎么还没走?” 他从浴室出来,见李翔华还待在房间里,不由又是一通烦躁,立刻想都不想的就要赶他走。 不能不说过去那四十年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而且李翔华今天表现的也很冷静温和,当然,李翔华刚才那个温暖的怀抱和反复告白一样的爱语也有很大的作用,大大的降低了他的戒心,让他可以选择性的忽视掉了李翔华也是个超能力者的事。 换成霜在这里,柳应年绝对不敢说这样的话。 李翔华在他哭的那段时间,就默默的悟了,想通了一些事,比如,柳应年为什么会逃,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打他;也想到了一些安抚的办法和应对技巧,比如,柳应年这人看上去软硬都吃,但其实是软硬不吃,内在就是一块顽石,大榆木疙瘩,对他不能用太软的手段,也不能用太硬的手段,既要顺毛摸,也要适当的逼一逼他,柳应年这人从来不适合快速疗法,更不适合放养,他一直属于日久生情、细水长流、渗透滋养型的人,很难搞定。 估计他这次把柳应年给吓的够呛,柳应年已经对他心生芥蒂,对他的看法更是一下退回到了解放前。 李翔华想要跟他重归于好,就急不得,这事必须一步一步慢慢来,一点一点重新巩固培养。 他倒不介意多浪费点时间,他能在柳应年身上花一个十年,就能花第二个十年,柳应年本来就是他的,跑不了。 “我找了你很久,几乎把整个老城都翻遍了,才找到你。” 李翔华一见到他出来就很想上去抱住他,柳应年难得哭一次,刚才流露出来的脆弱和眼泪,在最开始的扎心之后,也很挠他的心。 柳应年去洗脸的时候,他还感到怀里一阵空虚。 他知道怎么做才能填满这份空虚,但又怕再吓到柳应年,所以他只能忍着,尽量不动声色的等到柳应年进入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才伸手拉住柳应年的手腕。 “我想抱你,可以吗?” ☆、第八十三章 肖家老宅外面,上空,静静悬浮着一个穿着唐装的长发男子,目光冰凉,双手抱胸,面色平静的俯视着下方那片被古老的阵法保护的宅邸。 “还真找了一个好靠山……” …… 柳应年瞟了一眼李翔华,淡淡的说:“脱衣服。” 李翔华握住他手腕的手臂顿了一下,眼神动了动,但没有任何动作。 柳应年瞥眼看他说:“不是让你脱衣服吗?” 李翔华不吱声,也不松开手。 “脱啊。” 柳应年看他这个样子,冷哼了一声,拨开他的手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应年……” 柳应年抬眼看他,“别动。” 李翔华的手指跳了跳,抬起来一些,又放了下去。 柳应年解开他外衣和衬衫的扣子,往两边一拉,看着他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结了疤的伤口,皮笑肉不笑的说:“就你这一身的伤,怎么抱?你打算穿着衣服抱我?” 他就猜到李翔华和霜打的那场架,不可能全身而退,那么厉害的两个人,跟有宿仇似的打法,要是一点伤都没有才见鬼了! 李翔华凑过去,凑到他唇瓣前,想吻他,柳应年侧过脸避开了。 他瞪着李翔华说:“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李翔华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触摸到你。” 身体的接触是最直接的交流,只有身体的结合,才能让他摆脱掉得知柳应年逃离他时产生的恐慌,尤其是他们之间现在多了一个霜,发生了那种意外之后,他迫切的需要确认这个男人还是他的,还可以接受他,还在乎他,还在爱他。 柳应年却拒绝了他的求爱,这让他冷静的表情之下,升起微微的噬血欲望,恨不得再去找霜打一次,恨不得杀了霜。 如果没有霜,柳应年绝对不会这样对他! 柳应年一直都是温和的,就算对他再生气,也没有拒绝过他! 都是霜的原因! 都是霜对柳应年做了那样的事! 李翔华也很呕,很想吐血,很懊恼。 他是知道霜绝对不会看上柳应年的,霜的心里一直只有潋,他知道的,就是因为太过相信这一点,他才没有强烈反对霜当初把柳应年留在佣兵城里当人质。 他不可能带走柳应年,而霜,是佣兵城里唯一可以保证柳应年性命安全的人。 除了霜,没有人能在御的眼皮底下把人藏起来。 他想到了所有,他连霜和柳应年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产生感情这种事也想到了,但是他了解霜,也了解柳应年,他们都是需要时间才会认同并接受别人的人,他就是笃定了这一点,笃定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日久生情!首先条件就不成立! 可他没想到御对柳应年有这么大的成见,逼的霜为了保住柳应年,不得不选择避开御,接了他本来根本不会接的任务,带着柳应年离开了佣兵城! 他更没想到因为这样,柳应年和霜会在外面发生了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刚开始听到的时候完全懵掉了。 他很想认为霜在开玩笑,但是霜从来不开玩笑。 柳应年也没有否认。 那个时候,李翔华才知道,他以前对解封珧的那些嫉妒有多小儿科。 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他一时间接受不了,那份冲击太大了,大到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下子被嫉妒噬了心蒙了眼,一时失去理智,才会在柳应年面前显露出掩饰了那么多年的本性…… 等到御赶来,把他和霜分开,他和霜两个人身上已经到处挂满了彩,谁都没占到什么便宜,谁也都没有幸免。 御是个大忙人,除了睡觉,其他时间一直连轴转。 这次他跟霜打架,御很生气,可是御没有时间管他们,只能下令关他们禁闭,就又被人叫去开会了。 他是趁着御不在佣兵城的时候私自出来找柳应年的。 他没想到柳应年竟然能逃到这里,肖家老宅,柳应年什么时候跟肖靖流有这种程度的交情了?肖靖流连肖家老宅都肯让柳应年住! 李翔华觉得这样的柳应年让他有点陌生。 他的恐慌还没消退,他的不安却日益扩大。 他开始焦躁,他想要这个男人,想跟这个男人合为一体,用身体的结合,来消除这份渐渐拉开的距离。 说他自我也好,说他自私也好,哪怕说他只用下半身思考,利用了人类天性的本能,他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他要这个男人,就是现在,就是此时,他要定了! 柳应年面不改色,静静的眨了下眼睛,说:“那你今天让我做。” 李翔华眼睛睁大了些,眼神飘了飘,没有出声。 柳应年冷哂了他一眼问:“你不是说要触摸我吗?怎么不说话了?没话说了?李翔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在一起时,你说过什么话?可这十年下来,你算没算过,你一共才让我几次?哪一次又不是你心情极好的时候,才让我的?”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是男人,都会有想要占有对方的念头,柳应年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为他爱李翔华,而李翔华在性事上又非常强势,所以就算他心里偶尔会不舒服,也没有认真计较过。 “李翔华,什么时候,你才会更尊重我?”而不是只想到你自己,只考虑你自己的感觉? 我说不愿意的时候,就不行。 我说不可以的时候,就停止。 我说滚,你就离开。 我说不要走,你就留下。 我说回来,你就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李翔华,为什么不论我说什么,你总是做不到? 柳应年看着眼前这个人,仿佛又看到那一天,李翔华跟着林茂,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后来找侦探社四处查李翔华的消息,却怎么也查不出来…… 柳应年的眼睛里不自觉的透出一股黯然。 人啊,命运怎么能差这么多? 有人好命的生下来就拥有一切,想要什么就能要什么,连爱情和人心都能要得到。 有的人呢?连喜欢的人都守不住,还一直被恋人玩在手掌心上…… “不是的……”李翔华说。 他再度凑上前,还是吻住了柳应年,濡湿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齿,和他唇舌纠缠在了一起。 “不是不尊重你,只是太想爱你。”他声音低沉下来,如诉如慕。“想要你,想要爱你,对你的感情日益加深,我也害怕,怕伤害到你,怕吓到你。” 当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柳应年的时候,他也曾试过和柳应年拉开距离,把工作都安排到外地出差,打着出国培训进修的名义,最长时间他们分开过三个月,但那没什么用,反而更加渴慕这个人。 他有时候午夜梦徊,都不敢相信自己因为睡在身边的这个男人,甚至连身为一名佣兵团天团成员的天职都想抛弃,他都快要忘了天狐团的翔是什么样子的了。 为了一个男人,一直压抑隐藏着最真实的自己,就怕在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厌恶,听见他嘴里吐出怪物两个字。 最开始的隐瞒和伪装,到最后,反而越来越说不出口。 柳应年看着和自己贴近的俊颜,轻轻开口说:“又是这样,你总是有一堆的甜言蜜语。李翔华,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这样,如果哪一天,你离开我,我要怎么活下去?” 被一个人宠溺惯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柔情蜜意编织起来的牢笼住进去容易,出来呢? 十年。 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爱上一个人很难,忘掉一个人更难。 “除非我死,”李翔华和他四目相视,“如果我离开你,那一定是因为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柳应年全身一震,眼瞳放大。 李翔华抬起手指轻触他的唇,看了一眼他震惊的表情,淡淡一笑,舔了舔他的嘴巴,鼻唇贴着他的鼻唇。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就想着我,把我忘了吧。” 人是会遗忘的。 再深刻的感情,想着想着,一年一年慢慢地也就淡了,就像他,已经记不太清楚潋的样子了…… 柳应年还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心旌动摇,情绪起伏的厉害。李翔华那句话像道天雷一样打下来,打在他心上,让他一时不得平静。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赤条条的躺在大而柔软的床上了。 李翔华覆在他头顶上方,双手撑在他两侧,长得非常好看的双眼里写满了温柔的欲望,眼底的狂野一闪而逝。 “但在那之前,到我死,你都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会松手,绝对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柳应年急了,挣扎着要起来,他有重要的事,还没有弄清楚。 “李翔华,你放开我……” “放不开了。” 从图书馆再次见到的那一眼开始,就放不开了。 李翔华低头一笑,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男人在床上是野性的,根本不可能阻止…… 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了,反应完全不受控制,只有随波逐流,只剩下惊涛骇浪…… 柳应年喘息着,惊叫着,比禽兽他从来也没有比过身上的男人。 室内的温度一直不断不断的向上蔓延…… “你说你是不是越活越笨了,连他们的酒都敢喝?肖林褚秋,那四家的人从老的到小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城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你倒是胆子大。” 中场休息时间,李翔华从柳应年口中盘问出了事情原委,恨铁不成钢、气怒不得的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柳应年没什么精气神的分辩道:“他们只是学生。” “他们四岁就能摸刀了,你四岁的时候能干什么?玩泥巴?过家家?打游戏?” “……” “老城的人跟新城不一样,他们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以为你酒量好就没关系了?他们想算计你,就凭你的智商和情商,能躲得过去?” “可是霜也喝了。”柳应年不服,小声的替自己辩护。 “所以你们两个人都是猪。”李翔华瞪他。 酒后乱性,这种事竟然发生在柳应年和霜的身上,李翔华真的要呕死了!气的想吐血!论酒量,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喝再多也不会有问题。但该死的是他们偏偏在一起! 很多事情,1+1的结果永远不是2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柳应年也想哀嚎,他郁闷的拉起被子盖住头,想到霜的问题就头大。 “管他怎么办,让他去死。”李翔华冷冷的说。 “……”柳应年在被子里咕哝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李翔华没听清楚。 “他手上有我的@#¥……”柳应年含糊不清的又说了一遍。 “有什么?”后面几个字,李翔华还是没听清楚。 柳应年掀开头上的被子,闷闷的叹了口气,“卖身契。” 李翔华周围的空气顿时冷了下来。 柳应年揉着额角,头疼不已,“他说要对我负责,让我签了一份合约文件,我的卖身契在他手上。” 怎么会有人性格这么认真,连包养男人这种事都要签文件存档! 他到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目瞪口呆的样子,还能体会到那种无力的震惊感,霜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但就是让他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不签就是负心汉,是骗子,是渣! 那冰凉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第八十四章 李翔华就笑,冷冷的瞅着他,笑的邪而妖,扑过去把柳应年按倒,又是一阵蹂躏。 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露出这种堕落的、染着情欲的、又带了些狷狂的妖孽气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强势的不行,唯独声音,在欲望的海洋里还保持着冷静的音色。 “看上他了?” 压着身下的男人,李翔华眼神不善的问。 柳应年被他折腾的实在受不住,叫了几声,正好听见这句,顿时一窒,皱起眉头,沙着声音萎靡道:“别开这种玩笑,我躲他还来不及呢,谁有那个胆子看上他?” 李翔华“嗯”了一声,抬眼定定的看着他,又开始折腾。 “有胆子,就看的上了?嗯?” “不是!啊……我草你妈%#¥@¥#%……” “才和他睡过两个晚上,就放不下他了?” “我什么时候那样说了!……你能不能不要连他都嫉妒,他只是一个路人,过客!都说了那只是个错误!你他妈想不开就给我滚远一……”声音突然拔高,然后戛然而止,“……你妈!……” 李翔华抬起头,唇角挂着血迹,身下人偏蜜色的胸前多了一个新咬出来的牙齿印,鲜红一片,透着甜腻的血腥味。 他大而修长的手停在身下男人的额边,形状优美的俊眸温柔中夹杂着几分掠夺的光芒,撩开男人满是汗水的额发,冷静的近乎冷酷的道:“我是嫉妒,怎么了?我是你男人,你是我的!他算什么,凭什么和你上过床,还两次?他摸过你,碰过你,睡过你,像我这样抱过你,我只要想起来就想掐死你们两个,我难道还不能嫉妒?嗯?你觉得我应该欢天喜地?他说包养你,你就给他包养?他让你签字,你就签字?你当我是死的?” 柳应年气的瞪他,伸手就去推他,但全身上下的弱点都在人家手里,李翔华固执的压着他,他推了几次,根本推不开。 他收回手臂,交叉横在脸上,把眼睛盖住,吐出一口气,冷冷的问:“那你要我怎样?和他拼命?宁死不屈?以卵击石,奋起反抗?你以为我没想过?哪怕有一点可能性,你以为我会想签那种鬼东西?” 房间里一片沉默。 柳应年继续消沉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蝼蚁……我的反抗算什么呢,不过都是笑话……” 事实胜于雄辩。他没反抗过吗?笑话,他都躲到最有实力的肖家老宅了,还不是一点屁用都没有!李翔华还不是说找就找过来了! 李翔华来了,霜还会远吗? 柳应年内心一片冰凉,茫然。 他累了,心累。 “李翔华,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喃喃的问。 他也不是一点怨念都没有的,即使在最后那一秒,他心底其实也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的,他也有想过李翔华会从天而降的…… 可是…… 事情发生的时候,既然没有即时出现过,现在再来吃这酸醋,再来折腾他,不觉得可笑么? 发生都已经发生了,再嫉妒,再生气,再恨,又能怎样,难道事实就不存在了? “你走吧。” 看不开就走吧,不然留下来也不过是彼此伤害。霜的事情就像一根鱼刺一样卡在他们中间,只要一天没有拔出来,不论李翔华什么时候想起来,这根鱼刺都会同时刺到他们两人。 李翔华也知道自己逼的过份了,柳应年和霜的差距摆在那里,完全是天差地远。他也明白,霜跟他有芥蒂,柳应年在霜的手底下,能保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全身而退本来就不可能。 只是接受起来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容易,或者说,很难。 “对不起。”李翔华垂下眼睑,向柳应年道歉,沉重而涩然的道:“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床头吵床尾合的。 谁都不是圣人,有些事,只能让时间来慢慢的消淡。 …… 日头高照,晴空万里。 肖家老宅大门口,一对相貌非凡的父子站在门外,父亲成熟优雅,气宇轩昂,儿子冰雕玉琢,可爱至极。 “想好了,真的进去?”林茂问怀里的儿子。 林枢乌黑大眼看着父亲,用力的点点头。 林茂轻轻弹了下儿子洁白的额头,啧啧两声:“这里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想进,人家未必让你进。” 林枢咬字清晰的说:“用爸爸佣兵城天狐的身份不就能进了吗?” 林茂哈哈一笑,“不愧是我儿子,脑袋就是转的快!好吧,既然宝宝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用一次!” …… 老宅会客大厅,一水古色古香的老摆设,透着沉沉的年代感。 肖靖流放下手中的茶,静了一会儿,启唇对着来人笑道:“佣兵城和肖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霜大团长突然登门造访,开口就问肖某要人,难道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肖靖流倒不太吃惊佣兵城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异能力者的特殊他也是有耳闻的,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借着这件事,竟然能见到天狐团人的真容,还是个BOSS级别的,这不能不让他觉得玩味。 看来,柳应年跟这个男人的关系恐怕不太寻常。 霜冷眸看着眼前这个号称双城第一美人的肖家太子爷,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凉没有感情:“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我才没有直接把人带走。肖少主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做出什么不明智的选择,惊扰到肖家上下不得安宁。” 肖靖流斜倚在太师椅上,左手几指撑着脸颊,长眸轻睐,轻柔的笑了笑,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换了别的事,确实不会。但是这件事嘛,不瞒霜团长说,柳先生救过我爱人,对我爱人有过出手相助之恩。如果我就这么让阁下把柳先生带走,恐怕他不会原谅我。” 霜问:“肖少主的爱人?那个童星出身的大明星?” 肖靖流颔首,但笑不语。 肖家的太子爷跟一个男明星关系匪浅的传闻在老城内部并不是个秘密。 霜笔直的坐在客座上,略停顿了片刻:“听说肖少主对那位十分宠爱,看来名不虚传。可是我今日来,也没想空手回去。肖家护得了他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肖少主不妨把他叫过来,当面问一下他的意思,他要不同意跟我走,我也不会为难肖家。今天这次来,也算是我跟肖家打过招呼,剩下的,就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情。” 肖靖流笑的倾城绝美,“团长大人真会说笑。柳先生只是一介普通人,你要叫他走,他又怎么敢不点头答应?团长大人这么做,岂非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霜淡淡的看他:“肖少主当年也是用强势的手腕签下韩先生当的童星,你之所为,与我又有何不同?难道你对普通人就从来不会仗势欺人,强取豪夺?韩先生跟着你,难道就是心甘情愿?” 霜这话意思分明,大家半斤八两,谁也资格说谁。 肖靖流瞳孔骤缩,脸色猛然一沉,但很快的又恢复原状,眯着眼睛,笑容加深道:“那自然是不相同的。我对韩秋白那么做,起因也是为了他着想,肖某现在爱慕与他,他现在亦是肖某的爱人。不知霜团长对柳先生,又是为了何故?莫非团长大人也爱慕柳先生不成?若如此,肖某二话不说,立刻袖手,阁下可以随意把人带走。” 霜一听,也沉了脸色。 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爱慕柳应年而来的,柳应年于他,不过是责任罢了,他来也只是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带走而已。 这时有侍者来报,说大门外有人求见,并递上一张拜帖。 肖靖流接过来瞧了瞧,看见上面印着天狐军团的团徽,不由抬眼朝霜看了过去,莞尔一笑道:“看来柳先生倒真是位贵人,想不到贵团又有人为了他而来。” 霜也看到了团徽,但脸上什么表示都没有。 肖靖流让侍者把客人请进来,侍者依命而去,不一会儿,林茂父子就出现在大厅内。 “哟,大团长,你怎么也在这儿?”林茂一眼就看见霜,狐狸眼一转,眯眯的笑了起来:“看来是我孤陋寡闻,倒不知晓你什么时候跟肖大少爷成了朋友?” 霜冰凉的道:“不是朋友。” 肖靖流笑笑,请林茂父子就坐,“这些年常听人提起林先生大名,说是杀手盟近些年来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凡接下的委托,从不失手,身价也高的惊人,想不到原来林先生竟然是天狐团的逆风阁下。” 林茂坐下后先给儿子倒了杯茶喝,闻言笑道:“没办法,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男人,要养家也总得赚点小钱才行,总不能让妻子和儿子喝西北风吧?” 肖靖流道:“林先生过谦了,你这样的身手要还一无是处,我们这些人岂不更是笑话了。” 林茂笑道:“肖少主过奖了。宝宝,来,给肖叔叔打个招呼。你要见柳叔叔,得肖叔叔点头才行。” 肖靖流和霜不约而同看向坐在林茂怀里的小不点儿。 霜之前见过林枢,知道这孩子黏柳应年黏的厉害,也就淡淡扫了扫,没有说话。 肖靖流却是第一次见到林枢小时候,一时之间也没把人跟柳应年扯上关系,只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如果真是为了柳应年而来,却是有些不同寻常了。 肖靖流微觉有趣,“令公子是来找柳先生的?” 林茂扬唇道:“这孩子跟柳先生投缘,老是吵着要见他柳叔叔,我也是被闹的没办法,这不,就厚着脸皮带他找上门来了。希望肖少主也体谅一下我这父亲当的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孩子,难免宠的有点无法无天,见笑了。” ☆、第八十五章 林枢对肖靖流是有印象的,他那年和柳应年到老城参加颁奖礼,老城四家的家主他都见过,除了林家的家主让他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眼熟之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肖家的家主,一个混黑道的老大,气场和气势摆在那里,又顶着双城第一美人的头衔,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不过林枢倒不是很在意肖靖流的长相,美得再如何惊天动地,也跟他无关,他又不是看人长相喜欢的。 在他眼里,柳应年就很好,无人可比。 “柳叔叔呢?”林枢坐在父亲的怀中,目光望过去,声音清亮的问。 肖靖流微挑眉头,即使是他,也不由得对这个小不点如此目中无人的语气感到侧目。 “你不觉得在问你柳叔叔之前,先跟我打个招呼比较好?” “跟你打招呼,你就让柳叔叔出来吗?” 肖靖流摸下巴:“至少比你不打招呼的可能性要大。” 林枢看了他两秒,从善如流的道:“肖叔叔好!柳叔叔呢?” 肖靖流莞尔一笑,对林茂赞道:“令公子性格不错。比我那逆子要强上许多倍。” 这倒不是肖靖流谦虚,他说的都是事实,肖寻处事比较喜欢硬碰硬,不论你说什么,只要他不喜欢,一水的理都不理,打骂也收效甚微,最多低个头,顶到天了,但是绝对不会顺势而为,曲意逢迎。 肖家的小少爷,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想在他身上看到从善如流四个字,比看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困难。 林茂也笑,“这话也就是肖少主头一个说,我们都不敢说这孩子性格好。肖少主是不知道这孩子的秉性,他平常是不理人的,也就是跟我们夫妻还好,再来就是柳先生了。为了让他不至于太过孤单,我们夫妻也没少操心。” 肖靖流笑笑,“怪不得林先生要带他来找柳先生,原来如此。” 林茂笑道:“也就是想让这孩子能多一个亲近的人。” 肖靖流眼角一转,有意无意的往霜身上瞟了瞟,轻轻笑道:“那可巧了,霜大团长今天也是为了柳先生而来的,也是要见柳先生呢。” “哦?是吗?”林茂朝霜看去,“霜,你找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林枢同样看着霜。 这个妖艳美丽的男人在他重生回到小时候的身体里,与原先灵魂融合后,也有些印象,小时候的林枢似乎见过两三次。 亲眼所见,再加上父亲说过的那些,可以得到的结论是,霜是个很可怕的异能力者,连父亲对他都很忌惮。 ——天狐的人能力其实大同小异,水平都差不多,不过姬家兄弟可能是因为血缘继承的原因,精神力比其他人要高上一半,先天上就占了许多优势。这也是其他人会信服御的原因。御的综合战斗力是无人能及的。霜虽然略逊一些,但比我们都要强。 父亲当时是这样说的。 林枢和柳应年一样,前世都没有见过霜的印象,因而他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柳应年生命轨迹中的男人,既疑惑又戒备。 他原本以为霜只是拿他和柳应年当人质,是用来束缚父亲跟李翔华的筹码,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 只是简单的利用关系,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中必有缘由。 会不会柳应年之所以住进肖家大宅的原因,就跟这个男人有关系? 林枢和李翔华一样,对柳应年极为了解,知道他不是随便动感情的人,再说这个时代的柳应年就李翔华一个恋人,没有其他人,因而此时他根本就没有往其他层面上去想。 霜表情淡淡的说:“他跑了,逃到这里,我来带他回去。” 林茂一时没听懂,林枢也是一怔,父子两人头顶上都闪着不明所以的问号。 霜扫了他们一眼,看在旧时的面子上,难得的解释了一句:“他现在是我的人,虽然没有名份,但我没打算放他到处跑。” 这意思已经说的足够明白了。 连之前有过揣测的肖靖流都小小吃了一惊,更不用说林茂父子了。 林枢呆了呆,眼睛中忽然冒出怒意,就要冲上去,幸好林茂拦的快,一把抱住了儿子。 林枢跑不动,想起自己现在的年龄弱势,不由脸上一黑,扭头看着身后的父亲,怒不可遏道:“爸爸,打他!” 林茂连忙捂住儿子的嘴,不满的冲霜说道:“我说你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直接,我家儿子可是很聪明的,你说的这么直白,会让他很难接受。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霜瞥了林枢一眼,冷声淡淡的道:“他才四岁。” 四岁的孩子,身高也就一米左右,屁股下面就是脚,就算听得懂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想跟他抢人? 霜想想就觉得像笑话。别说他抢不到了,就算他能抢到,这么小的孩子,他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把柳应年挂在墙上当贴画看吗? 霜虽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目光也一直冰冰凉凉的,但是那四个字就足够表达他要表达的意思了! 林枢大怒,小脸憋的通红,用力扒开父亲的手,抄起茶几桌上的茶碗就往坐在对面的霜砸了过去! 茶碗连霜跟前都没飞到,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小短弧,就掉在了地上。 “他欺负我!” 林枢砸完就扭头怒瞪着亲生父亲,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他老爹早已经笑倒在椅子上了。 “哈哈哈哈,霜,你真是天才!”林茂抱着儿子笑的乐不可支,成熟优雅的气质荡然无存,“我都不知道你有说冷笑话的天分!哈哈,哎哟,不行了,笑的我肚子疼!” 肖靖流也笑,但只是扬起唇角弧度的程度,完全不能跟林茂相比。 林枢黑着一张小脸,变了变色,黑完了红,红完了黑,周身的低气压越来越大,眼神越来越冷,冷里还充着血。 林茂一看,知道不好,儿子恼羞成怒要发飙了,顿时收敛了笑意,清了清喉咙,“嗯,嗯”了两声,揉了揉鼻子,“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笑你……”话还没说完,他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林枢自尊心严重受创,脸色红的能滴血,黑的能掉墨,再也忍不了了,伸手一个巴掌朝亲爹脸上甩,但还没甩上就被林茂抓住了。 林茂一边笑一边道:“宝宝别闹,是爸爸不对,你让爸爸先笑完,笑完了爸爸就去帮你报仇。” 他说着,笑得弯成一条线的眼睛还抽空瞪了霜一眼。 要不是霜说那四个字害他,他也不会往那种事情上想,越想脑洞越大,越想越忍俊不禁! 林枢脸色难看的不行,这种时候他就格外的怀念起柳应年来。 柳应年从来都不会躲开他的巴掌,每次他生气打柳应年,都能打中,虽然这也有可能跟反应速度有关系,林茂当了这么多年的特殊军人,又兼职做了杀手,反应自然比一般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柳应年完全不能和他相比。 林枢也清楚这一点,知道柳应年不是不想躲,而是他每次打的都很突然,柳应年根本来不及躲,但就是那样,也能让他心里舒坦很多。 打中,跟打不中,完全是两个感觉! 林枢沉默了。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亲生父亲绝交…… 林茂在他的记忆中确实一直是成熟优雅中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完美的,偶尔会愤世嫉俗,偶尔也会嬉笑怒骂,但是很少有笑的这么畅快的时候,而且还是嘲笑自己的儿子……完全毁形象了! 好在林茂笑归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见儿子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连忙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面色一改,收了笑,看着肖靖流,一本正经的道:“既然我们两家的目的都一样,肖少主看看,是不是先把柳先生先请过来,我们商议一下解决办法。有什么话总要当面说,才能说得清楚。” 林枢冷哼了一声,扒开父亲的手,哧溜一下两脚滑到地上,一个人跑到下首的位置爬上去坐下了。 林茂也只好又捏了下鼻子。 肖靖流看看林茂父子,又看看霜,略一沉吟,终于点下了头,“既然如此,我便叫人去通传一声。” 要是只有一个人找柳应年,肖靖流未必会答应让柳应年出来,因为危险性太大,但若是两个人以上,人越多,危机越大,形势对柳应年来说,反而越好。 因为转机总是伴随着危机一起而来。 林茂笑道:“那就麻烦少主了。” …… 彼时,柳应年正跟韩秋白在客居二层的阳台上吹风。 客居的阳台很长,宽也有一米五、两米的样子,周围砌了一圈的白色围栏,头顶吊出了很长的屋檐向外伸展,正好能遮住日光。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肖寻的事情,还有洛雨,我都不知道,原来洛雨最后会喜欢上他。” “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 “那你呢?” “我?” “你能重生也是一种际遇,就好像我跟肖靖流,我觉得我和他之所以会重生,大概是因为我们前世惨到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施舍给我们这一世的光阴。应年呢,你前世和今生有什么变化吗?” “我啊,”柳应年趴在围栏上笑笑,回想了想,“我前世就是一个商人,这辈子应该也是一个商人。要说最大的变化,就是我没想过,这辈子能跟你们走的这么近,或许是这一点,连带着身边的人和事也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韩秋白笑了起来:“你是说,我们三个重生者,带动了时空轨道的蝴蝶效应?” “也不能全说是这个原因,但多少会有些影响。”柳应年斜过目光,淡笑着看他,“不过感觉上,你们是在往好的方向改变,而我,是在往差的方向一路狂奔。” 韩秋白偏过头想了想,问他:“跟你这次遇到的困难有关?” 柳应年赞赏道:“你反应真灵敏。” 韩秋白悻悻的看他一眼,“这也算灵敏啊?你这也太明显了,你不就是因为发生了前世根本没遇到的事情,才会到这里来吗?这要都猜不中,我可以回小学重读第三遍了。” 柳应年哈哈一笑,“原来你是回到小学开始的吗?” 韩秋白朝他比了一个一字,“小学一年级。” 柳应年同情他道:“小学的课程一定很有意思。” 韩秋白翻了个白眼。 “我是一醒来,就是这个年纪了。”柳应年感慨的道:“总觉得还没适应,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愣住,年轻时候的自己,太遥远了,每次看都觉得像做梦。感觉年轻的有点奢侈。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好像在骗人一样,一颗苍老的心却顶着青春洋溢的的外壳,像作弊。” 韩秋白也笑了笑,“那这点我比你可明显多了,你不会了解小学中学到高中,每次考试各科全都满分的痛苦的。书都不用怎么看好吗?” 柳应年笑,“那真是不幸。” 韩秋白双手手臂架在护拦上面,迎着风,“可是,也因此省下了很多时间,用这些时间学到很多前世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也认识了很多前世没有认识过的人,去了很多前世没有去过的地方,领略了许多不同的风景。像你说的,我们一直在往好的方向走。” 柳应年道:“因为前世太苦,所以这一世才懂得珍惜?” 韩秋白跟着他念了一遍,瞅着他笑,“你总结的真好,我们就是这个样子。” 柳应年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说:“可是他那个背景……” 肖靖流再好,也是黑道出身,性格,习惯,手段,骨子里本性的东西毕竟很难改掉的。 韩秋白摇了摇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顺风顺水的人那么少,谁不是逆风而上呢?好在我们这辈子就当是重新开始,不用去背前世的负担,他对我很好,我对他也不错,剩下的就看能走多远了。我想得开,他不放手,我们就这么过着;他要放手,我正好甩了他去找别人。都活两辈子了,什么事情看不开呢?” 柳应年也摇头,羡慕不已:“你这种心态挺好的,我就做不到。”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开了,但其实什么也没看开。 韩秋白笑他:“那肯定是因为你上辈子过的太舒坦了,这辈子才要找补找补,让你体会体会不舒坦的感觉。” 柳应年眺望远方,“嗯”了一声。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上辈子除了早些年的那些事情以外,过的真的很舒坦。 几乎就没遭过罪。 韩秋白好奇的问他:“你跟佣兵城那些人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他们要追着你不放?” 柳应年含糊不清的说:“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大概是他们太高高在上了,没见过我这么普通的人,觉得很新鲜吧。” ☆、第八十六章 风吹过树梢,带来树叶的沙沙声响。 新叶青翠欲滴,摇曳在枝头,年代久远的参天古树枝枝叶叶的缝隙中透出一缕缕的阳光,像穿越时空的桥。 柳应年和韩秋白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就这么安静静的待着,各想各的心事。 很多话,其实不需要明说。 作为过来人的韩秋白很敏锐的就听出来了柳应年的窘迫,他隐隐约约的意会到了柳应年的“难处”,柳应年之前说过不想甘心认命的话,加上刚才那句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他有心想劝慰两句,但是一来他自己也是一身的麻烦事,没什么立场说;二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柳应年比他聪明,行事做风也比他成熟。当年他也不甘认命,每天挣扎在生死线上,撞得伤痕累累,可是结果一样没有改变,什么都没逃掉。 他心中也是一直怨恨的,权势的差距,力量的悬殊,亲人的哀伤,求死不能的苦闷…… 韩秋白甩了甩头,甩掉那些前世遗留下来的影响,想太多,对他和肖靖流现在的生活有害无益。 柳应年抬眼,见那眉目漂亮惊人的少年陷入沉思中,略一思索,便猜出定是自己的话勾起了他的昔年伤心事,不由感到抱歉。 他在商海沉浮多年,看人自有自己的一套尺度,对肖靖流和韩秋白,他是有一份同类之感,因为目前所知像他们这样的情况,也就是他们三个人,所以有时候难免会有些不自觉的亲近感。 可他更知道,对这两个人,还是尽量保持君子之交就可以了,万万不能跟他们走得太近,韩秋白性格是不错的,但前世摆在那里,难免会有偏激的地方;肖靖流又是匪类出身,并非善类,性情更是难以捉摸。 所以只要交好就行,结个善缘,于己于彼,都好。 两家能论上点交情,勉强称一句朋友,于他,就足够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他能借到肖家的势,今后已经足以在双城的商界自由游走。 柳应年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自然也就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韩秋白再被前世影响,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人家好不容易过上点好日子,再让他给搅了,也不像话。 柳应年想完,沉了沉心思,瞅着韩秋白就笑了下:“这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你看,你想的开的,我想不开;你想不开的,我偏偏能想开。多大点事?往好了想,我也没吃多大的亏,都是大男人,谁也不可能一辈子跟右手过日子,又不是吃斋念素的,也不是太监,谁还会为了谁把自己活活憋死不成?那总得有个人吧?一生一世一辈子只跟一个人过,男人和女人里都少见,何况是我这样的?总不能人家把我甩了,我还为他当一辈子和尚,哪有那种道理?” 韩秋白微微弯起嘴角,浅浅笑了起来。 还有一些话,是不能说的。 柳应年的出身好,小时候没受过什么皮肉罪,少年时受的那点罪又让他知道了被人打的疼,知道疼,所以更怕疼,他又养尊处优活了那么几十年,就更不乐意被人当沙包打了。 只要李翔华和霜不逼他逼的太过份,没有什么非要他拼上性命要死要活的事情,他是真的不乐意以卵击石,给人当小丑看的。那是下下策。 得过且过吧。 审时度势,这才是活到知天命的人所选择的明智之举。 热血什么的就交给别人了。 这时,前厅过来的下人远远的走了过来,站在客居外头,规规矩矩的对两人说老宅里来了客人,有一位霜先生,还有一对姓林的父子,少主请柳先生移步到前厅去见客。 柳应年刚还在仿若无事的谈笑风声,一听这话,嗓子立刻就感到干涩了,连自己两手打了下颤都没感觉。 “你没事吧?”韩秋白看出他的异常,担心的问。 “没事。”柳应年镇定了下说。 “要去吗?”韩秋白问他。 “去。”柳应年只顿了一下,就点了头。 不能不去,人都找上门来了,躲也没用,肖靖流肯定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叫他出去的。 好在不止是霜一个人,林茂父子也来了,这让柳应年感觉轻松不少。 韩秋白见他点头,就对那下人道:“你先去回禀吧,就说我跟柳先生随后就到。” 下人应一声,行了礼就原路返回了。 …… 这边,会客大厅里楚河汉界,径渭分明。 霜坐姿端整,笔挺如柏,面上淡淡的,对什么都不关心,别人聊天问到他,他才淡淡回一句,一个字也不多说,与其说惜言如墨,不如说根本就没上心。 林枢坐的也很直,可他人小腿短,就没那种气势,也没那种气质,他一个小孩子坐在一张大椅子里,不吵不闹,沉静的不像话,除了时不时抬头往门外瞅上一眼外,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林茂知道儿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叫了几声,林枢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舍给他。他只得转头过去和肖靖流说话,朝肖靖流抿嘴笑了笑,去端茶杯,眼底含笑,“这孩子就是这样,都叫我们给惯坏了。” 肖靖流看了林枢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他自己的儿子都不大问事,别人家的儿子就更懒得问了。 两个人就随意的聊了几句,林茂是个不会冷场子的人,肖靖流又应对得宜,老城新城的事情,两个人都能聊得上,一时间倒也算宾主尽欢。 柳应年和韩秋白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就是这么个状态。 林枢坐的位置靠近门边,老早就瞧见他了,眼神一动,差点就要站起来迎过去,可他脚一伸没蹬到地,瞬间就回过神了,眼睛毛扑簌了下垂了垂,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等柳应年踩进门来,林枢就仰起头,乌黑一对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他,鼓着脸颊,伸着两只手,一脸的委屈。 柳应年脚步就停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小样儿明显就是受欺负了,想要他抱呢。可是这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亲爹,谁会欺负他一个小娃娃? 他心里疑惑着,但架不住长久养成的自然神经反射,林枢一向他伸手,他就本能的伸手把小孩儿抱了起来,温声问他:“怎么了?” 林枢一进了他怀里,这几天没见到人的焦躁立刻就降了许多,安稳的趴在他肩上跟小豹子似的抱着他不撒手。 柳应年见他不说话,抬头看其他人,问:“怎么回事?” 他主要还是看的林茂跟肖靖流,视线在霜身上打个转就移开了。 长发唐装长相艳美的青年从他一露面,就一直淡淡冷冷的盯着他,见他那个样子,眉眼也只是浅浅的动了动,也不急着收拾他。 事情么,总要慢慢来的。 林茂心里其实诧异极了,儿子到了柳应年面前,比跟他面前还乖?那小模样小动作别提有多熟练了,就跟练了千百回似的,好像见到了柳应年就见到了靠山似的,那副全心全意信赖的模样让林茂也有些咋舌——这在林枢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孩子目中无人的厉害,就是对柳应年亲近,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信任了? 他不禁皱了下眉,仔细瞧了瞧儿子和柳应年,唇边的笑意却没收过,闻言清了清喉咙,把话往柳应年身上一推道:“他这几天一直闹着要见你呢,见你不来看他,就吵着要我带他来找你。我家宝宝现在是越来越重视柳先生了。” 柳应年一听他答非所问,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转眸看着怀里的小娃娃,这小委屈样跟林枢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心中一软,哄着他问:“想叔叔了?” 林枢有心想告状,但林茂怎么说都是他亲老子,哪有向养父告亲爹的道理?那一口恼火就只能硬憋进去了!翻个脸,干脆看也不看林茂,后脑勺对着他亲爹,继续趴在柳应年肩上。 柳应年心想,得,这还真是跟他亲生父亲呕上气了! 韩秋白见了也觉得讶然,这孩子五官长得好精致,雪团一样,漂亮的像漫画书上那些闪亮闪亮的Q版大头娃娃,水水嫩嫩的,可爱的让人想掐上一把,但那眼神——林枢一转过脸,眼睛正好对着他,那对乌黑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未加掩饰的忧伤,还有别的什么,却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的眼神! 韩秋白一怔,但等他再想仔细看清楚时,那孩子眨了下眼睛,眸中就只剩下了委屈和幽怨,看着韩秋白,不高兴的瞪了一眼。 刚才那是……看错了吧…… 柳应年也不在意林枢闹小情绪,抱着他就在林枢原来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韩秋白不是多事的人,虽然心中有疑惑,也没打算去追究,走到肖靖流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正主到了,大家不妨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肖某把话先放在这里,柳先生现在是我肖家的贵客,肖家自然会先以柳先生的意思为主。还望霜团长和林先生也能好好征询一下柳先生的意见,勿要强求。” 肖靖流是主人,他见人都坐下了,便说了这样一番话。 柳应年脸上微微尴尬,暗想幸好李翔华走了,要不然这局面成什么样子了?且不说林茂父子了,林枢是小孩子,找他恐怕也只是闹着玩,可是霜这么堂而皇之的找过来,向肖家要人……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话就被打断了。 “你跟我回去。”霜淡淡的说,肯定的语气不容置喙。 “不行!”林枢第一个反对,坐在柳应年怀里,扭头仰脸,“叔叔跟我走!我要叔叔陪着我!” 霜冷冷扫了林枢一眼,“他能陪你干吗?给你喂奶?” 林茂一个没忍住,差点又要笑出来,抬手搓着鼻子强忍了! 林枢大怒,这已经是霜今天第二次嘲讽他了! 不过这回他吸取了教训,没有像刚才那样气的失去理智,他现在最大的弱势就是年纪,可是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 他小嘴一撇,努了努,大眼睛一眨,可怜兮兮的眼泪就凝了一颗在眼底,要掉不掉的挂着,委屈的缩进柳应年的怀里,抱着大靠山,软糯糯的告状:“叔叔,他又欺负我。” 这个又字用的好,明显是把前一次也算在了里面,道尽了他今天所受的奇耻大辱,好叫柳应年知道,他今儿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了! 他现在是年纪小怎么了?能看不能吃怎么了? 可他也年轻啊!十年后他不就长大了么!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跟男人在一起,几十年呢!到时候想做什么不能做?! 这些人懂个屁! 柳应年一听,就知道刚才这孩子不只跟他亲爹呕气,合着这里面还有霜的问题。 他默然了,霜那么个大人,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这不以大欺小吗? 柳应年也难做,有心不想接这话,一想到霜就坐在斜对面盯着他,头皮就开始发麻。 可是他宠林枢也是宠习惯了,比人家亲爹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孩子长大以后是他的眼珠子心尖子命根子,虽然这一世不好说,但上辈子他着实护了三十年,已经护成习惯了。 柳应年抱着他小软香绵的小身体,从旁边茶几上抽了几张面纸,先帮小娃娃擦眼泪,越是看他乖巧,就越是摇头,越是摇头,就越是心疼起来。 这孩子得受霜多大的气啊,要乖巧到这种地步,耍这么深重的心眼,可见气的不轻! 他忍不住就斜瞪了霜一眼,埋怨的意思表现的极为明显。 ☆、第八十七章 “他就说了句话,又没招惹你,这么呛小孩子有意思吗?” 柳应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脸是沉下来的,声音也是沉的,原本一直澄净淡然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内敛和沉稳,还有透骨而出的威慑感和压迫力,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变得强势了。 在他怀中的林枢一震,感觉到这份熟悉——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柳应年在商界上的一面,顿时,一声“爸爸”差点脱口而出。 原来柳应年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有商场大将的沉稳了。 这个人以后……果然会成为他的爸爸吧……会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也会收养他的…… 爸爸…… 他无声的在心里叫了一声。 其他人就没有林枢这么激荡的心情了,而是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和若有所思的表情,连有面瘫倾向的霜都不禁侧目了一下——这样的柳应年是他没有见过的,到底是一家公司的大BOSS,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御一样,都有身为决策者所独有的气场,有点不怒自威。 肖靖流和韩秋白对看了一眼,眸中讶色一闪即逝,彼此心知肚明,现在这个柳应年大概才是前世他们所见过一面的、那个事业有成的商界大佬。 林茂也有些惊讶,他见过柳应年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有点像……嗯,有点像老母鸡。林茂的心情微妙起来,因为这只老母鸡护的小鸡是他家的宝宝,这个男人对林枢比他这个亲爹护的还厉害,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 霜也皱了下眉,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眼,冰凉如水的声音几乎都不用他下指令,自动就从他那双过分美艳的唇里逸了出来:“小孩子难道就不是人?” 柳应年沉着脸说:“话不是这么说。尊老爱幼你也知道,你大他那么多岁,但凡有一点常识,也不该跟他计较。” 霜定定的看了柳应年几秒,视线相对,柳应年也微愠的看着他,他们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霜不说话了,刚才那句已经是他的极限,他今天来是抓柳应年回去的,他是要杀柳应年的气焰,而不是来抬他气焰的。柳应年的表现已经让他看不下去了。 他站了起来。 林茂看见知道不好,连忙身形一动,拦在他面前:“霜,别冲动,有话坐下来好好说,他还不了解你的性格,你这样会吓到他的。” “你在替他说话?”霜面无表情的看着林茂,“你要跟我做对,在这里动手?” 林茂苦笑,同样看着他,一字一句叙述说:“霜,那是我儿子。” 霜身形也一动,绕开他。 林茂又瞬移拦到他面前:“你讲点道理,他是为了我儿子才说那些话,又没有说错。他对我儿子好,替我儿子出头,我难道还能袖手旁观看着你动他,不识好歹的鼓掌说你动的好?” 霜眼角斜扫过他,不为所动的说:“把你儿子抱走。” “霜!”林茂不赞同的看着他。 霜见他真的打算动手拦下自己,眼神一冷,动了动嘴皮子,低不可闻的说了句话,又瞥了他一眼,径自就从他身边擦身过去。 柳应年在他站起来的时候,那股沉怒的气势就嗖一下弱了回去。不是他不想继续表现强势,是他现在本身就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一枚,实在没有条件跟霜抗衡。站在霜面前,他的战斗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除了等死,连第二条路都没有。 他已经清楚的回到了现实,心知不妙,想要立刻逃开,但霜的眼神跟盯着青蛙的蛇一样紧紧的盯着他,看的他腿软脚抖,连逃的勇气都给吓没了。 林枢脸色也变得非常不好看。 霜站在柳应年面前,问他最后一句:“你是自己点头跟我走,还是我直接带你走?”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 林茂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把儿子从柳应年怀里抓出来,一脸阴沉的说:“这次算我欠你的。记住你的话。” 林枢不甘心,想说话,但被亲生父亲的眼神骇住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四肢僵住,说不出一个字。 柳应年仰头看着霜,思考了两秒,立刻识相的说:“我跟你走。” 他说完,转头朝韩秋白和肖靖流看过去,还没等他开口,霜手就放在他肩上,施展瞬移术,带着人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韩秋白和肖靖流心下一惊,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眸中看到了担忧。 林枢看着父亲,“爸爸……叔叔他……” 林茂弯眸笑了笑,好像已经把刚才的事都忘掉了,他对儿子说:“你现在确实也做不了什么,和柳叔叔在一起只会害了他。好好长大吧,等你长大了,能够保护他,什么都是你的。” 林枢看着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 北城区,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的过往人流,各种喧哗声此起彼伏,交织出一片盛世景象。 远离闹市的风景区,一处靠山面水的高级私人领域内,山水之间隔着远远的距离,零落的建着几座品质级高的园林住宅。 霜冷眼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没什么温度的说:“你来干什么?” 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青年一脸困倦的揉着太阳穴,“别说的这么无情,好歹咱们还有点交情,你就不能看在我刚下了飞机就来找你的份上,感动一下?” 霜不为所动,冷声道:“我跟你有什么交情可谈?你是觉得两年前,你和秋家合伙算计我佣兵城得到的便宜还不够多?林二少,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们四家的人?” 林蓝不置可否的笑笑,“当年是我们不懂事,动错了脑筋,族里后来也狠狠的教训过我们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现在还记恨那件事?” 霜说:“那换我来算计你们一次怎么样?” 林蓝做个停止的手势:“别,冷静,我们小小世家哪经得你折腾,你都说过不追究了,说话算点话行吗?怎么说,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老朋友一场,你见到我不笑脸相迎就算了,用不着摆这么冷的脸色吧?难道我打扰你什么好事了?” “不是什么好事,但你确实打扰到了。”霜冷眼看着他。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林蓝做事干脆,直接起身道:“我可是听说你住到这边特意来打招呼的,本来还以为你打算放着它一辈子空在这里。不管什么原因,很高兴你能用到它。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老城,找机会再聚。走了。” 林蓝快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道:“哦,对了,下次你最好在冰箱里放点冰镇蕃茄汁,记得再买点糖回来。” 霜无语的看着关上的门,这人来去一阵风,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分钟,问题是他们没这么熟吧,只见过两次面,基本还算交恶状态,这处别墅也是当年林蓝赔礼时送给他的……不是说林家二少爷又冷漠又深沉,还很神秘吗?怎么他完全看不出来?狡猾有心机倒是真的,但处在这个层面的人,哪个不是这样? 这些念头在霜的脑海里也只是打个转,人走了,他的心思就回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转开把手,进去,走到床前,定定的看着沉睡中的那个人。 睡着的男人比清醒的时候看上去还要安静,原本偏蜜色的肌肤在这一个月的禁闭中,因为见不到阳光,变得有些不健康的白,衬的人也有种不健康的秀气,倒比原来顺眼许多。 霜刚把柳应年从肖家老宅带出来后,一时间想不到要怎么惩罚这个人才会让他长记性,佣兵城那边又有事情没处理完,他就把柳应年带到了这个地方,直接关进了别墅的地下室里,连电都断掉,每天就给他点食物和水,话都懒得和他说一句。 为了防止翔和逆风再找来,他在男人的身上下了禁锢术,敛闭了男人的气息,除了他,谁也不知道柳应年在这里。 等到他把这段时间的任务都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也整理好,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一个月,期间逆风倒没有找过他,翔来了几次,都被他挡住了,他不松口,翔也无计可施。 霜前天来,把柳应年从地下室里放出来,男人看上去憔悴许多,也乖巧老实了许多,看来他的惩罚是有效的,就是有些后遗症。 男人现在有点黏他,睁开眼就必须要看到他才会安心,会很主动的靠近他,和他说话,也会看他的眼色,主动的取悦他。 “多说几句话吧。”男人这两天总是说这句话。 霜忙来忙去,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过情事了,这两天两个人几乎就没出过屋子…… 林蓝按响门铃之前,他和男人还躺在床上没有睡醒。 霜伸出手,拨了拨男人挡在额前的碎发,男人的发色浅浅的,发质也变得软软的,清秀温和的五官并不如何突出,但却奇异的让他不想移开目光。 很平凡的相貌啊,跟潋一点也不一样…… 要不是那晚那个错误,他估计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个男人。 霜其实也有些困惑,他把柳应年丢到地下室是想惩罚他的逃跑,杀杀他的脾气,本来也只是小罚,没想到要关他这么长时间……现在变成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好在,他原先就签下了他的十年。 这让他微微觉得安心。 ☆、第八十八章 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的打在屋檐上,玻璃窗上,还有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和地上,衬着乌蒙蒙的天色,别有一番清新湿润的新鲜气息。 柳应年起床看不见身边的人,有一瞬间的惊慌。 他掀了被子,赤脚下地往外走,走了两步后又停下,回转身看着打开的窗子,凉风正一阵一阵从那里吹进来,他记得之前窗子是关着的,窗帘也是拉上的——他在那种事情的时候一向习惯拉上窗帘,不喜欢给窗外任何的风景看见。 他折返回去,走到打开的那扇窗前,迎着凉风,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啊,他已经不在那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地下室里了。 这是他脑海里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是——是霜拉开的窗帘打开的窗子吧? 霜…… 柳应年想起一张娇艳绝美的面孔,深海水晶一样没有温度的目光,不同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过膝长发,还有那冷泉一样的声线—— “别在我面前叫翔的名字。看清楚,我才是你现在的男人。” 那长长的头发滑落下来,垂顺在男人的身侧,千丝万缕,缠缠绕绕,男人俯视着他,双臂的肌肉和胸膛强悍而有型,太过完美的比例让人自惭形秽,太过远古的即视感,让躺在床上仰视的柳应年有种时空错乱,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霜太强势,存在感太强烈,态度太强硬,那种杀伐果决悍然而入的行事作风仿佛可以撕裂世上所有的一切,在任何人的灵魂深处留下烙印,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都无法避免的受到影响。 柳应年也被影响到了,那时心中所受到的震荡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散,惊怕的,颤抖的,悸动的,迷惑的,不安的,束缚的,无处可逃的,无力抗拒的。 柳应年垂下眼睑。 他清楚的知道霜不爱他,又清楚的感觉到霜因为大男人的责任感和身为他未来十年饲养者产生的霸占欲——这种事情是无法解释的,勉强来说,倒是可以从男女关系上理解,因为这就跟一些男人会因为和不爱的女人发生关系,而不管自己之前有没有在交往的女朋友,都决定要娶那个女人一样,不管对错。世上总有那样的人,总有那样的事情,让人既能理解,又无法理解。他们对自己管束过严,觉得做错了事,就要勇敢的负起责任。当然,碰到了不负责任,又想得开的男人,肯定就是另一种解决办法。 柳应年觉得霜如果聪明,那件事他就应该装聋作哑当做没发生,他们都是男人,能有什么损失?退一步,就算有损失的话,那也是他柳应年有损失,霜是半点损失也没有。霜是占便宜的一方,他又没有需要交代自己出轨事件的恋人,又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结果呢,出乎他所想,霜的处理方式竟然是死脑筋的认了这件事,这让柳应年除了囧,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孩子过家家啊? 看上去做事那么成熟的人,怎么思想这么不成熟呢? 柳应年想捶胸。 他有心想跟霜讲道理,问题是霜完全听不进去,霜说要和他做交易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试过,但这个人大概是我行我素惯了,只按着自己的办法行事,不接受别人的意见。 打不过,上诉无门,小命都在别人手里,他还能怎样,那时柳应年想,不如先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大不了什么呢——大不了他就陪上十年呗。 不然还能怎么办?没有办法啊。 李翔华…… 他就算想让李翔华帮他出头,也要李翔华人在这里,连人都见不到,还出个什么头?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蠢少年,李翔华迟迟不来肯定有他没法来的理由,他是怨他没有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可是他怨也就怨一时,又不是怨一世,他是人,又不是神仙,七情六欲他都有,总不能叫他连怨都不怨吧,他还没有看透红尘。 他也理解李翔华的难处,异能力者也是人,李翔华也是人,不是召唤兽。不是他叫一声,李翔华就会出现的。 柳应年想的,也不过是自己和李翔华都能平安无事。 可惜这也成了奢望。 李翔华回来了,却回来晚了;李翔华气疯了,帮他出头去凑霜了,却是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全身上下到处是大大小小的伤,也不知道他之前去执行的什么破任务,搞的那么惨,柳应年看的分明,那些伤有新的,也有旧的,纵横交错,看着就很吓人。 老话说的好,这人啊,倒霉起来连喝口水都塞牙缝。 柳应年觉得他现在就在走霉运,还是特霉的那种,他觉得自己和李翔华就是倒霉的两口子。 至于李翔华接受不了他和霜的事,放不下嫉妒,看不开,柳应年也都能理解。人之常情而已。还是那句话,李翔华也是人,不是圣人。谁也受不了自己的另一半,跟别的人发生关系,不管是不是错误,是不是误会,是不是不应该。 李翔华要是一下子就看开,完全不介意,柳应年才觉得不正常呢。 再喜欢一个人,碰到这种事,也不可能说想开就想得开,哪那么容易,换成柳应年自己,要是知道李翔华跟别的人有关系,他肯定受不了,不说直接一拍两散,一段时间的膈应总是少不了的。哪怕后来接受现实看开了,那也是一辈子的刺,时不时要拿出来两头扎一扎的。 有时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也不是爱的深不深的问题。 爱的再深,有些事他看不开,就是看不开。 柳应年低低的叹气。 他愿意给李翔华时间,可是有什么用,霜又不是死的,不动动的,事实上正相反,霜做事是雷厉风行的,李翔华前脚找到他,霜后脚就跟了过来,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霜对自己的所有物有执念,他在柳应年的身上加上所有格,这件事情就变得困难起来。他也是男人,他一样不会容许柳应年和李翔华继续保持关系。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男男之间同样适用。 只要不解决霜的问题,他和李翔华就没办法在一起。 可是怎么解决? 霜现在在柳应年心里比魔鬼还可怕。 柳应年右手握住左手,强压下因为想起那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而产生的条件反射,他的手在发抖。 没有光,没有电,没有手机,没有人,没有声音,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那种被关起来的日子太难熬了。 开始的几天还好,他还能坚持,心理年纪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宽慰自己,不停的用各种理由各种借口自我鼓励自我加油,可是时间越长,就越不管用,没有人和他交流,没有人和他说话,被世人遗忘的孤独越来越浓,越来越深,越来越让人心慌。 他不停的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说话,他把上辈子从有记忆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都说了一遍,父亲,母亲,解封珧,李翔华,林枢……好的,坏的,所有的事,事无巨细的讲着,讲给自己听。 讲完了,他就开始给自己讲故事,像讲给林枢听的时候一样,所有听过的故事,但凡能想起来的,他都讲给自己。 他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神经质,整个世界变的只剩下他自己。 不是,还有霜。 霜每天只来两次,早晚各一次,给他送食物和水。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他觉得他没有被世界抛弃,还是有人记得他的。 他想跟霜说话,他叫霜的名字,告诉霜他想出去,告诉霜他会听话,只要霜放他出去。但霜总是沉默的,一言不发,一个字也不和他交流,就好像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随时哪天霜想不起他来,那么,连食物和水都不会送下来了。 柳应年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十天?二十天? 随便谁都好,这个时候,随便来谁都好,不管是谁,只要把他从这漫长的连时间都静止的鬼地方放出去,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柳应年哭了。 他不知道他已经熬过了一个月,要不是他活过一世,心理素质比很多人都要好,他早就发疯了。换成别人,大概几天就承受不了了。 他也不知道霜并不知道这样会毁掉一个人,霜只是没有时间来管他,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差点要酿出一场惨剧。 无知是福,无知是祸,无知者无畏。 因为无知,所以可怕。 霜把事情处理完,打开地下室,把他从黑暗中放出来的那天,柳应年乖顺的不行,比林枢骗人的时候还要乖巧听话。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叫他洗澡,他就洗澡,叫他吃饭,他就吃饭。甚至霜还没开口让他履行他的义务,他已经主动的拉开了自己的浴袍…… 霜这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以前也是听闻过一些精神上折磨人的法子,但他不负责那一块,天狐团的所有人都从来不用接触那些,因为太过大材小用,那不是他们的工作,佣兵城里另有专门的部门负责。 霜以前没在意过,所以没想到过会变成这样的后果,弄清楚了原因就好办多了,柳应年现在的情况虽然有点糟,但他也是忙了一个月,正需要放松的时候,既然柳应年渴望来自他的碰触,他也不会反对,先满足两个人的需求好了。 拥抱和他人的体温可以缓解人类的孤独感。 柳应年在他怀里果然惭惭地放松下来,只是手一直抓着他不松开。霜看他还是有些后怕,索性告诉他,以后再也不会把他丢到那种地方,绝对不会。柳应年听了,才迟疑的松开了手。霜的手臂上,被他留下了很深的指印。 霜的想法什么的,柳应年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霜在这里留了三天,他们三天里除了吃喝,都厮混在床上…… 霜不是温柔的人,却答应了暂时留在这里陪他。 …… 中午饭,柳应年做了三菜一汤,炒青菜,土豆丝,土豆鸡块和排骨汤,素菜主要是他吃,肉类是做给霜吃的。 他给霜剩了一碗白米饭,给自己蒸了一碗鸡蛋羹。 这里有人天天给他们送新鲜的食材,霜从来不碰那些,估计是不会做,如果不想叫外卖,他也只有自己动手了。 “你……”他说了一个字,看见霜抬头看过来,就改了主语:“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霜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和他说话,不时交流几句,对帮助柳应年摆脱禁闭后遗症有很大的好处。 “你不想住在这里?”霜问他。 “不是。我是想,如果要住的时间长,能不能买台电脑回来?”柳应年试着和他解释说,“你知道,我也有工作,有公司要打理。我离开这么长时间,对公司不太好,虽然有别的负责人和下属在,总是这么消失着也不是办法。我可以不回去,也不会说这边的事情,但总要和他们报个平安,不时沟通一下公司的发展项目和进程。而且,我也想工作,不想一直这么游手好闲。” 像个吃软饭的。 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虽然已经是事实了。 一分钱不花,衣食住全是霜来掏钱,他不是吃软饭是什么? 霜听了,约摸的想了一下,说:“要台式的,还是手提?”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柳应年连忙说:“手提吧,方便一些。” 霜点个头,这事就这样敲定了。 这时别墅的门铃响了。 柳应年看了霜一眼。 霜微皱了下眉,放下碗筷,起身道:“我去开门。” 柳应年没想到霜在这里也有客人,在西城区住的时候,可是一直没有客人拜访过霜的。 能这么堂而皇之找上门来的,大概是霜的朋友吧。 虽然霜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朋友的人。 ☆、第八十九章 “好香。做的什么?” 来人是个高挑的大帅哥,看上去和霜差不多年纪,迷惑众生的长相,散着淡漠神秘的气质,偏冷峻的格调,优雅而高贵。不过他一开口,那气质就被破坏了一半。但同时另一个优势却又给他加上了分,那就是他的声音。大帅哥的声音非常好听,声线华丽的一塌糊涂,既有磁性又很性感,很有吸引力。 没有人回答他。 霜不会回答,柳应年也没打算开口。 倒是来人丝毫不介意受到的冷遇,反而看了柳应年两眼,转头对霜说:“我就说你怎么会来这里住,原来你在这里藏了人。不介绍一下?” 柳应年从青年进来就已经礼貌的站起来了。他看着青年跟着霜前后脚从客厅那头走过来,越走越近,等那身形轮廓全都清楚的映进眼帘后,柳应年神情一动,眼睑不自觉的缩了下。 “柳应年。”霜淡淡的说了柳应年的名字。 青年朝柳应年一笑,淡漠中带着优雅,他眼睛在笑,嘴角在笑,声音也在笑,但就是让人产生一种很不好接近的感觉,他本身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甚至有种故意而为的放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目下无尘、目空一切、傲慢、无礼这类的词,因为他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出来,完全没有要和柳应年握手的意思。 “柳先生是吧?幸会。我是林蓝。” 柳应年适度的表现出了惊讶和疑惑的神情,点了个头回应道:“林先生,幸会幸会。” 林蓝一扬眉头,“柳先生认识我?” 柳应年眼角余光瞥了霜一眼,见霜没有要说明的意思,心中一顿,就知道要怎么说了,“两年前在报上见过林先生的名字,对林先生也小有耳闻。不瞒林先生说,林先生长得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碰巧那个人也姓林。” 他对林茂真的说不上好感,实在说不出口“朋友”两个字。 “哦?”林蓝侧头想了想,眸间闪过了悟,“柳先生见过的是林莞,林葎,林蒙,还是林茂?” 柳应年愣了一下。 林蓝笑说:“我们家的兄弟多,宗家分家里,常听人说和我长得最相像的就是这几个。” 柳应年“哦”了一声,说:“我见过林茂先生。” 林蓝似有意外,“原来是小八。” 主客三人都坐了下来后,林蓝看着桌上的菜,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赶上了饭时,我就在这里蹭一顿饭吧。” 客人表达了想要留下吃饭的意思,主人自然不好拒绝。 但霜又不是会替别人盛饭的人,林蓝又是新来的客人,柳应年只好在林蓝笑眯眯的眼神和霜微微不耐烦的表情下,去替林蓝也盛了一碗米饭过来。 “饭菜是你做的?”林蓝问柳应年。 “自己做,吃着干净。”柳应年如此解释说。 “味道不错。”林蓝给了中肯的评价。 “谢谢。”柳应年不觉得做饭做的好吃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一个大男人做饭做的好,又不是大厨出身,很容易叫人想到家庭煮夫上面,瞬间气势全无。 等到柳应年帮霜和林蓝盛到第三碗饭,做的半锅米已经只剩下可怜的两三口了,他想了想,干脆把这两三口也拍压在两只已经盛的很满的碗里,用盛饭的勺拍一拍,压一压,按紧就好。 打算留着晚上再吃一顿的另一半排骨汤也跟着端了上去。 三个大男人的饭量是很恐怖的,好在柳应年已经习惯了养生的那一套,每顿吃得七分饱,本来也没打算多吃。 吃完换到客厅沙发,柳应年再次充当跑腿伙计的角色,泡了一壶茶出来,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清肺去油腻。 柳应年有心想先回卧室,给两个人腾出说话的私人空间,但他现在还处在特殊的心理依赖期,不能太长时间离开人,不然就会觉得很难受,发抖,恐慌,之前试过几次,都是这样。 跟什么过不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柳应年只好厚着脸皮,留在这里。 反正如果他们真的要说什么不想让他听到的事情,肯定会支开他,那个时候再走也不迟,只要霜不开口,他就不走。 林蓝见霜竟然一直允许柳应年在一旁,不由多看了柳应年两眼。 霜不是很擅谈,客厅里基本上都是林蓝的声音,他一个人在讲着这样那样的事,霜只在必要的时候接上一句,或者回答一句,但这也没妨碍林蓝的热情,他仍津津有味的讲着在国外的见闻,还有那些上流社会的交际和各种时装周,各国的俊男美女,无一不谈。 柳应年慢慢的喝茶,偶尔不着痕迹的看林蓝一眼。 从他坐的这个角度能看见林蓝的大半的侧面,像在新城时那个警察雷刑告诉他的那样,林蓝和林茂长得很相似,最少像到了七八分,林枢几乎像足了他亲生父亲,所以和林蓝也有六分左右的相像。 柳应年微微有些恍神,他又想起了那时在老城的颁奖礼上,林枢问过他的那句—— “爸爸,我们是第一次见到那些人吗?” 那时林枢品着红酒的模样,如今想来,竟让他怀念非常。 林枢听到他说没有见过后,只是点点头,就不再问下去了,也没有再看那几个耀眼非常的人…… 柳应年之前知道林蓝和林茂是兄弟的时候,就有想过,那个时候,也许林枢就发现了什么,毕竟林家人长得都很相似,林枢天天照镜子,在镜子里看习惯的那张脸,在林蓝身上也看出了几分吧?怎么可能不起疑心?以林枢的能力,要想查清楚这其中的联系,想必一点困难也没有,雷刑都说了,林茂在档案上没有特意隐瞒过这件事。 不过,前世的林枢好像对老城亲戚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似乎就和他母亲梅笑说的一样,他家没有任何亲戚…… 柳应年思忖着,到底是梅笑真的骗了他,还是这其实本来就是前世今生的区别?林枢智商很高,从上幼儿园起就一直被赞天才儿童,如果真有这些亲戚,他不可能会忘记……是他父母没有告诉过他?前世一直没有带他走过亲戚? “茶凉了。” 耳边传来冰凉如水的提醒声。 柳应年动作自然的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道:“我去加热水。” 等他离开,林蓝斜着眼角看霜,“你和他来真的?” 霜抬起眼看他,问:“不能?” 林蓝道:“不是能不能,他这么普通一个人,感觉跟你不太相配,我原来以为你的话,总该找个肖靖流那种档次的,站在一起才算天生一对。次一点的,也该找个像褚乔或者秋冬雷那样的,才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霜淡淡的看他:“然后你好和那个男星在一起?” 林蓝一笑,“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霜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过的事情,总有痕迹留下。” 林蓝说:“你这是在点我?” 霜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能劝告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凡事要有个尺度,过刚易折。” 林蓝笑:“这话等你我两家正面碰上的时候,你再说也不迟。我们这种人,随性惯了,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的东西向来很少得不到的。别说你不知道,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好。越是好的,自己越是得不到,就越是不想承认这一点。总要多试几次,才肯承认失败。先笑不算笑,不到最后,谁能知道结果?” 霜冷静的说:“他们看上去很好,你应该没有机会。” 林蓝就笑了,笑的很欢畅,他很少这样子笑,只有最熟悉的人才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他看了霜一会儿,突然放松,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悠悠的说:“我刚想起来,柳应年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他看着霜微缩的眼睛,心里简直要开心的唱歌。 “新城有家叫年华鼎盛的公司,成立没几年,在业内有些小名气,口碑也不错,那家公司的总裁就姓柳,名字就叫柳应年。” 霜冷冷盯着他不发一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公司还有个叫李翔华的副总,听说和这位总裁大人私交甚好,有风声说他们是对恋人,在一起也有十年了。”林蓝迎着他越来越没有表情的面孔,笑容不减,“我倒是很好奇,柳应年是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的?你动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也是有主的人?他跟那个李翔华应该也是感情很好吧?你就有机会了?” 两人四目相视,谁都没有善意,谁也不退一步。 老城北区是林家的地盘,林蓝上面的大哥去年出事故殁了,他在林家这一代就是个霸主,虽然因为性向上的问题不受家族待见,但在这种老牌传承的家族里,他的地位却是毋庸置疑的。 林蓝是嚣张惯了,就算在霜的面前,明知道霜不是他们这些人惹得起的,也同样不肯就这么轻易算了。他性格就是这样,他要是不舒服了,就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不舒服。 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发火,林蓝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可他就是不喜欢听,就是不想听,越听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刚要张嘴,一个“滚”字才含到嘴边,就听见柳应年回来了,半解释半赔笑的说:“不好意思,刚去了趟洗手间。茶水加热了,现在喝吗?”他问两个人。 霜和林蓝僵持了一会儿,看柳应年有点坐立不安,才说:“嗯,倒吧。” 柳应年心中小喘气,他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这两个人聊什么了?怎么空气中有点火药味儿?吵架了? 好吧,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他给霜和林蓝都添好热茶后,给自己也添了一杯,抱着清香扑鼻的茶,他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的喝着,一声也不吭。 “柳先生和小八很熟吗?” “嗯?” 林蓝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柳应年错愕的抬头,下一秒才反应出来,林蓝嘴里的小八是林茂。 林茂在林家排行第八。 柳应年干笑了两声,“不是很熟,前后也就见过几次,有点印象。” 林蓝朝他笑笑,连柳应年这样见过了肖靖流和霜这般美色的人,也不由愣了愣,这个笑容和林枢有八分像。 林蓝弯着眼睛,笑得温柔:“柳先生既然见过小八几次,也是一种缘份。小八从小跟我们不住在一起,父亲和继母把他放在外面让他自己过,说是要从小锻炼他的独立性。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也很少能够见到他。柳先生要是不介意,能说点小八的事情吗?”   ☆、第九十章 “林茂先生是个好父亲,他儿子很可爱。” 柳应年拿不准林蓝知不知道林茂是异能力者的事情,但霜既然没有表示,林蓝又说了这么几句,他就干脆当做林蓝完全不知道。林茂从小搬到外面住,想必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是林枢的父亲,林枢那天也显出异能力者的兆头来,柳应年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出这种事是要保密的,不然很容易引起恐慌。事关林枢,他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林枢?那孩子我倒也见过几次。上回小八带他回来一趟,就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那孩子不大理人,我大哥家的孩子比他大个几岁,好像和他玩的还不错。”林蓝像是在回忆般的说,微笑说:“小八对这个儿子是很不错。” 柳应年附和的点了个头。 “小八现在在做什么,柳先生可知道?” “只听说是在老城这边工作,具体的林茂先生没有提过。” 林蓝见他和林茂真的不熟,也就没再问下去。自己家的兄弟自己家里尚且不怎么了解,外人就更不用说了。他问柳应年,也只是存了一分打探的心思,并没对柳应年的回答抱多大希望,更多的则是过过场面话而已。 人是需要交际的,不熟悉的两个人要有话可聊才能产生交流,他需要的,不过是个和柳应年答上话的由头。 林蓝又问:“柳先生以前来过北城区吗?” 霜看了林蓝一眼。 “没来过。”柳应年说完加了句解释,“我从小在新城长大,连老城都没怎么来。” 他不想给林蓝留下他好像瞧不起北城区的印象,商人天性,与任何人都不轻易交恶。 多一份礼貌,结一份善缘。 年华鼎盛在老城也有一些合作项目,跟这些地头蛇还是不要产生任何不愉快的好。谁也不能肯定的说以后就没有合作或者需要用到对方帮忙的时候。 林蓝挑眉,不在意的说:“新城的人对老城有些偏见,多有误解,一提老城就变脸色,有些人更是一辈子都没来过老城。”他又笑着说:“我们也不是成天打打杀杀,大部分时候还是和平的。新城有的我们这里一应都有,新城没有的,我们这里更是不缺。柳先生初次来北城区,正好趁这机会好好玩玩。北城有许多风景名胜,好吃好玩的地方也多,热闹着呢。柳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和霜去转转,也让你看看我们北城区的好。” 柳应年看着笑吟吟的林蓝,又看了霜一眼,说:“林先生好意,却之不恭。只是我这几天大病初愈,不适合到处跑,还望林先生不要介意。等到方便的时候,自然是要逛一逛北城的。” 林蓝从见到他第一眼就看出他脸色不太健康,整个人更是瘦的不太寻常,下巴尖削,锁骨也瘦的突出来了,两只眼睛虽然温润但也显得暗沉无光,少了股活气,确实像大病初愈者的模样。 他眼珠子一转,“不妨事,柳先生气色不好,还是休养要紧。过几天正好有个娱乐城要竣工,我来接你们去凑凑热闹。柳先生意下如何?” 柳应年答的滴水不露:“林先生太客气了,到时候能去,一定去。” 林蓝前后对他的态度转变,他心中有数,林蓝不想和霜闹的太僵,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林蓝把他当成了霜的情人,认为与他交好,也是另一种与霜保持友好的方式。 可惜他并不是霜的情人,只是个床伴。 柳应年没有打算向林蓝解释这个误会,不管是床伴还是情人,对他来说都不具有任何意义。 林蓝没坐多长时间就告辞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天边出现一道浅浅的彩虹。 霜去书房办公,柳应年自觉的跟着他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一台电脑,是霜办公专用的。柳应年无事可做,他不喜欢看书,对那一墙壁的大部头完全没有兴趣。 “先看着,明天买电脑。”霜抽了一本比较薄的小说塞给他。 “那我还是睡觉吧。”柳应年接过来,不是很感兴趣的说。 他这样说着,还是接过了那本书,翻开瞄了几眼,觉得还算有意思,于是躺在那张咖啡色的长沙发里,细细的读起来。 “能放点音乐吗?”他的脑袋从书里抽出来。 霜在工作的时候根本不会理睬他,没有人和他说话,来点音乐的声音也好,胜过他一个人无聊。 大概是见他瘦的太厉害,所以这几天,只要他提的要求不太过份,霜几乎对他是有求必应。 淡淡柔缓的轻音乐,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翻书的纸张沙沙声,这些声音包围着柳应年的耳朵,让他莫名安心,很快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弃和小说的交流,浅浅入睡。 …… “你是不是脑抽了?还要在外面待一段时间?公司你不要了?你这个老总都不在,还想让我们替你拼死拼活的卖命?你什么意思?柳应年?你他妈说消失就消失,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你这个老总还做不做了?” 柳应年把耳机拿得老远,等解封珧吼完,才重新戴回到头上,无奈的说:“要不我退位让贤,把老总让给你……” “你说什么?”解封珧又炸了,一长串的脏话骂出口,完了透过视频瞪着柳应年:“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跑到你公司里给你打下手?解家那么多公司还不够我玩的?你不当总裁,我还留在这个破公司里做毛线?替你收拾残局?想都不要想!柳应年我告诉你,你敢玩这招,明天我就让解家把年华鼎盛收购了!” 柳应年连忙举双手投降,“我就这么一说,你乱蹦个什么?你不想当老总正好,我还舍不得给呢!我这里现在真的有事走不开,你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了,肯定立刻回去!” 解封珧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眼神一闪,锐利的问:“你是不是被绑架了?李翔华上次在电话里没说清楚,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现在在哪里?你有没有受伤?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柳应年道:“我们没在哪里,不过确实不方便和你说,等我回去再谈这些好吗?没有绑架,也没有威胁,我很好。” 解封珧眯起眼睛,俊容敛怒:“好你个大头鬼!柳应年,你再骗我一次试试?” 柳应年:“……” 解封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扒了扒头发,不耐烦的说:“算了,你没事就好。不管你在做什么,一定要平安回来。” 柳应年顿了顿,“嗯。” “你现在既然能和我联系,以后是不是也能联系?” “应该吧。怎么了?”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看见你就生气,等我火气消了再来找你。挂了。” 说完,视频对面的人影一闪,图像变成漆黑一片。 柳应年愣了一下,想起什么,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腮帮子的肉都没了,下巴尖的硌人,即使不照镜子,他也能想像得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像受虐人员。 他摘下耳机,合上笔记本,垂眼叹气。 长长的一弯青丝在他眼前绕过,他抬头,看见霜平静如水的脸。 “他是谁?”   ☆、第九十一章 柳应年不知道他在这里听了多久,听进去多少,按说他戴着耳机,外人应该听不到解封珧说的话,但霜是异能力者,他心中就有些犯嘀咕,不过,反正也无所谓,讲实话也没什么。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不在公司的时候,公司里的大小事情就是由他来负责。”柳应年说:“新城的解家你听说过吧,他就是解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解封珧。” “新城解家,”霜在脑子里一过,艳眸盯着他,“那个新城首富解家?” 柳应年点点头。 霜眼中奇怪之色一闪而逝,但却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抬起手抚上了柳应年的脸。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很白也很长,放在柳应年的脸上,一下子就遮住了半边。 柳应年不明所以的仰头看着他,眉间闪着疑问,“怎么了?” 霜在他脸颊上缓缓地搓摩了两下,指下一点肉感也没有,现在的柳应年跟他第一次见到时相比,瘦的简直要脱形。 霜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你需要去看医生。” 霜嘴里的医生,指的是心理医生,即国际上常说的心理治疗师。 这几天柳应年虽然好吃好喝的养着,看上去在逐渐转好,可是瘦下去的肉一点也没有补回来,摸着无肉,抱着硌手。霜本来寄希望于柳应年可以自己克服心理障碍,但显然他高估了柳应年的自愈能力,也低估了暗室效应对人精神上的影响。 霜决定带他去试一下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有些效果。 柳应年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霜说的没错,他也同样清楚自己要真正好起来,的确需要心理医生的辅助治疗。 可他有他的顾虑,他怕见了心理医生,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不用,还没那么严重。”柳应年从书桌前站起来,迎着霜的目光摇了摇头,伸手把霜的手拉下来,“这才过了几天,当然不会好的那么快,一口吃不成大胖子,食补也需要一个过程。我以前有过治疗心理抑郁的经验,知道怎么做会好起来。我不喜欢看心理医生,别带我去。你要是想帮我,就多和我说说话,多买点甜食和美食回来,也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太长时间,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他想说“你干脆把我放了,我会好的更快”之类的话,但看见霜那双冰凉瞳孔中隐隐的未知名的平静,心里打了个突,话到嘴边拐个弯就换成了几条他觉得霜会接受的建议。 “要是更方便的话,”柳应年两手微微紧张的抓着霜的两只手腕,眸中不自觉的升起一抹期望,“其实出去走走,对我也很好。我不走远,就在附近转转,不行吗?” 他从来到这里,就没走出过这间别墅,最多也就是在花园阳台上透透风,连别墅前后的院子都没去过。 之前是他在地下室根本不可能出去,这几天则是因为他身体太差还没养好,霜不让他出去,说他体质弱容易感染风寒,等他恢复了体重,再让他出去。 柳应年也不是不能做到,但如果可以出去,哪怕就在外面几步远的地方,那种感觉,也会跟一直闷在屋子里不一样。 被他抓住的长发青年看着他,好看细长且又妖娆高挑的眉眼中清清冷冷,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低眸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再抬眼瞅了瞅面前那张苍白平凡又带着渴望的脸,视线从男人温润的眼睛,缓缓下移,到不高不低不大也不小的鼻子,再到那张因为期待而微微兴奋、泛着蔷薇色泽的嘴唇。 霜举起右手拇指,在那张嘴唇上面轻轻的摩挲过去,动作熟练的引着对方转了个方向,朝沙发退去,把人缓缓的推进了沙发上…… 第一件上衣落在地上…… 第二件…… “等一下……”柳应年好不容易得到呼吸的自由,轻喘着提醒,“窗帘……拉窗帘……” 身上那妖娆美艳的人重新封住了他的废话。 清风微起,房间里的窗帘在两人背后轻柔的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 霜和柳应年都是有工作的人,他们的工作没有交流,都是各行其事,谁也不会干涉谁。 柳应年有了电脑就没那么无聊了,除了固定和解封珧保持工作上的沟通外,他又开始玩起了下象棋和打麻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林蓝倒是没有忘了那个约定,没过几天,果真来接他们去参加新竣工的娱乐城的开业剪彩。 “柳先生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有劳林先生挂念了。” 礼貌的打过招呼后,林蓝瞅了一眼他的穿着,虽是问句却很肯定的说:“柳先生穿的是霜的衣服?” 柳应年半带着被猜中的尴尬的笑笑,“……嗯,来的时候太匆忙,衣服什么的都没带过来。” 别墅里可替换的衣服并不多,霜的衣服尺码比他要大上一号,那些改良版的唐装他是不可能穿的,他们又没有去买新衣服,所以最后柳应年也只有在霜那几套没穿过的休闲装里挑一套来穿。 霜倒无所谓,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他依然穿他的唐装,显得人更加挺拔。老城这边习惯穿唐装的人不少,并不以为奇。 林蓝和霜也打了招呼,两个人像没发生过上次的争执一样。 长长的蛇形环道上,蓝色的跑车箭矢般驰过。 林蓝边开车边和坐在后座的两人聊天:“霜的衣服尺寸和柳先生还是有些差异,早知道我就去店里带几套适合柳先生的衣服过来了。” 柳应年坐在后车座上,脸色有些发白,这么狭小的空间有点让他喘不过气来,还好霜也跟他一起坐在后面,见他情况不对,便叫林蓝减了车速,拉下靠近柳应年的那扇车窗。 “我在这里。”他说,声音冰凉,意外的有种让人信服的魄力。 柳应年这些天早已经熟悉了他的声音,闻声下意识的抓住了霜的手。 “要回去吗?”霜问他。 柳应年现在出来还是有些过于勉强,连坐车都有障碍的话,霜打算取消这次外出,还是照他开始定下的那样,等柳应年恢复原先的体重,再考虑出来。 “不要。”柳应年声音有点颤,他努力平复不适的感觉,告诉自己不要怕,只是坐车而已,车里没什么好害怕的,但要是他退缩了,霜肯定二话不说就带他回去,霜说不定就等着他这句话呢,这可是他努力争取来的放风机会,他不想就这么可惜的放弃掉。“我没事,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你确定?”霜心里泛起不悦,面上却平静如水。 “确定。”柳应年忙向他保证。 “出来前,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霜问他。 不能逞强。 不能离开霜三米之内。 不管什么事情,绝对的服从。 这是霜同意他出来立下的三个条件。 柳应年几乎以为霜把他也当成下属军人来管理了,上次也是三个条件,这次也是三个条件,全部都要绝对服从。但他不答应不行,不答应连出来的可能都没有。 “记得。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向我保证。” “我保证。” 林蓝听见两人的对话,这才知道柳应年的病情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不过他更有兴趣的是霜对柳应年的保护者姿态。 “时间还早,不如先去我那里给柳先生挑一套合身的衣服吧。”他笑着如此建议。   ☆、第九十二章 林蓝的店开在北区中心十字大道最黄金的地段,店内空间宽广,装饰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每一处布置都很有艺术格调。 “蓝LAN”是林蓝自创的服装品牌,以他自己的名字为名,专走高端路线,目标群体定位在富人阶层和上流社会的名流名媛身上,从创立初期一经推出就受到业内各方广泛好评。 柳应年和林枢以前也买过“蓝LAN”的衣服,那个时候“蓝LAN”已经形成了国际品牌连锁,全国各地都有它的专营店,新城也不例外,每个区都有一到两家。 “不如你也挑一套?”林蓝对坐在他侧手边的霜说,“老是看你穿同款的唐装,很少见你穿时装。有原因?” 霜坐姿笔挺,淡淡的说:“习惯了。时装偶尔穿穿就行,又不是非穿不可,穿什么都一样。” “你的答案真不可爱。”林蓝无所谓的耸耸肩。 这时,试衣间的帘子拉动声响起,林蓝抬眼,看见换好衣服出来的柳应年,打量了一下,不是很满意的说:“唔,看起来不错,很合身,不过总感觉哪里欠缺了些什么,挺时尚的一套衣服怎么就给你穿出了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味道,少了些张扬,多了几分平淡温和。” 霜也抬起眉眼看着柳应年。 柳应年笑道:“每个人气质不同,穿出来的感觉也不一样。” 林蓝来了兴致,笑了笑说:“我没想到柳先生这么年轻就能压住衣服本身带来的年纪感,看来是我挑错了。我记有一款比你身上这套更适合你,我拿来你穿看看。” 柳应年自己照镜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还不错啊,款式好,料子好,穿着也非常舒服,跟得上流行还不会显得轻佻,像他这种阅历的人已经不适合穿太跳脱或者太鲜艳的衣服,感觉会不伦不类。要不是因为他一直和林枢一起生活,林枢又比他小那么多,让他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年轻人的色彩,柳应年连他身上这套都觉得不太适合,太显年轻了。 林蓝很快拿了一套新款的衣服给他。 柳应年道了谢,又进了试衣间。 林蓝把手上的另一套丢给了霜,“试试看,这套和他那款是同一个系列的,你穿着应该也不错。” 霜审视的看着他。 林蓝没好气的说:“安心吧,你还怕我会害了你?我就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实力。赶紧去换,又不是白送你,要掏钱的。” 霜却纹丝不动,“多管闲事不像你的风格。” 林蓝弯眉,笑得慈善,“因为无聊啊,总要找点事做,你就当我日行一善,你正好撞到我手上了。” 霜:“……” …… 林蓝今天来是代表林家来参加剪彩仪式的,娱乐城林家也有入股,而且还占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柳应年和霜都对剪彩不感兴趣。 剪彩这些事柳应年前世出席的多了,流程什么的不要太熟悉,因此看着就有些意兴阑珊。 霜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白天的娱乐城,可玩的节目也非常多。 柳应年三人一出现就引来了无数的注目,围观的人群里接头交耳声不断,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眼神全都亮了起来,盯着他们放光。其中又以霜和林蓝的条件最好,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完全抢走了娱乐城主办方的风头。 柳应年不得不承认,“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蓝LAN”的衣服很给人长脸,连他这种外形条件中等程度的人穿上,都有翻倍加分的感觉,更别提本来条件就好得让人眼红的霜和林蓝。 他这款是纯浅灰色面料为主,偏素调的风格,上身衬衫,下身长裤。衬衫搭配了精美别致的幽蓝色水晶袖扣,颇有画龙点睛之意,让人看了会多一种惊艳感;长裤则设计了高腰,宽松适宜,更显得人腰瘦腿长,别有一番触目惊心的清艳味道。 霜和柳应年穿的是同系列不同款的另一套新季服装,也以素调为主,也是高腰设计,不过他穿的那套是海藻绿色,高腰是在上衣的下摆那里,加入了松紧宽腰带的概念,上面用了隐形拉链,只在腰的部位放了三颗暗绿色的明扣做点缀,领子拉到锁骨上方,令人充满遐想。 林蓝则是和两人完全不同的搭配,他穿着休闲西装外套,衬衫,长裤,从上到下全部是蓝色系,不过有深浅变化,每一件衣服的蓝色都不同,花理纹路也不同,设计以简约而不简单作为主理念,看上去高雅而神秘,尽显贵族风范。 “那几个人是谁,看上去好帅!” “衣服穿的好好看啊,见都没见过!” “你认不认识他们?” “我第一次看有男人留长发能留得这么好看,不减分反而加分,美得不得了!” “穿海藻绿的那个男人你看见没,长得那个妖艳,倾城绝色啊,连女人都比不上他!” “蓝衣服的也不错,长得又帅又好,和我理想中的男神一样!” “嘘,小声点,我认出来了,蓝衣服的那个是林家的二公子,你不想活了,对他指指点点?” “浅灰色那个也还行,除了身高和长相比不上那两个,气质可是一点都不差!” “看见没,海藻绿的那个男人,又妖又美,比那些大明星好看多了,虽然是男人,我看了也很心动……” “长头发那个跟书里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我喜欢他吔……” “那两个男人长得也太好了吧,叫我们这些人以后怎么活?” “……” 人群之外,一道浅色的身影走过,听见旁边几个男生女生的小声议论,不由停下了脚。 剪彩仪式一结束,林蓝就利用特权带着柳应年他们直接以内部VIP会员的身份,进了娱乐城里面,从专用电梯上去。 他之前因为合作的关系来过两次,对娱乐城里面几乎算了若指掌,因此他半当导游半当地主,带着柳应年和霜在娱乐城里玩了一整天。 “看来你们各有所长,都是高手。” 在澡房冲了个澡,洗掉全身臭汗,三人去了桑拿房。 这种百分之百一眼显露身材的地方,柳应年一点优势也不占,他本来身体就不算壮实,现在瘦成排骨就更是只有丢人的份,随便拉个高中生身材都比他好,更何况是霜和林蓝。 进来前他就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了,他不能多待,顶多二十分钟就得出去了,不然肯定要蒸晕掉。 “林先生太抬举了,我也就是打打牌下下棋还行,其他的可不擅长。倒是霜和你,你们才是真的高手,真的厉害,今天让我大开眼界。”   ☆、第九十三章 男人都是喜欢玩的,不过玩什么,怎么玩,就要看他的出身背景和经济实力、个人能力,每一项要素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比如同样是环球自驾旅游或者环海游,虽然有没有背景有没有钱,只要有决心和毅力,不管是高富帅还是普通人,都可以玩。区别在于,没有背景没有钱的人玩,叫做为理想和目标奋斗、还有向人类极限挑战;有背景有钱的人玩,叫做休闲玩票。 三人坐在桑拿房里,点了壶茶进来,各坐一边。 林蓝笑笑,“柳先生不用太过自谦,你牌打的不错,棋下的也好,现在的年轻人里很少见有人能像柳先生这么沉稳,不骄不躁,不容易。” 柳应年陪着笑了笑,“哪里,林先生过奖了。我就不太会玩网球和桌球,随便打打还行,跟你们这些高手较量就露底子了。依我看,你们都是职业级的水准,一点也不比那些职业选手差。” 他玩了一辈子的牌和棋,经常在网上跟国内各地的高手切磋,技术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一流高手还算不上,杀杀普通中上等程度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蓝比霜还要大上好几岁,不过他和肖靖流一样,都是得天独厚的人,看上去完全不显年纪。以柳应年现在的年龄来算,林蓝确实可以用年长者的语气和他说话。 “没比过,这还真不好说。”林蓝玩笑般道:“要是哪天碰到了,也许还真要和那些人比一比。” 霜和林蓝基本上算实力相当,让柳应年惊讶的是他们什么都敢玩,几乎擅长所有的竞技运动类活动,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即使他们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人,这个水准也绝对超出绝大多数人,只能说是他们的个人实力太彪悍了。 这就是差距。 柳应年所生活的圈子和他们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男人们在一起聊天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性,女人,当然,这个时代还会聊聊男人。 至于爱好和事业,政治和军事什么的,通常只在台面上的往来中做幌子用的,没什么实际意义。 林蓝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讲上几句,霜不怎么答话,为免气氛尴尬,差不多都是柳应年在陪聊,还好他对于这方面不是那么老古板,也算能玩的,倒是和林蓝聊得很有话题。 “柳先生要不要来当‘蓝LAN’的品牌代言人?”林蓝聊着聊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见柳应年面露惊愕,含着笑说:“我知道柳先生自己开公司,也是个大老板,不过‘蓝LAN’的市场定位柳先生也是知道的,应该不会辱没柳先生的身份吧?” 柳应年哭笑不得的说:“林先生就别逗我了,我这样子哪里像个代言人,你们是做高档品牌的,要找也应该找些国际级的大明星才对,那些人才比较符合你们服装品牌的理念。” 林蓝轻笑道:“我不是开玩笑,我忽然发现我很喜欢柳先生身上的气质,很独特,‘蓝LAN’需要的恰好就是这份独特,我认为你来代言‘蓝LAN’再合适不过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说这话的人是霜,他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 “我问的是他。”林蓝笑意不改。 “我说的也是他。你不用想了,他没兴趣。”霜用了肯定的语气,看着林蓝的眼神里带上了警告,说明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没有商量的余地。 “柳先生是什么意思?”林蓝却不看他,只是笑着问柳应年,“不管你回答什么,我想柳先生都要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最适合‘蓝LAN’的人选,仅次于它的前任代言人。” 柳应年面带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要让林先生失望了,我真的没有想要做服装品牌代言人的想法。” 林蓝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柳应年撑到二十分钟,在桑拿房里就待不下去了,他和其他两人告了罪,一个人先离开了桑拿房。 等他走后,林蓝笑着对另一个人说:“你对他管的太严了,这么霸道,也不怕他起反弹?” 霜冷冷看他一眼,“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林蓝无所谓的笑,“也不像识好歹的人。你对他这么上心,他未必领你的情。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在一个人身上放这么多心思,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他根本不喜欢你。”林蓝凉凉的说,“他要是对你动了心,又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半天,对你这么半裸的好身材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你一直压抑着很痛苦吧?你看他的眼神就像要吃了他一样,好吧,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不过连我坐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你那强烈的欲求不满,你猜,他知不知道呢?” 霜没有说话。 林蓝看着他,落井下石般的笑着说:“霜,我说,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 柳应年走出桑拿房,立刻觉得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一下子舒坦了很多。 他去衣柜换好了衣服,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在柜台要了包烟,一个人走到僻静的吸烟区,坐在那里安静的抽烟。 娱乐城里每一层都循环放着不同的音乐。 这些音乐的存在,让他不害怕一个人独处。 他需要这种独处来思考一些事情。 霜对他有欲望的事他知道,因为霜并没有刻意隐瞒,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这些天他和霜朝夕相处,面对面的时间多了,看的也多了,他已经能够从霜身上些微的变化察觉出霜的想法和情绪上的波动。 他现在对霜有一定的心理依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心理疾病本来就很难用道理讲清楚。 柳应年清醒的分析过自己的事情,他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雏鸟情结加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还有暗室效应——把他关进地下室的人是霜,把他从地下室里放出来的人也是霜,他从黑暗中回到光明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同样是霜。 柳应年很快吸完了第一支烟,又抽出一根烟来,用打火机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吐出长长的烟圈。 他的问题当然和雏鸟情结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有区别,只是沾了个大概的相似,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问题里还要加上他自己本身跟霜之间绝对力量的差别,他在霜面前除了自杀,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这就注定了他在面对霜的时候,不会采取过激行为,也不会愚蠢的和霜产生正面冲突。 因为他想活着,在生和死之间,他还是更喜欢能够呼吸的感觉。 在他的心理疾病还没有完全好转之前,他暂时离不开霜。 除非…… 想到那个除非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估计对方也在到处找他,柳应年就想叹气。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霜和李翔华虽然打起架来实力相当,但是霜身上一定有李翔华没有的长处,有李翔华所不擅长的优势,所以李翔华才会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他。 他猜想,也许是霜把他的气息隐藏了,听起来有点漫画,有点科幻,但除此以外,别的好像也解释不通。 柳应年不怎么担心李翔华会不会放弃他的问题,只要李翔华不打算出轨,和那个林茂也没有奸情,李翔华只要过了他自己心理上的那一关,总还会接受他的,过去十年的恩爱又不是假的,李翔华不会不要他。 虽然也说不好,人心是世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它说变就变,一点儿也不讲理。 不过李翔华要真是放弃他,他也能理解。 这都不是问题,反正柳应年能想得开。 为什么想不开?他都活过一辈子了,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听说过?人这辈子,有几个人能顺风顺水顺到合上双眼的那天?没有。根本没有。 柳应年愁的不是这个,让他感到困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又点了一根烟。 霜对他好像有处男情结。 想到这四个字,柳应年就觉得自己的白头发要爬出来了。 他哭笑不得,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觉得还不至于。 其实,从两人第二次发生关系的那晚,柳应年就从霜那蛮横、直白、粗暴、而且又生涩的举止上猜了出来,霜之前大概是没有过经验的,他在情事上几乎是一片空白。 柳应年抚额,揉了揉眉心。 霜比他和李翔华大一岁,他今年二十五岁,霜二十六岁。 一个二十六岁的处男,听上去不可思议,尤其是对方还长得这么妖艳,看上去简直身经百战的样子……怎么说,以霜的模样,本钱那么好,只要勾一勾手,就会有一群人排队等着他召幸,不说万叶丛中过,至少也该有过那么几个恋人吧? 处男…… 柳应年抽了抽嘴角,他对这两个字有心病啊! 霜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吗? 那张照片,上面那个温柔好看的大男生—— 柳应年想到了霜看见他拿出那张照片打他的那一巴掌—— 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霜喜欢的人吧…… 霜怎么没和那个人在一起呢?单恋? 柳应年想到这里,脸色又不好了。 他能想像得到霜那样的男人,为了喜欢的人,克制守身到了二十六岁,却因为那夜喝酒犯下的错误,让一切都变的没有了意义,霜心里该是多恨他啊? 怪不得一直不给他好脸色看。 应该的啊,想一想,得多呕啊。 什么叫半途而废?什么叫功亏一篑?什么叫前功尽弃? 这就是! 柳应年现在觉得,霜第二天早上醒来后竟然没有冲他发火,也没有生气,真是很不容易。霜的脾气和性格比他好多了,要是换成他,把霜掐死在床上的想法都有。 这算个什么事? 怎么搞的他这个同样受害的人突然变成了渣一样? 破坏了一个,呃,纯情男子那颗一直单恋的心,这得造多大的孽啊? 可那件事也不是他愿意发生的,他本来根本也不可能和霜发生那样的事,一切都是个错误。 只是霜好像因为那件事认定了他一样,那么执着的要负责任,要包养他,让他给他当床伴…… 一切越来越糟糕。 从地下室出来后的那几天,柳应年和霜几乎全是在床上渡过的,虽然有他一部分的原因,但是霜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个初尝情欲滋味后的少年人一样,食髓知味,不知节制,随时随地发情,贪婪的,需索无度,有些过于沉迷了。 柳应年想到刚才在桑拿房的时候,霜看他的眼神,冰凉的眼底浮动的是让他熟悉到心惊的欲望…… 那一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有什么隐隐的呼之欲出。 柳应年吸了几根烟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想,霜大概迷恋上他的身体了。 烟雾缭绕中,一道浅色的身影走到了柳应年面前,脚步轻的像猫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柳应年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刚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就失去了意识。   ☆、第九十四章 “不会。”霜一字一句冷冷的说:“我不会喜欢他。” 林蓝跟在他身后走出更衣室,“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这么大反应,连桑拿都不蒸了,脸还拉这么长,阴气森森的,跟谁斗气呢?你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霜没走几步,就停下了脚。 “怎么了,我说中了?”林蓝见他不走,好奇的抬眼,顺着霜的视线看过去,前方不远处的休息区那里,坐着一个衣着严整的中年人,那张脸棱角分明,脸部的线条如同刀削,眉眼间英气逼人,刚正,严肃,一股正派的气息迎面扑来,“谁啊?你认识?” 林蓝本能的有些排斥这类的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白瞎了那么英俊威武的皮相。 霜走过去,站到那人面前,清清冷冷的叫了一声:“哥哥。” 他没想到御会亲自到这里来找他,有点惊讶,又想到御来了,那么柳应年…… 霜下意识的想放开神识去找柳应年在哪里。 “别找了,我叫滟把他带回佣兵城了。”御淡淡的说,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 霜闻言心中一惊,“他和我的事情,跟佣兵城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御声音浑厚,“我是你哥哥。” 林蓝从娱乐城里出来,心情好极了。 他沿着马路散步走了一站的路,路上碰到乞丐,他都会好心的扔一张大票子给他们,他还遇见了一位上年纪的老太太过马路,那拐棍一直点啊点,哆哆嗦嗦的,就是不敢往前迈一步,周围的人视而不见,林蓝也上去扶她过了马路。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霜和柳应年在北城区的消息是他散出去的。霜既然敢嘲笑他得不到韩秋白,他又怎么会看着霜和柳应年在一起快活? 别做梦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人?被人踩一脚,还要笑着替别人的幸福鼓掌庆贺?他是北城区林家的二公子,又不是圣父。 霜是很厉害不错,林蓝对他也有几分忌讳,不过霜虽然在很多方面都高深莫测的让人害怕,但在情商这一块,明显是个初学者,EQ完全负数,这倒是很好利用的一点。 打架他虽然打不过霜,但在情商上面,他甩霜不知道几条街。 林蓝第一次跟霜和柳应年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看出来,霜很在意这个男人,不过他本人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 但没关系,他不知道,林蓝知道啊,林蓝不介意帮他一把。 霜是恋爱初学者,一个不懂得爱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爱的人,林蓝要做的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点醒他。 点醒他,让他自己醒悟他已经对柳应年动了心,就行了。 这样就可以了。 情最害人,也最害像霜这样懵然不知道情是何物的人,杀伤力倍增。 林蓝等着看他的下场。 如果他林蓝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人,霜又凭什么能得到? 人,既然选择了说什么话,就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 林蓝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开心,嘴角高高翘起,很久都没有落下。 …… 娱乐城的音乐茶座,霜和御坐在人少的一角,等侍者送上茶点后,御弹指张开了一道结界,隔住了别人的耳朵,谁也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霜脸上没有表情。 御眉间不悦,“他是个男人。” 这就是御反对的原因。 姬家这一代就只有御和霜兄弟两人,御不能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走上弯路,他希望霜能像正常男人一样,结婚,生子,有个完整的家庭。 霜的嘴角浮起一丝嘲笑,“你现在知道要做一个哥哥了。” 早干什么去了? 在他小时候刚到佣兵城的时候,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最需要哥哥的时候,在潋离开他最需要亲人在身边的时候,这个唯一的哥哥做什么去了?那时候不把自己当成哥哥,对他不闻不问,现在他都二十六岁了,御才想起来要当一个好哥哥,不嫌太迟了? 御被他问的一怔,继而愠道:“你这是跟哥哥说话的态度?几天不见,你能力不见长,脾气倒长了不少!这就是你跟那个男人鬼混在一起学到的结果?忤逆,犯上,目无尊长!” 霜微微皱了下眉头,“你别把什么都和他扯在一起。” 御心中更怒,“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霜冷冷的说:“那是你以前从来都不给我这样说话的机会。” 御在他面前,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更多的是上司,他们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每次见面,都是在说公务,各种工作,各种任务,全是上级和下级之间的对话,从来也没有过亲情。 哪怕一次,霜以前也曾经渴望过,御哪怕有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不那么冷硬无情、像个机器上司一样,对他也像对翔说话的时候那么温和就好了。 哪怕一次—— 可是一次都没有。 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声气,“我知道你怪我。” 他都知道,这个相差了十六岁的弟弟,对他这个兄长的孺慕之情,总是偷偷的跟在他后面,渴望着哥哥能发现他,能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一个小小的拥抱,一句亲切温和的话语;他也知道霜一直很努力,认真的学习所有的知识,拼命的做好每一件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希望能得到哥哥的夸奖,哪怕是一句表扬。 可是御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心理根本不成熟,很多事情看不开,根本做不到对这个孩子笑颜以对,他甚至是有些手足无措的,面对着霜,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每次都在那双期待的目光下面狼狈逃走。 慢慢地,等他能够看开一切的时候,霜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他的影子,霜已经不需要哥哥了。 在霜的眼里,他只是一个上级的存在。 他下命令,霜就服从,仅此而已。 除了霜还叫他“哥哥”之外,御根本找不到他们是兄弟的交集。 看着霜那张跟父亲和他完全不像的脸,御有时候也会想,霜是不是真的和他有血缘关系?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姬家不会昏庸到鉴定不出自己的血脉,根本不可能有偷抱偷换误抱误换的错误出现。 可要他们真的是兄弟,他又怎么会这么冷漠的对霜?那么狠心,从来也没有尽过一个做哥哥的责任。 御想,他和父亲一样,都对不起霜。 霜眼底划过一道悲伤,一闪即逝,忍不住还是把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在哥哥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姬家的人?有没有把我当弟弟?” 他问的这么直接,御一时无法承受那种目光,垂了垂眼睑,浑厚的男音沉声道:“你一直就是姬霜,从来都是。” 霜静静的看着他,戳破了他的谎言:“晚了。你现在才说这种话,已经晚了。从你选择让翔代替我当你的弟弟开始,你就已经舍弃了我。” 御抬眼看他。 霜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在哥哥的心里,到底是翔重要,还是我重要?到底翔是你的弟弟,还是我是?这些,不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有答案的事情吗?” 御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有些人,开始时只是个替代品,但是时间长了,替代品就取代了原主的地位,成为了凌驾于原主之上的存在。 御开始捡翔回来的时候,就是因为翔和霜的年纪差不多,他无法对霜展现的笑容,无法对霜产生的亲切温和,无法违心去爱护霜,这些种种的遗憾,都被他转移到了翔的身上。 他有多希望自己是霜的好哥哥,他对翔就有多好。他把自己认为的一个兄长对弟弟的所有的爱护都给了翔,翔的出现,弥补了他的空白的兄弟亲情。 翔,才是御心里独一无二的弟弟。 御一直没有认真坐下来和霜谈过话,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霜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什么都知道。 谁也不是傻瓜。 “不管你怎么认为,我是更看中翔一些没错,但你也一直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御说,“我希望你和翔都能过得好,都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将来有妻有子,什么都不缺。听我一次,霜,别跟那个男人搅在一起,男人和男人,没有未来。” “我非要和他在一起呢?”霜问。 御沉下脸来,“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听劝?” “哥哥会杀了他吗?”霜的神情变得很微妙,“就像当年哥哥想要杀掉潋一样。” “你说什么?”御变了脸色。 “我和哥哥长得虽然不像,但到底也是姬家的血脉。哥哥的想法,比起旁人来说,我还是多少能察觉到一些的。你本来是想杀掉潋的,不是吗?如果潋不是死在了那次的大血战之中,等他回来,哥哥就要下手了,我说错了吗?” 霜看着对面眯起眼睛已经有些危险的御,轻轻的说:“还要我说更多的事吗?” 御问他:“你想要什么?” 霜空了一秒后说:“我要柳应年。” 御说:“这不可能。” 霜讽刺的笑了下,“你把翔弄到哪了?” 御盯着他说:“和你无关。” 霜点头,“确实和我无关。我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你愿意做他的保姆也好,一直护着他也好,都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声,我要柳应年。” 御眸中的戾气闪了闪,转瞬又恢复了冷酷的表情,“我也和你说一声,不可能。” “你就这么想杀他?” “他留不得。” “你这么一直在翔面前演戏,不累吗?” “随便你怎么说。” “你不怕翔知道?” “你试试看。” “我不用试,也不用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能力,我想告诉谁什么事,即使我死了,我也有办法告诉他。”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男人?” “和你无关。” 御看了他很久很久,终于松口,“你想怎么做?” 霜回答他说:“我会回佣兵城,把他带走。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动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霜也不想做的太绝。 毕竟,御怎么说,都还是他哥哥。 唯一的。 …… 柳应年在梦里好像听见了李翔华的声音,一直在跟他说着什么,还抓着他的手,很着急的样子,可是他眼皮子太重,费劲睁了那么一下子,从缝隙中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然后怎么也睁不开。 李翔华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翔华!” 等他醒来,能够睁开眼,大叫了一声李翔华的名字,看见的却是霜。 柳应年眼皮子跳了一下,讪讪的说:“我是不是说梦话了?我刚有叫了翔华吗?” 霜没理他,低头继续看手里的资料。 柳应年说:“我想喝水。” 霜没反应。 柳应年说:“我想吃水果。” 霜也没反应。 柳应年说:“我饿了。” 霜还是没反应。 柳应年只好捂着头说头疼,说他看见了上次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被霜叫做“滟”的女孩子,看上去那么漂亮那么温柔的小女生,竟然一个照面就把他弄晕了,害的他一直醒不过来,一醒来就头疼。 霜合上手里的资料册,抬眼看着他,冰冰凉凉的说:“闭嘴。”   ☆、第九十五章 柳应年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好容易眯了会儿眼睛,结果霜早上起床一拉窗帘,他感觉到光线的变化,就再也睡不着了。 霜只要起床就会拉开窗帘,这点让柳应年很不适应。 这会儿外面的天才蒙蒙亮,刚泛起白。 他起来喝了一杯蜂蜜水,又顺手把米洗了,把粥熬上。 霜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柳应年进来,扫了一眼,又继续盯着他的笔记本屏幕。 柳应年脚下踟蹰了片刻,仍然走到霜面前,问他:“昨天我被滟弄晕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霜抬眼看着他。 柳应年迎着霜的目光,微微紧张了下,不是很厉害,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你有心事?我是说,你昨晚几乎都不说话,还有今天早上,也没有……”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霜淡淡的说。 柳应年一怔。 霜看着他说:“只上床,不谈感情。不是你说的吗?” 柳应年原本想说的那句“还有今天早上,也没有叫我一起起床”就这么硬生生的咽回去了。霜这几天起床的时候都会叫他一起起来,一起吃早饭,之后一起来书房工作,因为霜知道他离不了人,不想一个人待着…… “……哦。”柳应年呆呆的点了个头,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像辩解,还不如不说。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打开他的那台笔记本,手指按在开机键上半天都没点下去。 “那个,”他坐了没一会儿,又站起来,有点尴尬的笑着说:“我煮了粥,我还是去看一看好了。” 他虽然还是很想待在有人的房间里,可是空气里飘荡的僵硬气氛让他坐不下去。他的脸很烫,不知道红了没有。他很多年都没有遇到这样的误会了,误会的像在打他的脸。 粥是用电饭煲煮的,根本不用人看着。 柳应年冷静的出了书房,逃一样的跑进了卧室,反手把门锁上,又把窗子全都打开。 晨风吹进来,抚过他的脸。 他爬上床,卷着被子,出神的看着窗外。 良久,他叹了叹气。 他没想要跟霜谈感情,只不过大家现在这种情况,本来就掰扯不清,他们又不是仇人,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他想找个人说话,只能找霜。 他是个男人,不是女人,也不走高冷路线,他不可能端着架着对霜冷眼以对,那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的处事态度,何况他现在这个病也根本做不到。 他的思维意识里,其实还是本着平常心,想着大家睡都睡过了,还矫情什么,以后的事情以后说。他们现在就算当不了朋友,也不是情人,总归还是同居人的关系,霜愿意配合他治疗,他也想早点好起来,两人难免会亲近一些,这种心知肚明的结果,其实他和他都知道,谁也没点破而已。 是他老了,糊涂了,不过是个心理后遗症,抑郁症他都没有死,现在这又算什么,心理病慢慢调养就行了,没必要非粘着别人不可,他又不是谁的谁,老是麻烦人家不太好,只不过是个合约床伴,人家没必要处处迁就他。 是他不识相了。 霜面无表情的盯着紧紧关上的门,冰凉妖艳的眸色沉沉,让人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上一道道不自不觉掐出来的深痕,眉眼动了下,像是迷惑,又像是不解。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一个被包养下来的男人而已,又不是原装货,也不是个善男信女,更和潋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为什么他看到柳应年刚才受伤的表情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很清楚,柳应年不是潋,那个男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关心。 可是,心中另一个声音小声说,他是你的责任啊。 你忘了吗? 你要对他负责的。 …… “和肖氏的合作项目现在是叶朗辰跟罗擎全权负责,他们两个人的能力你也知道,完全没问题。其他的项目我也全都布置下去了。不过少了你们,公司毕竟少了两大战将,很多事在人手安排上都有些吃力,我已经让美薇去准备招人的事情了,打算给他们三个各招一名助理。” 视频对面,解封珧也不戴耳机,就用的外放声音,他一边埋头看文件,一边分心跟柳应年聊了下公司的近况。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每天忙的连泡妞的时间都没有,我妈已经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都不出去找女人了,家里天天炖的都是生龙活虎大补汤。你还笑?要不是你们当甩手掌柜,丢了这么多烂摊子给我,我能这样?我跟你说,柳应年,等你这次回来,我可要放大假!放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柳应年连忙收了笑说:“那可不行,你是咱们公司的顶梁柱,放你一年假,我们公司还要不要开了?一个月,最多一个月。” 解封珧瞪他,嘴里冒一串脏话,没好气的说:“我报一年,你就给一个月,砍价都没你这么砍的。你等着吧,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这时,那边传来了敲门声,解封珧收了玩笑的表情,“进来!” “解总,这是这个月的财务报表,您过下目,签个字呗。”说话的人是解封珧的私人秘书汤美薇,一个集美貌智慧实力于一身的高智商高情商的女人,不管是在公司内,还是公司外,都有一群的追求者。 解封珧拿起她放在桌边的文件,打开看也不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大笔一挥,刷刷签了自己的大名。 “老大,你好歹看一下,别这么敷衍行不行?” “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我看过又不代表你看过。万一出什么岔子,你可别赖我身上。” “怎么了,这么不自信不像你啊?”解封珧抬头看了自己的秘书一眼,“谁给你气受了?” “老大,你行行好,放我一天假吧!我都十天没休假了,再不休假,我就要活活累死了!” “你才十天没休假,我都五十多天没休假了。你还想怎样?” 汤美薇泄气道:“柳总和李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是不是打算把公司让给你了?不要啊,老大,现在已经很累了,你要真上位了,我们就没活路了!不是你一直教我们,少做事多偷懒,少出风头多拿工资的吗?我们这两个月这么勤快的工作到底是为什么?” 解封珧瞄了一眼视频对面的柳应年,咳了一声,“胡说什么,你自己懒,别拖着我一起,败坏我名声,我可是很认真在做事的。” 汤美薇把文件拿过来往怀里一抱,朝天花板翻了个很不淑女的白眼:“是是是,老大你最认真了,你知道下面的人现在都在传你要篡位,我听了有多心惊吗?” 解封珧:“……” 汤美薇临走前又确认了一遍问:“老大你说过的哦,等柳总和李总回来就放我们三人一人三个月的大假,我们的动力都在你这句话上了,你可不能食言!”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汤美薇走了,从外面把门带上。 解封珧看着视频里柳应年似笑非笑的神情,耸了耸眉毛,干脆双手一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这不能怪我,你知道,公司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三个那么懒,要是不给点甜头,我一个人做这么多要累死的。” 柳应年笑了笑,笑容清浅温润:“我又没说什么,公司现在你做主,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解封珧继续处理桌了上的那堆文件,看完手上的那本,签了字合上,再拿过另外一本,中间抬眼瞅了下柳应年,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应年想了想,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要看情况,不太好说,不过最多也就三、四个月,应该就能回去了。” 解封珧问:“要钱吗?” 柳应年说:“不用。我卡里的钱都还没动过呢,用不着。有需要的时候,我再问你要。” 解封珧手下一顿,抬眸问他:“去看医生了吗?” 柳应年愣了愣,“嗯?”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瘦成这副鬼样子,一点病都没有?” “哦,这个啊,有点水土不服,前阵子生了点病,没什么胃口,谁想到一下子瘦这么厉害。” “医生怎么说?” “……”柳应年无奈的说:“封珧,你别老想着给我下套儿,你知道我不喜欢看医生,还故意这样问。我没看医生,也不会骗你。我真的没事,调养一阵子就好了。” “你说个地址给我,我叫我妈打包点补品寄给你。” “封珧……” “这也不行?” 柳应年朝他抱歉的笑笑,“真的不太方便。” 解封珧皱起了眉头,“李翔华呢?他怎么没在你身边?” 柳应年解释说:“他和我现在不住在一起,他也在努力想办法解决这边的问题,我上一次见他,还是一个月前,他……哎?封珧?封珧?听得见我说话吗?” 柳应年问了几遍,看眼前的画面一直僵直着不变,才发觉不对,一看,果然断网了。 “……” 大白天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断网了呢? 柳应年想去书房那边问一下,霜的电脑是不是也断网了,不过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让他否决了。他刚把手提电脑抱回卧室来用,既然霜不想见他,他还是别找不痛快了。 柳应年没烦恼多长时间,没有网就没有网吧,只能下次再跟解封珧联系了,还好电脑系统本身就自带小游戏,他可以玩玩纸牌。 柳应年庆幸自己之前下了一些经典老歌,打开音乐播放器,一边听柔缓的音乐在室内响起,一边玩蜘蛛纸牌。   ☆、第九十六章 路由器被关掉几分钟后,霜的手机响了起来。 “团长,你那边怎么了?” “……”霜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几分钟前,正是它关掉了路由器。 “团长?” “……断网了。” “断网?你那里不是才装的光纤宽带吗?” “嗯,断了。” “……”电话那头的腾跟见鬼一样的瞪着自己的手机,旁边的人问“团长怎么说?”腾怪声怪气的说:“团长说他断网了。”“啊?”会议室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霜听着话筒对面的一堆质疑,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五分钟后继续开会”就按了挂断键。 …… “吃饭了。” 午饭做好后,柳应年站在书房外“咚咚”敲了两下门,客气性的喊了一声,正准备转身前,门从里面打开了。 霜一身唐装,站姿笔挺的出现在他眼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柳应年压下惊讶,微笑着说:“饭做好了,去吃吗?” 吃完饭,柳应年收拾好桌子,洗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回卧室的路上碰到从卫生间出来的霜,打了个照面,他朝对方点个头笑笑,“我回卧室了。” 书房在一楼,卧室在二楼,他们的楼层和方向都不一样。 同样的情况在接下来的几天时有发生。 霜很快就发现了柳应年的改变,不是很明显,但确实在用柳应年的方式一点一点在他们之间划下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柳应年一样会和他打招呼,见了他也会微笑,只是不再像前几天那样黏着他,不会跟进跟出的跟在他身后,也不会毫无心机的笑着和他说东说西、没话也会找话说、缠着他聊天了。 以前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人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晚上,柳应年也是一样,会配合他,却再也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交流。 霜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这种不对,不对在哪里。 离开他,柳应年的情况仍然在慢慢地好转。有了笔记本,柳应年可以自己找乐趣,卧室里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少声音,音乐,电视剧,游戏,视频聊天…… 霜每次站在卧室外面听见柳应年跟那个“最好的朋友”说说笑笑,聊公事,也聊私事,可是只要他一转开门进去,柳应年就会收起脸上的笑容,和视频对面的人抱歉的说:“我先挂了,下次再聊。” 那种把他屏蔽在外的感觉,让霜从开始的不舒服,到渐渐的心头火起。 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这份怒火,因为没有理由。 五天后,霜干脆连卧室也不回了。 眼不见,心不烦。 “再来一碗?” 又是一个晚上,他们一起吃饭,柳应年看见霜的碗空了,便很有眼色的问了一句。 “不用。”霜淡淡的回他。 霜这几天看柳应年越看越不顺眼,或者说,已经有些厌烦了。他在考虑叫水莲或者天狼过来,帮柳应年看看病情,调养一下身体——他们这几天正好也出完任务回了佣兵城,调养好了,就把柳应年送走,送回新城。 他暂时不想再见到这个姿色平庸的男人了。 柳应年瞄他一眼,用勺子舀了一勺嫩豌豆在碗里,又看了看霜的脸色,霜的过于沉默让他不得不警觉起来,这几天不只是他在拒绝和霜交流,霜也在拒绝和他交流,这种感觉他一点儿也不陌生,以前每次林枢和他置气的时候,就会这样。 但在霜这里,还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好事,还是坏事? 但愿霜能在呕气之下,做出点正确的选择,比如,干脆放他自由。 “有事?” 柳应年做完清洁工作,走出厨房,看见霜站在门口,看样子就是在等他,或者说,一直在看着他。 “晚点,会有人过来。”霜告诉他。 “和我有关吗?”柳应年问他。 霜点了下头。 柳应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家居服:“那我上去换套衣服。” 门铃准时在晚上九点响起。 来人两男一女,女的黛眉猫眼,一身军装,娇小美丽;男的风格各异,一人淡眉蛇眼,灰色紧身装束;一人长眉俊目,深色衬衫配着线条流畅的长裤。前者看上去阴险狠毒,后者看上去性感迷人。 三人乍一眼看上去完全不搭,但又奇异的和谐,他们身上有种共同的气质,那是一种经过战火洗礼才会有的沉淀。 柳应年对那并不陌生,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他对他们参加过什么任务一无所知,但是那种气质,李翔华、林茂、霜他们身上都有。 柳应年以前不知道,现在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些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同样的属性。 “水莲。” “天狼。” “腾。” 三名客人在霜冰凉的眼神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尽管心里不情愿,仍然依次客套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柳应年朝三人礼貌的点了点头,同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柳应年。” 淡眉蛇眼的青年瞄了柳应年一眼。 柳应年也看了看他,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样。 水莲一挑头发,明眸睐向霜,“团长,你让我们来就是为了他?” 柳应年疑惑的看向霜。 霜声淡如水的说:“他之前被我关在地下室里一个月,我把电源断了。” 水莲“噢”了一声,张大了嘴巴,不能置信的说:“团长,他只是个普通人,你过分了。” 天狼和腾也看向了霜。 霜冷眼扫过几个人,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继续说:“我怀疑流裳动过他的记忆。” “噢。”水莲今晚第二次发出了惊讶,“团长,你确定?” 柳应年也“刷”的一下扭头看向霜。 他刚听到了什么?有人动过他的记忆? 霜瞄了他一眼,对另外三人说:“所以我才叫你们来。至于腾,我只叫了水莲和天狼,你为什么也跟过来?” 腾那双蛇一样的眼睛又瞄了柳应年一眼:“团长,你这里三天两头的断网,身为属下,总该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吧?” 水莲说到这个,美目中也是一闪,“我们都在猜团长头一次在外面住这么久,是不是金屋藏娇?团长,他是嫂子吗?” “不是。”霜和柳应年异口同声的回答。 霜朝柳应年斜了一眼,柳应年尴尬的笑笑,立刻闭紧了嘴巴。 “他不是。”霜淡冷冷的说:“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猜这猜那的。水莲,天狼,你们都会治疗,帮他看一下,他现在这样能不能治?” 柳应年看着他,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好的。” 水莲坐到柳应年身边,把带来的工具箱打开,翻眼白,听心跳,查脉搏,逐一开始检查柳应年身上各项数据,又问了些问题。柳应年全都一一配合,认真仔细的回答。 水莲最后手上泛起隐隐的粉红色光泽,放在柳应年的头顶感应。 天狼周身也泛起清蓝色的光,双手放在身前凝聚成光球,对着柳应年探查着什么。 “情况不是很好。他心理问题很严重,具体的还要再做检查,想要治愈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建议对他进行一对一诊疗,或者去看心理治疗师。他身体很弱,要多吃点营养品,配合食补,加强锻炼。”水莲说了下初步结论,然后看了天狼一眼,见他点头,双重确认后才说:“团长,你猜对了,流裳在他的记忆上动过手脚。”   ☆、第九十七章 佣兵城的天台,夜晚,风有点大。 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地上望着星空的人,在察觉到身边空气流动的变化后,冷漠的开口说:“我不记得我们以前关系很好。” 林茂笑着现身,走到他跟前,俯首看着他笑,“所以我来幸灾乐祸,来看你现的倒霉样。” 李翔华俊目冷然的斜了他一眼,“有话说,没话滚。” 林茂长腿一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嘴里说着风凉话:“我一直都很好奇,你这么恶劣的性格,这十年到底是怎么跟柳应年过的?他要知道你本性如此,肯定不会和你在一起。” “你想打架?” “怎么会?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可是御的心肝宝贝疙瘩,我打你,御能饶了我?” 一道冷光破空击向林茂。 林茂身形一闪,瞬间换到了李翔华的另一边:“我说你动手前敢不敢打个招呼?要不是我闪得快,脸上都给你戳个窟窿。” 李翔华冷声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茂又重新坐好,摸了摸鼻子,“霜把水莲和天狼叫走了。你不担心?” 李翔华看着夜空,半响,抬手掩住眼睛,平静的道:“大不了叫流裳给他再封印一次。” 怎么可能不担心?他担心到眼睛都急红了。要是柳应年知道他不只骗过他,还动过他的记忆,肯定不会轻易原谅他,说不定还会恨他,讨厌他,从此把他当成仇人、陌生人,不再理他。 李翔华只要一想到柳应年对他露出失望的眼神,就接受不了。 林茂揭穿他说:“在我面前,你捂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起杀心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杀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水莲和天狼,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李翔华冷声说:“我没那么愚蠢。” 林茂却突然道:“我现在有点理解御了。” 李翔华:“……” 林茂笑的看不清表情,“柳应年这个人太危险了,留着他,不是好事。” 他话音一落,一把长长的风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翔华松开盖在眼睛上的手臂,露出一双毫不掩饰杀意的黑眸,眼底闪着血芒,冷冷的盯着林茂。 林茂和他对看一会儿,懒懒的抬手,绿芒绕在手上,推开了李翔会的风刃,不带一丝感情的笑着说:“就算你不会杀水莲和天狼,但你动过那个念头了。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同事为了一个外人自相残杀。何况御对你一直要求完美。他那么宠你,可不是想在‘那边’十年后回来,看到你跟一个男人搅在一起。柳应年对你的影响太大了,御不会喜欢的。” 李翔华收了风刃,坐起身,平视着林茂,一字一字冷冷的说:“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茂笑容加深:“现在没关系,但不代表未来没关系。” 李翔华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林茂问他:“你觉得柳应年做我儿媳妇怎么样?” 李翔华有一瞬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在开玩笑?” 林茂摊手:“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 李翔华提醒他说:“你儿子才四岁。” 林茂点头,“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柳应年了。” 林茂说话的时候在笑,但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李翔华和他一起长大,太熟悉他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 李翔华沉默了。 林茂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李翔华,他自己打开另一罐,仰头喝了一大口,“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懂,要是只有我儿子一个人喜欢他,就算他们年龄差再大,再惊世骇俗,我都无所谓。他反正还小,就算要有什么,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生的又与众不同,性格和别人都不一样。我宁愿他当个同性恋,有个喜欢的人,也不想他一辈子当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李翔华也拉开了罐装啤酒的拉环,默默的喝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该说是他眼光好,还是你们所有人的眼光都很差,地球上人那么多,有一半都是男人,你们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同一个人?这道理跟足球有11个人喜欢,篮球有5个人喜欢,它是不一样的。”林茂又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你也就算了,你和他在一起都十年了,我也懒得说你。可是霜怎么也跟他扯上关系了?霜从小做事一板一眼,又是个死心眼儿,眼里除了潋,谁都看不进去。他跟柳应年那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这样都能闹出事来,谁看了不心惊?我就算再宠儿子,再开明,也不能接受他喜欢上一个你和霜都看中的人。” 李翔华瞥他一眼:“佣兵城里喜欢你的人还少了?这十年你在外面,又有多少人喜欢你?” 林茂笑的优雅:“那是我长得帅,有魅力,天生条件就好。” 李翔华淡淡的笑了笑,“长得平凡,就不配有人喜欢了?长得平凡,就活该只能有一个人喜欢?逆风,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肤浅了?你难道不知道,外表不代表一切,有时候长相平凡的人,反而会有更多人喜欢。” 林茂:“……” 李翔华又说:“每一个人喜欢别人的理由都不一定相同。柳应年有多好,你又知道吗?” 林茂被他问的叹了口气,“或许你说的对。但刚才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能理解御,觉得要是没有柳应年这个人就好了。” 不管这个人长得好看不好看,一但有人因为他而起争执,为了他而交情破裂,这个人在别人眼里,总归是个祸害。 李翔华眼睛闪了闪。 林茂的视线落在李翔华手腕上,“不过,御对你管束的也太严了,竟然给你下了禁锢。你现在还真是可怜,连佣兵城都出不去。” 李翔华眼睫眨了一下,垂下眼睑,声音有些黯然的道:“我也没想到,十年不见,御变了这么多。” 林茂见他这样,有心想说什么,又不想太打击他,嘴巴动了动,犹豫了下,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有些事,就算彼此心知肚明,也要烂在肚子里。 …… 送走了水莲三人,柳应年心不在焉的和霜说了声“晚安”,像最近这些天一样,和霜在楼梯口分别,准备回他的卧室去。 霜在他身后看了半天,见他上了几层楼梯,人就停在那里再也不动了。 柳应年不是想不明白,李翔华为什么要找人把他的记忆封存掉,他只是难过,为什么李翔华不能更相信他一些,有什么事不能和他商量着来呢,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替他做决定? 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是不是他表现的太差了,是不是他哪里没做好,才会这么多年,都不能让李翔华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性格问题,是不是他做人太古板,不懂得变通,才会让李翔华觉得,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接受? 李翔华曾问过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李翔华是异能力者,会不会答应和李翔华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就隐隐约约的觉得,他们之间,存在很大的问题。 他是普通人,李翔华是异能力者。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边原本睡着恋人的地方,睡着美国队长、绿巨人、雷神,或者是超级塞亚人、圣斗士星矢、幻影团长、嵌合蚁王,这种变化太过惊悚,一点都不惊喜。 柳应年如果一开始知道李翔华是异能力者,他可能会和李翔华成为朋友,但绝对不会和他成为恋人。 比起一个异能力者,他更希望自己的恋人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人。 这就好比一个普通的道理,门当户对。同一个阶层的人才更能相互理解,相互体谅,才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跨阶层不是没有好结果,灰姑娘也能得到王子的青睐,麻雀也能变凤凰。可这毕竟是少数。 柳应年从来没希望过自己和圣斗士谈恋爱。 他在和李翔华那次谈话后,自己也思考了很久,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站在李翔华的角度,李翔华想和他在一起,就必须要隐瞒事实,李翔华骗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这次,李翔华又封掉了他的记忆。柳应年虽然不知道封掉的那段记忆里有什么,但是想也知道,肯定是跟他要离开李翔华有关系。 柳应年在刚知道他的记忆被封印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生气了,不可能不生气,任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动了这样的手脚,都会生气。何况那时李翔华还骗他,说他是因为摔倒碰坏了脑袋,才会得了暂时性的失忆。他能不生气吗?亏他那么相信李翔华,李翔华说什么他都信。 可是气过之后,冷静下来想一想,柳应年又觉得他应该高兴,至少这同样说明了李翔华有多在意他,有多喜欢他,有多爱他,有多不愿意失去他。 柳应年就这样站在楼梯上,不停的想来想去,脸色也不时的变化着,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忧郁,一会儿开心。 他正想着,也许下次和李翔华见面,可以就这方面的问题好好沟通一下,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希望不希望,李翔华都已经是他的恋人了,他应该给李翔华更多的信心。当然,前提是,李翔华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这样想着的柳应年,忽然发现眼前光线一暗,身前多了一个人。 “霜?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最后两个字淹没在霜毫无预兆放大的绝色容颜里。 霜箍着他的手臂,把他压在楼梯的墙壁上,吻住了他带着病态、红的不正常的嘴唇。 柳应年睁大了眼睛,不一会儿又合上了双目,他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和僵硬的身体,安安静静的回应着。 霜的吻有些粗暴,带着惩罚的意味,咬破了他的唇角。 “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都不来找我?” 柳应年没有回答,但他一刹那的迟疑足以代表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柳应年觉得霜像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那种孤冷的感觉看的他于心不忍,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拉住霜,霜的身影却在同时消失在空中。 柳应年抓了个空。 “不是你先嫌弃我的吗……” 他的声音低低轻轻的,转瞬消失在空气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 “你跟我们团长怎么认识的?” “啊?” 黛眉猫眼,一身军装的水莲收起药箱,“我给你开的药要按时吃,食补也不能落下,和昨天说的一样,你要先把身体养起来,这样才能有精神和体力来应付心理治疗。” 柳应年点头道:“哦,好的。” 水莲瞟他一眼:“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柳应年装傻:“就、就那么认识的。” 水莲好奇的眨着一双猫眼,突然欺身靠近柳应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佣兵城,简直就是个传奇人物。” 柳应年这次是真的傻:“啊?” 水莲鄙视的说:“你别这么呆好不好?一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都没有。亏他们还说你是个祸害。把你说的有多了不起似的。” 柳应年瞠目结舌:“祸害?我?” 水莲道:“不是你是谁?我跟天狼虽然才刚回来,也听说了霜和翔为你大打出手的事情。你不错啊,能让我们天团两个最顶级的帅哥为你争风吃醋,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你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得意,爽呆了?” 柳应年张着口道:“这有什么可得意的?我是男人,他们也是男人,哪有男人会为这种事情高兴?这只是个误会,他们不全是为了我打起来的。” 水莲拍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谦虚的。是吧,腾?” 她后一句,是问坐在旁边那个淡眉蛇目的男人。 腾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水莲诧异道:“咦,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变的话这么少了?是不是跟魁待的时间太长,被他传染了?” 腾没好气的翻了下蛇眼,白了白她:“好好治你的病吧,哪这么多话?小心团长听见,看他怎么处罚你。” 水莲朝他做了个鬼脸,又转向柳应年,狡黠的问:“那你到底是喜欢翔,还是喜欢霜?还是他们两个,你都喜欢?”   ☆、第九十八章 柳应年毫无防备,他活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因为他身边的人一直还算简单,一目了然,基本上没有这种一对多的情况。李翔华在的时候,只有他一个;李翔华离开之后,他身边也只是些零散的ONS,洛雨是唯一一个保持关系时间比较长的床伴,但因为林枢的关系,也就那么时断时续的几年;还有一个人,就是林枢。 可是就连林枢最胡闹的时候,也不过是问他,“你就这么喜欢他”、“你就这么忘不了他”、“他难道比我还重要”、“我有哪里比不上他们”、“你喜欢我,对不对”、“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不敢承认”等等,那些“他”有时候是指李翔华,有时候是指洛雨。 林枢聪明的狡猾,从来不会问“你到底喜欢他还是我”这样的问题。 至于其他人,更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你喜欢谁?”水莲见他迟迟不回答,又问了一句,那双漂亮的猫儿眼离柳应年就只有手掌那么长的距离。 柳应年坐在单人沙发里,身体往后侧了侧,又拉开了些距离。 他一只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在他心底一直努力深埋着的什么,因为这句问话,感觉就要破土而出,压不住了。 ——是不是因为我这么爱你,所以你才有恃无恐? ——爸爸,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这样拒绝我,我也会受伤,也会难过,就算是我,有一天也会支撑不下去,放弃你。那个时候,爸爸,你要怎么办? ——你。柳应年,你就是我的全部。 ——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柳应年,你想我没? ——可是我想你,每天,每时,每刻,每一秒……爸爸,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我爱你。 ——为什么我不可以?如果连随便一只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都能上你的床,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你还想当我爸爸吗? “我……”柳应年只发了一个音,就说不下去了。 林枢。 他的脑海里就剩下这一个名字。 ——你喜欢我,对不对? ——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我喜欢林枢。 “你哭什么?”耳边传来水莲惊讶的声音:“喂,你怎么哭了?我没说什么呀?你一个大男人,别哭啊!我不问就是了!腾!快来帮我劝劝他!我身边的男人都没哭过啊!快点!啊,团长!我、不是我……” 他们又讲了些什么,柳应年都听不清了,他哭了,哭的无法自抑,眼泪汩汩的流下来,串成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洇湿了胸前一大片的地方。 他自己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那种感觉还很飘忽,等到林枢死了,他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身旁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有道熟悉的气息停在他的沙发边上。 柳应年伸手抓住来人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觉得他再不说点什么,他就要爆炸了。 “我喜欢他……”他流着眼泪,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向死去的另一个男人告白说:“我喜欢他……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他……” 可是他活着的时候,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柳应年哭的不成样子。 他死了。 林枢也死了。 他喜欢林枢这件事,林枢再也不会知道了。 霜静静的看着抓着自己泣不成声的男人,眸中冰凉一片,什么表情也没有。 “团长!”水莲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 霜弯腰把敲晕的男人抱了起来,扫了同样惊讶的水莲和腾一眼,声音冰凉如水不带温度:“刚才——” 水莲秒反应秒机灵的说:“刚才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腾瞥了瞥霜,也淡淡的说:“嗯。” 得到想要的答案,霜不再管他们,抱着柳应年从两人身边走过,径自上了二楼的卧室。 水莲手肘戳了戳腾,神色古怪的说:“哎,你有没有觉得,团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他竟然抱着他走上去,没有用瞬移。团长以前可不会这么体贴人。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吧?” 腾:“……” ……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忘记一个人很难。 比忘记一个人更难的是忘记一个你爱的人。 比忘记一个你爱的人又更难的是假装忘记一个你爱的人。 …… 柳应年一直以为自己活得时间够长,长到有些事情可以看淡、看开。 可惜他从来就没有做到。 他看不开和李翔华的过去,更看不开和林枢在一起的那三十年。 三十年。 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十年? 三十年的感情,由无到有,由浅到深,从陌生到接受,从亲情到爱情,心境的变化随着年年岁岁的流逝,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加深。 三十年的相伴,他已经分不清那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全部都有。 所以他不敢用太多的时间去想林枢,他怕想的多了,他在这个没有林枢的“过去”会不知道该如何生存。 他把那三十年尽量淡化,轻轻的沉入心底。 可他忘了,他用一辈子都没有忘记李翔华,又怎么可能因为遇见李翔华而忘了林枢呢? “那你到底是喜欢翔,还是喜欢霜?还是他们两个,你都喜欢?” 不是的。 她不懂。 他现在喜欢的人既不是翔,也不是霜。 他喜欢的人,叫林枢。 …… 霜把柳应年抱到床上,看着闭上双眼仍然一脸泪痕的男人,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为了一个问题就哭,在他看来,那并不是个多么难回答的问题,柳应年跟翔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两个人之间又有那么深的感情,相比起他,柳应年肯定会选择翔。 为什么哭? 霜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 柳应年没晕多长时间。 霜下的力气不是很大,所以他躺了一会儿就睡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霜坐在窗台边,开着笔记本电脑在工作。 哭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柳应年很少哭,所以哭完之后,会觉得更累。 他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照进窗子,洒落在霜的身上,霜长发落在身后,冷而妖艳的侧面轮廓,在阳光下格外美丽迷人。 这样就好……不要说话……拜托你……就这样坐着陪我一下…… 让我不至于太过孤单,又可以独自舔舐伤口。 …… 之后的几天,水莲每次来给柳应年看诊,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柳应年就当没看见,那天哭到后来的事情他其实都有印象,在两个陌生人面前哭,其中一个人还是女人,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体验,不得不厚着脸皮装得了失忆症,不然他根本不好意思再跟水莲说话,总觉得很尴尬。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柳应年把自我感觉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他对治病这件事的态度一直是很虔诚和认真的。讳疾忌医要不得,只有配合医生,病人的病才能更快的痊愈。 “这瓶给你,是天狼昨天才研治出来的药丸,主要是用来平复焦虑和紧张的情绪,有镇定的作用,对你这种症状和幽闭恐惧症的病人都有好处。你每天早晚各三颗,冲水服下。” “代我向天狼说谢谢。” “你就不谢谢我?” “我不是天天都在谢你吗?” 水莲翻了个白眼,“没诚意。我们团长呢?怎么今天没看到他?” 柳应年把药收好,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说:“我也不知道,今天从起来就没见过他,大约有事出去了吧。” 水莲不满的看他,“喂,我说,你对我们团长是不是太不关心了?” 柳应年眼神动了动,心平气和的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关心他?” 水莲被问的一怔,想起那天他在他们面前哭着说“我喜欢他”,霜当时也在场,那个“他”就肯定不是霜,不是霜就肯定是翔。 于是水莲猫眼儿一转,可惜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挑了挑头发说:“我们团长虽然有很多缺点,可他其实人不坏。委屈你了,我们团长一定很难相处吧?可惜他不喜欢我,不然我倒愿意嫁给他。” 柳应年:“……” 水莲冲他魅惑一笑,扔了个眼神给他:“逗你的,我哪敢肖想他啊,我已经有男人了,你也见过。” 柳应年扬眉。 水莲嘻嘻笑道:“就是腾啊。” 柳应年:“……” 水莲说:“我们很配吧?还是我追的他呢。哎,一个大男人,还要我三追四追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我觉得我当时真是瞎眼了。” 柳应年:“……” “其实看看,你跟腾倒也属于同一种人,长得都不是多出色。不过你脾气不错,人也沉得住气,很能压得住场,又不骄不躁。我们团长就差在脾气性格上了。难得有一个他不排斥的人,我本来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看来你对我们团长根本不感冒。”说着她拍了拍柳应年的肩膀,“怪不得团长说等治好你的病就把你送走,看来他果然没有骗我。”   ☆、第九十九章 娱乐城,桌球室。 长发的唐装青年伏在桌子上,球杆对准白球,握杆的手一动,干脆利落的一推,“砰”的一声,白球撞在红球上,红球直线平滚,滑进球袋。他起身换了个位置,找了找角度,标准的弯腰姿势,右手手肘又是一动,“砰”一声,另一颗红球也应声入袋。粉球,红球,黑球,拿架杆对角度,再进红球,换角度,粉球,咖啡球,红球,做斯诺克。 另一个蓝装青年笑着执杆上前,也做了个斯诺克。 唐装青年再上前,继续做斯诺克。 蓝装青年笑笑,看了看角度,还是做斯诺克。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林蓝朝霜笑了一下。他今天运气好的有点爆棚,几次高难度的斯诺克他解的都非常漂亮,线路判断非常敏感。 霜解斯诺克的能力同样很强,几番交手下来,两人都打出了几杆漂亮的球。 但林蓝运气更胜一筹,最后的扫盘全归他一人包办。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有心事?”连赢了几盘,林蓝心情很好。 两人出了桌球室,乘电梯去了餐厅,点了两份午餐。 “没什么。”霜淡淡的回答。 “怎么不见柳应年?你们分手了?”林蓝看似随意的问。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霜看了他一眼。 林蓝一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在一起。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除了我这个主动倒贴的,你连个朋友都没有,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我是说,他那种人看上去很正人君子,跟你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你只是想要个暖床人,他的条件不是很好,你也并不是非他不可。他的随和温软,应该不是你把他锁在身边的理由。” 霜又看他一眼,“我没把他锁在身边。” 他把柳应年放在身边只是因为这样最方便,之前是为了保护柳应年不被御找到,后来是出了那样的事,他觉得柳应年成了他的责任,不管是不是喝醉,把人给搞了,是男人就要负起责任。他按着自己的方法来,没觉得哪里不对。柳应年是他的人,由他来照顾,给他提供衣食住行生活所需,是他应该做的。 他本来也没打算和柳应年一直住在一起,只不过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也没想到柳应年会得心理疾病,而且还是因为他的原因。 那种情况下,柳应年根本离不开他,他也只能把他留在身边。 林蓝不和他争辩,无所谓的道:“喜欢就是喜欢,搞不懂,你干嘛不愿意承认,喜欢别人又不犯法。” 霜说:“我没喜欢他。” 林蓝道:“随你怎么死鸭子嘴硬。你要是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会让他在你身边待这么长时间?除非你没碰过他。你别告诉我,你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你和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我不信的。” 林蓝是惯经风月的人,几次见面,柳应年脖子上、锁骨上、还有露在外面的那些痕迹,一看就是ML留下的,不是霜弄上去的,难道还会是别人? 霜无可否认,只是仍然坚持说:“你别猜了,我不会喜欢上他的。” 他这辈子都没打算喜欢上别人。 林蓝玩味的问:“玩腻了?” “只是觉得没意思。”霜看林蓝不相信的眼神,加了一句:“他现在身体不好,等他好点,我就送他走。” 霜有霜的骄傲。 柳应年拒绝和他交流,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这些都让他很烦,再加上那天柳应年又流着眼泪当着他的面反复说着喜欢翔——在霜的耳朵里,柳应年那些话就是选择了翔的意思。 霜也是有自尊心的。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他……” 柳应年哭着告白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那么绝望,那么后悔,那么无助,就像失去了最重要的宝物一样。 那是霜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刺耳的话。 那一刻,霜甚至想要伸手捂住柳应年嘴,不让他再继续说话。 可他只是看着,听着,听那个男人一遍遍的重复说着那句“我喜欢他”。然后等到他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那个男人已经被他敲晕了。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别人的男人,霜心里虽然有种荒谬又怪异的错觉,但也想这样的人不要也罢,过几天,等他情况再好一点,就让他离开。 林蓝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华丽性感的声线再度扬起,像海魔女诱惑世人般不着痕迹的说:“不如给我吧。” 霜看着他。 林蓝扬了扬眉,“反正你对他也没兴趣了。我身边也没有伴,你知道的,我一直一个人。你不要他正好,给我吧。” 霜淡扫他一眼:“你是认真的?” 林蓝笑道:“我像在说假话吗?柳应年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他是个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人。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是他的话,我不介意收收心,陪他玩一阵子。怎么?你不肯?你要不肯,那就算了。” 霜直觉有些排斥林蓝的提议,但一想到那句“我喜欢他”就心烦意乱,哪里哪里都不舒坦,于是皱了下眉,冷冷的说:“随你。” 林蓝轻轻的笑着,“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赖帐就行。” …… “御?”柳应年疑惑的看着水莲。 “你不知道?”水莲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霜和翔为了你打架,你却连御是谁都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吗?”柳应年问。 “当然需要。”水莲肯定的点头。 “可是没人告诉过我。”柳应年一脸无辜。 水莲抚着脑袋,望天无语的看着他。她在认识柳应年之前,其实对柳应年有很大的偏见,一个到处勾引男人的男人——这是她对柳应年最初的定位,不然要怎么说?霜和翔为了他大打出手是事实。水莲一开始的想法和御差不多,也觉得这个男人留不得,总归是个祸害。 不过有点差异的是,她想像中的柳应年长得很美,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要艳惊四座,不然霜和翔那么出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他打架?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幻灭。 水莲看了看一身围裙站在厨房里正在洗菜切菜的柳应年,如果这个样子也算勾引人的话,她真的无话可说。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柳应年多少有了些改观。这个男人不是不懂得变通、一味认死理的人。他之前连医院都不想去,不想看心理医生,可是看到霜把她和天狼找来给他看病,他也没有拒绝。不只乖乖的让他们看病,还很配合。这种病人,水莲最喜欢,连带的对柳应年也多了几分好感。 “御是霜同父异母的哥哥。不过他们虽然是兄弟,长得却完全不一样。御长得随父亲,霜长得像他母亲。” 柳应年就事论事的说:“霜的母亲长得一定很漂亮。” “那是你没见过御。”水莲拿起流理台上洗好的一碗草莓在手里,挑了一颗最大的放在嘴里,一脸享受的说:“够味!草莓就是要这个季节吃最好!嗯,你没见过御,御长得一点也不比霜差,而且很英俊很威武,御拥有世上所有军人身上最优秀的品质和气质,严肃、霸气、能力超强,他是我见过最正点的男人。可惜我出生的太晚,我生下来的时候,御已经成过家了。” 柳应年:“……”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水莲提到每个男人,都有一种恨嫁的感觉。 “霜跟御的关系很不好,或者说,御单方面的对霜一直不闻不问。” “怎么会?他们不是兄弟吗?” “不是所有的兄弟感情都很好。”水莲摇了摇头,话题说转就转,“你知道霜住的地方为什么一直没有镜子吗?”   ☆、第一百章 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22:00。 “已经十点了。”霜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哦。我再找找看。”柳应年有些口不对心的应了一声。 霜眯起眼睛望着柳应年的侧脸,仿佛想要看穿他的真实想法,目光定在他的脸上。“你到底在找什么?” 柳应年眼角扫了他那边一眼,闪了闪,又重新看回眼前的书架,佯装在继续找书。“想找找看你这里有没有通俗易懂点的小说。” 这里的书是他们住进来之后才开始布置的,大部分都是霜列的书单,直接在网上书城网购回来的,还有一些是林蓝有次来书房,看书架上还有很多空位置,回去后直接太子口一开,派林家的下属送来的。林蓝虽然不是林家的太子爷,但从林家大少爷死后,林蓝的地位不是太子爷,胜似太子爷。 柳应年看着一排排的专业书籍,还有一堆国内外的破案悬疑类系列小说,科幻类小说,战争历史类小说,等等等等,他对这些通通都不感冒。 柳应年不是很爱看书,偶尔看一些打发时间,也是挑一些短文啊、小故事啊之类的,连科幻小说都要捡最短的看,字数稍微多一点的,他都不耐烦看。 霜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借口。 柳应年今天晚上表现的一直很异常,吃饭的时候一直时不时的瞄他几眼,一副有言要发的样子。霜心情不好,有意不想理他,就一直没有接他的茬。想不到吃完饭,他回书房看书,看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听见了敲门声。 柳应年说他最近看电脑看的时间太长,辐射有点大,对眼睛不太好,所以想来找本书回去看,当睡前读物。他说的合情合理,霜也就任由他去。谁想到他一找找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找好,一直赖在书架前不走。 霜翻了一页书,却已无心再继续看下去,扫了眼对他已不具有吸引力的段落内容,他抬眼瞥了瞥柳应年,忽然把手上的书放在桌子上,起身站了起来。“我来帮你找。” 柳应年手一僵,刚抽出来做样子的书就从他手上掉了下去,和地板亲密接触,发出厚而闷的声音。 霜的目光让他有些紧张,他慌忙弯腰把书捡起来,看也不敢看霜的脸,又把书胡乱的塞了回去,“不用麻烦!我、我自己找就行了!” 一只比他略大一些的手掌覆在他按在书脊的手背上。 柳应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霜,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他想缩回手,他试了试,却没有缩回来,霜用了几分力气,让他的手不得动弹。 霜凝视着柳应年的脸,“你到底怎么回事?” 柳应年的视线在他脸上一飘,忍住想要立刻移开的念头。“我想找书。” 霜微微眯起长眸。 “我、我想找你说说话。”柳应年眼皮一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说了实话。 霜不置可否,但他对柳应年今天晚上一直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的原因很感兴趣。“水莲和你说了什么?” 柳应年眼皮子又跳了一下。“她提了你哥哥的事情。” 霜神色不变,只发了个鼻音。他转身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抬眸示意柳应年继续说。 柳应年把自己以前坐的那张椅子拉到霜的桌子边,坐下来,一脸诚恳的说:“可是她不愿意多说,她说,说多了,你会不开心。” “那你还来干什么?”霜问,“你知道我会不开心,还来问什么?” 他说的虽然很冷,表情也很冷,可是他没有拒绝交谈的意思,这让柳应年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柳应年觉得自己今天很勇敢。 “谈什么?”霜问。 “你看,我们认识的原因和过程都有点不同寻常,”柳应年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说,“即使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不管是你对我的事,还是我对你的事,都还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哪里不正常?” “……” “你想了解我?”霜又问他。 “不是的,你别误会!”柳应年怕他反感,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说想要盘问你些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中,有一些对我很重要。当然,我问你的话,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可以。我不强求的。” 他尽量摆出和善的面孔,向霜散发着他的无害和善意。 霜眸中的色彩微微的黯淡了下,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柳应年看不明白的复杂,只是他表现的并不明显,情绪波动的很微小,柳应年即使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也猜不出原因。 一个人有心想要隐瞒另一个,只要他不是很蠢,总能做得到。 何况是霜这样很少表情外露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他淡淡的问。 柳应年暗暗做了个深呼吸,迎着霜冰凉的目光,硬着头皮的说:“我想知道你哥哥的事,还有你的事,还有李翔华的事。” 其实他最想知道的是佣兵城的事。因为他已经在想,当年的事情,或许和佣兵城有关系。但这个问题牵扯的就大了,而且涉及到佣兵城的机密,即使不问霜,他也知道他不该问。 霜沉默了很长一会儿,沉默到柳应年都有点想要放弃,才听见霜面无表情的问他:“水莲说到了什么程度?说了我被姬家上上下下都排斥讨厌的事情吗?” 柳应年眼瞳蓦地睁大。 “没有吗?那是说到我一岁半就被父母扔到佣兵城,也不讨哥哥喜欢的事?”霜看着他的反应,“还是说只讲到了我长得不像父亲?看来是了。水莲做事虽然有时候容易跟着主观感情走,却还是知道分寸的。” 柳应年心头一沉,这才知道为什么水莲不愿意继续往下讲。 他现在有些不太确定要不要问下去了。 霜像是看出他的迟疑,冷瞥了他一眼说:“怕什么?没什么不可说的,不过是些事实,又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现在有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放弃还是继续听。如果你选择放弃,我就当你今天晚上没有来过;如果你选择继续听,那么你就要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一章 不是秘密,却需要付出代价。 那么这些不是秘密的事情也未必会比秘密好到哪里去。 柳应年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仔细的想了又想,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出了选择。因为有时候,太过谨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总有人会受到伤害,没有人能同时照顾所有人的感受。 必须要有取舍。 “我选择后者,”他对霜说,“我选择继续听。” 霜对他的选择既不意外,也没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柳应年,目光冰凉而平静,平静的近乎冷酷。 “你听说过姬家吗?” “姬家?”柳应年迅速在心中把过往熟悉知的所有姬姓的名人都过了一遍,想到一个人时,心中一动,“你说的是那个在军政两界都吃得开的姬家?” “你知道?”霜随口一问。 “知道一些,但不多。”柳应年解释说,“我们做生意的,要避讳很多事情,也要看上面的风向,总会有些消息是不得不知道的。我记得姬家有个很厉害的人叫姬伯阳,新老两城几乎无人不知。不过我没见过他本人。” 他略顿了下,似有所悟的看向霜,问:“你认识他?” “他是我父亲。”霜看着柳应年一脸惊讶愕然的表情,平静的说:“我姓姬,我叫姬霜。” 这是柳应年初次知道霜的姓。 柳应年瞠目结舌,“可是、可是你和他……” 他震惊过后还是很难相信霜的话。他虽然没有见过姬伯阳本人,但是报纸杂志和电视上并没少见过这位军界名人的影像。姬伯阳的长相他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人。而霜,跟姬伯阳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一点也没有。说他是姬伯阳的儿子,在柳应年看来,未免有些牵强。 可这话是从霜嘴里说出来的,他又不得不信。 霜用平静的声音说:“我和他不像是吗?” 何止不像,是一点也不像。 柳应年说不出口,只能点点头。水莲之前说霜长得像母亲时,他还没有什么想法,孩子像母亲很正常,但是他没有想到,霜会像到跟他的父亲一点也不一样的地步,这就有些不太妙了。 柳应年沉默了。 他知道有些传统家族里,非常重视血脉,越是强势的家族,对血脉的要求越是严苛。如果是他想的那样,姬家也属于这一类,那么毫无疑问,霜注定会是个不受重视的存在。 而霜接下来说的也论证了他的猜想。 “姬家一直以强势血脉传家。父亲这辈子只有两个儿子,我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比我大十六岁。他叫御,姬御。御长得像父亲,我长得像我的母亲。御是众望所归的姬家继承人。而我,什么都不是。”霜心态似乎很好,并没有因为提到这些在别人眼中算是忌讳的事情而产生任何异常,他音调冰凉而平缓:“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意识,周围人的目光和他们的冷漠我都能感应到。我一岁半时,异能力就觉醒了。这让很多人都不安,他们都把我当怪物看。父亲不喜欢我,母亲因为我也受到了全族上下的歧视。所以父亲把我送到了佣兵城,交给了哥哥。” 这是柳应年第二次听别人提起到御这个人。 “那你哥哥他……” “哥哥也不喜欢我。”姬家的人都不喜欢长得像母亲的孩子,御同样也不例外。霜没有再细说下去,只是说,“他喜欢翔。我和翔之间,哥哥选择了翔。在哥哥的眼里,翔才是他的弟弟。” 柳应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听李翔华提起过,他对李翔华的过去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次他因缘际会,重生了一次,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李翔华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人际关系,还有这么复杂的事情。 他双手放在唇边作思考状,脑子里有很多的片断,很多的疑问,很多事情,因为霜刚才说的那番话,都开始有了新的答案。 但是那些暂时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柳应年眨了眨眼睛,想到水莲说的那些话——“那是你没见过御。御长得一点也不比霜差,而且很英俊很威武,御拥有世上所有军人身上最优秀的品质和气质,严肃、霸气、能力超强,他是我见过最正点的男人。” 水莲和霜都说御长得像父亲,如果御长得真像姬伯阳,那柳应年倒是不难猜出这个男人有多出色,因为实在是一目了然。 这样,也不难理解为什么霜住的地方都没有镜子。因为霜也是姬家的人,他同样不喜欢自己的长相,不想看见自己的脸。那是他心里的阴影。说不定,霜甚至对自己的长相很自卑。 柳应年抬眼看着霜。凭心而论,霜的脸真是柳应年见过的男人中数一数二的好看,他的美一样很大气,不过是妖艳的大气,绝色倾城,冰雪妖娆,妖艳到了极致,也美丽到了极致,美的阴柔又妖娆,美的危险又肆意。 霜的美,赤裸裸的不含一点欺骗性,也不含一点杂质。 柳应年看惯了林枢的脸,对长得好看的人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即使这样,他也觉得霜妖艳的动人心魄。 假如霜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做一个祸国殃民、能够引起血雨腥风的男人。 愿意为他争风吃醋、抢破头颅的人肯定大有人在。 可是霜却对此毫不在意。 他一直冷冷的看着所有人,面对所有人,甚至是冷冷的对他自己。 柳应年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很好看。”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话已经自动的跑出了他的嘴里,“这张脸很美很漂亮,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所以,真的不用自卑,也不用去在意什么血脉传承。 因为你自己就是最好的。 柳应年不知道霜有没有听懂他的话,虽然他说的听起来太过像甜言蜜语,可是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 他想,他大概是同情霜吧。 “啊!”下一刻,他的手腕被霜紧紧的抓住,人也被用力一拉,一头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从霜的怀里抬起头,看进一双深不可测的乌黑眼眸。 霜目不转睛的看着柳应年,眼神黯的有些骇人。 “再说一遍。”他箍着柳应年的腰,嵌着柳应年的下巴,细长妖艳的双眸亮的像夜空中的星子,“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什么?”柳应年呆呆的问。 “刚才的那句话,你再说一遍。”从相识以来,霜总是冰冰凉凉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裂缝。 柳应年看着异常的霜,直觉有些不妙,思维意识在这一刻却有些不受控制,他觉得自己像中了迷幻药一样,双眼也被霜盯的不能动弹,嘴巴也不受控制。 “很好看。”他听见自己在复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这张脸很美很漂亮,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 ——很好看哦。霜长得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哦。 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大男生,眉眼温柔,笑起来云淡风清。 …… 霜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竟然会因为一句相似的话,把柳应年错当成潋,又和柳应年上了床。 书房的沙发床毕竟不如卧室的大床舒服,在书房做了一次后,他抱着柳应年回了卧室,又和他纠缠了大半夜。 霜看着在睡梦中仍然不安的紧紧抓着自己的男人,眸中闪过连他自己也不易察觉的温度。 该怎么处理这个男人成了他现在困扰的问题。 他本来已经打算不再碰这个男人了,只要再过几天,水莲说柳应年的情况一直在转好,再过几天就彻底稳定了,到时候,是赶走,还是送人,这个男人都跟他不再有一点关系。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跟这个人又发生了关系。 他脑中现在各种念头都在打架,乱七八糟的。 有声音一直在提醒他说,这个人不是潋,你要看清楚,他不是潋。 另一个声音就会说,我知道他不是,我只是一时迷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那句话,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潋。 又一个声音说,狡辩,都是狡辩,你根本就是有意想上他,你敢否认你一直就很迷恋他的身体?你敢否认你对他用了念力,迷惑了他? 霜起身去了浴室,开了花洒,任冷水冲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需要冷静。 他承认,不管柳应年说的话和潋有多相似,在那一瞬间,他看到的还是柳应年,他对这个男人有欲望。 可是这个男人,他绝对不能再继续留在身边。 柳应年喜欢的人不是他。 他不能让柳应年再继续左右他的情绪。 至于柳应年需要付出的代价,霜想着此时睡在床上的男人,心中难得一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让那个男人付什么代价。 暂时先保留吧,将来总会有用到的一天。   ☆、第一百零二章 “这是什么?”柳应年看着怀里被塞进的小东西,问门外站的人。 “猫。你不认识?”水莲推开他,踩着墨绿色的高跟鞋蹭蹭走进了客厅,把军装风衣一脱,随手丢在沙发上。 “就是认识才问你。”柳应年一脸黑线的关上门,转身看着越来越随意的小女人,“怎么就你一个人?腾和天狼今天都不来吗?” “腾出任务,天狼回家陪老婆去了。我的草莓呢?”水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水池里,还没洗。”柳应年说。 “为什么不洗?”猫眼美女不满意的问。 “大小姐,我才刚准备洗,你就来敲门了。”柳应年无辜的说。 水莲纤手一挥,“那好吧,看来我来早了,你现在去洗吧。” 柳应年觑她,开玩笑说:“你真的打算把我当成你们家的全职佣人吗?” 水莲回头朝他媚然一笑:“嗯哼,你愿意当然更好。而且我要订正一下,不是‘当成’,是‘培养成’,你现在还不是个完美的全职佣人。只是个很有潜力的‘全职佣人’。” 柳应年扬了扬眉:“你觉得我该为此而高兴?” 水莲摊手说:“我为霜没有发掘你的这些天赋、一直浪费你的才能而替你感到惋惜。当然,他那种冰山美人,想让他多说几个字都像要他的命一样,让他对你做的每道菜都赞不绝口,有点强人所难。可是我要说,你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比我吃过的大多数人做的都要好吃多了。” 柳应年不感冒的说:“谢谢。不过我的本职工作并不是厨子。” 水莲毫不在意:“那也不影响你兼职。” “一份没有薪水的兼职。”柳应年扔给她一个眼神,“换成是你,你会做的很开心吗?” “你需要薪水吗?”水莲反问他,“有霜养你,他就是你最高的薪水。霜没告诉过你,他有多少钱吗?” “我知道你们天团的人接一个任务的底价是10亿。”柳应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避重就轻的说。 他知道霜很有钱,但是霜有没有钱,有多少钱,他觉得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水莲一摆手,说:“别提了。御老大把底价订这么高,本来是为了防止我们滥用能力,过多干涉普通人的生活,到处吓人。而且也免得有些人一碰到什么事,自己不好好想办法处理,动不动就花银子找我们摆平,其实根本就不是多大的事,用点脑子就能解决。御说这不是好事,所以后来故意订了一堆的要求。但就这样,有钱没处花的人仍然到处都是,真不明白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柳应年倒是很理解,有钱人的心理跟商人是通用的。“破财消灾。” 水莲翻了翻白眼,“好吧,你说对了,找我们确实省时省力。那你就应该知道霜到底有多有钱了,他绝对养得起你。” 柳应年张了张口,但话一出来就换了话题,他把手上那只巴掌大的小猫拎到水莲面前,头疼的说:“你还没说它的事情。你把它带来干什么?” 水莲眨了下眼睛,“路上捡到的。好像才1个月大,没有人要,送给你了。” “……”柳应年一阵无语,“我没养过猫。” 他只养过一个跟猫一样的人。 “我也没养过。”水莲说,“腾不喜欢养小动物,他讨厌那些。” “那怎么办?” “你养着呗,又不是什么难事,喂点牛奶和鸡蛋就行,它吃不了多少。” 柳应年又是一阵无语,只得找了一个纸盒子,一件半新的衣服,给小东西做了个窝,又拿了只小盘子来,倒了些牛奶在里面,放在小猫面前。 水莲一直大小姐的范儿,什么都不动手,全程看着他做这些事情。 柳应年一边喂猫一边和她说话,“我昨天问过霜了。” 水莲“哎”了一声,“怎么样,他和你说了?” 柳应年摇了摇头,又浅浅的笑了笑,眉间一点淡淡的苦涩,“也没说太多,只是说了他跟御还有李翔华的关系。” 水莲斜眼看他,“我们团长对你已经够特殊的了,连这些都愿意告诉你。我说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呢?你要喜欢他该多好?难道你想看他一辈子单身,就为了一个死人守着一辈子吗?” 柳应年抬眼看她,满目狐疑,“死人?” 水莲张大了嘴,“呃,不是,我怎么又多嘴了。我们团长没和你说吗?” 柳应年看她一副又泄露天机的表情,知道她担心什么,不由安慰的笑了笑说:“好像没说。不过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很好奇。你不能说就算了,我不会追问你的。” 水莲抱着抱枕,看着他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你知道的,我们团长虽然对你另眼相看,对你可能特殊了些,但对我们可是非常严厉的。他不会喜欢我告诉你太多事情。” 柳应年点点头,表示理解。 水莲见他神色如常,也松下一口气,笑了笑说:“也许你再多问几次,他会什么都告诉你。” 在水莲看来,告诉一句两句,和全部告诉没有什么区别。霜既然能开口告诉柳应年那些事,那么也一定能告诉他其他的事。 柳应年闻言动作僵了一下,脸上微热,不过好在有小猫做掩护,他的不自然并不是很明显。 他一边逗弄着小猫,一边抬头看了水莲一眼,“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御既然把李翔华当成弟弟,为什么还要关着他?就因为他和我的关系?” 水莲耸耸肩:“谁知道。我跟御还有翔其实都不太熟悉,我年纪小,进天团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再加上这十年御都在‘那边’出任务,翔也去了新城,我对他们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腾虽然知道,也不愿意多说。不过我想,大概是御对翔的期待值太高,所以不希望翔跟男人搞在一起。你知道,那些高门大户、大背景出身的人,对这方面很忌讳。” 柳应年不动声色的说:“那也不能一直这样关着他,李翔华也有他的自由,御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连佣兵城都不让他出,也有些过分了。” 水莲嘴唇抿成一条线,叹气说:“谁说不是,都关了快一个半月了,亏翔能受得了。可是‘爱之深、责之切’,御这次也是真的很生气,所以才会禁锢翔,把他锁在佣兵城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消气啊。” 柳应年听了淡淡的应一声,微微垂下头,刘海落下,遮住了眸中的表情。 …… 霜晚上回来,看见卧室一角的“猫屋”,还有那只巴掌大的小猫咪,微微眯了眯眼睛,眉骨不自觉的动了下。 柳应年躺在床上半睡着的状态,听见门开的声音,微微挣扎了下,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说:“你回来了。” “嗯。”霜瞄向“猫屋”,问:“那是什么?” 柳应年打了个哈欠,困顿的说:“我就是想等你回来和你说的。水莲捡了一只猫,放在这里养。你对猫过敏吗?要是过敏,我们就不养,明天帮它找个别的地方。” 霜看他困的眼皮子一直打架,说话都不清楚,就说:“你先睡吧,明天再讨论这个问题。” 柳应年摇摇头,看了眼手表,都快十二点了。“不用,醒都醒了,过一会儿再睡吧。我去卫生间洗把脸醒下神。你这么晚回来,吃过饭了吗?没吃,我留了饭菜,等下热一热就能吃了。” 霜把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晚饭我吃过了,现在不饿。热碗汤喝就行。” 柳应年“哦”了一声,下床进了卫生间,速度冲了把脸,凉凉的水洒在脸上,困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他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最近吃的好,补的也多,脸上白里透红的,气色一看就很好的样子。 他抬起手,摸着自己长了点肉的脸蛋,眉间闪过疑问,再看着镜中清瘦温和的青年模样,柳应年突然瞪大了眼睛。 “卫生间的镜子是怎么回事?”他按捺不住心头的惊讶,跑了出去,在厨房间找到了霜,“是你弄的?什么时候装的?” 霜把手里的勺子递给他,“你来的正好,快点热汤。” “你还没回答我。”他接过勺子却没忘记要答案。 “刚才回来装上的。”霜微微不耐烦的说:“不是你昨天晚上缠着闹着死活要装镜子的吗?现在高兴了?” 柳应年给他问的一怔一怔的。 他呆了下,心不在焉的用勺子搅着锅里的蕃茄鸡蛋汤,努力的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哪里缠着闹着死活要镜子了。 他只不过是色令智昏的时候,看着霜那张妖艳出尘的脸,说了句,霜长得这么好看,不照镜子太可惜了。   ☆、第一百零三章 “你去哪?”林茂有些无奈的伸手拦住了李翔华,“拜托你考虑一下我的难处,你以为老大刚才钦点我来看着你是看着玩的?我上有老下有小,你给点面子,再忍忍。老大这么疼你,不会一直关着你的。” “你觉得我还有时间?”李翔华冷眼看着他,“逆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这次回来的真正原因?” 林茂脸色不变,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说:“我跟你一起回来的,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你没骗我?”李翔华一点也不信任他。 “我怎么骗你?”林茂叫屈道:“你没看见霜的脸色?他也不知道好吗?腾、魁、流裳也和我们一样休假,你看他们的脸!还有天狼、水莲、孤月、繁星他们,他们可都是一直留在佣兵城,你看他们是知道的样子?” “那你怎么能这么冷静?”李翔华还是半信半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冷静?我心理素质比你好不行啊?”林茂轻弯唇角,优雅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头,“十年没联系,你不会连我唯一绝对比你强的优点都忘了吧?” 以前在佣兵城,每次的心理素质测验,林茂得到的评价都是最高的。 李翔华打量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才说:“让我见柳应年一面。” 林茂呵呵两声,笑道:“怎么见?你又出不了佣兵城,我也不可能在霜的手里把人抢过来。你倒是告诉我,你想怎么见?” 李翔华沉着脸说:“我知道,只要你想,就有办法。” 林茂似笑非笑的哼了两声,说:“你现在倒看得起我了。但那也要看人来,因人而异。对别人还行,御和霜的能力你也清楚,我对他们真没办法。” 不是他做到做不到的问题,而是对手太强大,他冒然动手,得不偿失。 李翔华不吭声了,沉默了片刻,才说:“霜那里总有办法的。” 林茂懒散的笑着,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李翔华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点完把打火机丢给李翔华,脸上的嘲笑一览无遗:“你也知道他不是六亲不认的人。你当年霸着御和潋的时候,要是能想到今天,多少对霜手下留点情,说不定霜那里还真的有办法。” 李翔华手上动作一顿,然后打火,点烟。“小时候没想那么多,那时候小,抓到一点点的温暖都当成宝。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柳应年在一起十年都没想过换别人?我十四岁那年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我的那对夫妻把我扔掉的那天,我就见过他。那时我才三岁。大冬天,街上那么多人,只有他把围巾和手套都给了我。他在我心里就是一道光。我愿意把命给他。” 林茂望了他一眼,“没听你提过。” 李翔华淡淡的说:“我没想过跟别人提起他。那只是一份记忆。” 他吸了口烟,缓缓的说:“没挨过饿就不会了解饿的感觉,没有被人丢弃讨厌过就不会明白时时刻刻害怕再次被人丢弃讨厌是什么样的心情。御和潋对我的好,不是我可以拿来恃宠而骄的倚仗,我不想放开那些温暖,因为我害怕会再次一无所有。”李翔华深沉而冷静的星眸里一片漆黑,“也许这么说太过残忍,但我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成熟到可以去考虑霜的心情。更不可能处处照顾他、为他着想。”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一个人想要什么,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没有谁是不劳而获。他想要御和潋的温暖,所以他努力去争取了。想要得到别人的温暖之前,先要付出自己的温暖和善意。霜那么想要得到御的重视和潋的喜爱,可是霜从来没有主动去争取过,他什么都不付出,碰到一点挫折就退缩,连个笑容都不愿意给别人,还想得到什么? 林茂也吸了几口烟,吐出烟雾后问:“你离开佣兵城就去找柳应年了?” 李翔华摇摇头,“我没去找他,至少没有特意去找他。之前我出任务时曾经遇见过他一次,但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我知道我和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不可能和他成为朋友。” 林茂轻笑,“你倒一直都很理智。” 李翔华狠狠吸了一口烟,沉声说:“潋的死对我触动很大。生命太脆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失。” 林茂收了笑容,淡淡的“嗯”了一声。 谁不是呢? 没有人能看见亲友或者恋人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子。 李翔华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说:“我让御送我去学校,虽然有柳应年的原因,但说实话,我没想太多,遇见他纯粹是一个意外。他的笑容依然温暖,目光依然明亮。他看见我的时候,我心里像过电一样,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心动了。我想要他。” 林茂笑了一下,“也就是你和他有这种缘份,才会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哪里都好。他放个屁,你大概都觉得是香的。看我干嘛,我说实话而已。” 李翔华也露出淡淡的笑,“你说的对,在我心里,他放个屁确实都是香的。” 林茂像看绝症病人一样看着他,摇头道:“你没救了。” 李翔华朝他又笑了笑,笑容淡淡的,俊颜在烟雾缭绕中看不真切。“嗯。中毒太深,晚期,无治。” …… 柳应年心里有些怪怪的。 霜这种类似于自己家养的小狗想吃骨头了,汪汪叫了两声,主人虽然不太耐烦,不喜欢骨头,但还是把骨头买了回来——这种即视感让柳应年很囧。 明明他的本意是希望霜不要太在意长相的事情,霜没有任何需要自卑的地方,但是弄成这样,好像变成了是他在抱怨这里没有镜子,天天照不到自己,所以吹枕头风,求着霜买个镜子回来一样。 他被自己华丽丽的错觉给囧到了,但问题是,霜似乎是真的这样想的。 “难道你以为是我想照镜子?”柳应年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霜坐在餐桌前喝汤,柳应年顺便给自己也冲了一杯热牛奶。 牛奶是好东西,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中老年人,多喝牛奶对身体都有好处,补钙,舒缓神经,临睡前喝还有助于睡眠。 “难道不是?”霜瞥了柳应年一眼,看了看他的表情,静默了几秒后说:“你要镜子是为了我?” 柳应年移开视线,讪讪的说:“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你心里再怎么介意,你还是你,你还是叫姬霜,这跟你的长相没有关系。如果为了这个,你连镜子都不照,总觉得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人要学会爱自己,才会有人爱。连你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别人又怎么会喜欢你?” 他语重心长的说完,觉得周围一片安静,抬起眼睛往前一看,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柳应年立刻反应过来,他这话说的有些过于像长者了,很有一点说教的意思在里头,估计霜可能不爱听。 “我胡乱说的,你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他连忙补充了一句。 霜盯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问他说:“我看起来像是很自恋的人?” 柳应年摸不着头脑,用疑问的眼神回他。 “我是不喜欢自己这副长相,自卑过,也讨厌过,甚至看也不想看见过。”霜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淡冷冷的说:“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没那么多时间天天在意这些,从成年以后我就想开了。我住的地方之所以没有镜子,一是我觉得这张脸没什么好看的,二是我已经习惯了不用镜子。有没有镜子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影响。” 柳应年只得愣愣的“嗯”了一声。 想想也是,像霜这种人,心理承受能力肯定要比平常人高很多倍,那点事落在别人身上大概还算严重,在他身上算什么呢? 是他多管闲事了。 同情心泛滥也不是这么用的。 柳应年想了想,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跟霜住一起的时间有点长,长的让他忘了该拉开距离。 他们其实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霜从座位上起身,拿着空碗经过柳应年的身边,他看了看柳应年有些尴尬的脸,抬起手擦掉了沾在男人唇角的牛奶渍。 “学会爱自己有什么好处?我喜欢自己,你就会喜欢我吗?” 没有感情的声音擦过柳应年的耳朵,像冰凉的泉水流淌而过。 柳应年回过头,看着霜走到水池边,把碗放进池子里,接了水用抹布洗干净,然后放回收碗柜。 霜的话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柳应年前面那些类似说教的话,进行了很寻常的反问,反射弧长了点,但并不是真的要一个答案,他也不是真的要柳应年喜欢他。 柳应年甚至觉得霜的那句话不是跟他讲的。 可是霜那不带有一丝期望的平静语调、那种淡漠的像在陈述客观现实一样的口吻,还是让柳应年在心跳静止两秒钟后,又起了同情心。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不喜欢你吗?” 柳应年问完之后就后悔了。他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早了,还不到时候,霜对他的容忍应该还没到这个级别,他不应该现在就问出来。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霜的眼神虽然变的有点冷,冷的有点像西伯利亚的雪,但却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霜只是静静的站了会儿,慢慢的淡去了眸中的冷色。 然后,在柳应年还在惊讶于霜的改变时,霜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他一下子,短短的,一触即分。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他死了。”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距离这么近,柳应年一抬眼就能看见霜那对长长的睫毛,每一根都长长翘起,扑簌扑簌眨动的时候像精灵的羽翼一样,美的难以形容,有种透骨魅惑的性感,让人忍不住的被诱惑,想要一看再看。 霜的眼睛,那双细长上挑的狐狸眼,乌黑冰凉,眼角拉的很长,近看更像嵌着吸石一样妖美,流淌着冰石一样的光泽,仿佛无心,却时刻在迷惑着看到它的人的魂魄,一旦被注视,就无法逃走。 柳应年心颤了一下,他一直知道霜长得很美,但那只是出于客观欣赏的角度,不含有一丝意淫的想法。 霜纵然再妖艳,他有一张绝对美形的五官轮廓,刀削的面容,可他是强大的。他佣兵城天团团长的身份也说明了一切,军人和异能力者的双重附加,让霜的气质一直远高于众人之上,强硬冰冷。他的美无损于他的身份和气质,长发和唐装虽然为他添了几分柔和,为他的妖娆阴柔加了三分清冷飘逸的感觉,却更有几分上古妖界皇子的味道,还有些古武和仙魔者的影子。他总能让人想起冷兵器,还有冬天的霜雪。 “他叫什么?”柳应年不自觉的问着。 以美丑而言,世上的人分三类,美的,丑的,不美也不丑的。不美不丑的当然占了绝大多数,丑的也占了很多的比重。但美的那一类里,虽然相对而言算少的,可实际上,长得好看的人很多。尤其在现代社会,众所周知的原因,外形出众的人更是比比皆是,放眼望去,漂亮的人不在少数。 柳应年好歹活过一世,见过的美人不说多如牛毛,也相差无几。 只是有时候就是有这么个奇怪的现象,有的人,你纵然知道他长得很美很好看,对他也没有什么想法,迎面而来,擦肩而过,夸上几句,止步于欣赏,不能再多。 你不注意他的时候,甚至都不会感觉到他的存在。 可是当你注意到的时候,他的美就会在你眼前无限放大。 柳应年从来不觉得霜的长相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大到可以动摇他的神经,让他越看越觉得霜美的惑人,越看越止不住的心头升起想要占有的念头。 他的节奏乱了,头一次,他觉得在霜的身边,呼吸有些困难。 “潋。水光潋滟的潋。”霜摩挲着他脸上柔滑的皮肤,平静的说。 “是上次那张旧照片里的少年吗?”柳应年问他。 那张旧照片,他本来拿走想要用来要挟霜,或者是用来做保命武器的,后来被霜从肖家老宅带回来,直接搜走后就把他扔进地下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张照片起作用了,或者是反作用。 “嗯。”霜手的落到他的脖颈,顺着露在衬衫外面的肌肤来回抚摸。 “滟,那个浅色长发的女孩是谁,她和潋是什么关系?”柳应年呼吸一窒,霜的动作太明显了,让他不能不多想,感受到那人手掌的温度,霜的手很大,手上有些训练留下的茧子,不算很平滑的起伏让他觉得,嗯,被摸的起了感觉。 “滟是潋的妹妹。潋死前回过一次家乡,发现比他小二十岁的妹妹也是异能者,潋的父母正打算抛弃滟,把滟扔到死人堆里,潋就把滟带了回来。”霜的手贴在柳应年的背上,顺着脊骨摸了几下,耐心作答。“潋死后,滟一直是我照顾的,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你还想知道的更清楚,我也会告诉你。” 柳应年快拿不住手里的牛奶杯了,他觉得腰软腿也软,霜的手正一步步往下,摸过了他的脊骨和腰,落在了他的左半边臀上轻揉。霜这手调情的手法是跟谁学的?让他被摸的该死的舒服! 柳应年忍不住颤了颤眼睑,长卷的睫毛像受惊吓的小鹿,颤的有点可怜,他也有双还算长的睫毛,不比霜的差多少。 “为什么?”他仰着头,看着霜问。 为什么今天晚上突然这样异常?异常的近乎于温柔。生他的气也不发火,还对他有问必答,温柔的过分了,一点也不像霜的风格。 还有这该死的调情,霜从来不调情,他对这方面总是吝于付出,天晓得是不屑一顾,还是笨拙的根本不会。 霜连那方面的事情和技巧都是在这大半个月中和他的无数次摩擦中练习出来的,柳应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到欣慰,霜现在比在西城区的那两次,嗯,有很大的进步。 当然,这泰半归功于他有意的引导。他不喜欢每天早上醒来都跟被卡车碾压过一样的感觉,太受罪了,累又折腾,睡眠质量不好,还会影响白天的工作,对他的身体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还容易受伤,尴尬。 他要舒服,霜就不能一直那么蛮、直、粗、生。蛮横、直白、粗暴、生涩,那只适用于初学者和野人,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绝不适合夜夜春宵。 柳应年是个经验人,他不得不,嗯,以身作则,在这方面以长者的姿态传道授业于年轻人,细致的教授和引导,好在霜也不缺少智商和身为男人的天赋,在这上面学的很快。 他们之间的调情一直是柳应年来完成的。 可是霜现在,噢,该死,这手法太好,摸的他太舒服,让他忍不住想眯起眼睛,像猫一样享受起来…… 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我想要你。”霜低声在他耳边说:“给我。” 壁灯发出微小而柔和的光,两个人影面对面交缠在一起,霜把柳应年抱坐在自己的身上,卧室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令人脸红的喘息和呻吟,床单乱成一团。 柳应年头皮发麻的配合着霜的节奏,持久的时间让他意识有些昏迷,感觉就要承受不住。霜好像要把他的身体破坏一样,毫无余力的爱抚着,深入到深处最深的地方。 “嗯……” 想要说着什么,哪怕阻止也好,但用了太多的力气,呻吟卡在喉咙里,全部化成无意义的破碎的音节。 这个夜晚注定是疯狂的。 …… 柳应年觉得有什么变了,霜是,他也是。 而且不只是他们,其他人也变了。 水莲和腾已经三天没有人影了,天狼每次来替他看身体,也总是会出神,一不注意就完全陷入他个人空间的感觉,要叫他好几声才会有回应。 “水莲怎么了?这几天都没见到她。”天狼又一次来给他进行一对一诊疗的时候,柳应年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天狼测完数据,作完日常记录,正在用自己的念力探查柳应年身上的记忆封印,他周身泛起清蓝色的光,双手放在身前凝聚成光球,医者的严肃和清冷与他自身的感性交织在一起,使他看上去有点傲慢。 “和她老公度蜜月去了。”天狼斜瞥了他一眼,慢慢收了自己的念力球。 天狼现在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最开始那明显的厌恶,但也说不上友善,因为天狼是个纯直男,生理上的排斥柳应年这类人。而且在天狼的眼里,霜是他的团长,柳应年是勾引了他们团长的可恶的同性恋,他不能对团长不敬,但对柳应年他基本是无所顾忌。 天狼不理解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对方有的自己身上也有,跟男人在一起和自摸有什么区别,他无法想像,甚至会觉得恶心。 天狼认为像霜那样出色的男人,身边就应该站着一个同样出色的女人,或者至少要是个漂亮的女人。 柳应年的出现,让他有种亲眼看见上好的蛋糕被老鼠咬了一口的感觉。 而且这个男人还同时咬了两块上好的蛋糕! 这种心情真是…… 天狼和孤月、繁星三人是上一次大血战之后,递补选进天团的人,他们跟那些离团十年的人更不熟悉,水莲至少还和他们一起待过几年。像翔,像逆风,天狼和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情。可是天狼对他们每一个人的能力都非常清楚,霜和翔有多厉害,光看那些挂在佣兵城顶楼大厅的奖状、奖杯和勋章,还有佣兵城天团内部档案室里的那些赫赫战功记录,就能一目了然。 越是踏进这个团体,越是了解这个团体,越是参与进来亲身经历过天团的任务,就越是能了解那些成绩背后所代表的能力。 佣兵城天团的“霜”和“翔”,这两个这么了不起的男人,怎么会瞎了狗眼,不爱女人爱男人,还看中了同一个男人? 天狼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膈应。 不过在霜交代的任务下,和水莲一起来替柳应年看病的这些天,天狼也看出柳应年不是什么妖蛾子的人物,所以他对柳应年也慢慢改了观点,不是那么歧视了,偶尔还会一起喝杯茶,只是不会一起吃饭。 “度蜜月?”柳应年疑惑的问,“他们结婚没度蜜月吗?” “他们就领了结婚证。”天狼出了会儿神,才说:“酒席蜜月都没有,婚纱照都没去拍,觉得没必要,太多余。” 柳应年“呃”了一声,“现在不觉得多余了?” 天狼又静了很长一会儿,视线落在茶几上的小“猫屋”上面,看着在里面懒懒趴着睡觉的小猫,有些没什么精神的说:“现在没有任务,他们都有时间,大概就想补上了。” “哦。”柳应年心里却想,水莲来给他看病难道不是任务?不可能是友情出诊吧。肯定要收费的。水莲那天还和他炫耀来着。 “它起名字了吗?”天狼问。 “没有。”柳应年不习惯给动物起名字,起什么啊,叫小猫咪就行了。 “起一个吧。”天狼临走之前淡淡的说。 柳应年站在大门口,手上抱着眯眼晒太阳的小不点儿,目送客人离开。 天狼没走多远,和迎面走回来的霜停在半路上说了什么,天狼回头朝他这边看了看,霜的视线也跟着静静的扫了过来。 风太大,距离又远,柳应年什么也听不见。   ☆、第一百零五章 老城的西南区也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区,表面上看起来和其他几个区没有什么不同,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蜘蛛网一样的交通,喧嚣的街市和大中小学,还有商铺、公园、超市,和日复一日熙来攘往奔走生活的人们。 老城泰半的高层官员都住在西南,有钱的富翁也会在这里留一套房子,这里也被称为老城的富人区。西南的军区大院也多,驻兵部队的家属也基本会安置在这片区域。 这边的生活水平整体上确实也比其他几个区要好。 治安更好。 相比于其他几个区三不五时闹出来的乱子,西南区是受到诸方势力约定俗成共同保护的。没有人会傻的跟肖林褚秋四家作对,更没有人会跟朝廷作对。除非不想活了,来这里闹事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要真碰上了,那也是命。 规矩和律法这种东西立来是给能够遵守的人遵守的,约定俗成和明令禁止的更是如此,不能遵守的人,你拿把枪顶在他脑袋上,他一样不能遵守。 全世界皆如此。 穿过城市的纷杂喧嚣,视野开阔而去,依山傍水的郊外某片风景静谧的区域,艳阳高照,天蓝云淡。 山上,一辆越野改装版独特跑车沿着蜿蜒的山道疾速行驶,呼啸着转过弯,驶向山下,再一路往前,冲进了宽阔的马路。 长长的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杨树,绿叶如荫,像两排身姿笔挺的哨兵,日夜不停的在这里站岗放哨。 从这里开始,已经进入姬家的私人领域。 …… 姬伯阳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虚岁。按周岁算,他六十八整。这个年纪在这个国家,他已经是实打实的老年人。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老年人,他保养的非常得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头上的白发非常少,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染发剂都不用。 他的书房布置的非常简约,一排书架,一排多宝格,一套桌案,还有一张茶几和一套组合沙发。每天都有专人打扫这里,收拾的非常干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御在门外敲门,听见父亲说“进来”,他才推门进去。 姬伯阳正在会客。 沙发上分别坐着三位年岁和姬伯阳相当的花甲老人,看上去全都打扮的一丝不苟,很有气派。 御扫了一眼,微微动容,立刻上前礼貌的一一打招呼:“贺伯父,蒋叔父,雷叔父,好久不见,三位身体好吗?” 贺蒋雷三人都含笑点了点头。 贺丰饶朗声笑道:“小御回来了。坐。我们今天来看看你父亲,顺便也有点事,想找你问一下。” 御一听就明,看向姬伯阳问:“父亲叫我回来是为了三位伯父叔父的事?” 姬伯阳神色冷峻,面容透着庄严肃穆的味道,抬眼看了看他,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王霸之气。“你知道柳应年这个人吗?” 御心中一凛,又看向贺丰饶等人。 贺丰饶便道:“论理说,我们这把年纪的人了,一两年内也就要退下来了,不该掺合进你们这些小辈的事情中。可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有人求上来了,也不得不倚老卖老,来求个情面。” 蒋其白拿茶盖刮了刮茶叶,抬眼看着御,也跟着道:“人家四请八请,到处托亲戚拜朋友,才求到我们跟前,我们也不能不顾一些老交情,好歹要给人一个交代。” 雷牧骁的意思也差不多,同样开口道:“子侄辈里有个不错的孩子,前几天也求到我这儿来了。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可能落在佣兵城里了,问我能不能想办法把人弄出去。小御,你就给个话,人,能不能放。” 御神色顿了一下。 姬伯阳目光沉稳中透着锐利,完美的仿佛希腊雕塑一样的脸上,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冷声道:“说,怎么回事?” 御纵然再想隐瞒,这种情形下,也根本隐瞒不了,只得说:“这个人确实在老城,不过他已经不在佣兵城了。” 姬伯阳沉声问:“在哪儿?” 御看着茶杯里飘浮起来的茶叶,回答说:“在霜那里。” “嗯?”姬伯阳没听明白。 御伸手去拿茶杯,“他现在和霜住在一起。” …… 柳应年抱着小猫咪在门外晒了会儿太阳,呼吸了不少新鲜的空气,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他蹲下来,把小家伙放在地上,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咖啡,可乐,牛奶,团团,毛球,太阳,月亮,星星……嗯,叫惜惜吧。好好珍惜你被捡回来的缘份,健健康康的长大。” 小猫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应该是听不懂的,但是它喜欢偎着柳应年,撒娇一样的细细弱弱又甜甜粘粘的“喵”了一声,又舔了舔柳应年的手指,蹭了蹭他的手,然后睡眼朦胧的动了动,找个更靠近他的地方,蜷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起它的觉来。 这些天来它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环境,对柳应年的气味也已经非常熟悉非常依赖了,它喜欢围着柳应年转,进进出出都跟着,柳应年在哪里,它就要在哪里。 柳应年给它买了猫砂和猫粮,还有鱼。他从网上查了些喂小猫的方法,基本就照着上面的做,现在还不怎么给它吃猫粮,都是喂牛奶和鱼肉。 人吧,没事可做的时候,养养小动物其实也不错。 柳应年这样想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眯眼睛的小家伙。 这个时候,霜已经和天狼讲完话,走回来了。 “他和你说什么?”感觉到霜停在跟前,柳应年抬眼看了看他,随口问了问。 霜也没打算瞒他,“你现在的状态不错,各方面恢复的都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天狼说,随时都可以帮你消除记忆封印。不过可能会有点危险,因为你心理上的问题比他想的要严重,”霜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算你精神和体力都能应付治疗,可是封印一旦解开,记忆的冲突和错乱是无法避免的,那种冲击和痛苦比你想像的要大很多倍,你要有心理准备。” 柳应年站起来,温和的笑笑,“嗯,知道了。那我考虑一下吧,看看哪天方便,可以的话,这几天内就把封印解了吧。” 他不想一直拖下去,早点解开封印,他就能早一点知道真相。 记忆里到底封存了什么?缺失了什么?李翔华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虽然以他对李翔华的了解,大概也猜得出他当时要隐瞒的是什么,无非也就是他知道了些什么李翔华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为此而闹过什么,李翔华选择了找人封掉他的记忆,然后继续和他一起过日子。 如果李翔华当时能够预见到他会被霜带走,然后知道所有的一切,恐怕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如此,少有能尽如人意的,千算万算也敌不过天算,总还是不尽如人意的更多一些。 李翔华过的已经足够随心所欲了,把一切瞒了他十年,瞒的天衣无缝,一点痕迹都不漏。十年足够久了,总不能再让他骗一辈子。 柳应年想,老天爷心里还是有数的,既然让他重生一回,总不至于还让他一生都蒙在鼓里。哪怕是他现在什么都知道,这个封印开不开都无所谓了其实,他还是觉得,能解开当然还是解开的好。因为知道自己的记忆被动过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今天天气不错。”霜说。 “是啊,太阳暖洋洋的,就是风有点大。”柳应年附和着。 “你今天有事吗?”霜问。 “没有。怎么了,是不是天狼刚才还和你说了什么?”柳应年有点疑惑的看着他,有点担心他会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说他有可能会受不会记忆冲击而崩溃,叫他提前写好遗书什么的。 “和他无关。”霜说。 然后柳应年感觉到唇上一软,是霜凑过来吻了他,有点霸道,又很深的吻。 “我们约会吧。”霜的声音凉凉的钻进耳朵里,激的柳应年耳根一阵发软,脸上热哄哄的,不自觉的红了脸。 …… 柳应年想自己一定是精虫上脑了,不然怎么会跟中了蛊惑一样,一个吻而已,怎么就会昏了头的答应跟霜出来、约会。 是的,约会。 看着手上游乐园的门票,柳应年有些哭笑不得。他真的已经很久不来这种地方了,想不到霜选择的约会第一站竟然是这里。上一次他来游乐园的时间已经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了,那是林枢成年后,他们唯一一次去游乐园。 “走吧。”霜率先进了剪票口。 “哦。”柳应年应一声,跟了上去。 他虽然对游乐场并不陌生,但老城的游乐场他还是第一次来,很多和新城的游乐场不一样的地方,设计的还是让人耳目一新的。柳应年倒是兴致不大,十几年后的游乐场会比现在多很多东西,可以选择可以玩的项目更多,比现在刺激多了。而三十年后,因为他没去过,所以也无从比较。 霜对这里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兴趣,看了看介绍,挑了几个刺激的拉着柳应年玩了一下,什么过山车啦,鬼屋啦,激流勇进啦,他们都去玩了。 柳应年本来是摇着手笑着拒绝的,但架不住霜冷冷一个眼神,又想想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自以为的中年大叔了,而是青春正好的大好青年一枚,重新体验一下尖叫的感觉,找找年轻的心态,也挺好,就没再坚持。 霜全程都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喜怒哀乐太不明显。倒是柳应年,惊吓和尖叫几乎就没断过,一趟下来,确实找到了年轻的感觉。   ☆、第一百零六章 “咔嚓”一声,有照相机快门按下的声音传来。 柳应年微愕的抬头,看见前头有个大男生,背着登山包,手拿单反,十八九岁的年纪,长胳膊长腿,四肢舒展,身材高大挺拔,长相英俊无匹,眼睛深邃的像海底深渊,健康的肌肤颜色,五官完美的如同精雕细琢刻出来一般,几乎找不到一丝瑕疵。 这是一个耀眼的如同太阳神般的少年,他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就那么随意的往那里一站,整个人都帅的像在发光。 “小叔!”帅气的大男生扬起阳光般的笑容,笑着叫了一声,连声音都清朗中带着磁性,好听的让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找到你了!” 让柳应年更惊讶的是在他身边的霜冷冷的说:“你刚发短信问我在哪,就是这个意思?” 笑容飞扬的少年眨眨眼睛,竟也让人觉得天然可爱,“惊喜吗?” 柳应年眼睛益发睁大。 小叔?这少年喊霜小叔的话,难道他是霜那个同父异母哥哥的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不过他们兄弟两个相差十六岁,霜今年二十六岁的话,仔细想一想,他有个年纪这么大的侄子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他哥哥是早婚吧? 忽然想起了什么—— 水莲曾经口水过御的长相,言语之全是赞溢之词…… 柳应年将视线移了过去,又看了看那个大男生,唔,确实能看出几分姬伯阳的影子,如果以血脉传承的姬家的继承人是这个长相的话,他完全可以想像出御是什么模样……这要真是祖孙三代都拥有这等相貌,那也太逆天了……完爆他见过的所有同类型的男性…… “惊什么喜?”霜淡淡的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八岁的侄子,“你这几个月不是在国外玩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你啊!”阳光大男生上前一把搂住霜的肩膀,笑容加大说:“我还以为外面有多好玩,能玩个三四年呢,没想到这么没意思。还不如回来陪你。” 霜冷着脸把他的手拍掉,“拿来。” 少年俊目闪过一道快的看不见的光,抿了抿嘴巴,委屈的看着霜说:“小叔你不爱我了,你以前对我都不会这么冷淡的,我才出去玩几天,你就背着我找情人了,都不带我玩了。有男人,没亲情。” 霜:“……” 柳应年:“……” 霜不为所动,“把存储卡拿出来。” 少年:“……” 柳应年:“……” 少年嘟着嘴,正要不甘的把存储卡上交,忽然眼角瞄到了柳应年,眼睛不由一亮,又勾着霜道:“小叔,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冷酷嘛,你不喜欢拍照,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他呢,你不是和他约会吗?他说不定想拍一张和你的合照留做纪念呢?对吧?我帮你们拍几张怎么样?” 霜眉头轻皱,转头看向柳应年:“你喜欢拍照?” 柳应年摇了摇头,他不是拍照狂人,每个时期有那么一两张照片就够了,这个年代,拍的再多有什么用,也没几张照片会洗出来。拍了都放在电脑上,谁有空天天去翻文档看自己? 少年看了霜一眼,淡淡的,不经意一般,却让柳应年准确无误的接收到了他的不悦。这个眼神看着浅淡,却一点也不比霜的冷眼让人感到轻松。 柳应年不想多事,只好当作没看见。 少年见状,目中光芒闪闪,但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抽出存储卡交给了霜。 霜看也不看,手一扬,直接丢到了路旁边的湖里。 “你老是这样,奶奶会伤心的。”少年有意无意咕哝了一声。 霜斜眼看他,他立刻闭上了嘴。 柳应年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窥见了人家家里的隐私,不太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心里暗暗希望他们能记起这里还有个外人,说话不要这么大刺刺的不带掩饰,他都听得懂好吗? 好在阳光少年话题转的快,瞬间打破沉默,开朗的说:“小叔,你还没介绍呢,这是谁?不会真是你男朋友吧?” 柳应年眼皮跳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柳应年总觉得阳光少年打量他的眼神很耐人寻味,明明看上去笑的那么温暖,眉角唇边都是笑吟吟的,但就是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柳应年甚至觉得,同样是喜欢挂着笑,这孩子的段数比林家兄弟还要高上一筹。林蓝林茂虽然也爱笑,但他们不是真笑的时候,眼睛里一点温度和笑意都没有,很好分别;可这孩子笑的时候,竟一点也看不出来真假,他的笑是不论真假,看上去都很温暖。 假如非要选择的话,柳应年宁愿与林家兄弟为敌,也不愿意跟这个少年作对。 这是他多年在商海里沉浮,炼出来的直觉和经验。 这个问题,少年问的犀利啊。以姬家的地位和门风,怎么都不会允许家族里出现男男相恋的事情,霜本来在家族里就不受重视,如果再加上一笔同性恋的标签,基本上在姬家就没他什么事了,苛刻一点的话,可以直接扫地出门。 柳应年闭紧嘴巴当哑巴,这种事情外人根本插不了手。 “嗯,算是吧。他现在是我的人,和我住在一起。”霜却说出了连柳应年都想掉下巴的回答。 柳应年侧头看他。不是床伴么?怎么又升级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霜的男朋友?他好像连情人都不算吧…… 少年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复杂的看了柳应年两眼,露齿一笑,主动伸出友好之手:“我叫姬行远。你好,小叔的男朋友。” 柳应年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手,衡量了两秒钟后,暗暗咬牙,笑着握了上去,“你好,我叫柳应年。” 手分开时,柳应年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成了肉掌。 “行远。”霜的眼神冷了冷,多了几分警告。 “谁知道他这么不经玩,握一下就这样。”姬行远一脸无辜,又朝柳应年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喂,你没事吧?” 霜也看着他。 柳应年眼睛在这叔侄俩身上转了一个圈,呲了呲牙,额角落了一颗豆大的冷汗,想忍没忍住,就说了一个字:“疼。” 真的很疼。 这孩子哪里是跟他握手?这是要废他的手。 霜脸上的温度降了,柳应年有多能忍,他比谁都清楚。能让柳应年说出口的疼,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那边的超市看看有没有活血化瘀的药。行远,你跟我一起来。”霜冷静的说完,最后看了眼姬行远。 少年脸上的笑变了变,离开前又投给了柳应年一个眼神,冷漠中透着蔑视,他动了动嘴唇,无声说了四个字——你、死、定、了。 …… “不要动他。”超市有点远,在去超市买药的路上,霜头也没回过,但他知道姬行远会跟在他后面。 姬行远看着前面人的背景,沉默了一小段路,开口道:“爷爷已经知道了。” 霜脚下一顿,步子停了下来。 姬行远也跟着停下。 “他已经很久都不过问佣兵城的事情了。”霜沉声说。 自从姬伯阳把佣兵城完全交给御以后,霜就没见他来插手过佣兵城的任何事情。姬伯阳对自己的长子是完全的信任。 “这次也不是爷爷要插手。”姬行远拉了拉背包带子,“我今天刚回到家,走到爷爷的书房门口,就听见他们在说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情。那个姓柳的不知道什么来路,看着没什么,但是有好几拨人都在找他,最后都求到了贺丰饶、蒋其白和雷牧骁那去了。他们三个一齐找上门来,你觉得爷爷能坐视不理?” 霜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怎么决定的?” 姬行远垂下眼睑,“爷爷叫你回去一趟。” “柳应年呢?”霜问,“他怎么说?” “不能留。”姬行远目中寒冷一片,声音冷血无情,哪里还有半点阳光大男孩的样子。 …… 柳应年坐在湖边柳树下的石桌边,看着自己加厚的肉掌,想着照这个程度肿下去,大概他的右手很快就会变成猪蹄手。 姬伯阳,姬行远…… 他默念了一遍,摇头苦笑,想不到他能在这里见到姬家三十年后的掌权人。 他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姬伯阳有两个儿子,姬御和姬霜,但是三十年后他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姬家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他们一样,没有人知道姬伯阳的儿子叫什么,在哪里。 他现在知道答案了。因为御和霜都是异能力者,所以他们本身就没有继承姬家的资格。 霜有一点想错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算血脉传承度再高,再得到姬家上上下下的认同,其实也没什么用。 御跟他一样,从他拥有异能力的那天起,就失去了继承姬家的资格。 姬伯阳的下一任继承人,是他的孙子姬行远——一个在三十年后完全继承了他铁血理念的男人。 姬行远,这个男人连肖靖流对他都要有三分忌讳,何况是他区区一个柳应年? 这个手就算他再不想握,也得握。肿成猪蹄总比被惦记一辈子好,姬行远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人物。 老城这里水太深了,卧虎藏龙。 柳应年唏嘘着,像他们这种本份的商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新城就好,过得踏实,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的担心得罪谁。 老城么,自然有适合待在这里的人待着。   ☆、第一百零七章 这个季节,春末夏初,正是各种花开到荼蘼的时候。蔷薇,紫藤,牡丹,芍药,鸢尾,月季等等,竞相开放在游乐园不同的地方,依着各自的习性尽吐芬芳,配着大片大片浓淡相宜的绿色植被,还有各种郁郁葱葱的树木,勾画出夏初的明媚。阵阵风过,花香宜人。 柳应年拨了拨吹乱的头发,视野所及,各种景色,花红柳绿;脚边,湖水碧青,波光粼粼;远处几对游人正坐小船泛舟湖上。 天地山水,暖风微薰。 柳应年突然觉得今天答应跟霜出来约会,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负担。 当然,如果没有姬行远的出现就更好了。 “柳应年?” 他听见一个很淡定的陌生口音叫着他的名字,心头一凛,熟悉的不妙感觉袭来,但同每次都一样,不管他有没有警觉,结果都是一样的。 黑色的枪管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他被人从石凳上拉了起来,听见了拉保险栓那一瞬间发出的清脆的咔嚓声,他就知道,只要对方再扣动扳机,他就可以二度去见上帝了。 他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该紧张还是该放松,紧张是人类怕死的本能,放松是他前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出事,他知道自己可以平平安安的再活三十年…… 害怕还是会有的,他的腿在发抖。 来人扣动了扳机,可是柳应年没有听见子弹出壳的声音。 他奇怪的转头,看见一个陌生长相的男人,像见鬼一样的看着自己手上的枪,无论他怎么按,扳机都扣不下去,扣不动! 霜的身影已经出现了,虽然还有段不小的距离,不过不管是柳应年还是陌生男,只要脑袋转一下角度就能看见他。 来人脸上的平静淡定消失了,他显然认识霜,也知道霜是什么人,他看了看手上的枪,再看看柳应年,想到来时接到的任务,惊吓交加中,心里一横,在霜以比常人快上许多的速度靠近的压力下,抬手一劈,劈中了柳应年的后颈,又抬腿一踢,一脚把柳应年踢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巨响,掀起洁白的水花。 “杀人啦!有人把人踢下水了!” “快点救人啊!” “有人跳水了!快救人!” “有人掉湖里了!谁会游泳!” 远近处,正巧看到这一幕的人们见状连忙大呼出声,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叫了起来。 霜看也没看那个行凶的人,赶到湖边,看了眼柳应年坠落的坐标点,径自纵身跃进了湖里。他们不能在太多的人面前展示瞬移,他已经尽力奔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拍。 跟在后面过来的姬行远脸色不太好看,他站在湖边,冷冷哼了一声。 “小公子。”行凶的人立刻俯首低叫一声,面如土色。 “回去自己领罚。”姬行远也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同样没入湖里的霜,看他潜入水里朝不断下坠的柳应年游了过去,神色一片凝重。 …… 霜把人从湖里救了上来,柳应年灌了一肚子湖水,霜帮他清除掉口鼻污物,压胸侧翻把水全都倒了出来,又做了人工呼吸,没用多少功夫,柳应年的呼吸就渐渐的重新畅通了起来。 “咳咳……” 柳应年咳了几下,积压在肺里的最后一些残水也咳了出来。 周围传来零散的鼓掌声。 柳应年一身狼狈的看着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的霜,忽然笑了起来。 霜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由于霜急救得当,救人的时间也短,柳应年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霜抱着他去了游乐场的饭店,开了间房,让他休息。他们都需要洗个澡,换套衣服。但这么一来,霜原本还计划的下几站约会地点就全部泡汤了。 “我帮你洗。”霜跟着柳应年一起进了浴室。 “……”柳应年刚要脱衣服的手吓的停住了,“不用,我没事的。洗澡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不用担心。” 霜虽然没说什么,但冰凉的眸色中浮现一丝怀疑。 “真的!”柳应年怕他真的留下来,再三向他保证,“冲个澡而已,很快就好!我三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等到霜出去,柳应年松了口气,没有多余的犹豫时间,立刻开了花洒冲澡。 他怕洗慢了,霜又要进来帮他洗! 不过今天还真是险象环生,一个临时起意的约会而已,搞的他不是受伤,就是差点送命,他这是流年不利吗? 怎么上辈子就能过得那么太平? 想到刚才的事情,他还心有戚戚,那一劈把他劈的差点直接昏厥过去,那人下手也太狠了,先敲晕他再踢下水,这样就算他会游泳,也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要不是霜来得快,他这条命百分之百要交代在这里。 但话也说回来,如果不是霜的原因,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三分钟后,他拉开浴室门走出去,“我洗好了,换你。” 霜:“……” 柳应年拿干布把头发胡乱的擦一通,就全身没力气的趴到了床上。 溺水的时间再短也是溺水,还是很消耗精力体力的,也很伤神。 “要叫120吗?”霜洗完澡换了一身浴衣出来,长发上的水珠顺着头发一滴滴的滚落。他看着无力柳应年说:“送你去医院?” “不要。”柳应年拒绝去医院。“我多躺一会儿就好了,体力会慢慢恢复的。去医院最多也就打个葡萄糖。” 门铃响了,霜叫的客房服务来了。 彬彬有礼的客房管家把他需要的所有东西都送了过来。 霜把推车推到床前,在柳应年身边坐下,拉过他的右手,“感觉如何?” 柳应年的脸趴在枕头上,皱了皱眉头,“没什么感觉,泡水泡的都麻木了。” 霜从推车上拿出消肿化瘀的药剂喷抹在他的手上,晾了会儿,再拿纱布一层一层缠了起来。 柳应年侧头看着他认真的脸,也没说话,慢慢的合上眼睛睡觉。 霜给他包扎好后,也侧头看了看他,知道他只是假寐,根本没有睡着,但还是抬起了左手,轻轻地抚过他的短发。 “弱……” 柳应年闭着眼睛笑了笑。 “谢谢你。”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没有弃我于不顾。 人生短短百年,不是谁都能真的活到一百岁,再掐头去尾,真正与人交往拥有自己的朋友和社交圈子,其实也不过三五十载,说过去,眨眼就过去了。 何必计较太多呢? 能和平相处的时候,还是和平相处吧。 即使是“床伴”,只要互相尊重,相互理解,也能成为朋友…… 或者……男朋友…… 虽然,路途漫漫,也未必是永久…… 春困夏乏,春夏交接之际,实在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霜本来想叫柳应年起来吃饭,手表指针指在下午四点二十分的位置,因为接连发生的事情,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不过,当他的手指快要碰到柳应年的肩时,想了想,又收了回来,不只没有把人叫醒,他自己也躺到了床的另一半。 未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 但是此刻,有个人能在他身边,霜觉得自己应该知足。 …… “好饿。” 柳应年是被活活饿醒的。 他醒来,睁开眼睛,看见霜正在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你没睡吗?”柳应年打个哈欠,双脚下地踩进拖鞋里。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走哪里睡哪里?”霜从报纸中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我不是伤者吗?”柳应年朝他晃了晃包成粽子的右手。睡一觉醒来,肿的感觉已经减轻很多了,要不是他还活蹦乱跳活的好好的,他真要怀疑姬行远的手里是不是放了什么毒?不然怎么只是握了握,就会有这么严重的肿痛? 他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现在几点了?有五点了?” 天色还很明亮,但太阳已经西沉,几道浅浅的夕阳光已经打在了他们的阳台上,用不了多久,夜晚就会来临。 “现在吃饭还早,推车里有面包,你先吃点。”霜淡淡的说,他手上的报纸已经翻到最后一版。 柳应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给自己接了杯矿泉水,挑了个红豆面包,走到阳台上边看风景边吃东西。 “你上一次来游乐园是什么时候?”柳应年回头瞟向霜问。 “记不清了。”霜面不改色的说。 柳应年嗯了个鼻音,若有所思,但是也没有拆穿他。 “我本来还想去观景台的。”柳应年咬着面包啃了两口,嚼完后说:“那上面有天文望远镜,可以看星星,看的很清楚。” 霜看完报纸,放在茶几上,也起身去接了一杯矿泉水,拿着走到阳台。 “我本来想去海洋馆,还有电影院。”霜喝了口清水,说着自己的计划,陪他闲聊,“吃完晚饭,和你在十字路口分手。” “那还不如去坐摩天轮。”柳应年说着手往远处那圆形转轮状的机械建筑设施一指,“可以观景,也可以约会,感觉很不错。” 傍晚来临,处处亮起彩色霓虹,把摩天轮照的漂亮无比。 西边天空已经铺满了红霞,炽桔色的夕阳光斜照在他们身上,把人照的艳红又柔和。 “柳应年。”可能是夕阳太过美丽,才显得此时此刻的霜也格外的美丽。 “嗯?”柳应年抬眼看他,手里还有半个面包。 “我……”霜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怎么了?”柳应年温柔清秀的脸上也多了一些别样的风情。 霜到最后,也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他觉得那都不重要了。   ☆、第一百零八章 “问卷调查?”柳应年看着递到自己手里的问卷,借着路灯的光芒,可以清楚的看见上面每一个字。 “是的!我是LCTV旗下杂志的街头记者,我在做下期杂志的街头问卷调查。能耽误你们几分钟的时间吗?麻烦你们帮忙填一下问卷可以吗?”戴着黑框眼睛的小姑娘看着柳应年和霜,恳求的说:“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真的就几分钟,只有十个题,填一下就好!” 柳应年对这种一看就像常年在办公室受欺负类型的女生都不会太冷硬,又见她透过镜框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乞求,有点可怜,顿时起了同情心,点个头接过圆珠笔,在石板路边的露天桌椅那坐下,开始填了起来。 “先生?”眼镜妹又可怜兮兮的看向霜。 霜看了眼柳应年那里,也就接了过来。 眼镜妹讨好的把手里另一枝笔递了上去。 “拿个能垫的东西。”霜冷冷的说。 “哦,好!”眼镜妹翻了翻身上的包,掏出一本电影杂志递给霜,又讨好的笑笑问:“这个行吗?” 霜接过来垫在问卷纸下面,看了看题目,就这么站着填完了每道题。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接过柳应年和霜填完的问卷,眼镜妹非常开心的向两人道谢。 “怎么这么晚还在做问卷调查?”柳应年问她。一般人都会在白天做问卷调查,因为白天的人流量比较高。 眼镜妹推了推镜框,不太好意思的说:“我白天有事把时间都耽搁了,只能晚上出来补上。” 柳应年点点头,笑了笑,“再见。” 眼镜妹也摆了摆手,“再见。” 目送柳应年和霜离开,眼镜妹大大松了口气,刚才那个沉默不语的高个子大帅哥身上的气息好吓人啊,她笑的脸都已经僵了。 不过好在问卷都收的差不多了,只差三份了,应该很快就能搞定。 她翻开柳应年和霜的问卷,两只手一手一张。 问卷的第一道题目是:你希望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恋人? 柳应年的问卷上填的是:长寿。 霜的问卷上填的是:活得长。 走得远了,柳应年问霜,刚才的问卷上你都填的什么? 霜说,你指哪一题? 柳应年说,第一题。 霜说,那种问题随便写写就好,有谁会写真话? 柳应年说,原来你也是啊。 …… 第二天早上起来,柳应年给小猫惜惜喂了牛奶和鱼肉,又去浴室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全都丢到了洗衣机里,再去倒了杯水端进卧室。 打开笔记本,挂上聊天软件,才刚上线就接到了解大公子的视频请求。 “有个叫雷刑的警察和一个叫洛雨的高中生,你认识吗?”解封珧张嘴就问。 柳应年庆幸霜一早就出去了,他刚才没戴耳机。 霜似乎跟李翔华一样,都不是很喜欢解封珧的样子。每次他跟解封珧通话,霜见了都会多看他好几眼。 “怎么会提到他们?”柳应年乍听之下有点意外。他认识雷刑和洛雨的事情都没有告诉过解封珧,解封珧应该不知道才对。 解封珧盯着他,“那就是认识了?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柳应年老老实实的说:“都是三个月以前认识的人,见过几次,吃过饭,算是朋友,不过不是很熟。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知道他们?” 解封珧冷冷哼了两声:“不是很熟?不是很熟都能为了你求到‘上面’去,要是熟了还得了?你还不飞到天上去?” 柳应年眨了眨眼,“我和他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雷刑就不用说了,他前后就见过那么两三次;洛雨他虽然动过别的念头,但一直不是这个不对就是那个不对,到现在也没发生过什么。柳应年和他们确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解封珧隔着冷硬的电脑屏幕,到底不能盯仔细他的每一个表情细节的反应,只好说:“等你回来,再和你算这笔帐。” 柳应年轻轻笑了笑,无所谓的说:“我回去再说,也是一样的,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你先把刚才的话说完,什么他们为了我求到‘上面’去?‘上面’是哪个‘上面’?你又怎么知道的?” 解封珧又瞪了他一眼,才说:“李翔华走之前就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们这次碰到事我管不动。我虽然看他不顺眼,但他没说过虚话,他既然这样说,就肯定有这样说的道理。好不容易你这边有了点消息,你也说我管不动,不叫我管。应年,我们从小玩到大,我就问你一句,换成是我突然不见了,没了消息,你能真的不管不问?” 不能。 答案是不能。 因为知道不能,所以柳应年才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 解封珧说:“可是你们说的都对,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管,找不到地方管。我几乎叫人把新城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你们。到处都没有你们的消息。我猜想,你们要么是去了老城,要么是去了外省。总不至于出国,出入境我也查过了,没有你们出国的记录。” 柳应年问他:“然后呢?” 解封珧看他一眼说:“我去找了我大姐。” 柳应年:“……”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从小到大就欠着解封珧,解封珧对他太好,好了一辈子,他还不起,也没敢还。没想到这一次发生了前世没有过的事情,解封珧为了他,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解封珧的大姐和解封珧的关系一直不好,因为解家女孩子多,同辈中只有解封珧一个男娃,所以从小就受尽了家里的宠爱,老一辈更是疼在眼里棒在心上,为此解封珧没少得罪过他们家的那些姐姐妹妹。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解封珧是男的这件事本身就得罪了很多人。 他大姐尤其看他不顺眼,觉得解爸爸解妈妈太偏心了,还有解家其他的长辈,眼睛里好像就只有解封珧,其他解家的那些女孩子都不是人一样——就因为解封珧是个男娃! 偏偏这个男娃太过珍稀,还动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有气也出不得! 这才更让人憋气! 解家大姐不待见解封珧,解封珧也从来没对他大姐低过头,他从小被家里的姐姐们冷暴力排挤,认清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讨好这些姐姐的事实,解封珧就死了讨好她们的心,更没主动去找过他大姐。 “你大姐让你进她家大门了?”柳应年沉默了几秒钟后问。 “我把我妈带上一起去的。”解封珧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聪明。”柳应年朝他竖个大拇指。 “那是。”解封珧扬了个笑。“唉,你说她这么个凶婆娘怎么就这么好命,找了个这么有背景的婆家?” 解家大姐嫁了个吃皇粮的官二代,公公的名字属于全国人民都知道的那种级别,柳应年和解封珧从小就经常在新闻频道里听到那个名字。 “你姐只是对你一个人凶,对别人都挺温柔的。”柳应年微笑着说,“她对我就挺好的,每年我过生日她都有送我东西。” 解封珧白他一眼:“那是因为你不是解家的男娃。” 柳应年笑出声来,“说正事,后面呢?” 解封珧说:“当然是把你的事情都说了。我们两家是世交,她不会袖手旁观的。她和我姐夫先用自己的办法找你,也都没找到,就知道事情不同寻常。最后我大姐和大姐夫就回她婆家,去求了那位大人。说来还是运气,本来你在哪里,那位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头绪,但是巧了,有人求到另两位大人物那里,其中一个人好像知道你在哪。” 柳应年扬眉,“雷刑和洛雨?” 解封珧点头,在对话框里敲下两个名字:“这两个人听说过吧?” 柳应年定睛看过去,确实是两个大人物——蒋其白、雷牧骁,也是新闻频道里出镜率极高的名字。 解封珧道:“姓雷的好像跟雷姓那位大人有亲戚关系,就是他说你可能在老城佣兵城的人手里。” 柳应年怔了下:“他怎么知道?” 解封珧脸色一沉,不冷不淡的说:“你问我,我问谁?” “……”柳应年只得移开话题说:“那洛雨呢?洛雨怎么可能认识那位大人物?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没有什么背景。” 如果说雷刑他还不了解,不过雷刑跟雷牧骁同姓,有亲戚关系就不奇怪了,但是洛雨他熟悉啊,前辈子两个人交情都到了中年,没听说过洛雨跟上面的大人物还有什么关系。 解封珧大概也琢磨过,搓了把下巴说:“他可能也是间接托人,不过中间托了几层关系就不知道了。” 柳应年心里不是滋味,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 解家大姐的公公姓贺。 贺丰饶,蒋其白,雷牧骁…… 他抬手轻搓了搓额头,眼底有掩不住的感动和触动。他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为了他,可以求到这么厉害的人。 这份情太重了。 而他,为这些人做过什么呢? 撇过解封珧不论,他不过是在雷刑遇到麻烦的帮了个举手之劳的忙,对洛雨,更是什么都谈不上…… “应年?”解封珧见他半天不说话,叫了他一声。 “没什么,我只是……”柳应年说不上来,说不出口,他放下手,拿过一旁的杯子喝了几口水,喝完后感觉平静很多。“那三位最后怎么说?” 解封珧没有多问他,柳应年想什么他基本猜得到,这种事情搁谁身上都是一样的,肯定会有触动。 “只要你活着,回来就没有问题。”听见柳应年问他后,解封珧的表情蓦地沉了下来,声音也正经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柳应年挂断视频从聊天软件退出来时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关上笔记本,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听见小猫弱弱小小的叫声,知道它饿了,又下床给惜惜又喂了点牛奶,惜惜黏糊糊的叫了两声,他又去厨房拿了一小块鱼肉给它,惜惜看上去很高兴,吃完满足的舔了舔嘴巴,还抬爪子擦了擦脸。 霜没有回来,午饭就柳应年一个人吃。 他蒸了米饭,烧了道清炒西葫芦,再把冰箱里上次没吃完的黄豆排骨汤热一热,等饭蒸好,配着米饭简单的吃了些。 和解封珧聊了很多公司的事情,又说了些没有意思的无聊话,直到现在被食物的味道包围,胃舒服了,人也舒服了,他才有心情去仔细分析解封珧告诉他的那些讯息。 三个大人物一起去姬家要人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佣兵城是姬家做主。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柳应年不是太惊讶,他把这归结于自己已经知道了姬家兄弟在佣兵城的地位。御是佣兵城的一把手,稳坐城主的位置;霜是天狐国团的团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的地位,是实力也是势力。夸张点说,佣兵城是姬家的附带产业都不为过。 想到自己的事连姬伯阳那么个大人物都惊动了,柳应年唇角一抽,没有一点真实感。倒不是他有多崇拜姬伯阳,而是这么个厉害的人物,距离他们这些人距离太遥远,没什么大事基本属于一辈子都见不到面的关系,他上辈子也就是在报纸电视上看看大人物的影像罢了。 只是—— 柳应年站在水池边陷入心不在焉状态,池水哗啦啦的淌着。 “只要你活着,回来就没有问题。” 解封珧说的这句话又响在他耳边,柳应年现在的心情和解封珧说话时的神情一样沉重。 姬家没有直接答应放人。 如果答应了,他现在不会还在这里。 他可以理解为姬伯阳和其他三人达成了共识,大概就是佣兵城不会再强行留下柳应年,柳应年随时可以回到新城去。但前提条件是,柳应年活着。 柳应年得有这个命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回新城。 他心里很乱。 不是他多想,而是昨天发生的那些事太能说明问题,姬行远的出现、他差点被人枪杀、枪杀不成又差点溺水…… 柳应年抬手按揉眉心,手上的凉水碰到额头,清凉的感觉把他拉回神,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洗碗,手上全是水…… 姬伯阳,姬行远…… 柳应年现在想到这两个名字就头疼,要不是他修养好,他心里都想咆哮了,他怎么会对上这么难缠的两个人物! 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柳应年听见了,用水冲了冲手上洗洁精的泡沫,擦干手准备去开门。 会按门铃的人肯定不是霜。霜从来不按门铃,要么直接开门进来,要么干脆连门也不开直接进来。 柳应年猜门外来的人大概不是天狼就是林蓝,知道他们住在这里,又有可能会来的人,也就这么两个了。前者的可能性高一点,后者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可是天狼昨天才来过,今天又不用诊疗,他来干什么? 柳应年开门前还在自嘲,天狼总不会是来找他喝酒聊天的,天狼对同性恋的厌恶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门打开,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柳应年还在发愣,李翔华已经温柔的笑着对他说:“应年,是我。” 外面暖风吹过,李翔华穿着合体修身的休闲装,剪了个很短很精神的发型,午后的阳光正炽,打在他身上,照的他整个人英姿焕发、俊美非凡。 柳应年回过神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掐大腿,李翔华的大腿。 李翔华却根本没有他这个机会,趁机牢牢抓住了柳应年的手,把人推进门内转了半圈,关上门,反按在房门背后,用身体紧紧的压住,狠狠的吻了上去。 他吻的急切又热烈,缠绵又霸道,窒息一般的吻把柳应年吻的喘不上气来。 柳应年有一瞬间非常的不安,还有不适应,他有点想躲避,但被李翔华按的死死的,动也不能动弹,只能被动接受。 他身体里的躁动和慌乱的情绪很快被李翔华不间断的深吻和上下游移的双手安抚了下来。 “别拒绝我。”李翔华的呼吸喷洒在柳应年的脸上、耳边、脖颈,他屈起一条腿,挤进轻颤的男人双腿之间,身体抵着他摩擦,手也从他的衬衫下摆伸了进去,沿着男人敏感而纤细的腰线一路往上来回抚摸,他吻着柳应年诉说:“我想你。应年,我想你……想的快要发疯了……” 柳应年被他弄的只能喘息,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被撩的火起,因为他心里同样也很想他,想到说不出来……很快的,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下,他有了回应,双手搂上了李翔华的脖颈……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不是很大声的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非常有规律的门铃声。 “有人……”柳应年尚有一丝理智。 “都是该死的人!”李翔华在他耳边低咒着,不过还是放开了他。 柳应年脸颊发烫,低头看着自己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一大半,皮带也被抽掉了,长裤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脚踝上的……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德性,敲门声再晚一点,他和李翔华就要猴急的去滚床单了…… 柳应年并不想和李翔华在这个别墅里滚床单,清醒下来再去想,就很排斥。 这里是霜的房子。 他庆幸有人打断了他们。 略花了点时间穿好衣服整理好着装,开门前李翔华吻了他一下抱怨着说:“我们明明是恋人,搞的却像偷情一样。” 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外面站着的是林家父子。 林茂抱着儿子笑容可掬的说:“打扰了。” 柳应年和他怀里的林枢大眼瞪小眼,小娃娃乌黑双瞳里闪着他看不透的眼神,但很快转化为甜甜的笑脸,两只手伸向他说:“叔叔抱。” 李翔华:“……” 林茂:“……” 柳应年抱着林枢,和李翔华、林茂一起进了客厅。 林茂看了眼乖巧的坐在柳应年怀里的儿子,心中无言叹息,脸上依然笑容不变,“我虽然不想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但是时间有限,我觉得还是先做正事的好。柳先生,我们的来意翔应该还没有告诉你吧?” 柳应年囧了囧,“呃,还没。” 林茂瞥了李翔华一眼,李翔华毫不在意的装傻。 来之前他是跟林茂保证过绝不精虫上脑,但是天晓得他跟柳应年分开这么久,他又没有找别人,想不碰柳应年太为难他了。 林茂懒得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笑了笑,“宝宝也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柳先生,所以知道我们要来,说什么也要跟过来见你。” 柳应年低头看着林枢温柔的笑了笑,问他:“要吃水果吗?有草莓、芒果和西瓜,吃哪个?” 林枢扬起小脸看着他,“叔叔喂什么我就吃什么。” 李翔华心里一阵烦,黑着脸说:“你都多大了还要人喂?” 林茂和林枢一起看了看他,柳应年也看了他一眼,“他一个小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说着把林枢放在沙发上,起身去厨房切了些水果,草莓是做饭的时候就顺手洗好的,也一起端了过来。 李翔华和林枢两个对瞪,这一大一小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上次是,这次也是。 有些人天生犯冲,就不能和平共处。 林茂也不客气,拿了一个切好的芒果,“翔之前一直被禁锢在佣兵城里出不来,今天也是趁着御和霜都不在,我们几个才冒险把他放出来。但时间应该不多,念力效果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他必须在念力失效之前回去。我来就是确保一会儿能把翔准时带回去,其他事情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讲吧。” 柳应年听了看向李翔华。 李翔华也看着他:“天狼说你要解开流裳的封印。” 柳应年哼哼两声不明意义的冷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翔华很少见柳应年对他用这样的冷笑,知道柳应年心里还在介意记忆被动过的事情,这件事是李翔华理亏,但他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柳应年完全不相信他,他又问不出原因,只有选择让流裳帮忙。重新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这样的决定。 “流裳封掉的只是你很小的一部分记忆,里面除了你知道我跟逆风早就认识,还有那次的恐吓盒子是佣兵城发出来的以外,其他的基本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应年,如果你不是非常坚持,我不建议你解封。” 林枢猛地抬头看向李翔华。 柳应年拿草莓喂了林枢两颗,平静的问:“为什么?” “因为流裳的念力是有限制的,在每个人的身上只能有三次效果,每动一次记忆,其实对你的精神值都有很大的损伤,相对的,你对流裳的念力也会产生抗体,三次过后,所有的记忆封印对你都会无效。” “那不是很好吗?那样我就不用再被你随意的乱动我的记忆了。” “可是封印解开要受到的痛苦很大,你要承受很大的风险,解开记忆封印对精神值的损害比封印的时候更大,还有可能引起其他的精神方面的负面影响。”李翔华有些迟疑的看着他说,“如果是别的我不拦你,可是和精神方面有关系的,我……你以前毕竟……” 他没有说全,但柳应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叔叔吃。”一只小手伸到柳应年面前,手心上抓着一颗草莓。 柳应年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草莓,想起眼前不只是他和李翔华,还有林枢和他那个亲爹,于是脸色好转了一些,冲小娃娃笑了笑,把那颗善意的草莓一口咬进了嘴里。 林枢见他吃下去,又拿了一颗送到他唇边。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令人无法拒绝,柳应年又就着他的手吃下了一颗。 林茂看见李翔华的脸色越来越阴,越来越没有表情,又看了看儿子跟柳应年的互动,要么是他儿子从小把男的技术高超,浑然天成,要么就是电视剧看多了,不知道跟谁学来的。身为父亲,林茂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犯愁。 自豪是为儿子天生风流,犯愁是为了儿子生命的安危担忧。 可以的话,他还是很希望柳应年从这个世上消失,留着也实在不像话,最重要的是儿子的小命完全没保障。 只可惜,时间不对…… 林茂不无遗憾的想,要不然,他拼着一次两败俱伤,也要……只能说时运不济。也可以说,柳应年很幸运。 林茂微笑扬眉,半是猜测半是疑惑的问:“柳先生以前莫非得过精神上或者心理上的疾病?” 这其实很好猜,李翔华说的虽然不多,但是林茂对流裳的能力十分了解,能够在精神方面引起负面影响,意味着所有主要归精神力支配的病症都有可能会复发,而精神类和心理类的疾病归根到底,其实都与精神力有关。 李翔华紧紧的盯着柳应年的变化。 林枢也悄悄的握紧了小手。 柳应年的神经系统不受控制的跳了几跳,眉骨和眼角都微微的抽了抽,病人都不喜欢提起自己得过的病,尤其是心理和精神上的病,柳应年也不爱说这些。 “嗯。”他看似云淡风清的点了个头。 看上去很无所谓,但其实他心里面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 他有抑郁症病史,现在又加上幽闭空间恐惧症病史,还有那些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且不说那些病都治没治好,心理疾病是最容易留下后遗症的,要真是全部复发,结果有多恐怖柳应年想也不敢多想。 柳应年也知道李翔华阻止他是为了他着想,如果他聪明,最好就像李翔华说的那样,放弃记忆恢复。 柳应年眼前画面一闪,一下子是颜色惨白的医院病房,一下子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一下子又是他自己拿刀划在手腕上的样子…… 他无意识的抓了抓自己的衣领,松了又抓,抓了又松,目光有些茫然涣散,不安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他又紧紧的抱了抱怀里的林枢,手上力量全无自觉,把林枢抱的骨头都开始发疼。 “应年!” “叔叔!” 一大一小两声同时的叫喊,把柳应年从片刻的恍惚中抽离出来。 柳应年脸色发白,顿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说:“想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也许你说的对,现在恢复记忆是有些不太方便,我会重新考虑一下。” 他能听得进劝,在知道这件事情对自己的身体百分之百不利的情况下,他不会随便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命是他的,并不是让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去作,而是让他懂得珍惜自己,他总还是要活很多年的,健康对他很重要。 柳应年暗暗咬了咬舌尖,疼痛可以让他保持清醒,不用胡思乱想。 李翔华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柳应年的勉强他都看在眼里,这样对事情想的通透懂得做出改变的柳应年比以前那样碰到什么事都一直坚持到底的柳应年更让他心疼。 柳应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得妥协的? 李翔华其实都是知道的。当年的事是他一手造成的,要不是他,柳应年也不会伤痕累累,一无所有。他知道柳应年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记忆太深刻,教训太惨烈,每个人都为成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因为他,柳应年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代价。 李翔华缓缓垂下眼睛,遮住眼底那抹强烈的无法遮掩的占有欲。 只有这个人,无论怎么爱他都不为过。 李翔华不能想像自己的生命里没有柳应年会是什么样子,这个男人是他发现的,是他拘在身边供养的,他的生命里早已经全都是柳应年了。一次又一次的分离只是让他更加明白柳应年对他有多重要。 只有这个人。 只有这个人,他想一直爱到死。 林茂不着痕迹的看了李翔华一眼,暗暗摇头,这么恐怖的爱,强烈到连压都压不住,亏得柳应年这么多年能受得了。如果说他有一点地方同情柳应年,那就是柳应年被李翔华看中这件事本身。 虽然…… 他又看了眼像强力胶一样粘在柳应年身上就不下来的独生爱子,自家儿子什么模样什么性情自家清楚,被他儿子喜欢上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该怎么说呢? 柳应年可能命里就犯这种煞,才会总是遇见同样属性的人。 看中了,就认倒底。 爱上了,就绝不撒手。 好烂的命。 林茂这么冷血又没有同情心的人也忍不住要为柳应年默默点蜡。 “那就还是别解封吧。”林茂笑着吃完手上的水果,“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既然你们都知道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去想起来的事情,不如等以后柳先生精神上和心理上都再强大些,足够应付记忆恢复的时候再解吧。记忆这种事,毕竟还是少动一些的好。” 柳应年没意见,也没点头附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笑容浅的几乎让人看不见,“你们要说的不只是这一件事吧?” 林枢插话进来说:“叔叔只要记得我就行了。” 林茂:“……” 李翔华再抬起眼时已经又恢复了冷静理智的表情,他温柔的看着柳应年说:“我的时间确实不多,这次来主要就是想见你,你要恢复记忆的事也是才听说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柳应年问。 “你和霜……”李翔华顿了顿,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看着柳应年的眼睛,缓缓的说:“上次的事情我在这段时间里思考了很多遍,你说的对,我很多时候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以前是,你和霜的事情也是。我知道你们只是被人设计,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林家父子都不动声色的拉长了耳朵。 柳应年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四目相对,他看着李翔华,语气平静的说:“可你还是介意。” 李翔华扬了个说不出意味的苦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男人,我不可能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 柳应年慢慢的说:“我有想过。” “因为想过,所以我才觉得我们分开比较好。我自问换成你,做不到比你更冷静。你已经很好很好了,真的,翔华,就算你说要分手,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事情发生都已经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事实。你不能一直要求着我们绝不分手,一边因为我和霜的事情像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我不想我们彼此伤害。何况现在,”他笑容也有些苦涩,想起霜,他心里现在也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多少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说不清楚,越来越混乱了,“你也看到了,我和他住在一起。” 林枢的小脸很不好看,他垂下头,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很大。 李翔华像雕塑一样僵直了很长一会儿。 是的,他们住在一起。 这个事实不管是李翔华还是柳应年都无法逃避,谁也无法否认,霜已经成为了他们中间绕不过去的墙砍不掉的刺。如果说一两个月之前,柳应年和霜还只是一个错误,那么一两个月之后的现在,这个错误已经成功的把霜和柳应年绑在了一起。 李翔华手筋全部爆出,指骨发出声响,他怒砸了一下茶几,“哗啦”一声,满地的玻璃碎裂成渣。 “我想不嫉妒,也想不介意,但是我做不到。”他的声音意外的冷静。 “嗯,我知道。”柳应年没有办法安慰他。这种事情怎么安慰都不对,说什么都扎心,他自己都是一笔糊涂帐,又怎么能要求李翔华全盘接受。 “一次。”李翔华冷静的说。 “什么?”柳应年不明白的看着他。 没头没脑的两个字,谁也不知道李翔华要表达什么意思。 只有林枢,抬眼看向李翔华,眸底闪过一丝复杂。 李翔华仿佛冷静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太过冷静了,他连手上一直流血都感觉不到痛,柳应年要去拿药箱过来,他也拒绝了。 “听我说完。”他拦下柳应年,两个人面对面的站在沙发的另一边,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抚上柳应年的脸,“我不可能做到那么大度的地步。和别的男人一起分享你,我做不到。但是我太爱你,爱到你无法想像的地步。所以,一次,只有这一次。霜那根鱼刺,我可以答应你保留,这件事交给你处理,由你来决定怎么安排。可是,我要你永远不要和我说分手,永远不要把我排除在外,我要你的心里永远有我的位置。” 柳应年看着他讷讷的说不出话,他心中太过震惊,以至于目瞪口呆到忘了要给李翔华包扎伤口的地步。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 李翔华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怎么可能为了他,放弃原则接受另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恋人身边? 他要是真的爱他到如此地步,上一世又怎么会狠心绝情的抛弃他! 柳应年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错乱的时空,那一天李翔华跟着林茂转身离开的镜头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么冰冷无情的表情…… 他伸出手去想抓住李翔华,却怎么也抓不到…… 天大地大,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从天堂掉到冰窟,冷的浑身发抖,找不到方向。 柳应年头晕晕的,他看着李翔华,眼神直直的,没有焦点。记忆中的那个李翔华和眼前这个李翔华一直在打架,一个李翔华说“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另一个李翔华说“霜那根鱼刺,我可以答应你保留”—— 怎么会这样? 他分不出真假,脑袋里面乱乱的。 哪个李翔华是真的?哪个李翔华是假的? 到底他该相信哪一个?   ☆、第一百一十章 “应年!” 柳应年闻声一震,从自我意识混乱中回过神来,看见李翔华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那张放大的俊颜离他很近,目光中的焦急一览无余。 柳应年指甲掐进手心,疼痛换回理智,眸中焦点渐渐清晰,他虚笑了下,苍白的脸色让他看上去精神很差。 “对不起,我做不到。”距离这么近,他能看清楚李翔华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前世残留的影像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智,他完全出于潜意识本能的抓着李翔华的胸前的衣襟,低着头,脑中那些过去的、现在的、乱成一团的画面,无论他怎么压都压不住。 人的神经一旦紧绷到了一定的程度,长期的压抑下得不到纾解,往往只要一个小小的刺激点就能激起很大的反弹。 柳应年抓着李翔华,柔顺的短发滑落在额前,他到这种时候还是想把一切都压下去,他用的力气很大,大的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两条手臂因为他用力太紧,肌肉甚至止不住的发颤。 可是这一次他没压住。 柳应年蓦地睁开眼睛,再次抬起头来后眼神有点疯狂,他抓着李翔华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把人拉进了一些,语气也变的粗暴恶劣起来。 “不想和我分手、不想让我把你排除在外、还要我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那也要你在我身边啊!你人都不在,还想让我替你留什么位置?!李翔华,你想过没有,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呢?我呢?!你上次一走半个多月,这次一走又是将近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都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一走十几年、几十年,我怎么办?到那个时候,我怎么办!我问你!你给我个答案!你是觉得我要像个女人一样给你当贞洁烈妇守着你一辈子只用右手,还是觉得不管多长时间、不管你离开我多久,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发生变化?女人没了丈夫都知道改嫁、找个老来伴过日子!我呢!我他妈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等你、每天都以为你会回来是什么滋味?!你知道我没有你的一点消息、想你想到差点去死有多痛苦?啊?你知道吗?!说啊!你知道吗?” 他最后几乎是嘶吼着叫了出来,狠狠的盯着李翔华,眼睛都红了。 李翔华看着像小豹子一样发火的柳应年,听着他发泄一样的怒吼,眼眸幽深似遥远的夜空,任柳应年责备着,一言不发,等到他都说完后,才抬起手来,把手插进柳应年的头发里,扣着男人的脑袋,对着男人那张看上去像燃烧起来的火焰一样颜色的嘴巴,一口咬了上去。 柳应年没想到他会吻自己,瞪着眼睛完全愣了。李翔华的气息微微有些急促,不像他一惯的冷静理智,唇齿交合间辗转吸吮啃咬,动作有些粗暴,好像要把面前的这个人生吃活剥吞入腹中一样。柳应年只感觉到嘴唇一阵麻木的刺痛,一丝铁锈味儿已经在他唇间蔓延了开来。 “原来你这么想我。”双唇分开后,李翔华的眼睛里盈满了温柔的光泽,“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话。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些,应年,我很开心。” 柳应年的嘴巴被吻得红肿,眼睛迷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危险气息,一道长长的火焰直扑向李翔华。 李翔华自然不把那点火放在眼里,抬指一弹就把那团巴掌大的火球碎裂掉了,但是他看向林枢的眼睛却犀利了起来,“火系异能?” 林茂抚着额头无语的看着儿子。 林枢冷冷的看向李翔华,目光冷若寒潭,全身都包围在一股阴气流之中。 “你不该在他面前吻他的心上人。”林茂苦笑着替儿子找理由,“而且他还小,你这样做会损害到小孩子幼小纯洁的心灵,作为父亲,我要警告你不要带坏我的儿子。” 李翔华斜了他一眼,知道林茂的儿子也有异能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霜知道吗?” 林茂朝柳应年一扬下巴,笑着说:“托柳先生的福,霜上次在肖家老宅已经答应我不带宝宝回佣兵城。” 柳应年如果说还有什么优点,在林茂眼里,大概这就是他最大的优点。 可以让他用来交换儿子的自由。 李翔华对林枢的事没什么兴趣,问过之后就懒得再多问一句,倒是柳应年看了过去,一下子对上了林枢那双含着深怒的大眼睛,来不及多想就看见林枢黑着脸滑下了沙发,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林枢……”他下意识的叫出了声。 小小的身影顿了顿,停了几秒,忽然转过身来朝着柳应年清清脆脆的大叫了一声:“笨蛋!” 一个破男人而已,这才分开一两个月就受不了了,把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和他吻来吻去,吻了一次不够,还吻第二次!蠢货,他马上就要把你甩了,你还一点都不知道!到时候有你哭的!你也知道时间能改变一切!那你怎么就一点不知道放弃?为了这么个破男人等了三十年,都不接受我……柳应年,你真是好样的!等着看,我这次要是能让你等他三十年,我躺平给你压! 林枢看不下去了,也不想看,像父亲说的那样,他现在太小,什么也做不了,与其拘束着男人,不如先放他自由,反正……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又看着林茂大声道:“爸爸,我们走!” 林茂摸了摸鼻子,笑着起身对李翔华和柳应年道:“不好意思,我们家小祖宗下命令了,我先告辞。翔,我到外面等你。” 等林家父子离开,李翔华看了眼一直望着大门方向的柳应年,长眉轻轻皱了皱,眼底闪过一道说不清的光芒,很快散去。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没有多余的人打扰,柳应年和李翔华之间,反面陷入微妙的静默中,两人各有心事。 还是李翔华先打破僵局,“我难得偷跑出来一次,你打算把时间都花在和我比谁更沉默是金上面吗?” 柳应年抬眸看他,良久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那番话不是他所有的怨恨,但毫无疑问,骂出了一些积压太久的情绪,让他心里轻松不少,不管李翔华听不听得懂,能不能明白他的痛苦,他总算是说出来了。 情绪爆发的后果就是他有些精气神耗尽的感觉,脱力了一样,再对上李翔华,反而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柳应年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觉得把上一世对李翔华的怨念发泄在现在这个李翔华身上,有点不公平,可是看着这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而且永远不会再改变的脸,他真的做不到完全的冷静客观和理智。 三十年后的李翔华,是什么模样,他见都没见过。 李翔华伸手去碰他的脸,被他避开了; 李翔华将嘴唇凑过去吻他,也被他避开了。 “看着我,应年。”李翔华一直温柔又有耐心的看着自己的恋人,伸手把他的脸转过来,额头抵着柳应年,“当年是我不对,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柳应年轻震,他想逃开,却被李翔华紧紧抓牢。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李翔华拿鼻尖去蹭他的鼻尖,唇一伸,就在他嘴上落下一个轻吻,“可是我想来想去怎么想,不管再给我多少次重来的机会,也许手段会更温和一些,可是结果不会有一点改变。我还是会那么做。应年,我喜欢你,爱你。” “我讨厌你,恨你。” “可是你更喜欢我,摸摸你的心,你爱我。” “我也爱别人,我……”柳应年垂下双眸。 对不起,我爱你,可是我还是喜欢上了别人。 “别说出来,我不想听。”李翔华伸出手指竖在他的唇上打断了他的话,他以为柳应年说的“别人”指的是霜,眸中阴戾闪过,眼神和声音都更温柔,“我说过,霜的事交给你处理,由你来决定怎么安排。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听你的,绝无二话。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柳应年知道他误会了,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喜欢的人不是现在这个林枢,这个林枢还小,他喜欢的是未来长大以后的那个林枢。 没法解释。 而霜…… 柳应年不知道要怎么去定义霜,他心里对霜的感觉很复杂,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在这里和李翔华谈霜的事情,他还是选择了逃避。 “你什么时候能自由?”他抬头问李翔华。 “不知道。”李翔华神色顿了下,“可能很快,也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子。御现在在生我的气,哪眼看我都不顺眼。要等到御不生我的气,才会放我出来。” “他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柳应年直直的盯着李翔华。 别人说的他都不管,他只想听李翔华的回答。 李翔华拨了拨他的头发,眉眼温柔:“因为御大概觉得我应该喜欢女人吧,他觉得男人喜欢男人不正常,所以想让我主动放弃你。” “你没答应?”柳应年挑眉看他。 “怎么可能答应。”李翔华笑,“我好不容易才栓住你,放了你,不知道你就会被谁抢走了。我又不是傻子。” 柳应年眼睛来回盯着他看,“我看你就是傻子,装疯卖傻的傻子,他喜欢……” 李翔华眼色一正,三根手指放在他的唇上,遮住了他的声音,“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没有他,就不会有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 尽管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嫉妒,也知道李翔华和御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但是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御和李翔华的关系,亲耳听见李翔华说御是他最尊敬的人,柳应年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前就很紧张李翔华,担心过李翔华会被这样那样的男人女人吸引走,他疑神疑鬼过,无理取闹过,也曾经叫自己的秘书一直注意着李翔华的人际往来,他对李翔华看的很严,李翔华也乐于被他紧张。 但是那些人没有一个得到过李翔华的正眼相待,李翔华提到他们都是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有时候想逗逗他,也会故意说两句暧昧的话,但也一定控制在柳应年能接受的范围内。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御一样,在李翔华心中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你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柳应年退开一步,拉开和李翔华的距离,让他的手落了空。 “吃醋了?”李翔华放下手,他能看得到柳应年眼底的介意,这让他的心跳加快了两下,他喜欢看见柳应年在乎他,他的眼睛都开始亮了。 “是他把你带到佣兵城的?”柳应年想起霜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是的,那年我还不到三岁。御把快要冻僵掉的我捡了回来,给了我第二条命,没有人比他更重要,我十四岁以前,一直这样坚信。”李翔华定定的看着他,缓缓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柳应年摇着头说:“你是想让我相信,在你心里,我比他重要?” 李翔华沉默了很久,“我分不清你们两个谁更重要。御是特别的,你也是特别的。我没想过拿你们两个做比较。应年,这不一样。” 柳应年垂下眼睛,同样思考了很长时间,空气中又是一阵无言的静默。 “那么潋呢?”他再次抬起头,看着李翔华问:“他不重要吗?他在你心里,有多重,又是什么份量?” 李翔华眼瞳缩了缩,“应年,我……” 柳应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轻轻的问:“他也只是你尊敬的人吗?” 李翔华神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问:“他连潋的事都告诉你了吗?” 他,自然指的是霜。 除了霜,不会有别人告诉柳应年这件事。 柳应年眼睑动了下,点了点头,同样平静的问:“如果他不告诉我,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 李翔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是。” “理由呢?我想听你的理由。”柳应年心平气和的问。 “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这是理由?” 李翔华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不是很愿意的说:“我不想骗你,但是你不会喜欢听真话的。” 柳应年坚持,他说:“这点你不用担心。你已经骗了我很多年,再不喜欢听,我也想听。只要你说的是实话。” 李翔华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又顺着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要说出口的话对他来讲,并不那么容易,有些事情他放在心里的时间太长,长到并不愿意去回想。 “潋……嗯,他喜欢我。” 柳应年淡瞥他一眼,冷着脸问:“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李翔华说:“喜欢,但是只有亲人和朋友那种程度的喜欢。” 柳应年:“……” “你倒是个万人迷,什么人都喜欢你。”柳应年眼神闪了下。 “这种事,我又管不住。”李翔华有点冤枉,人长得好,喜欢的人多,这不是很正常么,没人喜欢才有问题吧?“你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喜欢。” 柳应年抬眉,冷冷的看他。 李翔华咳了一声,“当我没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干脆一起问吧。” “你看着我,李翔华。”柳应年很认真的说。 “嗯?”李翔华抬起眼睛,四目相对,对上了柳应年的视线。 “我想知道你和他的事。” “……” “不管是什么,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李翔华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是认真的,便叹了两声气,缓缓的开口,说了一些事情。 “我曾经很喜欢潋,喜欢到想过改姓,跟他的姓,和他当亲兄弟。”他说,“潋,是除了御以外,在我心里第二个重要的人。他既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朋友,我会的所有知识都是潋教的,他是个很温暖的人,对我很好很好,像父亲更像母亲,像哥哥也像姐姐,总之,就是家人的那种温暖。” 李翔华说到这里,瞟了柳应年一眼,说:“我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 柳应年顿时听的呆了,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他。 李翔华淡淡的笑了笑,“没有人要的孩子,碰到那种温暖是致命的。我缠上了潋,让他渐渐和霜疏离,抢了霜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什么感情上的事情,喜欢不喜欢的,在我眼里,只有亲情和友情。可是,潋后来,大概是喜欢上我了,我12岁那年,潋向我告白了。” “你拒绝了?”柳应年看着他的表情猜测。 “我很惊讶,根本没想过这种事,说是惊吓还差不多。我开始躲避潋,不再缠着他,改找逆风和流裳去玩。慢慢的,疏远了潋。我以为只要我态度明确,时间长了,潋就会死心。潋也确实和我想的一样,不再来找我了。直到我14岁那年,我们接了个任务,难度很高,整个天团的人全都去了。潋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挡在我身前救了我。他被粒子光束炮击中,当场死亡。所以我不太想提起他,因为到他死,我都没有喜欢过他。” 他说完就沉默了。 柳应年也沉默了。 他们都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那现在呢?”柳应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他活着的时候你没有爱上他。他死了以后,你爱上他了吗?” 李翔华静静的站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走……” 柳应年还是低着头,平静的说:“你走。” 李翔华脚下一动不动,嘴巴倒是动了动,可他也不知道这种事到底要怎么说,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一直没有说过,他就是怕柳应年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应年……” 柳应年猛地抬起头,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提高声音道:“走!你走!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走啊!我不想见到你!” 李翔华伸出手去拉他的胳膊,“应年……” 他的手在半空被另一只手抓住拦了下来,一道蓝影一闪,霜冷冷的出现在他们身边,把李翔华的手甩开,沉着脸,冰冷的目光盯着他,没有感情的说:“他让你走。” 李翔华被甩的小退了一步,站定之后,冷冷扫了霜一眼,又看了看柳应年生气的脸,低声说:“我爱的是你。” …… “他已经走了。”霜说。 “你听见多少?”柳应年冷静下来后问。 “从他说潋喜欢他开始。”霜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为什么发火?潋为他连命都不要了,他不可能再对潋无动于衷的。” 柳应年说:“你不会懂的。因为你没有和一个人相爱过。” 霜依然淡淡的问:“相爱就会生气吗?” 柳应年挑眼看他,“会。”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会容易因为一点点小事而生气,哪怕他多看别人一眼,多夸别人一句,都不行。 爱情是自私的。 霜淡淡的说:“我也很生气。” 柳应年疑惑的抬了抬眉。 “接吻了?”霜问。 柳应年怔了一下后,移开了视线,无声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霜抬手在他的唇上擦了擦,“我不喜欢你和他接吻,下次别让他在这个屋子里吻你。” 说完,转身回了书房,直到吃晚饭前都没有出来。 …… “为什么待在这里?” 霜在书房待到晚上快十点,肚子里传来了清晰的饥饿感,这阵子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柳应年负责的,早已经定时定点的养成了习惯,能挨到十点才感觉到饿,也是因为他今天心情格外不好,所以关掉所有的工作,打了一下午的格斗类网络游戏。 他循着气息,在厨房的角落里发现了蹲在那里发呆的柳应年。 餐桌上没有饭也没有菜,什么都没有。 柳应年没有做晚饭。 “怎么不开灯?”霜没等他回答,又问了一句。 “想一个人清静一下,冷静冷静大脑。”柳应年抬手遮了下突然亮起来的刺眼灯光。 “坐在黑暗里的感觉更容易让人冷静。” “那你冷静了吗?” “可能吧。至少不是很想摔东西也不想杀人了。” “……” “你不是也喜欢潋吗?”柳应年突然看着霜说:“你没嫉妒过吗?” 霜冷静的提醒他:“已经过去十年了。” 柳应年像是和他纠缠上了,继续追问:“那当年呢?当年你没嫉妒过吗?” “……”霜顿了片刻,“嫉妒。” “有多嫉妒,会想要杀死李翔华吗?”柳应年问。 “……”霜说,“你想多了。嫉妒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做出选择的人是潋,而潋选择的人是他,不是我。” “你不恨潋吗?” “为什么要恨他?要喜欢他的人是我,他又没有求着我喜欢他。” “……”柳应年有点羡慕的看着他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想开就好了。” 霜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还是那句:“已经过去十年了。” 然后看看柳应年微微迷惑的脸,又加了句:“潋已经死了。” 柳应年点了点头,“就是因为他死了,才更可恨。活人怎么争也争不过死人。他要是活着,我还能和他光明正大的争一争,把他从李翔华的心里赶走。可他死了,我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要小看告白。 毫无交情的人被告白,心里都会留下痕迹,记不住这个人的名字,也会记住这个人的长相,记不住这个人的长相,也会记住这个人的声音,记不住这个人的声音,也会记住被告白那一瞬间的画面,还有自己当时的心情。 何况是朋友。 何况是自己重视的人。 水滴掉进水里,都会有声响,激起一圈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看上去没有一点改变,只有水知道有什么不同。 水面下,不管是体积还是重量,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如果本来也不讨厌,如果本来就有好感,如果告白的那个人用自己的命救了被告白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生命的触动和震撼大的不可想像。 在那一瞬间,再坚固的城墙都会崩塌,没有人会不为所动,没有。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不只是话本小说上写来骗人的,古人不是傻瓜,没有人会一傻再傻,反复写着无中生有的事情。小说永远来源于生活。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因为有人救过自己而念念不忘,有多少人因为有人为了自己付出生命而为其守身守心,这些并不是笑话,而是人之常情。 感情这种东西,最不由人控制。它什么时候发生,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发生,都不可捉摸,无迹可寻。 谁都有七情六欲,有的浓,有的淡,但只要是人,就逃不开一个情字。 说来可笑—— 有些人,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喜欢他。 有些人,却要失去之后你才会发现自己早已经爱上他。 残酷吗? 残酷。 但因为残酷,所以才能学会珍惜。 因为失去过,所以才会更懂得有多重要。 李翔华躺在佣兵城天台的水泥地板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夜空中明亮的繁星,俊目深邃清冷的不含一丝杂质。 潋…… 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放任自己去回想那个人了? 和柳应年的那番话勾起了他藏在心底深处的淡淡影子,那个总是笑得非常温柔的大男孩,美好的像白云清风,纯净的像大天使。 他已经这样躺在这里回想了很长时间,从最初的第一次见面,到战场上最后的诀别,所有他跟潋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随着他长大飞逝而过的画面,点点滴滴,全都浮上心头。 “翔,我喜欢你。” 温柔微笑又脸颊泛红的潋,在阳光下,微微局促又紧张期待的向他告白。 “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恋人的喜欢。我想做你的恋人,我爱你,翔。” 李翔华仿佛透过星空看到回忆中的自己满脸惊吓,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潋再也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死前也只留下一声大的惊天动地的“翔”,潋发现了不对,朝着他扑了过来…… 李翔华本来对潋确实只有亲人和朋友的喜欢,他喜欢潋,但还没有到想要跟潋做恋人的地步,直到潋死。 潋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在那一刻,潋才敲开了他心里最后一层纱,走到他的心里。 潋死的同时,他爱上了潋。 什么是报应? 这就是报应。 如果不是柳应年的出现,李翔华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一直感谢柳应年的出现,那一天,在图书馆遇见柳应年,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救赎。 是的,只有这个人。 最后的温暖,只有最初的温暖可以覆盖。 最后的心动,只有最初的心动可以修复。 他不想一辈子在自责、追忆和后悔中渡过,他选择了爱上眼前这个像一道暖光一样出现的男生,把爱全部给他。 他需要柳应年,需要他的救赎。 爱上柳应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李翔华选择了把潋封存在心底,不再去碰这道伤疤。 他像确定了目标的猎人一样,很有耐心的狩猎着他的猎物,那个无意间的偶遇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开始,尤其是当他发现柳应年正在为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困扰害怕时,他不着痕迹的设计了几次偶遇,再加上有意的接近,一步一步慢慢的慢慢的融入到了柳应年的生活中,由相识到相知,由陌生到熟悉,让自己取代了柳应年身边原本属于解封珧的位置,他们变成了无话不淡的朋友,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一年后,他在图书馆主动向柳应年告白了。 即使现在,李翔华也认为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棒的决定。 从别墅出来,等在外面的林茂看戏一样的问过他:“你真的愿意让霜插足到你们两个人之间?” 李翔华一对俊目阴冷的扫了他一眼,“你脑袋被驴踢了?怎么可能?” 柳应年是他用了心思精心供养了十年的男人,是他的骨,是他的血,是他的肉,他的身心和灵魂早就绑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了,怎么可能会和别人分享? 只不过是暂时的安抚罢了。 要不是…… 柳应年比别人看到的都要决绝,一旦真逼他做出取舍,说不定一狠心就会一个都不要,通通甩掉,李翔华不能冒这个险。 人的心,得到不容易;失去却是眨眼之间的事。 林茂嗤笑道:“这才像是你会说的话。” 他又低头问怀里的宝贝儿子,顺口问着玩儿:“宝宝呢?换你,会同意吗?” 林枢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直垂头在想心事。 直到他们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正要上车时,才听见林枢平地炸雷一样的说了一句预言一样的话:“没有侥幸,幸运之神没有眷顾你们。” 林茂和李翔华四目相对,同时一震。 …… 深海蓝色的夜空,星芒闪闪,像一副怎么看也看不腻烦的宝藏图。 “没有眷顾吗……” 李翔华想起下午那个总是让他感觉很讨厌的小娃娃说的话,低低喃语。 如果真是那样…… 很多事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那你呢?”霜也问了柳应年一个问题。 柳应年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眉宇间升起迷茫,“什么?” “如果你是他,你会爱上那个一直爱着你、又因为救你而死掉的人吗?” “……会。”柳应年也是男人,他能理解李翔华的感情。 没有人会不被这样的爱打动。 潋做到的,很多人都做不到,柳应年自问,觉得自己也做不到。 他是个商人,他从小生长的环境摆在那里,从小接受到的就是利益,从小学会的就是自私,从小被耳提面命的就是惜命。 他想,换成是他和李翔华,李翔华如果遇到危险,他会想替李翔华挡死,但是他未必会做、未必会真的替他挡死。 想跟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所以才觉得比不过。 所以才觉得输了。 柳应年一直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和所有的普通人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他也贪生怕死,他也贪图享受,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跟那些高尚者的差别,鸿沟,光只这份意识上就输的一败涂地。 “所以你纠结什么?”霜想不明白,“他只是自然反应,感情上产生了每个人都会产生的结果。” 柳应年苦笑,“理智上能理解,心理上很难接受。” 霜看出他的意志消沉,难得起了闲心,“说来听听。” 柳应年斜他一眼,也是难得消遣,“算了,你这种走沉默冷酷冰山美人路线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霜眉毛抽动了一下,他听到了什么,冰山美人?这个男人在消遣他? “起来。”他朝柳应年伸出了手。 柳应年没有拒绝,把手放在他手上,握住,借势从地上站了起来。 霜用了点力,柳应年直接扑在了他的怀里。 “给你两个选择。”霜扣住男人精瘦的腰部,压住想要立刻拉开距离的人,冰凉的声线钻进柳应年的耳朵,与声音相反的滚烫呼吸抚过他头顶脑后,“我饿了。要么我们回屋,做些能让你忘掉这些的事情,要么穿好衣服跟我走,出去吃饭。” 眼看着柳应年这个状态,晚饭在家里是吃不上了,霜迅速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柳应年不管选择哪一个,对霜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要么满足他的身,要么满足他的胃。 哪一个都比柳应年继续蹲在这里胡思乱想要好上太多。 柳应年抱着霜,闻着霜身上冰冰凉凉的味道,他想,他大概很需要安慰,也有点着魔,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疯狂的话。 “还有第三个选择,”他抬起清秀的脸,水洗一样的黑眼睛闪了下,朝霜露出一个模糊又勾人的笑容,“我们可以先满足你的身体,再满足你的胃。” 情不知所起,无约而至。 霜眼神变幻,压了一肚子的邪火蹭的一下子被他撩起来,手上用力一推,把人直接掀翻按在了流理台上…… 他头埋在柳应年的脖颈上扯咬着,手上也没闲着,解了两个扣子没有耐心,干脆把衬衫往上一推,推到了男人的锁骨上面,就这么像脱套头衫一样脱了下来,丢在了一边…… 柳应年也有些急不可耐,不甘示弱的扯着他的衣服,挣扎着给他也脱光…… 每个人心理都有一堆的痛苦,他们都需要发泄,这一刻,他们像两个受伤的小兽一样,厮打缠吻在一起,相互在对方身上探寻,谁也不撒手…… 只有痛,只有性,只有伤害,才能让他们忘掉一切。 …… “我以为你不会吸烟。” 激情过后,两个人的身上都多了许多的青痕紫印,不是咬的,就是掐的,要么是撞的、跌的,可见他们之前的交流有多激烈。 柳应年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走路都有点变形,呲着牙,脸都有些变了。 “几乎不吸不等于从来不吸。” 霜回眸看了他一眼,妖艳清冷的眸子里淡淡流转着惯常的冰凉,他赤着上半身坐在窗子外面,手上的烟吸了一半。 “你今天心情不好?”柳应年能感觉到霜刚才过程中的狠,他走到霜身边,拿过放在窗台上的打火机和烟,抽了一根,动作熟练的给自己点上。 “回了一趟姬家。”就在柳应年以为霜不会回答的时候,霜忽然来了一句。 “怪不得。”柳应年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被教训了吧?你就没回嘴?” 霜吐出青色的烟雾,“我从被扔出来,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回去一天。出任务的时候,过年都不会回去。我到现在连那里住几个人都不知道。” 那个家让他感觉不到一点家的感觉,他在那里,比外人还像外人。 所以这次回去,他本来就不喜欢。等到了那里,从姬伯阳到御到姬行远,每个人都和他说柳应年这个人留不得。 姬伯阳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都懒的看他一眼,却开口就让他断了和男人不干不净的关系,灭了那种想法,姬家容不下一个这么大的污点。 身处高位,最怕就是这种家族作风上的丑闻。没有人闹出去也就算了,只要有人有心闹起来,位子再高也立刻下马,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霜没有回嘴,但也没有松口答应。 结果就是他差点挨了家法,不欢而散。 “那他们肯定不会因为想你才叫你回去的。”柳应年挑眼看他,“因为我?” 霜无声的默认。 柳应年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不嘴角,吸了两口烟,“我该说荣幸吗?你家那几个都不是吃素的。” 霜顿了一下说:“他们让我放你走。” 柳应年发了个鼻音,看着烟头上的红色暗火,“没那么简单吧。你本来就打算放我走,不可能因为这样就不痛快。” 霜也没打算瞒他,只是隐去姬父让他“改邪归正”戒掉男色的事情,那是他个人的事,和柳应年无关,说了没意思。 “父亲答应那些人让我放你离开,但你能不能平安回到新城不在他的保证里面。比起放你走,姬家人的意思,更想把你的命留在这里。” “你也是姬家人。”柳应年友情提醒他。 “我现在是你的金主,你的命本来就在我手上。”霜掐掉手上的烟头。 “为了我,值得吗?”柳应年心情有点复杂,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没想到霜会为了他跟家里人闹僵。 “我是男人。”霜淡淡的说。 保护自己的人,罩着自己的人,本来就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柳应年看了霜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吸完手里的烟,半真半假的说:“可惜我们不只认识的方式有问题,认识的时间也不对,不然……” 霜转过眼睛看向他:“不然什么?” “如果……”柳应年轻松的笑了笑,“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我正好又没有喜欢的人,说不定我会很想追你。” 如果他们只是像寻常人一样在酒吧里碰见,谁也不认识谁。 他在喝酒,而他在和别人说话。 只是一个抬头,眼角余光隔着人群互相看了一眼,不要多,三秒就够了。 他会端着酒杯穿过人群,走到他的面前,放下酒杯,朝他露出一个邀请的笑。 “请你的。先生,有兴趣ONS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城中心区最大的优点不是它建设的有多整齐干净,环境有多好,花园有多漂亮,而是它属于公共管理地段,治安最严,老城所有势力的人来到这里不管乐意不乐意,表面上都得和平共处。 新城来的商人基本上都喜欢把商务会餐的地点定在这里,因为不只有档次,还非常安全。 几辆黑色银色的高级轿车前后脚缓缓行驶进来,停在了老城中心花园饭店的外面,由泊车小弟们把车子开去了停车场停好。 “罗总,柳总,这边请。” 饭店大堂经理早在接到预约时就排好了时间表,差不多时间他就等候到了一楼大厅门口,一见柳应年几个人进来就满面和气的迎了上去。 柳应年礼貌的含笑点了个头,又和身边站着的中年男人说:“罗总,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下朋友,一会儿一起过去。” 被他称呼为罗总的男人颔了颔首,也没和他客气,就和身后几个人跟在餐厅领路的侍者后面去了定好的包间。 柳应年没等多久,前后大约也就十来分钟,就看见一个上身穿着浅蓝色衬衫、下身一条卡其色直筒修身长裤的青年扬着淡淡的笑容闲庭散步一样走了过来。 “出了点小麻烦,比预计的多花了点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林蓝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话里话外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说的极为轻松。 柳应年和善的笑道:“哪里,也没有多长时间,林先生别这么客气,我还要谢谢你让我搭今天的顺风车,送我到这边来呢。” 柳应年上辈子很少来老城,但凡公司的事情,只要与老城相关的业务,几乎就是李翔华和解封珧在处理。后来他养了林枢以后,在林枢的固执下,更是鲜少踏足这边。因此对老城了解的非常少。 年华鼎盛一直主做风投这一块,国内国际上都有合作伙伴,老城这里也有很多客户和潜在客户,一直也是他们主抓的区域。 解封珧大概是看不得他现在被人束缚着,却没有一点囚徒的样子,每天不做事又游手好闲,除了吃就是睡,比他们留在公司做苦力的人不知道轻松多少,因此在昨天和他视频聊天的时候,提了一下,说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手把公司在老城的几个任务接过去做,为公司做点贡献。 公司里现在只剩下解封珧一个大将,留着坐镇,自然不能到处跑。 柳应年本来还没什么感觉,一来他上辈子人到中年后也懒得管公司的事情,手里的权利全部下放,都甩手给了林枢,他自己过起了养生和旅游休闲的生活,小日子还算滋滋有味;二来老城这边不比新城,他从过来后几乎就被限定了活动范围,个人自由非常少,没手机没电脑没有信息来源,根本没有条件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心里不急,反正公司上一世就没倒闭过,这一世估计也不会因为他和李翔华不在的这几个月而倒闭。再说了,解封珧是什么?他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解家,有他在,公司能倒闭才见鬼。 他习惯这种没事可做的生活,也乐于优哉游哉无事一身轻放大假的自如,没有人特意去提,他更不会没事找事做。 在老城这里,他宁愿选择谨慎,宁可什么都不做,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做不做都随你。你看着办就行。”解封珧也是明白他的处境,并没有强求,只是点了一份文件发过来给他,等他看完之后说:“不过明天要是你能抽出空,可以的话,这个CASE还是你亲自去一趟的好。” 柳应年一看完就知道这次的风投不是小事,新技术开发上的事情必须要慎重考虑,公司里得去一个能拍板做决定的人。 他说:“那我去问一下,如果可以,这个CASE就交给我。” 问,自然是要问霜了。 他跑到书房去把事情一说,没想到霜竟然同意了,照例给他立了三条规矩,等他保证之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手机给他用,里面也一样只有霜一个人的手机号。 事情总是不来则已,一来连串。 好多天没有来访过的林家二公子大驾光临,昨天不知道怎么想起他们来,跑过来和他们一起蹭了顿晚饭,聊天的时候知道柳应年今天要来中心区,就好心好意的表达了愿意给柳应年当免费司机的善念,还说他今天本来就要来中心区,正好是顺路,多载个人而已,叫柳应年不用客气。 霜有自己的事要忙,柳应年本来是想问他要车钥匙自己开车去中心区的,如今林蓝有这样的美意,虽然不明白他这种人怎么会突然发这样的好心,但柳应年也不好拒绝,免得给这位林家未来家主留个“给你脸你不要脸”的印象,未来的日子就呵呵了。 商人么,最会看人眼色,又懂得见风驶舵,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 柳应年笑着答应了,没有看见霜扫向林蓝的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寒冰冷如刀芒。 “他不是你该碰的人。”霜在柳应年洗碗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 “怎么,又舍不得了?”林蓝笑了一声,瞄了眼厨房,“食髓知味了?放心,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说了等你把他送走以后再接手,就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真的只是顺路。” 霜多看了他一眼,摆明了不太信任他说的话。 老城林家二公子说的话,要真相信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林蓝笑容不变,淡漠的说:“他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如果男人也有直觉,毫无疑问,林蓝绝对属于所有男人中直觉最厉害的级别。 柳应年自然不知道这些,他第二天早上打理好自己,给惜惜喂了早饭,又留了字条给霜,说如果他比自己回来的早,一定要给惜惜喂吃的! 林蓝把柳应年送到地方,柳应年下车前意思意思的客气了下,说中午会有商务会餐,档次应该还可以,林蓝要是不介意,中午可以跟他们一起午餐。 这纯粹就是客气的话,柳应年完全就是用轻松玩笑的语气说的。 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有跟老城林家未来家主开玩笑的一天,柳应年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这是他前世所没有过的经历。 林蓝也只是笑笑,说:“到时候再说吧,我手机号给你,你中午给我打个电话,我能来就过来。” 柳应年也没当真,在手机里记下了林蓝的手机号就离开了。 一上午的商谈很快过去,知道客户方把会餐定在哪里后,他想着林蓝毕竟好心送他搭了趟顺风车,不管林蓝会不会来,总要通知一下。 结果林蓝竟然说要来,这让柳应年着实吃了一惊。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心花园饭店的大厅楼梯是全现代式装修风格,石阶全部采用的进口石材铺成,扶手用的是环保型建筑材料和装饰材料,纯白的阶梯,纯白的扶手,黑色的镂空雕花图案立柱,明亮纯净,整体看上去显得高雅又尊贵。 商务会餐订的是二楼的豪华包间,没有必要搭乘电梯,柳应年和林蓝闲边上楼梯边闲聊着,拾阶而上,走到一半时听见身后传来略显急乱的脚步声。 “前辈,还是等电梯吧!” “等什么等!等它们上去再下来,发布会都结束了,我们还去个屁!爬楼梯快啦!” 一个三十多岁打扮利落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左右戴着黑框眼睛的女生一前一后从他们身边“嗒嗒嗒”的踩着高跟鞋往上冲。 跟在后面的女生看着速度比自己快上一倍的前辈,望尘莫及的眨了眨眼,停下脚步,有些无语的说:“那也不用爬这个楼梯啊,累死,还要多走好多路。走安全通道的楼梯不是更快?” 前面的女人身子一顿,下一秒回头怒吼:“就你话多!有意见不知道早说!” 她回头正好瞄见了柳应年和林蓝,见有两个看上去很绅士的男士在场,不由面上一赧,又瞪了女生一眼,转头蹭蹭蹭的踩完这层所有的楼梯,看方向正是奔去了安全通道。 后面的女生这时也注意到了柳应年和林蓝,心里大囧,不好意思的朝两人点头,正要抱歉的笑笑,突然瞪大眼睛指着两个人道:“二哥?你怎么在这里?啊,还有问卷调查的好心路人先生!” 林蓝:“……” 柳应年:“……” 她不说这么长的前缀,柳应年一时还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她这样一叫,他顿时就想起了去游乐园那天晚上在路边碰到的眼镜妹。 林蓝像是也有一点意外,“来跑新闻?” 眼镜妹回答说:“对啊,今天是电影《遗忘》的开机发布会,地点就在这里的八楼宴客厅。” 林蓝眸光动了一下,“你不是做情感版块的吗?什么时候调到娱乐版了?” 眼镜妹嘻嘻笑着说:“今天才调的。主编说我暂时没有机会再调版了。二哥以后有想知道的明星动向问我就好。” 林蓝不置可否的笑笑,“你一个刚去的新人,能知道什么?问你我还不如随便问个扫大街的人来得快。”他转头对柳应年介绍道,“应年,这是我分家八叔的小女儿林莹。今年夏天大学毕业。” 柳应年礼貌的伸出手,微笑道:“我叫柳应年,林小姐好。” 林莹见林蓝竟然向柳应年介绍她,不由暗暗多看了柳应年一眼,镜框下的眼睛闪了闪,握住柳应年伸出来的手,笑的天真无邪,“原来你是我二哥的朋友,那我以后叫你柳大哥吧。上次真是多谢你和你朋友了。” 两个人的手握了一下就松开。 柳应年微笑着提醒她:“林小姐不是在赶时间吗?” 林莹一副被惊醒的样子,“啊,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没时间在这里和你们聊天了,拜拜。” 她跑了几步又回头过来和他们说:“她们说《遗忘》有很多一线的明星加盟,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上八楼去看看!柳大哥你跟着我二哥就能进去,他自己就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柳应年笑着转头看林蓝:“你们这些家族里也有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真是难得。” “活泼吗……”林蓝扬了扬眉,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两人继续上楼梯,上去后往商务会餐的包间走。 柳应年说:“我昨天在网上还看到《遗忘》的发布会宣传,好像这次投资方下了很大的手笔,请了杨嘉陵当导演,又请了一堆身价不菲的大明星助阵,打算拍一部爱情类的影片,还蛮期待的。当时没注意看地点,想不到发布会竟然也选了这里。” 林蓝问他:“有你喜欢的演员?” 柳应年笑着说:“成文竞,我是他的影迷。还有一个认识的朋友,虽然没看过他演戏,但是他的话,应该不错,我还是很想看的。” 林蓝笑,问是谁。 柳应年也笑着回答说:“韩秋白。” 包间很容易找,林蓝比他更熟悉这里,两个人很快被等候在门外的侍者迎了进去,之后就是各种寒暄、招呼、彼此介绍,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一顿饭下来,身为东道主的罗总一群人早已经对柳应年和他身后的年华鼎盛刮目相看。 “年华鼎盛能看中我们的项目是我们的荣幸,有了你们的支持和赞助,我们一定会尽快攻关所有难点,做出实效成绩。”分别前,站在包间门外,罗总握着柳应年的手爽朗的说:“合作既然定下来了,我也和柳先生交几句实话。本来我们还考虑要不要再等等看其他的风投公司,你们毕竟也不是大公司,但我真没想到柳先生有如此敏锐的商业洞察力和远见,所有的判断都如此准确,柳先生真是难得一见的商才。更没想到柳先生还认识林二公子。” 对罗敬腾这样土生土长的老城人来说,老城几大势力都是他们想巴结都巴结无门的存在,今天能沾柳应年的光,跟林家二公子同席,实在让他喜出望外,自然只捡好的说,更加不敢得罪柳应年。 柳应年也不和他解释,他跟林蓝虽然关系浅淡,但林蓝既然站在这里,就表示他不介意被柳应年借势,本着不借白不借的精神,柳应年心安理得的借着林家的势,默认了林二公子的朋友这顶好用的帽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笑着分别。 “看来在老城,还是你们这些大家族的名号好用。”柳应年目送着一行人下了楼梯离去,对身边的人说。 “你现在就回去吗?”林蓝问他。 柳应年把头一摇,微笑着说:“时间还早,我打算逛逛再回去。刚才眼镜,不,你堂妹不是说八楼有电影发布会吗?我刚才打听了下,听说因为有个主要演员飞机延误来晚了,发布会还要再过十分钟才开。我打算上去看看。” 林蓝说:“那还真巧,我刚和我堂妹通过短信,也正打算上去看看。既然如此,那一起吧。” “求之不得。”柳应年笑,“我还正想要怎么说服你这张通行证呢。” 八楼这个时间早已经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借着林蓝的身份,柳应年两人轻而易举的混进了发布会现场,一看没有坐的地方,他们干脆就往墙边一靠,站在不太显眼的角落。 因为飞机延误而晚点的明星是秦炎上,他是国内的一线小生,主攻小银幕,有人说他好耍大牌,像这种班机晚点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圈内圈外的名声不是很好。 主创全部到齐,发布会也就开始了。 柳应年看着台上一中闪闪发光的大明星,笑着调侃说:“我还是头一次到现场看这种发布会,感觉有些乱,不怎么像发布会,倒像是菜市场。” 林蓝勾了个唇角,“你以为是朝廷的官方新闻发布会?就那个,现场也嗡嗡嗡的吵死人。台上坐的那些人可都是偶像巨星,哪个人都有一堆的粉丝,底下要是能安安静静才见鬼。” 柳应年知道他说的对,也就一笑。看到成文竞接受提问的时候,他也支着耳朵认真听了听。等轮到韩秋白,看着漂亮又有灵气、清雅又柔美的少年,看着他笑对记者落落大方侃侃应答的举止,柳应年想起在肖家老宅樱花树下遇见的那个韩秋白,他到这时才真正的开始有点明白肖靖流让韩秋白做演员的意图。 “他很特别,不是吗?”林蓝华丽的声线从耳侧传来。 柳应年扭头看他,看见林蓝的视线也落在韩秋白的身上,心中微微一动。 “还好,是挺漂亮的,”柳应年故意忽略掉林蓝所说的“特别”,微笑如常的问林蓝道:“林二公子对这种类型的感兴趣?” 柳应年清楚,从林蓝这种人的嘴里说出一个人很“特别”,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若有所悟,也许,这才是林蓝今天答应到这里吃饭的目的,林蓝一开始要看的人就是韩秋白。 林蓝眼睛里闪过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眼角忽然扫了过来,扫向柳应年,唇角一扬,笑道:“你和他很像。” 柳应年心头大警,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听见“轰”一声,接着就有人叫道:“快躲起来!有炸弹!” 顿时整个大厅里都是尖叫声,台上台下乱成一团。 厅外在这个时候又响起了警报器的声音,“失火了!失火了!到处都是烟!失火了!快点打火警电话!119!” 炸弹和火的组合对生命的威胁是很可怕的。 不管主持台上的人怎么大声说:“各位冷静,不要慌乱!别挤!顺序排队从安全出口出去!”,喊得声嘶力竭了,都没有几个人听。 柳应年想跟着逃出去,忽然肚子上被人用力一击,痛的他整个腰都弯了下来。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这种手段。”林蓝脸上表情冷漠,看着倒在地上的柳应年,眼瞳漆黑如墨,轻声的说:“你以为在夜惑里能阻止褚乔动韩秋白,就能保住他了吗?天真。” 林蓝这一拳用的力量不小,柳应年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疼的满头冷汗咬牙爬了起来,他伸手掏手机想打电话给霜,但是手一放进口袋他的希望就破灭了。 林蓝把他的手机拿走了。 柳应年脸色难看无比,手机在老城跟他有仇,从来就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台下的人都在疏散中,明星这个时候反而代表公知,生命在公众监督下还是平等的,有点常识的明星基本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丢下众人逃命,他们慢慢的冷静下来,帮着一起疏散人群。 那些明星里面没有了韩秋白。 “韩秋白呢?”柳应年没有向出口退去,反而走向了台上,捂着受到重击的肚子忍痛挪步过去。 那些和韩秋白一起坐在台上的人面面相觑。 “他被一个人影带走了。”说话的竟然是柳应年一直很欣赏的成文竞,他在这些人里面看上去最冷静。 “谢谢,能借下你的手机吗?”柳应年问。 “给。”成文竞没说什么,就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了他。 柳应年庆幸自己还记得肖靖流的手机号码,连忙播了过去,电话响了六七声才有人拿起来。 “哪位?”肖靖流的声音辨识度实在很高。 “林蓝把韩秋白带走了。” “你在哪?” “中心区花园饭店八楼。”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因为安全警戒的原因,中心花园饭店进入了一级戒严,饭店内外都布置了重重的保安,暂时禁止任何人进出。 柳应年不相信林蓝能够走远,林蓝就算再厉害,和霜那样的异能者也不一样,他不会瞬间转移,何况还带着韩秋白那么个大活人,根本不可能说走就走,消失不见。 他耐着心先从八楼找起,除了宴客大厅,八楼还有很多其他的厅。 他挨个找过去,反正客人这个时候都已经听见火警声从各个厅里面逃出来了,每个厅的大门都是打开的。 突然有什么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隐隐的传来,闷闷的,像是架子被推倒发出的声音,因为饭店铺着地毯,所以声音并不是很清晰,但那一点异常在一心寻人的柳应年耳朵里,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刚才已经找过了这边所有的厅,连最后一间都看过了,里面没人,正打算再去另一边找,这层没有再往楼上或楼下找。听见声音是从他身后传过来的,于是柳应年转身又再往最后那间走了过去。 这次他略想了下,特意屏息,放轻了脚步。 “……哥……别……林蓝哥哥……” 敞开门的边角大厅里断断续续的传来说话声,柳应年脚步顿了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过去还是不过去。 那边却没有因为他的犹豫而消停下来,挣扎声一直没有断过,少年的声音突然在一声惊呼低叫后没有了,但这样反而更令人尴尬,以柳应年的经验,不用想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冒然上前,这种事情得先知道韩秋白的意愿是什么,当事人的想法才最重要。 “别过来!”里面又起了些声响,少年的声音再度低低的响起,有点沙哑又有点喘,“林蓝哥哥,就当我求你,我们能不能谈谈……” “谈什么?你这么聪明,这两年在肖的羽翼下,过得又这么自在,我也基本遵守了两年内不出现在你面前的要求。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我以为这件事……别、你别过来……” “……不是你说要谈谈的吗?坐啊,还怕我吃了你?……你以为这件事两年前就结束了?不,哪有那么简单,那只是游戏的开始。你不是见过褚乔了吗?他什么想法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只是个游戏,你们也未必是真的想要我,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放下心结……我做不到你们这么云淡风清……我……我可以试着把你们当成哥哥……” “当成哥哥?这种话你自己都不相信,说出来骗谁?” “林蓝哥哥……” “我今天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有个人出现,让我想起来两年之约已经过了,所以来找你叙叙旧,先打个招呼,和你说一声,我两年前的想法暂时还没有变,下次再见面,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肖这会应该得到了消息,我先走,这次就不跟他见面了。哦,对了,告诉他,他把你调教的不错,你的身体和反应都很敏感,我很喜欢。” 林蓝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柳应年在外面廊柱边上站着,并不感到意外,扬了下眉,就走到了柳应年面前。 “知道我是谁,又在老城这种地方,还敢多管闲事的,你是头一个。”他看向柳应年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深究,手拍在柳应年的肩上,附耳说:“看你这么积极的想当好人,我倒有点想让你来代替他。” 换成以前,柳应年心里肯定绷不住的害怕,但有霜珠玉在前,那么可怕强大毁灭性的力量他都见识过了,再看林蓝,自然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见过核武,谁还觉得手枪的杀伤力可怕? 虽然不能这么比较,毕竟手枪还是很可怕的,可以要人的命,但在心理上,确实起到一定的减压作用。 柳应年尽量放松表情,淡淡的笑着,不露出一点破绽,声音平静和缓,以一个惯游花丛的富商口吻说:“能被老城林家的二公子看中,是我柳应年的荣幸。要不是我自己的桃花又多又烂,本来就一堆破事,怕碍了林先生的眼,让林先生嫌弃,说不定早就自荐枕席了。古人都说,食色性也。我又不是个保守的人,欧美人能看开,我也能看开。” 林蓝和他对看了两秒,见他冷静自持,面色如常,也就笑了笑。 “霜有没有告诉你,他答应把你送给我。” 愉快的丢下这句炸弹,林蓝摆了摆手开心的离开了。 即使没有镜子在眼前照着,柳应年也知道,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 霜回到别墅发现柳应年还没有回来,他进卧室,把外套在衣柜里一挂,就听见“喵~喵~”一声接一声的小猫叫。 他走到装着小猫的纸箱子跟前,柳应年老说这是给小猫住的地方就是猫屋,在他看来,哪里有一点像猫屋的样子,还不是个纸箱? 霜记得这只猫的名字,叫惜惜。 好端端的,叫猫咪不就行了,还起名字?也不知道天狼是怎么想的,让柳应年给猫取名字,柳应年还真的取了。 小猫这会儿正饿的发晕,听见有人回来了,也不管是哪个主人就叫唤了起来。它有两个主人,一个是对它亲切的,一个是对它冷淡的。平时都是对它亲切的那个主人喂它吃饭陪它玩儿,冷淡的那个几乎对它不闻不问。 “喵~” 它仰着头又叫了一声。 霜和小猫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冷冷淡淡的,不过下一秒小猫就委婉的叫了两声。屋里光线弱,它圆圆亮亮的猫眼直直的瞅着霜,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霜把小猫拎了起来,出了卧室,在客厅的桌子上看见了柳应年留的字条,那意思也是让他喂猫。 “他对你倒是上心。” 霜看完,在小猫的脑袋上弹了个响。 …… 柳应年是搭着肖靖流和韩秋白的车子回来的,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饭店的事情有专人负责,高度戒严的情况下,只要他们被排查掉危险份子的可能性就可以出来,再加上有肖靖流做担保,基本没什么问题。 三人知道事情是谁做的,但都没有多嘴,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和林蓝结仇。以老城的治安,这种事屡见不鲜,三不五时总有那么一次,只不过选择在中心花园饭店造成这样的混乱,这么大的胆子,却不常见。 为了表示谢意,肖靖流和韩秋白留了柳应年一起玩了半个下午,晚饭又是肖靖流做东请客,给柳应年和韩秋白压惊。但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三个人都没什么重要的事,趁这个机会聚一聚而已。 “三个老怪物”,这是韩秋白的原话。 柳应年跟肖靖流听了不约而同都笑了出来。 可不是么,像他们这样,确实是三个老怪物。 “你那次被带走之后,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我们打听都打听不到你的事情。但想着你也不该现在就死,其实也没怎么担心。”韩秋白狡黠一笑,拨了拨喝橙汁用的吸管,“能够预知未来,想想也挺好的。” 柳应年笑了笑,“那倒是,我也就是仗着这点,一直不怎么担心自己。” 韩秋白瞅着他开玩笑说:“我觉得你现在都快成为我的福星了。每次我遇到危险,感觉只要你在,就会化险为夷。柳大老板有没有考虑过跳槽啊,干脆你来我这儿,让我供养起来好了。” 肖靖流似笑非笑的看着韩秋白,“嫌弃我不是你的福星?” 韩秋白斜他一眼,“你是我的灾星。” 柳应年道:“这几次都是凑巧,真说起来,我也没帮上什么。比如今天,林蓝本来也没打算对你不利,他只是手段用的胆大包天了点。但是秋白,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们有什么过节,还是想劝你一句,不能这样一直拖着。不管是褚乔,还是林蓝,他们总这样暗中环伺,你根本不可能避得了。” 韩秋白先是瞪了肖靖流一眼,然后苦笑一声,漂亮的眉眼皱在一起:“我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有点复杂,不太好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正都是帐,都是烂帐,还也没法还,消也消不掉。不光我头疼,肖也头疼。肖有的势力再大,他再想的周全,也总有看顾不周到的时候。没办法。” 柳应年点点头,“也是,‘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肖先生又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在你身边保护你、二十四小时不离开你,别人有心算计,你也防不胜防。” 韩秋白又扯了扯嘴角,收了苦脸,笑起来道:“不过我现在也不是很怕他们,肖教了我一些防身术,还给我准备了一堆自保用的东西,真正危险的时候,我也能保护自己的。” 肖靖流基本上不怎么说话,都在听他们谈,在他看来,能有人陪着韩秋白聊聊天,是一件好事。 吃过晚饭,柳应年本来要坐计程车回别墅,被肖靖流和韩秋白否决了。 “这边乱,你又不是本地人,不安全。”韩秋白把柳应年拉住说。 柳应年知道他们是好意,只好麻烦他们。 “北区?你和上次那个人住在林家的地盘?” 柳应年说了别墅的地址后,肖靖流和韩秋白不由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 “怎么会住在那里?”韩秋白问。 “从肖家老宅出来后我们就住那了,”柳应年也是满脸无奈,“那栋别墅就是林蓝送给他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车子快驶进别墅领域的地方,渐渐减速,在最后一个路口转弯处,迎面从另一条路上开来的越野车闪灯鸣笛,呼啸着先一步在他们前面拐了弯。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别墅外面。 柳应年几人打开车门下车,看见另一辆车里也出来一个人,年轻英俊,四肢修长,穿着简单随意。 柳应年眼皮跳了下,姬行远。 姬行远也有些讶异柳应年会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待到视线扫过肖靖流和韩秋白的时候,明显一怔。 老城世家出身的人,不认识肖靖流的还真没有。 他本来在看见柳应年的时候还有点小想法,看到肖靖流后就熄了念头。 柳应年不知道他的心里活动,但是这个姬行远对自己没有好感甚至下过杀手他是心知肚明的,这种情况下,柳应年自然不敢跟他单独相处。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喝杯茶再走。”他对肖靖流和韩秋白说。 肖靖流自然也看见了姬行远,他对这位姬家后起之秀更不陌生,同在老城,未来几十年彼此没少打过交道,姬行远比姬伯阳更难对付,姬伯阳手腕虽硬但还知道做事留一线,姬行远则完全不留余地,刷政绩的时候心肠之狠,比姬伯阳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被他盯上的人不死也要扒层皮,凡是交到他手上的任务,没有不超额完成的,谁讲情都没用,根本没情份可讲。到最后,上面都不敢把太过得罪人的事情交给他,就怕物极必反,真惹起肖林褚秋几家反弹,再次搅乱老城,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肖家也在姬行远手上吃过亏,那时候正是肖靖流掌权。 他们虽然说不上是仇人,立场却绝对不同。 肖靖流淡淡的笑了,听见柳应年的话,转头问韩秋白:“要进去坐吗?” 韩秋白也知道姬行远这个人,他死的那年正是姬行远在老城刷政绩的时候,他虽然没见过本人,却没少听过这个人的事情,只是韩秋白不认识姬行远,当年不认识,现在也认不出来,因此见到有个这么年轻的人这么晚还开车到这里,又跟柳应年有点互不搭理的样子,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进,为什么不进?应年都开口了,我们进去坐坐也好。”韩秋白是有些不放心柳应年,觉得跟进去看一眼,确定他没事再走也不迟。 柳应年笑,“两位真给面子。” 他身上有钥匙,就没有按门铃,自己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后打开玄的灯,把几人迎进来,“请进。不用换鞋子,这里可没有多余的拖鞋。” 韩秋白四下一打量,“弄的挺漂亮的,装修不错。” 柳应年微微一笑:“林二公子出手大方,一般人不能比。” 韩秋白就哈哈笑了。 柳应年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小东西正趴会在地板上,半期待半惊愕的望着他,细长的小尾巴拖在地上。 “怎么跑到这来了?”柳应年扬了扬眉,走过去,弯下腰一抄手,把小猫勾了起来,“晚饭吃过了吗?嗯?” 小猫不会说话,“喵~”叫了一声。 韩秋白说:“你还养猫?” 柳应年把小东西拎在怀里说:“别人捡来放在这里的,她不能养,就送给我养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就学着养养看了。” 他们一进客厅,那边霜也听见声音从书房里出来,一看来人立刻淡淡冷冷的朝柳应年看了过去。 柳应年也没多说什么,就说:“太晚了,他们送我回来的。” 跟在后面进来的姬行远一看见霜,上前几步,笑着叫了一声:“小叔。” 霜的目光在客厅的几个人身上来回打转,对谁都不热情,看到姬行远时也没露出什么别的情绪,也没问他怎么来的,点了个头说:“今天住这儿?” 姬行远露出灿然笑容,“还是小叔懂我。” 柳应年对姬行远没有好感,只招呼肖靖流和韩秋白去旁边坐,他自己去泡了壶茶,洗了点水果。 霜看了看柳应年的背影,略顿几秒,跟着进了厨房。 姬行远没表示出任何不悦,自动自发的进了一楼的一间客房,把背包往里面一扔,走进去反手一带,就把门关上了。 霜进了厨房,看柳应年竟然先倒了牛奶喂猫,不由说了句:“它吃过了。” 柳应年和猫一起回头看他,然后低头看着小猫咪,小猫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喵~”轻叫了一声,柳应年摸了摸它的头说:“看起来它没吃饱,我不给它喂多,就倒一点儿牛奶。” “出事了?”虽然柳应年看上去没有一点异常,但霜还是觉得有哪里让他觉得违和,他没多考虑就走了过去。 “林蓝去了韩秋白参加的电影发布会。”柳应年点到为止的回答,他觉得霜应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要是不知道,他也没打算多说。 “他和你一起去的?”霜轻微皱了下眉。 柳应年正在拿茶叶泡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不过听见他说话就知道霜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于是应了声说:“我之前并不知道……所以也没在意。我在新城顺手帮过韩秋白一次,得罪了褚乔,林蓝好像也知道这件事了。” 下午剩余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那次在夜惑,说到底是李翔华动的手,他原来以为就算被发现应该也会是李翔华被发现,但是现在他发现他想错了。李翔华是异能力者,他要是动手,应该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监视器也不可能,李翔华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夜惑里不只那些明面上能看到的监视器,大概还有隐藏的监视器,他之前跟在褚乔和韩秋白身后上楼,被拍下来了。 这件事不只褚乔知道了,林蓝也知道。 柳应年彼时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现在,有了林蓝今天的举动,他串在一起想想也就想明白了。 前世他只知道韩秋白跟肖家父子有纠葛,其他的没有人说他也没有听过,他也不关心这种事情,没那个好奇心,大家的阵营不同,根本互不相干。 但依这一世发生的种种来来,对韩秋白感兴趣的人比他知道的要多很多。 他有点惊讶,但不是惊讶有这么多人都对韩秋白感兴趣,像韩秋白那么漂亮温和的男孩子,光只凭着出色的外表站在那里,就会有一堆人喜欢,何况他还有非常独特的气质,很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味道,所以这不稀奇。长得好看又有优点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两个人喜欢,丑八怪还有两三个人会喜欢呢,漂亮的人怎么可能少得了爱慕者和觊觎者? 就像李翔华,身边从来就没少过追求者,从那个潋、御开始,到后来学校里的人、社会上的人,很多很多; 就像霜,那个叫滟的女孩子也喜欢他,没有其他别的人那也是因为霜太冷酷了,别人就算喜欢他也只敢在心里喜欢,而不敢靠近他; 还有林枢,喜欢林枢、对林枢感兴趣的人更比比皆是,从小到大都没有断过。 柳应年自己也不是只和一个人从头到尾。 这世上,像童话那样,只有王子和公主的简单二人世界毕竟还是很少很少的。 让柳应年感到惊讶的是对韩秋白感兴趣的人竟然是褚乔和林蓝! 要知道,三十年后这两个人正是褚家和林家的家主啊! 老城黑道阵营里一共也就这么四个老牌世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四家里面的三家未来家主都跟韩秋白有关系!柳应年连带着想到了秋家未来的家主秋冬雷,这四个人年岁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四家里面三家都到齐了,秋冬雷还会远吗?要是秋冬雷也来蹚这趟浑水,那就…… 不是柳应年想的多,而是前次在新城遇见肖靖流和韩秋白后他也有收集过这一世的资料,知道林蓝、褚乔和秋冬雷都有在肖氏旗下的草莓娱乐里待过几年,他们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培养韩秋白。 柳应年对世家出身的人的想法并不陌生,他多少能猜到一些。在他们眼里,再好的东西再好的人,他们要是没有那个兴趣,那就都是垃圾。可一旦他们有了兴趣,就算是根草也是无价之宝。尤其是当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得到了,而其他人得不到,因此产生了黑暗的掠夺心和比较心的时候,问题就不可收场了。 越是得不到,越是好东西。 因为得不到,因为碰不着,执念会越变越深,心魔会越来越大,原本只有一点兴趣三分心动的人,也会变成十分的兴趣十二分的心动。 只要得不到,就绝不罢休。 柳应年不敢再往下想,他也终于明白韩秋白说的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有点复杂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都是真的,那就不是有点复杂了,而是十分复杂。 回来的车上,柳应年坐在后排,看着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韩秋白,想想都替他憋的喘不过气来,心情沉重的无法言说。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命烂,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命更烂! 烂到他都忍不住要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差点想跳起来抓住韩秋白问他,你这么烂的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干脆!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他不是少不经事的人,没有那么冲动。 他看着韩秋白偶尔和肖靖流交谈两句,沉静的、安稳的、温润如玉的样子,少年人如刻如画的眉目间,平静无波的不可思议,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又清清淡淡的,好像前辈子用尽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什么表情都不会了,只留下这样一张看上去并不麻木但确实是麻木的脸。 ——为什么叫他进演艺圈去做明星? ——因为我想了很久,觉得那是最能让他尽快恢复各种表情的办法。 那一天,肖靖流说出这句话时吐出烟圈后闭目思考的样子仿佛历历在目。 柳应年想,肖靖流是真的爱惨了韩秋白。 大概,也只有肖靖流才能做韩秋白的救世主了吧。 “林蓝伤到你了?”霜没有问前因后果,林蓝是只不露声色的笑面狐狸,他有心算计柳应年,柳应年不可能避得开。 “我挨了他一拳。”柳应年把洗好的水果切好装盘,正要端去客厅,被霜按住了手,水果盘都没端得起来。 “打在哪儿了?”霜看着他问。 “肚子上。”柳应年刚才还没感觉,现在却觉得自己有点像,嗯,告状。 “让我看看。”霜眼中闪过冷冷的流光,伸手就去掀他的衬衫下摆。 “有什么好看的,”柳应年拉住霜的手,连忙说:“已经没事了,不用看。” 可他哪里挡得住霜的力气。 霜一把掀起他的衬衫,露出削瘦的腰腹,上面乌黑的一片拳头印,淤青一片,青的发紫,紫的发黑。 “疼吗?”霜问,脸上看不出表情。 “不疼。”柳应年说了谎。见鬼的不疼,都已经疼了一下午了。他一直忍着,韩秋白和肖靖流都不知道他挨揍的事,他也不是想当圣父,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到处说而已。 “真的不疼?”霜盯着他的脸,加强语气又问了一遍。 “不疼……啊!”柳应年疼得呲起牙来,眉头拧的都能挤死苍蝇,嘴巴都歪了,弯腰捂着肚子,一脸苦相。 霜竟然在他挨揍的地方按了一下,疼死了啊! “疼吗?”霜问。 “……”柳应年学乖了,上下皱着眉毛,苦着脸说:“疼。”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个人进的厨房,结果只有一个人出来。 韩秋白示意性的瞄了瞄厨房,柳应年意会,挠了下脸颊,抬眼看他问:“他不在了,出去了。怎么?你这样看我是想问什么?” “异能力者。”韩秋白言简意骇。 柳应年微微张了口,“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一点也不了解。” “你和他不是在一起?” “但我不管他的事,也管不了。我们除了私生活有交集,其他的互不干涉。” “你不害怕吗?我是说,那种能力……他跟我们并不一样。”韩秋白手里拿着芒果,嗅了嗅,开始有条理的剥皮,看了柳应年一眼,“你以前,我是说上一世,有见过他吗?” 肖靖流也看着他。 柳应年也看着他们,摇摇头说:“我确信没有。我也想过很多次这种问题,你知道,蝴蝶效应的存在本身就充满了太多的无法预知,我,你们,1+1+1,数学上得出的数字是3,但现实运用中得到的叠加,可以有无数个结果。” 他指着自己,又顺序指了其他两个人,“这种事你们应该也不会陌生,我相信你们周围也发生过。” 韩秋白和肖靖流对看一眼,两个人都无法反驳。 肖靖流摸了摸下巴,“最糟糕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 韩秋白侧头看着柳应年:“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怕?” “别告诉我你们经常一起讨论这种话题,”柳应年失笑,“这太疯狂了,你们会疯掉的。” “重复意思着多一倍的无聊,做再多新鲜的事情,总有安静下来的时候。”肖靖流手里拿着一颗苹果,咬了一口。 “别带坏我。”柳应年蹭了蹭鼻子,“我不厌倦中年人的生活,更老年一点的我也能接受。” 韩秋白笑了起来,少年人漂亮的眼睛里多了抹促狭的味道,“别这样,我们现在还年轻,要有点朝气。肖天天说我心态不正,我看你心态比我还不正。你的问题比我严重多了。” 肖靖流惬意的坐在沙发里,优雅的啃着他的苹果:“我们想做的都是如何更好的生活,既不能摆脱现实,也不能重复现实。区别是我们已经做出了改变,而你,你回来连半年都不到,你还没有时间做出改变就先遇见了改变。” 柳应年轻轻的笑着,“在这件事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幸运。” …… 霜回来看见客厅已经空无一人,肖靖流和韩秋白都离开了,他看了眼楼上,先去客房敲了敲门。 “和你父亲吵架了?”霜开门进去,看见姬行远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小叔。”姬行远一看他进来,立刻收了手机,人往床里面挪了挪,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过来躺这边。”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霜不赞同的说。 “但小叔还是小叔。”姬行远笑容越来越大,像阳光一样,炽热的温度和光芒,可以融化所有的冰墙。 霜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他还是选择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行远,你今年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 “我在外人面前成熟就行了,”姬行远起身,正对着霜,直视着他的眼睛,“小叔希望我在你面前也装模作样表现成大人的样子?” 霜斟酌着说:“你不能总是来我这里。你有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你应该多陪陪他们。” “那谁来陪小叔?”姬行远认真的看着他问:“从我有记忆起,小叔就不住在家里,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我才能见到小叔。他们不能那么对你。小叔也是姬家的人。” “是我自己不想回去。”霜眼神不动。 “小叔到现在还想敷衍我?”姬行远身体往前弓了弓,面色严整,笑容也收了起来:“爷爷今天叫我去谈话,和我说了很多事情。姬家的,爸爸的,还有小叔的。” …… “呲——” 柳应年穿着浴袍坐在床头,房间里开着大灯,他找来了别墅里的药箱,洗完澡后坐在床边开始给自己擦药。 活血化淤的药油必须得用手轻轻的揉开,慢慢的,缓缓的,让药性一点一点浸透进肌肤,化开於痕。 因为隔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即使不用等到第二天,柳应年也能感受到那种反扑般的疼痛,像这样的外伤,往往睡一觉后就会发现,第二天比第一天刚挨揍的时候更疼。 肖靖流跟韩秋白没有在别墅多待,和他一起坐在客厅聊了聊,确定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有问题,他们也就告辞了。 但和他们聊完之后,柳应年的思考就开始转了起来,一直没有停止过。 他在洗澡的时候,站在花洒下面,冲着水,心不在焉的想着跟洗澡完全无关的事情,他开始重新梳理自己重生以来发生过的一切,他见过的人,说过的话,遇到的事,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好像还遗漏了点什么,或者说,忽略了些什么,应该是很明显的事情,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但他就是没有抓到。 韩秋白和肖靖流的看法都很对,他的心态是不够积极,可他想的和他们一样,既然重生了,那就要珍惜,不管是他还是他们,每个人想要做的都是如何更好的去生活。 他们都有那个能力,在自己身处的环境和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做出改变。 如果说韩秋白和肖靖流的改变是他们主观选择的结果,那么相对而言,柳应年的改变是被迫的,像肖靖流说的那样,他回来的时间太短,短到他还没有时间做出改变就先遇见了改变。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改变。 从林茂林枢父子,到肖靖流韩秋白,到褚乔,到老城,到霜,到佣兵城,到肖家老宅,到林蓝……这一串下来,他遇到的人和去过的地点,他和他们之间产生的交集,不论是顺序,还是过程,都是崭新的,未曾发生过的。 虽然被动,但是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跟原来截然不同,还能有比这更大更颠覆的改变吗? 有些事情,不是一定要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感天动地,才叫改变。 生活中更多的是细微的、不显眼的、不强烈的,像时间流淌一样,如同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的改变。 每一天都看似平淡,但每一个平淡它本身就建立在不平淡之上,柳应年自己心里清楚,他这几个月的生活在他的心底和意识里,造成了多大的震荡和影响。 只要有改变,就会有不同。 所谓的重复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重复。 就像同一条路,不管走多少次,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走上这条路的时间就不一样,次数也不一样,想法更不一样。 人生的路上,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没有人能够停下来。 除了死。 柳应年认识到目前为止,他心态上调整的还算可以。 至于心理上,那是要看脸的,只能一半靠努力一半靠运气。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一生之中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不生任何疾病。 大脑就是这样,可以无限制无止境的想很多事情,有关联的,没有关联的,身边的,远距离的,现实的,非现实的…… 霜推门进来时,柳应年已经想到年华鼎盛现在跟肖氏合作,开发的将是未来几十年里都最能赚钱的产业,他手上的资产将会越来越多,等到他能拿出足够的闲钱来零花,他想,他也可以去投资影片。反正他认识的人里面就有两个人分别在过去和现在,都接触了这个产业,他可以赞助洛雨或者韩秋白,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他甚至可以现在开始考虑投建一所影视娱乐公司…… 还有很多其他的,比如找一些合作伙伴,做点实效有用的慈善事业,拉肖靖流或者韩秋白下水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再比如投资赞助一些科学家,搞个人才计划什么的,应该也很有挑战性…… 等到这边的事情一了,回到新城,他想,他会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把前世未来做过的事情提前做,或者做一些前世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不需要那些成就感的再度加冕,但他需要一直向前走的动力。 中年心态的生活可以细,可以慢,可以轻松可以惬意,但不可以没有风景。 他的肉体年龄还很年轻,在老化之前,他还可以做很多事。 “你把窗户全都打开干什么?” “散气味啊,这么浓的药油味,难闻死了,你闻不到吗?” “……还好。” “你要洗澡吗?” “嗯。” 霜洗完澡出来,看见柳应年还没有睡,他坐在自己的被窝里,睡衣半敞,腰部以下就盖了条凉被,屋里的大灯已经关了,换了床头小灯。 柳应年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睡不着,在玩麻将游戏。 “肚子不疼了?” “疼,但躺下也疼,又不困,还不如玩一会儿游戏。” “赢了?”霜伸手拉开了被子钻上了床,侧头去看电脑界面。 “上一局输了,但这一局应该会赢。”柳应年瞟了他一眼,轻松闲适的说。 “对手很厉害?” “至少是大师级别的。” 半夜,柳应年还是睡不着,白天精神极度透支过后,因为想了太多事情,大脑皮层又极度兴奋,再加上肚子上被打的地方抹过药油后一直火辣辣的,他怎么睡也睡不着。 “喂。”他扭头侧看向霜,霜闭着眼睛平躺,但他知道霜也没有睡着。 “……” “你是不是去找林蓝了?” “……” “打他了?” “你想说什么?”霜睁开眼睛,也侧头看他。 “我觉得,被你这样的人负责十年,其实我挺占便宜的。”柳应年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小声的说,“谢谢你帮我。你、喜欢什么?我想送你一个谢礼。” 霜直直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盯的柳应年都转头移开了视线,他又伸手把人的脑袋掰了回来,手指蹭在柳应年的眼睛上,顺着脸颊滑下来,抚过他的嘴唇搓揉了下,停在那柔软温热的地方。 “不需要。”霜说,“把你欠我的还给我就行了。” “你说什么?”柳应年茫然又糊涂的看着他。 霜有了动静,支起身体,双手撑在柳应年的两边,垂首看着身下的人,淡淡的说:“错误不是一个人造成的。我对你负责的同时,你也应该对我负责。这么基本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你要一直装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什么装傻? 关于犯错这件事,大多数人在发生了自己并不想发生的一夜情后,第二天从床上清醒过来后都会后悔。 柳应年就很后悔,非常后悔。 但他对这种后悔无能为力。他有李翔华,还有林枢。在他的心里面,从少年时代到中年时代,前前后后装了这么两个人,他都用心的认真的爱过,不管是激情热烈的,还是慢火细烹的,不管是失去了三十年的,还是刚刚失去的——李翔华离开,把他留下;他离开,把林枢留下。 柳应年属于被动接受爱情型的人,他对爱情不会太过主动,如果他喜欢一个人,他不会马上去接近对方,不会立刻去告白,他会慢慢观察,慢慢和对方相处,不着痕迹的对他好,觉得有些把握了,再慢慢的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拿出来和对方分享,只有当他觉得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足够长了,感情基础足够稳固了,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时候,他才会向对方告白,把爱说出来。 这是他对待爱情的看法和态度。 有些人喜欢靠感觉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有些人也是喜欢跟着感觉走,但宁可放过,不愿错杀,宁缺勿滥。 只是选择不同。 他相信一见钟情,但更喜欢日久生情。 他的感情也许发生的慢,但却放的很深很浓。 在他前世正式拥有的两段感情里,前一段感情很好很完美只是没有好结果,后一段也很好正渐入佳境只是到他死都还没有正式开始。 事实上,可以说他的两段感情都以失败告终。 他曾想过如何才能避免再次被同一个人甩掉的命运,那种记忆一点也不让人开心,他没有想过使用什么手段收伏李翔华,他爱过他,也恨过他,但那些感情都在漫长的时间里消磨了,所以他考虑的最好结果就是他们分开,不过这次,他要先离开。 但在回来后,当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时,他不能冒然而突兀的张口就提分手,因为没有理由,他不可能说我是为了半年后会发生的某件事而有先见之明的先和你分手,那会让他看上去像个大脑不正常的幻想症患者。 在和李翔华的再一次相处过程中,他发觉前世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一个真相,而他毫无所知。 带着未来的眼光和人生阅历来看,他确信李翔华非常的爱他。他也提前遇见了林茂,知道他一样很爱自己的家庭,爱他的妻子和儿子。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警觉,李翔华和林茂的私奔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一场联手骗他的戏。 看着李翔华对他的好,他有一种身处回忆中的感觉,既迷恋、无法抗拒,又迷惑、无所适从。 他想知道真相。如果李翔华真的有苦衷和内情,他想,他为什么不试着珍惜这一次的机会呢?为他曾经的爱情,做点什么。 未来,三十年后,有很多人对爱情不屑一顾,不光是男人,女人中的情况更严重,笑贫不笑娼已经深入人们骨髓,更多的人会自动自发的选择更好的生活条件而不是爱情。爱情,成了很多男人和女人舍弃和笑话的东西。 可是在他还没有搞定他跟李翔华之间的事情,就发生了意外。 和霜的那个晚上,它出现的那么突然,柳应年有点懵,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遇到这种事,责任自然是双方的。 他知道他应该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如果霜愿意的话,是的,他们应该好好坐下来商量一下,或者两个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他们可以试着交往,合就继续,不合则散。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的。 但问题是,他还没有和李翔华分开,他有恋人,而且在他心里还封存着另一个他喜欢的人,一个他已经触不到的人…… 他没办法做到像霜那样勇敢的负起责任,甚至,因为他跟霜的事,他和李翔华有可能再次分手。在有恋人的情况下,ONS就是对感情的背叛,不管他们是不是被人算计,事实上是他跟霜有了关系,这是无法否认的。 柳应年束手无策,他既不能因为自己有恋人就对霜不负责任,也不能因为和霜有过关系就把李翔华给蹬了。 而且,在错误刚发生的时候,他和霜还只是陌生人。 不像现在。 现在,他们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足够让他日久生情。 霜问他,为什么要装傻? 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想负责任,负不起,所以只能装傻。 …… “喵~” 柳应年蹲在草地上,逗着巴掌大的小猫。小猫的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线,懒懒的跟着柳应年嬉闹,他的手指头移到哪里,它的脑袋就摆到哪个方向。 “它叫什么?”身后传来一个清朗有磁性的声音。 柳应年的手指一跳,背上的汗毛都像要跳起来了,他稳了下表情,手指一勾,拎起小猫,抱着它站起来,转身面对着来人。 姬行远,一个差点就把他间接弄死的人,柳应年想不怕他都难。 “惜惜。”柳应年绷紧神经,戒备的盯着从屋里出来的阳光少年。 “小母猫?” “嗯。” “你看起来很怕我?”阳光大男孩的脸上挂着笑容。 “如果有一个比你强很多倍的人想杀你,还差一点成功了,你再看见他,也一定会很害怕。”柳应年尽量淡定的回答。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毕竟没成功不是吗?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蠢到在小叔面前亲自动手,在这里,你很安全。” “我该相信你的话吗?” “相不相信都随便你,我没必要说这种假话不是吗?”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为了什么?” “你每天就喂猫?和猫一起玩?你不用工作?不用做事?” “暂时是的。”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离开我小叔?你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对吗?” “你想说什么?”柳应年静静的看他。 “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送你走。”姬行远说的诚恳。 “我为什么要走?”柳应年反问。 “你说什么?”姬行远愕然。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有人供吃供喝供住还免费陪玩陪睡陪聊,不用每天焦头烂额的忙工作,还可以休长假,有人爱有人疼有人宠,这样就足够了,我又不贪心,为什么要离开?”柳应年缓缓的说着,盯着姬行远微微变色的表情,露出清淡的笑容。 “你别得寸进尺。”姬行远毕竟还年轻,他要再年长几岁柳应年说不定真拿他没办法,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柳应年和他比心理,还是绰绰有余。 “你猜,我现在告诉你小叔,说你要送我离开这里,他会不会很开心?”柳应年笑容加深。 “你敢威胁我?”姬行远怒意渐升。 “你不送上门来,我想威胁也威胁不了。”柳应年哂他一眼,不管他脸色变成什么样,径直说:“姬小公子应该听说过一个成语吧,自取其辱。” “柳应年,你好样的。”姬行远眯起了眼睛,眸光冷厉。 “我自然好,不然你小叔也不会跟八爪章鱼一样扒着我不放,哭着求着倒贴也要和我在一起。”柳应年越说越顺嘴,“至少我不会把他赶出去,让他落个有家不能回的地步。也不会只有在利用他的时候才想起他来。” 柳应年对姬行远没好感,也不想跟他客气,说到底姬家在对他的事情上,处理的方法实在有些过分了,又想卖人情给别人,又想要他的命,那么些个身份非凡的人物都求上门去了,姬家还想两面兼得,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知道了姬家打定主意要杀他之后,柳应年还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事情,打不过是一回事,动动嘴皮子的能力他还是有的。他打定了主意,不管姬行远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能如他所愿。他就算赢不了姬行远,也要恶心死他。 姬行远脸上的笑容已经一丝全无,阳光英俊的脸上只剩下严厉和冷酷,“你真以为有小叔给你当靠山,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以为你应该清楚这件事。”柳应年淡淡的说完,抱着小猫往屋里走,他嘴上说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但心里还是不敢和姬行远单独待在一起,小命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路过姬行远身边时,他斜了姬行远一眼,想了想,还是停下脚轻轻说了句:“要么打消你的念头,要么永远把它埋进地下。如果你脑子还没坏掉,就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你和他永远也不可能。” 他没去看姬行远的表情,因为那并不重要。 他拉开花园和别墅相连的小门,看见霜站在屋子的走道里,贴墙靠着,直到他进来,才站直了身体。 “你都听见了?满意了?”他静了下后,微扬着头问,目光中露出几分不赞同,“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他,或者阻止我?他还是个孩子。” 霜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我没想过你会说这些。我以为……” 柳应年了解的点头,“你以为我还会和以前一样,一直避让,什么重话都不说,然后等着你们姬家的人再来杀我一次?” 霜没有辩解什么,只是拉过他,把他圈在怀里,有点赔罪的意味,又有点微微的心动,“不会了。你说的对,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他吻的很轻很柔,落在他微白的唇色上,渐渐用力的吻着。 也许是昨夜霜最后说的那些话残留的影响,柳应年一点拒绝的想法都没有。 他甚至在过了一会儿之后,伸手搭上了霜的肩膀。 霜吻的更深了。 门再度被打开,姬行远毫无心理准备的僵在了原地。 他的脸色变得灰白一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御,我们谈谈!”李翔华拦在御的办公室外。 “进来吧。”御绕过他伸来的手,径自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 李翔华看着自己伸出去停在半空中的手,目光微沉,然后也走了进去。 御接通秘书官的电话:“送杯牛奶、不,送杯茶上来,带加上一盘绿豆糕。” 挂上电话,他看向李翔华:“你现在应该不喝牛奶了。” “也不吃点心。”李翔华嘴角向下弯,“御,像我们上一次谈话时说的那样,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二十五,我以为你也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 “御,我不是年少轻狂。我是认真的。” “你会毁了你自己。” “御,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固执的人。你知道那只是性向不同,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人。” “你不清楚。你只是受到潋的影响,混淆了你对性别的意识。” “我对流裳她们从来没有过想法。” “那时候你还小。” “我现在长大了,一样没有想法。” “再过些年,等你想要有自己的孩子时,你会有想法的。” “……”李翔华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相信我,短时间内我都不会有那种想法。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选择试管婴儿,借腹生子。” “你真的想要一个你不认识的女人的卵子,再借女人的腹生下你的孩子?除了意识形态不同,这跟你正常和女人过夜有什么区别?如果你真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也不要对她的卵子感兴趣。” “御,你这是谬论。” “我说过,除非你能清醒,认清楚现实,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不会有未来的。否则,你不能离开这里。” “你不能这样,你已经关了我两个月。你知道我尊重你,御,别让我恨你。” 屋里一时寂静一片。 秘书官敲了敲门,把茶和点心送到了李翔华跟前,然后微笑着离开。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还是李翔华先打破了沉默,低下头又低了声音道:“我只是……御,你以前很宠我的,不管我做什么,你从来都没有阻止过。我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 “我以前说什么话你都会听。”御淡淡的看他一眼,伸手翻开桌子上的一堆文档,看了起来。 “我现在也听。只要是公事我都听你的。” “所以你的私事我没资格管?翔,你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你就听不懂呢?御,我跟他已经在一起十年了!不可能你说让我放弃我就放弃,我爱他,我不想离开他,我根本一点也没有想过要放弃他。” “你能给他什么?” “一切。所有我能给的我都可以给他。” “多长时间?你能给他多长时间?” “永远,只要我活着。”李翔华沉着眼睛看他。 “他呢?”御问,“他能给你什么?” “他能给我的都给了,我还需要什么?” “他连最基本的忠诚都给不了你。”御毫不客气的说:“他跟霜在一起。” …… 射击训练室。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长串的子弹连发,射中目标靶子发出震耳的声音。 “够了。”一只手按在李翔华的肩膀上,懒懒又无奈的说:“你已经打了一下午了,就算有再多的气也发的差不多了吧?何必非要跟这些靶子过不去,你射的再多也打不到御身上,他不痛不痒,你自己倒气个半死,还白浪费这么多力气和时间。你都不累?” “谁说我打御了?”李翔华白他一眼,放下了枪。 “那就是霜了。”林茂笑道:“很恼火吧?恋人被抢走了,你还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很希望我把你儿子的事告诉御?”李翔华拿起边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直接走到了更衣室,把放在柜子里的外套拿了出来。 “你不会的。”林茂笑笑的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射击训练室,两人并肩往食堂走过去,“只要你跟御说,我就去杀了柳应年。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有个这么大的弱点,以为我还怕你?” “切。”李翔华不屑的发了个音。 “柳应年好像可以回新城了。”林茂吹了声口哨说。 “嗯?”李翔华立刻停下脚步看他。 “御和霜都被叫回姬家了,听说姬伯阳卖了人情给别人,答应让霜把柳应年放回去,但同时姬家的人也对柳应年起了杀心,只要他一天没有回到新城,姬家的人就一天不会放过他。” “消息可靠?”李翔华沉下眉眼。 “求不污辱职业。”林茂斜了斜目。 “你不说,我真的差点忘了,你和清当年一起负责的就是消息处理这块。” “是啊,清走了之后,就我一个人了。” “看开了?” “都多少年了,清长什么样子我都快忘了,谁还能一直活在过去?” “你倒是潇洒。”李翔华凝眸想了想,“这么说,那天御不在佣兵城,霜也答应天狼,同意让我们去见柳应年,就是因为他们都回姬家了?” “聪明。” “……” “难道你没注意,霜那天回来脸色不太好?”林茂扬了扬眉。 “他的脸上一万年都是同一个表情,鬼才看得出来有变化。” “……” “所以你的意思是?” “霜没答应放人,而且姬家已经动过一次手了,但没成功。说真的,霜在保护人这方面做的比你好。” “……” …… “美薇过两天会去老城那边,到时候你要还能出来,就跟她汇合,一起去看看那家电子厂的情况……肖氏那边的合作进程罗擎跟叶朗辰也已经有了些眉目……所以公司现在这么缺少主力战将,海外的几笔投资项目暂时都先放弃掉……我妈现在天天问,你都已经找到了,怎么还没回来,问我要人呢……你听见没有?应年?年年?柳应年!” “啊?”第N次在视频中发呆出神的人终于在好友的暴怒之下清醒过来,“抱歉,我在想事情,一不小心走神了。” “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精神一直不集中,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柳应年一看解封珧要变脸,便识相的改口说:“只是觉得自己有时候很笨,有时候又很坏,越来越看不清自己。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又不知道找谁好,谁都不合适。封珧,你要是再老三十岁就好了。” “……”解封珧听的云里雾里,额角全是黑线,“我就算不老三十岁,也一样能跟你聊天,沟通无障碍,OK?我们同岁,没有代沟。” 柳应年轻轻的笑了笑,“也是,我都忘了。” 解封珧翻了翻白眼,这是什么回答?他们同年生人,这种事也会忘? 他正疑惑着,就听见“喵~”的一声轻叫,然后看见视频对面的柳应年身体歪倒向一边,不一会儿会正回来,手上多了个巴掌大的小不点。 “这是什么?你养猫了?”他微微睁了睁眼睛。 “是啊,才养的。叫惜惜,是个小母猫。”柳应年把小猫的正面对准视频,“来,给你看看,可爱吗?” “……”解封珧额角一跳,“你以前从来都不养小动物。” “是啊,所以惜惜是我养的第一只小动物,养的还不错,它到目前为止都没生过病。”柳应年拨了拨小猫的爪子,抓着对镜头摇了摇。 解封珧脸上又排下一排黑线,“你是真的打算在那边定居不回来了?姬家不是说已经答应放你回来了?你还待在那边干什么?” 柳应年叹了个气,垂了垂眼,又抬起来对着视频对面的人说:“姬家是同意了,可是真正对我的去留有决定权的人没有同意,他没答应。” 解封珧脸色正了正,“他是谁?” 柳应年看着解封珧说:“姬伯阳的儿子。” 解封珧和他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柳应年说:“情人。” …… 午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吃,所以他做了两道简单的菜:辣椒疙瘩和蕃茄鸡蛋。 把青椒切成丁,磕个鸡蛋在碗里,加上面粉,把辣椒丁一起放进碗里,用筷子搅拌成辣椒面糊,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开火,放油,油热了扔点葱花进去,再放辣椒面糊,摊开来像煎面饼一下把面糊压平,等面稍熟了再翻炒铲开,全部炒散后加盐和鸡精调味,炒到熟透就做好了。 蕃茄鸡蛋也很好做,油烧热,把切好的蕃茄放进去翻炒成酱,磕个鸡蛋进去铲碎炒匀,快好的时候加盐调下味就可以盛出来了。 柳应年做菜的时候很专心,他喜欢这种专心,可以不用想任何事情。 消极悲观的时候,他偶尔也会产生那样的念头,如果他是个大厨就好了,可以一直一直炒菜,只想着菜,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可惜他也知道那种想法不现实,而他也不是那么喜欢做菜。 他喜欢的只是那种强迫专心的感觉。 饭菜都做好盛好摆在餐桌上。 柳应年坐在椅子里,看着秀色可餐的菜色,却全无胃口。 已经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和霜之间已经不能再理直气壮的到处说“我们只是床伴”了。 霜对感情虽然反应很慢,但他不是呆蠢,再慢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意识到其中的不同,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床伴而违抗家族的命令,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床伴去得罪一个屹立在老城这种地方上百年不倒的世族继承人。 霜什么话都没说,可他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更让柳应年心沉。 柳应年清晰的感觉到,霜在他心里的位置发生了变化,那一点一点一叶一叶抽出来的幼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施了肥,浇了水,已经长得和原先种着李翔华跟林枢的那两株心树差不多高了。 他害怕了。   ☆、第一百二十章 柳应年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来轻喘着气平缓加速过度的心跳。 梦里他一直在跑,后面一直有人在追,不管他跑的有多远,后面的人总是能够追上来,听不见什么脚步声,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后面的人一直追着他,一刻也不停息的追着,追的他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前面就快到出口了,突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掉进万丈深渊! 啊—— 他惊吓的想要尖叫,但根本叫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身后一直追着他的影子如蛆附骨如影随行一样跟在他后面也跳了下来,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你怎么了?” 柳应年一坐起来,霜也跟着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他。黑暗中的双眸看上去清醒异常,仿佛完全没有睡意,只有那带了点沙沙的低哑声音,透露出他并没有睡醒而是被影响醒的。 “没什么。”柳应年回答的还算平静。 “怎么淌这么多冷汗?”霜的手摸上他光滑的背,触手一片湿粘,原因不言自明,一切都无所遁形,“做噩梦了?” “嗯。”柳应年应了一声。他掀了凉被想下床去浴室冲个热水澡,四肢百骸现在都冰冰凉凉的,梦里那股压迫感和惊悸还残留在他的触觉里,让他心有余悸,不得安宁。 霜一伸手,把他拉了回来,柳应年整个人都跌进了霜的怀里,鼻嗅间全是霜身上的味道。霜身上的气息十分干净,和他给人的淡冷冰凉的感觉不同,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臂膀坚实而有力。 “别去洗澡了,我帮你暖。”霜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圈着他,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你这几天精神不太好,是不是行远住在这里惹你不开心?” “……他要住到什么时候?”柳应年只在他刚抱住他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但两人皮肤真一接触,他也就毫无顾忌的抱了回去。有人自愿贡献身体当暖炉,他也不会傻到拒绝。昨晚睡前洗过一次澡,事后又清洗过一次,都洗了两回了,他其实也不乐意再去一趟浴室。 “等他想通了就会回去。” “那我呢?”柳应年眼神闪烁了下,问他,“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霜圈抱着他,半天没有回答,隔了很久才说:“睡吧。” 后半夜又打了雷闪了电,隔着厚厚的窗帘仿佛都能看见闪电的白光,柳应年翻了个身,再醒就全无睡意了。 他不想再折腾,霜的睡眠浅,他动静大了就会吵醒霜,只能睁着眼睛看窗帘。 前几天他和好友解封珧说了霜的事情之后,解封珧就再也没有接过他的视频请求,语音请求也不接,只留了句话给他:我不管你在做什么,只要你平安回来就行。 霜在走道里的那个吻其实不算什么,比那个更深更狠更纠缠的吻他们都有过,可是那个吻和那句话却动摇了他,让他没办法再继续装傻装糊涂。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上一次有过这种心情,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年,林枢过二十三岁生日,照例谁也没有请,只和他两个人一起过,连早中晚三餐都是跟他一起吃的。 早上,柳应年给他下了长寿面,里面放了只荷包蛋。 中午,两人在公司吃的工作餐。 晚上,他们买了些熟食回家,再买些新鲜的菜,还有一包零食,又订了一个八寸的生日蛋糕。 因为工作的关系,给林枢的庆生只能放在晚上,他们晚上才有足够的时间整一桌像样的饭菜,能够好好坐下来,静静的享用一顿美餐。 柳应年下厨,烧了几个林枢点名要吃的菜,很是费了一翻功夫。 林枢也没有全闲着,他负责摆桌,蛋糕、菜和酒都是他布置的,弄的像模像样的,摆的挺好看。 忘了是个什么由头,反正吃着聊着就开始拼酒,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他的酒量有点遗传因素,天生就不错,后来在商场上又锻炼了二十多年,自然比大多数的人都能喝,很少有真正喝醉的时候,在酒场上基本没输过。这也是他放心接受林枢的激将法,同意和他拼酒的倚仗。他觉得他胜券在握,先倒下的一定是林枢。 可是林枢的酒量好像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比他还要好,他都喝到快没意识了,林枢看上去还是坐的很端正,那张平时对别人非常冷峻独独对他露了各种笑容的俊美容颜上,泛起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红晕,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染上的绯红,把林枢的脸衬的像红皮鸡蛋一样。 那晚他喝醉了,林枢把他扶回卧室,压他在床上亲了他,嘴对嘴的那种。不是亲额头,不是亲脸蛋,也不是碰一下就撤,是很深很深的那种吻,辗转碾磨,带着欲望的那种。 柳应年也起了反应,但是听见林枢叫了他一声,酒立刻醒了一半,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林枢,指着他骂了很长时间。 林枢全都听完了,然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脸面是什么?值多少钱?就因为你把我养大,所以我就不能喜欢你?我就这么让你丢脸,让你觉得没面子,觉得我不配喜欢你?……我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很多事已经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了,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十年前你觉得我在说笑话,现在你还是觉得我在说笑话吗?既然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喜欢别的人,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你就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我喜欢了你十年,你也不是完全对我没有感觉……这么多年了,你要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面多少年?为了他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再接受别人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幼稚?他有什么好?他都已经离开你不要你了…… ——住嘴! ——我爱你。 他朝林枢大吼,叫他滚出去。 林枢伤心离开前却对他说,我爱你。 从那以后,他更小心谨慎,再也没有喝醉过。 也是那天起,他才发现在他心里,标着林枢的那株心树已经一路成长,超过了李翔华,占了半壁江山。 他那时候就害怕过,怕自己会因为喜欢上林枢而忘了李翔华,所以他一直在抗拒这件事情,直到死,他才发现有些事是拒绝不了的。 他还是一年一年慢慢的淡忘了李翔华,也一年一年慢慢的越来越喜欢林枢。 他曾经以为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 后来他才知道他错了。 …… 窗外雨越来越大,雨水和着风声哗啦啦的敲打着窗,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脑袋也愈发昏沉。 柳应年一夜基本没睡,早上吃完早饭后才躺回床上去补了个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醒,醒来雨还在下着,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 他嘴里发苦,又去刷了个牙,然后喝了杯水,午饭有三个人吃,另外两个都是大少爷的命,只有他是大厨的命。 “该吃饭了。咦?你怎么还没走?” 柳应年推开书房,看见姬行远和霜都在书房,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觉得他这辈子跟姬家的梁子是结定了,他现在怎么看姬行远都不顺眼,再想到他那个父亲……得,这一家父子两个都让他堵心。 姬行远也真不是个一般人,换了别人,可能那天看到柳应年和霜大厅广众之下的亲昵早就甩头走人了,姬行远倒好,就变了变脸色,黑了一天的脸,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赖在了这里。 “你这个丑八怪还没走,我干什么要走?”姬行远坐在霜对面的桌子,玩他自己随身带来的笔记本。 柳应年哼了两哼,别人叫他丑八怪他一点也不介意,但是姬行远嘛,他就懒得忍了,直接走到霜跟前,把转椅一拉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他双腿一分,大刺刺的坐在了霜的腿上,勾着他就亲了上去。 “丑八怪怎么了,有人喜欢就行。”柳应年亲完不忘歪头挑衅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清明的眼睛里全是得意,“不像有些人,长得再帅也没人要。” 姬行远常年带笑的眼睛里闪的全是冰渣,要是眼神能杀人,柳应年早死一万次了。霜现在背对着他,他也就肆无忌惮的飞眼刀给柳应年,嘴里也不甘示弱的说:“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喜欢小爷的人从老城排队都能排到新城再绕回来。喜欢你的人再多能有几个?三个?五个?还是十个?” 柳应年笑容咧开,无视霜眼睛里的警告,继续呵呵的说:“我要那么多人喜欢干什么?有你小叔一个就抵得上千千万万了。你说是吧?” 最后一句他不止是问姬行远,同样也是在问霜。 他也出入过夜店,那些人的言行举止他若是想学,也能学的很像。 勾人的眼神,幽深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挑逗,看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即使明知道他是在做戏,也还是会有触动。 两人视线撞上时,霜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柳应年和他这些天晚上做的事情…… 柳应年……很疯狂,这几天的晚上都很热情,简直像条修练成精的狐狸,敲骨吸髓,主动的不像话,时不时还在自己耳边细语,像情人一样耳鬓厮磨缠绵私语。声音沙哑而诱惑,眼睛里漾着光泽,汗水顺着脸侧滴落,滑到他的唇边,碰一下都是甜蜜的。惹得他也跟着放纵,没了节制。 这边柳应年笑吟吟的,那边姬行远摔了东西,推开椅子就往外走,嘴里还大喊一声:“吃饭!” 霜扣着柳应年的腰线,让他和自己贴得更近,近到两人之间没有一丝间隙,动一下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为什么故意刺激他?”霜平静的问。 “我不喜欢他对你有企图,”柳应年直视着他说,“看见他和你单独在一起,我就不开心,全身都不舒服。” 姬行远一走,他就老实多了,也不动手动脚,正襟危坐的像个君子。 “你想要什么?”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我很自私的。”柳应年从他身上退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看他,答非所问的说:“我自己的东西,谁也不给。”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日出日落,如水流逝,不管人心。 柳应年不管霜会怎么想,接连几天只要霜在别墅里,他都围着霜打转,连笔记本都重新抱回书房去了,打定了主意似的说什么也不给霜和姬行远单独相处的机会。 事实上那天在书房他说完那句话后,霜神色微动,抬头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但却抓了他的手腕一直没放。 柳应年总觉得霜有话想跟他说,但等了又等,等到他站的都开始不耐烦了,霜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但也无所谓,对他来说,霜是什么想法,从霜对他的放任和包容,还有每天晚上的表现来看,他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根本不用霜亲口说出来。 霜是个EQ低能,他不是。他的情商虽然比李翔华和林枢差了些,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何况他胜在毕竟是过来人,经验也多,凭他的EQ已经足够甩霜两三条街了。 柳应年看姬行远不顺眼,姬行远同样看他也不顺眼,他们相互之间不是明嘲就是暗讽,偏偏脸上还都带着笑,谁也没冷过脸动过手。知道的说这两个人可着劲比谁更虚伪,都想恶心死对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头笑面虎在开座谈会。霜起先干涉过一两次,见没什么效果也就随意了,反正他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根本没办法在同个屋子里和平共处。 霜渐渐有些难做人的感觉。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柳应年琢磨不透这个人,情商明明低的可怕,怎么做起事来就这么不焦不躁? “我这么胡闹你为什么不生气?”他有天夜里问霜。 “确实胡闹。”霜的动作说不上轻柔,“他比你小七岁,又是晚辈,你是个成熟有分寸的人,怎么还跟他一般见识?” “想逗逗他。”柳应年也没有隐瞒,只是过了很久后才有闲情说出半真半假的答案,他勾起身上男人的一缕长发,扯了扯,虽然没有扯断但也足够让人感觉到疼痛,“为什么不生气?” 霜看着自己被拉扯的发疼的头发,动了动,在柳应年的身旁躺下,呼吸渐渐平顺,侧头看他,冰凉的声音里逸出沙哑,“我以为你知道。” 柳应年也侧头看回去,对上那双氤氲了情欲后的冰眸,弯了唇角,“给我的特权?你对床伴也太宽容了。” 霜的回答是手一勾,把人揽到身上,上下一堵,“你今晚话太多了。” …… 又是一天天过去,眼看着进了六月,天气越来越热,期间姬行远离开过两次,每次都不超过三天又回来,每次回来看见柳应年还住在别墅,姬行远心里就更狂躁一分,但又想到什么,那份狂躁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后院已经被姬行远在这段时间里整出来了一片晨练用的小操场,各种锻炼身体用的器械流水一样的快递上门,很快就把后院装点成半军式化的格局。 柳应年看着被毁的面目全非的后院,和怀里的小猫咪对看一眼,毫不留恋的转身去前院,没了后院,还有前院,阳台,最多以后他们天天在大门口晒太阳。 柳应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前院有棵上了年岁的老槐树,与这栋别墅相比,明显是土著产品,在这山林间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想来是当初建造别墅的设计师和工匠们不忍心伐掉,把它直接规划进了别墅的山水蓝图里。 这个季节,老槐树枝繁叶茂,用来遮阳最好不过。 柳应年网购了一张竹制的大摇椅,安置在树下,闲来没事就会去坐一坐,躺一躺,倒也有些惬意。 不过更多的时候,只要霜不在别墅,他还是更愿意待在自己的卧室里,把窗帘都拉开,窗户打开,泡一壶茶在床头茶几上,打开笔记本,悠闲的玩他的网络麻将或者象棋。 他既然没有选择轰轰烈烈红红火火的打拼式重生生活,也就随着性子,缓缓慢慢闲闲散散的照着前世最后的步调,慢条斯理的打发日子。 他也有些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掉,他也都在试着改,试着纠正。 柳应年是个会宠人的,养了林枢三十年,也算是宠了三十年,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离谱的事没少做,只要林枢开口,什么“一骑红尘”、什么“千金散尽”、什么“洒花如雨”的事他都做过。 林枢是他的心尖子,他把林枢供着养着,养的比谁都金贵,以至于突然空下来,没人让他养了,他反而有些不习惯。解封珧是解家人的眼珠子,只有那么金贵了,可他一个人也把林枢养的跟解封珧差不多金贵了。解封珧说他这是病,得治。他以前没觉得,现在却越来越有同感。 找不到人来代替林枢让他养着宠着,他只好养着自己宠着自己,慢慢的把这份坏毛病给戒掉。若不早戒,长期积淀下去,到最后崩溃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所以柳应年对自己越来越好,无限放大的放任自己去做任何事,他像宠林枢一样的宠着自己,不只是吃的穿的,而是方方面面,从外在到内里,都对自己宠溺的不得了。 宠到他不能让自己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宠到他自己都知道,重活这一次,他把自己养的金贵了,也养的娇贵了。 可是这些像春雨润物一样细细无声,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谁也看不出来,任何人看到他,最多也就是觉得,这人比初见的时候,更闲适更优雅,也更散漫了。 “你再这么养他几个月,估计就要把人养废了。” 有点熟悉的戏谑声音华丽的一塌糊涂,钻进柳应年的耳朵里,把他从熟睡中拉扯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放着笔记本的电脑桌已经被他推到了一旁,他自己则横躺在双人床上,什么东西都没盖,一身休闲家居服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一眼先看见了长身而立的霜,再一眼才看见站在霜旁边的林蓝。 外面天还亮,天蓝云淡,看起来下午四点多五点的样子。 霜上前拉住他伸过来的手把人拽起来,“去洗把脸,晚上林蓝在这里吃饭。” 柳应年喉咙一窒,跟吃到苍蝇一样,他整个人顺势歪进霜的怀里,瞪了瞪林蓝,这人脸皮也太厚了,打了他一拳后还好意思来吃他做的饭? 林蓝笑出声来,“霜,你这小宠物越来越有意思了。” 柳应年微微一僵,正在蹭拖鞋的脚都停顿了,他没有忘上次在中心花园饭店时林蓝说过的话——林蓝说霜答应把他送给林蓝。 他手摸上了霜的腰,在上面用力掐了一把。 霜仿佛一点感觉也没有,在他额上印了个吻:“去洗脸。” 柳应年悻悻的蹭上拖鞋,不情不愿的去了浴室,等收拾完出来,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还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以后再也不用看到林蓝了,但很显然,这只是他片面的想法。林蓝打了他一拳,霜打了林蓝一顿,算是扯平了,人家两人现在照样哥俩好,又怎么会在意他的喜好? 柳应年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毛,理好头绪,觉得心平气和了,才淡淡然然一片平静的出门下楼。 …… “你看起来像个贤妻良母。”林蓝在冰箱里挑了一盒香草味的冰淇淋,揭了盒盖,拿起小木棒舀了一勺,挑着眼睛看正在洗菜切菜的人。 柳应年不痛不痒的哼哼两声,朝他皮笑肉不笑的一瞥,懒得理他。 林蓝笑道:“别这么冷淡,我知道你是个温和有礼的人。” 柳应年这次连脸部丝条动一下都欠奉。 林蓝吃着冰淇淋说:“柳应年,我对你很好奇。” 柳应年低着头,利索的把洗净的茄子、青椒、藕和土豆从水里捞出来放在案板上,拿起刀来利落的切成块或者丝。 “比起大多数人,你无疑也是个聪明人。你沉着的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当然,你不能跟霜比,他天生面瘫,又受过特训。你也不能跟我比,因为我同样也受过特训。可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虽然你经历过一些看似不同寻常的经历,但不可否认,你的心理素质过于老成,远远超出了你这个年龄段本该拥有的Level。” “你想说我未老先衰,提前进入老龄化?”柳应年斜了林蓝一眼,似笑非笑。 林蓝一笑而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比你早出生七年,我生活在老城,生长在林家,我的成长环境比你的复杂一百倍。但你让我吃惊的是,以我的年纪、背景、资历和社会经验,有时候我竟然看不透你。” “所以?” “你不像个多管闲事的人。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有些事能管,有些事不能管。不管是褚乔,还是我,在我看来,你都不像是会管我们闲事的人。可你偏偏管了。我想知道原因。” 柳应年把切好的菜整齐的码在盘子里,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看着他,“你查过我?” 林蓝说:“显而易见。” 柳应年叹气,“那你应该知道肖氏跟我的公司现在是合作关系,肖靖流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而不幸的是,韩秋白是我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看见朋友有难,才会放弃旁观的原则,多管闲事。 事实虽然有点出入,顺序也不太对,但对一个答案来说,这样的回答就已经足够了。 林蓝眸中闪过复杂,“就这么简单?” 柳应年又叹了一声气:“就这么简单。” 林蓝沉默的吃着冰淇淋,看着柳应年开火,倒油,炸姜蒜,把土豆丝全部倒进锅里,又在另一边煮上开水准备蒸茄子。 柳应年烧好第一道菜后,林蓝也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林蓝华丽的声线降低了下来,变得低沉,眼神也充满了探究和深思,“你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为什么你没走?” 柳应年侧头看他,声音非常平静:“你想让我离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晚饭不错,如果不是全素宴,我会给你满分。”林蓝放下碗筷。 姬行远阳光俊朗的笑容里也少见的没有浮现针锋相对的嘲讽,而是略有些孩子气的翻了个白眼,牙疼一样的哼了哼,然后浅笑不语。 柳应年虚笑了一下,拿筷子敲了敲空空如也的八个大盘子,又晃了晃他还剩下小半碗米饭的碗,不言而喻的扫过两个不识好歹的贵客。 林蓝说:“你指望四个成年的雄性肉食动物靠吃素来填饱肚子,这本来就是一个笑话。何况在这四个成年的雄性肉食动物中还有一个仍然在发育期的成长型雄性肉食动物。” 姬行远说的就比较直接了,“自作自受。你做菜前但凡有一点善心,哪怕只有一半是荤菜,你也不会落到无菜下饭的地步。” 柳应年瞅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吃的最多抢的最欢的成长型雄性肉食动物没有开口的资格。” 姬行远:“……” 离开前,林蓝送了柳应年两份礼物,一个最新款的多功能手机,另一个是两张周末黄金时段的电影票。 “手机,赔你的。”林蓝伸手从车里拿出两样东西递给柳应年,“电影是韩秋白主演的,我想你会喜欢。你们两人可以一起去。” 林蓝向来是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人,东西给完,也没多说话,上车关门,胳膊伸出车窗招了招手潇洒告别,连人带车很快消失在柳应年和霜的面前。 柳应年脸上一直时隐时现的笑容收了起来,垂下眼睛,看也没看手上的手机和电影票,手指一松,就把东西都扔了。 霜在他进屋前拉住他,看着他说:“他答应我以后不找你麻烦。” 柳应年怔了怔,霜这是在向他解释? “所以作为交换,你同意和他继续来往?”心脏的某处跳快了一拍,柳应年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感觉比刚才好了很多,“林蓝作为林家的下任继承人,他肯定不想跟你还有天狐团交恶,林蓝想要维系你们之间的交情,这对林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霜,我都懂。” “那你在生什么气?”霜拉住他问。 “我没生气。”他好声好气的回答。 霜眼角扫向地上的手机和电影票。 柳应年没有具体回答,只是说了三个字:“不想要。” “你不是和韩秋白很熟吗?而且,你也没有手机。” “那也不想要林蓝买的。” 第二天早上,柳应年在自己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支实用性更强的新手机,和两张全新的电影票。 他看了很久后,清清淡淡的笑了。 …… 中心塔楼上,古老的时钟指针一分一分的移动,当指针们重合在一起时,中心区响起了古老的钟声。 路过中心广场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抬起头就会被站在喷泉跟前的男人吸引住目光。 金色的骄阳当空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格外厚爱他。 他安宁而冷静,自信而冷酷,年轻,贵气,优秀的让人即使在行色匆匆中随意的一瞥,也移不开视线。 艳丽的男人,或者说妖艳。 只不过那抹妖色在骄阳下因为日光的涂抹变得淡了,融化到了艳色里,缓和了他眼角眉间原有的浓墨重彩。 美丽得过分的男人,偏偏又强悍优秀的无懈可击。 柳应年站在远处,和每一个路人一样打量着霜,轻轻地摇头叹气。 “大哥哥,”有什么柳应年的裤子被人扯住了,他低头,看见一个年幼的小姑娘抱着几枝扎好的玫瑰花,声音清脆的说:“买枝花吧!” “我不买花。”柳应年礼貌的笑笑,一口拒绝了。 “买一枝吧!送给喜欢的人!”小姑娘追了两步,一直跟在他后面。 “我不喜欢。”他不太习惯一再拒绝小姑娘,面上渐现尴尬。 “一枝多少钱?”冰凉没有起伏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十块!”小姑娘眼睛一亮,抬起头,又不太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的说:“一枝十块钱……” 柳应年无语,霜这张脸毫无疑问对全年龄的女性都有杀伤力。 “你别傻,男人跟男人走在一起,拿着花会被说闲话的……”柳应年出于多年的经验好心提醒,但他话还没有说完,霜就随手拿了一枝玫瑰花,付了钱,转手塞给了他。 “送给你。” “……” 柳应年看着手里的玫瑰花,身体微僵,少时的记忆有些重叠。 “妈妈,”附近一个穿着粉色衣服四五岁大的孩子跑着奔向不远处的年轻妇人,叫嚷着:“漂亮叔叔送叔叔花!” 小孩子会的词汇有限,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停留在“漂亮”上面,没有美,没有帅,没有英俊,没有妖艳,没有好看,更没有狂拽炫酷霸。那些都是他们成长过程中渐渐吸收才能学会的词。 周围不管远近的人们,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了或重或轻的嫌弃鄙视的神色。 年轻妇人慌忙的伸手去接住跑来的孩子,把她拥在怀里,恨不得能一下子捂住女儿的眼耳鼻嘴,低斥道:“小孩子别乱说!” 还有些别的闲言碎语也随着风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没看错吧……男人送男人花……” “光天化日的……” “人不可貌相啊……长得那么好,真没看出来……” “恶心……” 柳应年垂下了眼睑。 霜看了看手表,“走吧,电影快开场了。” 柳应年有些酸的看着霜,他在这一刻是嫉妒着霜的。 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毫无顾忌一点感觉都没有? 仅仅是因为人格缺陷? 走了一段路后,霜发现同伴异常低落:“你不靠他们的眼光而活。” “……我知道。”柳应年轻微的摇头。 …… 电影票虽然是霜买的,但这一次的约会主动权在柳应年的手上。 “上一次的约会是你定的计划,所以这次换我了。”柳应年拿到票后心情颇好,含笑站在霜的书桌前,半诙谐的说:“保证比你那不知道是网上查来的、还是问你那些下属后做出来的约会安排要更令人难忘。我可以教你成年人的正确约会方式。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霜没反对,就是同意的意思。 所以他们今天是来看电影的,也是来约会的。 柳应年之前就是去银行取现金。 两个大男人走在一起,其中一个外形和长相还相当的出类拔萃,尤其还有一头少见的长发,再加上特立独行的唐装——日常穿唐装的人并不多,即使是在老城,更多的也只是一些老派家族里的一些老头子们才会穿,既代表了身份,也代表了传承。他们一路走来,霜得到的注目和回头率高的可以秒杀所有的偶像明星。 但当人们的视线落在柳应年手上的那枝玫瑰花上时,或多或少都有些改变。 进电影院前,霜突然问:“就因为我送了你一朵花?” 柳应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淡淡的点了下头。 生活中,人们对处在边缘的人群一直存有歧视,而且这份歧视不会因为人长得美丑而有所改观,丑男人会受到歧视,好看的男人也一样。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世上只有两种直人,一种当面憎恶他们,另一种在背后嫌弃他们。 到处都是异样的眼神,指指点点和各种闲话。 这才是现实。 剪票,进场,柳应年一眼就发现了异常,他转过身眉头高高扬起,有些无言以对:“你不会包场了吧?” 霜对上他的目光,“嗯”了一声说:“我想就我们两个人一起看电影。” “……”柳应年微怔后移开了视线。 他们的票本来就是整个放映厅中最好的位置,现在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看电影,柳应年和霜在位置上坐下来后,朝空荡荡的四周扫了一圈。 他曾在李翔华完全失去消失后一个人包场看了一部很有纪念意义的老电影,但却从来没有做过包场和另一个人一起去看电影的事,和李翔华一起时没有,跟林枢一起时也没有,不只是因为想不起,也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想不到他今天却体验了一把。 霜EQ虽然低,但有时候恰恰是这种情商上的笨蛋做出来的事更让人承受不起。 柳应年几乎要抓着他质问,低吼,你是不是喜欢我? 但也只是几乎。 他什么也没问。 这只是错觉,霜那种情商绝对不是因为觉得浪漫才这样做,他只是觉得这样更清静简单。 柳应年这样告诉自己。 灯熄灭了,开始播放电影前的广告,时尚而奢华,与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同的高端广告。 电影出乎意料的好看,但也意外的有争议。 让柳应年感到惊奇的是,霜看的很认真,几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电影屏幕,从他的角度看,霜在黑暗中的侧脸有些过于专注了。 他盯的时间有点长,霜不得不停下看电影的视线,转头看向他:“你怎么了?一直在发呆出神。” 柳应年笑容清浅:“我在看你。你比电影好看多了。” 霜对此的评价是:“言不由衷。” 不过这部引人入胜的电影到这里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剩下的时间里就没它什么事了。 全场里唯二的两个人心思都不在电影上面。 约会的时候,电影的内容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因为有太多比那个更重要的事情,比如,跟谁一起来,几个人,同性异性,什么关系,或者又比如,KISS.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城中心区的大型娱乐城里除了电影城外还有很多可玩的休闲娱乐活动,各种游戏机,网吧,溜冰场,儿童乐园,极限运动场,桌球室……平时来这里玩的大多数是一些学生党和一些社会无业人士,周末的话人就多了,很多家庭都是全家一起来玩的。 四楼是综合餐饮,世界各地的饮食都在这里,西餐厅,巴西烤肉,日本寿司,韩国烤肉等等,还有各种各样的中餐,八大菜系,不同口味,应有尽有。 看完电影出来,他们走台阶式的电梯从六楼下来,正好会到四楼。 霜身姿笔挺的站在四楼楼层空地处,等着柳应年带他去预订好的餐厅。 柳应年一笑,霜这个样子倒颇有些世家少爷的样子,虽然看上去高冷但其实很好拐卖的那种,他心情微微愉悦,拍了霜一下说:“我们不在这吃。” 他们开车穿过了两条街区,停车下来后霜看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回头看柳应年问:“小吃街?” 柳应年问他:“你来过吗?” 霜的表情一闪而逝,“听说过。以前,潋有说过。” 柳应年瞧了他一眼,左右想了想问:“他说什么?怎么说的?” 霜似乎是想了一下后说:“潋说,这种地方的东西不干净,吃了对身体不好。” 柳应年顿了下,还是扬了扬眉问:“所以你从来没有吃过?” 霜说:“从来没有。” 柳应年扯了个笑,“我们今天就吃这个。” 路边摊上的这些食物光是闻着就香到了肺里,煎蛋饼,烤玉米,羊肉串,烤鱿鱼,炒年糕,章鱼小丸子,炸串儿,炸鸡排、鸡翅、鸡柳、鸡大腿、鸡胸脯,脆皮豆腐,臭豆腐,肉夹膜,米线,炒面,鲑鱼,凉皮,凉卷,土豆粉……各种引人垂涎三尺的小吃简直要把人的舌头都留下来。 柳应年本来还打算一路走过去一路吃过去,结果一看完全不现实,只好退而求其次,挑几样最想吃的来吃。 “好吃吗?”柳应年咬着手上的羊肉串笑着看霜。 霜刚才吃鱿鱼串的时候,光是看着手上的鱿鱼就看了半天,即使他表情不显,柳应年也能在他那张冰山脸上看出苦大愁深来。 这种反差意外的,嗯,可爱。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吃?”霜睨眼看着他,同样咬着羊肉串,却生生比柳应年看上去贵气优雅几分。 所谓万事开头难,霜试探了几次后,闭着眼睛咬下了第一口,之后的路边摊美食之旅就顺利的多了。 柳应年闻言摇头,含糊的说:“很少。” 李翔华也不吃路边摊,一直认为路边摊脏。他不吃,也不让柳应年吃。柳应年以前还想过,李翔华家庭背景看上去并不比他好,怎么反而比他养的还娇气挑剔。现在来看,不过是因为成长过程里的影响。 李翔华和霜都算是潋养大的,潋教他们的其实没有错,路边小吃对小时候的李翔华和霜来说,吃了并没有好处。 柳应年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对潋教过的话,身体力行,记得如此清晰。 这种事不能深想,想多了只会嫉妒。 而跟死人吃醋,是最没有道理的一件事。 “你真的不吃?”柳应年从摊主手上接过刚炸好的一串蚕蛹,要笑不笑的递到霜的嘴前,看着霜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还给了霜一个“你真没口福,这可是好东西”的眼神,笑了半天。 霜看着这样的柳应年,觉得有些陌生又泛着喜悦,心底还有些蠢蠢欲动。 这个男人在他面前一直笑的很淡,笑容浅浅的,清清的,客客气气的,除了极少几次被他吓到骇然以外,总是处惊不变的样子。 霜鲜少见到他有这样鲜明的表情—— 好像整个人一下子都生动了起来,神采飞扬。 柳应年今天一身雪青色的衬衫,配了条米白色的长裤,只是因为这份肆意的笑,让他凭空多了些光彩照人的感觉,清爽,温暖,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点小小的变化使得霜心里开始发痒。 始作俑者还毫无知觉,吃的恁是开心。 柳应年确实很少吃这些,他们这种人很少会接触这些食品,健康安全养生才是第一位的,好不好吃反而退在其次。后来林枢长大了,倒是有弄过几次路边食品带回家吃,他奉子之命陪同,吃过几次,觉得味道还行。但这类小吃到底不登大雅之堂,于他们,不过是尝个鲜意思意思而已。 柳应年现在才认同昨天打电话询问时,韩秋白所说的,路边摊的小吃还是现买现吃感觉更好,也来得有趣。他对老城诸多不熟悉,心中纵有安排,很多事还是要打电话四处问人才行。 哎,也许他该考虑来一次地方小吃类的美食之旅。 柳应年这样盘算着,掏了十块钱给摊主,拿过两盒章鱼小丸子,把其中一盒递给了霜,“这个我以前吃过,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他今天打定主义全不要风度气质了。 吃游食很破坏形象,男人吃游食的更少,如果是他一个人肯定想都不想,但有人作伴就不一样了,即使还是有很多人侧目,知道有人跟自己共同分担,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他吃掉两个章鱼小丸子,笑着在人群中四顾。 长长的小吃街他们已经走了一半,但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柳应年开始考虑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他抬起头,不经意的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从街边一闪而过。 柳应年猛地瞪大双眼,用力的眨了一下。 他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李翔华,但是——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李翔华,如果李翔华已经得到了自由—— 他下意识的就往那边移动脚步,分开挡在面前的一个又一个路人,他要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李翔华,哪怕就多看一眼…… 可是周末中午人正是最多的时候,满眼满眼的全是人,他推开一个,又有一个,这么一段路他挤了半天都没有挤出去,那边李翔华消失的地方早已经一点踪影也看不见了。 柳应年终于开始急起来,慌张的分开身边的路人想要向着刚才人影消失的地方挤过去,连手上剩下的章鱼小丸子掉到了地上也没有注意:“让让……让一让……借过一下……” 好容易挤到那里,举目四顾,入眼皆是陌生,一个熟悉的影子都没有。 李翔华—— 烈日之下,柳应年头晕目眩,他额头全是汗。 霜从后面跟上来,拉住了他。 “霜!我……”柳应年还有些不死心的往人群里找,但等到他回过头,眸中的惊慌失措在看见了霜脸上没有表情的表情时,顿时咯噔了一下,想说的话才出口就说不下去了。 霜抓着他的力气很大,捏的他手腕生疼,定定看着他的目光不再是不动声色的冰凉,那双上挑妖艳的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紧张和慌张,虽然只有浅浅的一两分,不熟悉霜的人绝对发现不出来他眸中的变化,只是这么小小的不同仍然叫柳应年惊讶了。 “啊,对不起!”旁边有路过的人不小心撞到了柳应年,把他从怔愣间撞回到清醒。 “没关系。”他礼貌性的回答,眼角随意一扫就看到周围有些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 柳应年脸上一烫,极不自然的又抽了抽,可霜的手像铁腕一样箍着他,根本抽不出来。 他等着霜说些什么,霜却只是固执的不松手。 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好像都变成了布景,偌大的空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相望,彼此沉默,微妙的僵持着。 柳应年又有那种冲动了,他又一次想要质问,姬霜,你是不是喜欢我? 可他又觉得是他想的太多了,霜的表情其实还是那个样子,眼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其实真正有变化的是他自己的心。 为了掩饰这一刻心中的震颤,柳应年不退反进,手抽不出来没关系,他用另一只手覆上霜的手,朝霜叹了口气后又笑了起来,颇有些无奈的说:“长着一张嘴,从来不笑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不爱说话呢?你要知道,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刚才是我看错了,以为看到了李翔华,所以吓了一跳。你呢,抓我抓的这么紧,难道还怕我跑了?” 他说的不能再坦然,连李翔华这三个字都没有特意的忌讳掉,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到最后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思,气氛一下子就重新轻松了起来。 霜在他脸上看不出伪装,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就松开了他的手。 柳应年又是一愣,闹不明白他嗯的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晃了晃神,转身继续带路往前面那些小吃摊子走。 “我都吃的差不多了,你还没吃饱吗?” “……” “那边,我觉得那个应该也不错,去看看。” “……你是怎么挑的?” “排队的人越多,大概东西就越好吃吧。” 柳应年把情绪收拢后,又和霜逛了两三个小吃摊子,他们渐行渐远,走走说说,之前看见疑似李翔华身影的事情,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没有再提起来。 只是柳应年心里知道还是受到了影响,他脸上又挂起了礼貌温和的笑容,再也没有露出过那种轻松肆意而不加丝毫掩饰性的笑。 离开小吃街前,他又看了那个方向一眼,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城有间百年老茶馆,据说日日茶香缭绕,不用进门,站在外面就能闻见从茶馆里面飘逸出来的茶叶清香,品味档次双全,是个休闲聚会的大好去处,老城的大小爷们儿和公子哥儿有事没事都爱往里钻。 柳应年只听说过,前世没来过一次,也没喝过一次,这回也把这一站划进了今天的日程表上,从小吃街出来就开车载着霜去喝了下午茶。 要说老城到处古色古香,处处保留着旧时的韵味,这间百年老茶馆也不例外,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年代感。 柳应年笑着对霜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老城的人大多都更喜欢茶,这点总不会错了。进去吧,我请你喝茶。” 周末这个时间要来这种地方喝茶是要提前预约的,不然根本没有位子。包间雅座通常也是订不到的,即使不是节假日,也一样很少会有空置下来的。 柳应年和霜的位子在楼下靠里面的台阶上,避阳的方向,老式的格子窗,光线虽然不足,设计的却不阴暗。 “我来。”霜拦住了柳应年想要替两人倒茶的手,拎起茶壶先替柳应年倒了杯茶,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柳应年收回手后,略想了一小会儿,含着笑说:“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替我倒茶?” 霜唇角微有弧度,浅浅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你喜欢,以后我可以随时做这些。” 柳应年无疑是受宠若惊的,霜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跟柳应年这样的人说出这句话,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要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低下头喝茶。 霜同样在喝茶,品了两口后,手指停在杯沿,凉风吹过水面般说:“你更适合这里。” 柳应年讶然抬头,“啊?” 他从前世到今生,和老城的缘份可谓少之又少,因着李翔华和林枢的原因,他前世前前后后也不过来了几次而已,今生虽然有些不同,但以前世的人生轨迹而言,料想其实也就是这几个月的缘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比起新城,他更适合老城。 柳应年不觉有些新鲜。 霜看着他眼中讶色,略略补充道:“新城的年轻人很少有人喜欢喝茶。” 这是指受到长辈的影响和成长环境使然。新城的年轻人对喝茶一事并不热衷,聚在一起更多的是喝可乐、咖啡,总觉得喝茶过于老气,是老派人才会做的事情。而且就算是喝茶,大多数人喝的都不讲究。 新城的人要随着年龄的增长,上了中年以后才会慢慢显露对茶的喜爱。 老城的年轻人就不同了。 相较于新城存在的历史,老城的文化积淀和历史传承几乎是世所公认的齐全,也是被现代钢筋水泥西洋文化所污染最少的一座城市。因为它有太多的古老世家撑立,使得很多古老文化、教养和习俗得以保留。它既与时俱进,去糟取精,又不完全流之于俗,在最大限度上兼收并蓄,融合时代的元素。 老城的年轻人对茶的喜爱和需求是骨子里的。 他们耳儒目染,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到处是长辈和同龄人的影响,潜移默化,习惯喝茶。所以不管他们是为了所谓的面子格调,盲目跟从,还是为了附庸风雅,彰显气质,他们的生活都离不开茶。在家里离不开,在社会上同样离不开。 这就是两个城市的文化底蕴了。 霜其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柳应年的饮食习惯和一般新城的年轻人都不一样,柳应年既不喜欢可乐,也不喜欢咖啡,他喜欢喝茶,还有纯净水,他喝茶的方式、那种举手投足间的熟稔,也更偏像于老城的年轻人。 他觉得,以柳应年的气质,扔在老城哪个角落里,都能轻易融入人群之中。 行为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语言有时候很难分辨真假。 但行为,尤其是日常生活上,朝夕相对,很难容得下作假。假得了一时,假不了分分秒秒。 柳应年微怔,继而一笑,“那大概是因为我不像年轻人罢。” 喜欢喝茶的爱好,柳应年确实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养起来的习惯,年轻的时候虽然也喝,但到底喝的少,喝的也不像现在这样这么讲究。后来年纪大了,把咖啡替换成了茶,反而越喝越有味道,喝茶喝上了瘾。现在却改不回去了,已经变成了完全的茶叶爱好者。 他爱喝茶只是心境使然,霜不了解其中缘由,还以为他也像老城的年轻人一样偏好于茶叶,这是个误解,柳应年却不能解释。 “你这样就很好。”霜说的平静淡然。 柳应年莞尔:“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还以为你今天情商……” 他话说一半骤然停住,霜不是很理解的问:“情商什么?” 柳应年脸色闪了闪,越来越苍白,低头猛喝了两大口茶,只觉得一阵心慌。 如果不是太了解你——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起,他对霜竟然可以用上这样的句式? 他了解霜吗? 为什么他仿佛突然一下子就这么自然的以霜的了解者自居? 他怎么能…… 柳应年一阵心慌,又怕让坐在对面的男人看出异样,克制了下心里的纷乱,重新抬头露出笑意,摇了摇头,干脆放下茶杯,双手叠在下颔,迎着霜的视线光明正大的打量回去,看了会儿后,尽量自然的回答说:“很高。你今天的表现太好,好到让我以为你的情商其实很高。” 霜还是不太懂,“情商很高不好吗?” 柳应年摇头笑道:“就是太好了,所以才不好。” 霜盯着他的笑看了会儿,才垂下眸看着杯中茶,又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这时茶馆的木质楼梯传来了几道浅重不一的脚步声,“咚咚咚咚”一串声响,有客人从二楼的包间里下来,到柜台上结账。 柳应年正心虚,趁机移开目光朝收银台看去,他这个位子看过去,正好可以将收银台那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是一群风华正茂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个个身高腿长,站在一起气势惊人。 最后一个从楼上下来的男生神态恹恹的,有些没精神,悠悠搭搭的迈步下楼,正要跟着前面几个同伴离开茶馆,一抬头,视线朝柳应年那边看过去,正好和柳应年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诶?”神态恹恹的男生一愣,低低发出了个惊讶的声音。 “玄?”前面的三个人闻声同时回身。 柳应年也有些惊讶,在这里竟然会碰到他们。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最后下楼的那名男生已经率先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刘老师?”秋玄上了台阶,走到两人桌前,笑吟吟的打招呼。 柳应年礼貌的起身,微笑点头道:“你好。” “沐老师也在。”秋玄瞧了霜一眼,眼角弯得渐深,“两位老师不告而别,害我们还担心了一阵子。想不到老师们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其他三人也看到了柳应年和霜,跟了上来,同样面露惊讶。 肖宗和林寒褚晃互看一眼,三个少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谨慎。时隔多日,他们对当初柳应年和霜去学校的原因,多少都已经心中有数。不过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都只和柳应年两人打了招呼,并没有上台阶来,站在下面,等着同伴。 霜的态度和肖宗三人是差不多的,冷眼看了看四人,淡淡说几句话后就把交流权全部丢给了柳应年一个人。 柳应年温和笑笑,有点为难的说:“你们人太多了。” 秋玄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两位,如果不是我们等下还另有安排,真想邀请二位到楼上一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也没那么不识趣,我过来只是重新认识一下二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他开门见山,说的直白。 柳应年瞄了霜一眼,见霜没有反对的意思,但也没有要表明的意思,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也是该给人家学生一个交代,于是伸出手温和道:“我叫柳应年。以后再见面,不用叫老师了。” 秋玄一笑,握住他的手,“柳哥。” 柳应年笑着说:“我是新城人,有空到新城来玩,可以来找我。我请客。” 秋玄笑得阳光灿烂,“一言为定。” 柳应年看着他们离开,重新坐下,问霜:“这样行吗?” 霜点头,又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你那样就行。沐霜一样是我的名字,我母亲姓沐,所以也算不得欺骗他们。” 柳应年也喝茶,笑了笑,不再说话。 …… 回去的时候,柳应年特意开车绕路到了溯澜江边,和霜一起下了车,在江边吹了会儿风。 霜给他新买的手机终于派上了用场。 柳应年让霜帮他照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然后接过来大概看了一遍,删掉几张,留了几张。 “可惜你不愿意拍照,不然我们拍张合照也不错。”柳应年看着江边美好的风景不满的说,“约会不拍照,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上次我们就没拍。” 以新城为背景,有些美好的画面,也只有站在老城才能拍出来。 霜倒是大方了一次,“那就拍吧。” 柳应年抬眼看他,“……你确定你没有被别人附身?” 霜:“……” 柳应年得寸进尺:“那我要拍你的单人照。” 霜不乐意的道:“单人照有什么好拍的。” 柳应年说:“你同意都同意了,管我拍单人照还是合照,反正你只要负责当模特儿就行了。” 霜:“……” 霜一时心软纵容的结果就是柳应年的手机里多了一张双人照和一张单人照。 回程剩下的路换霜开车,柳应年坐在副驾座上反复看着手机里拍下的照片,不时斜睨一眼旁边的男人,比较着说:“虽然照出来的也不错,但你本人更好看。怪不得你不喜欢拍照,换我,照片不如本人好看,我也不乐意拍。你看我拍的多好,比我本人看上去清秀多了。” 他完全歪解掉了霜不喜欢拍照片的原因,霜也没和他计较,只是同样斜了他一眼,又扫了扫他手机里的照片,下定论说:“没什么区别。” 柳应年咕哝着:“说你情商高,果然是我的错觉。” “什么?”霜没听清。 “没什么。”柳应年把话题绕回去,“证件照不算,除了证件照以外,你真的是第一次拍照?” 霜顺着车道转弯后才回答说:“问过我意见的,就这一次。” 柳应年向来点到为止,很少会刨根问底。霜的回答已经牵涉到了姬家的私事,他不适合再问下去,霜和姬家人的事情太复杂,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决,不是他这个外人该插手管的事情。他还记得上次姬行远出其不意偷拍的事情,霜把存储卡都扔掉了,而姬行远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他奶奶的心愿。 霜的母亲应该还是爱霜的,只是爱的方式过于卑微,宁愿选择找人偷拍儿子的照片,睹物思人,也没有勇气独自找上佣兵城去看儿子过的好不好。可是她生活的环境又摆在那里,姬伯阳是个非常强势又主张强权的人,她想要在姬家生存,就不可能违逆丈夫的决定,也没有那个违逆的胆量。 姬伯阳的妻子没那么好当。 柳应年相信霜也能明白这些,所以他才会用沐霜这个名字,用母亲的姓,来思念母亲。如果可以选择,他可能宁愿叫沐霜,而不是姬霜。 只不过他自幼被送离家门,心中到底还是有一口气憋着,所以对他母亲也有些牵怨吧,或者,也是因为很少接触,不懂得怎样相处罢了。 柳应年低了低眸,暗自叹息,知道的事情越多,他越觉得能够理解霜的想法,他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同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同样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人呢,几乎要感同身受了。人因为自爱,所以常常会以己度人。也许霜不需要这份同情,可是柳应年却不能不同情。 天道不公。它总是眷恋着某些人,同时,又厌弃着另一些人。 柳应年想,大概像他和霜,还有李翔华、林茂,又或者是佣兵城的其他人,其实都是为天所厌弃的。所以他们在和亲人的缘份上注定得不到圆满。 这种想法极其糟糕,但却一直埋藏在柳应年的心里。这么多年了,直到此时此刻,才蓦然明显的浮出脑海里,让柳应年一时之间,觉得无以面对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的想去开车窗,透透气。 霜眼角余光捕捉到他的动作时,一把拉过他,声音不高不低的斥道:“你想找死吗?这里是高速。” 柳应年按着额角揉了揉,“抱歉,我忘了。” 霜一手开车,一手抓着他,下了高速,进了普通公路,才松开道:“已经没事了。” 他说话总是这样简洁,简洁到不论做何解释都是对的。 柳应年近乎迷茫的看着霜,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男人? 他想了整整一圈,才终于确定,眼前这个绝色妖艳的青年,也许真的是他所遇到的人里面最傻最直接最单纯又最善良的一个人。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欺骗过他的人。 虽然,这仅止是拿霜跟解封珧、李翔华、林枢和洛雨相比。 人最怕什么? 怕比。 但又为什么而比呢? 因为重视的程度已经不一样了。 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把霜跟其他人做了比较。 柳应年近乎绝望又自嘲的想,是的,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已经骗不下去了,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他对这个男人,到底还是动心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到别墅,霜跟柳应年都发现姬行远不在,不过客房里一应姬行远用的东西还在,应该说明他只是有事出去,早晚还是要回来。 “你不打个电话问一下?”准备好晚饭后,柳应年扬着眉问。 “不用。他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霜对姬家人都不怎么亲近,他其实对姬行远也很淡漠疏离,亲近只是相对而言。 但柳应年喜欢他这样的态度。 …… 夜晚是成年人的时间,卧室里传来阵阵属于成年人的各种声响,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很久……一切平复后已经到了后半夜。 柳应年有些挑火,什么都放开后,肢体动作里流露出来的热情是不一样的,每句话,每个声音,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让霜觉得怀里的人带给他的愉悦是熟悉而又带着新鲜的。 在床上,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霜从没觉得柳应年不好,只是今晚的柳应年让他觉得格外好,他抱着这个人,什么都停不下来,完全不想松手。 柳应年给他摇的骨架子都散了,全身无力,手脚软的不行,到后来体力不支,整个人累软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霜还是缠着他把人压着又做了一次,方才意犹未尽的把柳应年抱进浴室里给两人冲了澡。 浴室的水哗啦啦的响了很久,轻喘和低吟都被水声淹埋……说不上谁的兴致更好,但兴致更高的那个无疑不是柳应年…… 霜的行为有些失控…… 等到一切真的平复后,霜躺在床上,看着怀里已经沉沉睡去的人很久很久。 …… 柳应年第二天早上醒来,伸手在旁边摸了下,发现没人,知道霜已经起床,挣扎了下,但没起得来,只坚持了半分钟,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到了下午,身边多了一个人,长发凉眸,妖艳无双。 “你出去了?”柳应年的声音沙哑干涩,差点说不出话来,手从薄被中伸出来,举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水……” 霜去外面倒水。 柳应年自暴自弃的狠狠捶了下床垫,趁着这段时间一咬牙,狼狈的爬起来,靠在了床头。 霜昨天把他折腾惨了,几乎要拆了他一样,到现在他还没有恢复体力。 “长成那样子……果然是要吸人阳气的……”他恹恹的叹了声气。 霜很快回来,把水递给他,柳应年手腕虚软,拿着杯子都在轻颤,只好同意让霜拿着杯子喂他喝水。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霜面前这样,刚从地下室出来和霜日夜颠倒的那段日子比现在还要混帐,但柳应年还是有种老脸都丢光光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这种事上,因为他对霜看法的转变,跟原来的感觉也不相同了。 定位很重要,当他们只是床伴时,柳应年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但成了情人,或者又更近一步,他就难免多了一层难为情,眼睛都飘着,眨来眨去,不敢看霜的眼睛。 “和我结婚吧。”耳边传来霜冰凉的声线。 “噗!”柳应年一口水直接喷出来,一小半又呛到了喉咙里,“咳咳”几声呛的脸红脖子粗。 好容易才止了咳嗽,他顶着一张熟透的脸瞪着霜说不出话来。 霜这是要打算兵不血刃的杀他?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惊悚的话来? 柳应年想笑,但脸上的肌肉线条僵的厉害,扯都扯不动,“你疯了?” 他声音还是透着沙哑,听上去怪怪的。 霜笔直的坐在床沿,深邃如海洋深处般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声音沉沉凉凉,一丝不苟:“我喜欢你。”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口吻却坚定不移,他说:“柳应年,我喜欢你,你和我结婚吧。我会一直对你好。” 柳应年呆呆的看着他,心怦怦怦怦的炸着,耳朵也买怦怦怦怦的炸着,全身绷紧,口干舌躁。 他害怕了,比上次和解封珧坦言说霜是他的情人的时候更害怕。 害怕的心脏都要从嘴里面跳出来。 别说! 不许说! 他吓得差点就要扑上去用手把霜的嘴巴堵上! 可他只是目瞪口呆的坐着,看着霜,一直一直的看着。 “你在害怕什么?”更可怕的是霜又说了句,“你也爱我,柳应年,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柳应年睫毛动了动,缓缓闭上了眼睛,又再睁开,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叹息,认命一样:“是的,我也爱你。” 霜笑了。 柳应年第一次看到他笑,那么纯粹,那么惊艳,像云开月现,又像开在冰川上的花,霜的笑容美丽的像个童话。 一个冰凉的近乎没有心的男人,笑起来温柔的能掐出水。 好看的过分。 柳应年没有一点抵抗力,任霜欺身上来,把他按在床头上,吻住。 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明亮而温暖,柔柔的暖风吹过,掀起一地的白窗纱。 夏日炎炎,春光正好。 …… 霜又拿了一堆文件给柳应年,让他签字。 文件上面用的全是外语,柳应年完全看不懂,他问霜是什么,霜没有回答,只是说:“签。” 柳应年不想签,可是霜总有办法让他签。 再后来,还有什么文件过来,不用霜反复的说,柳应年也都签了。 霜总归是不会害他。 不知道为什么,柳应年心里这样笃定。 …… 小猫惜惜已经有两个月大了,柳应年喂它吃鱼的时候,出神的想着,离上一世他和李翔华分手,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霜越来越忙,在别墅的时间越来越少,白天几乎见不到人影,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他不回来的话,就会打电话给柳应年,让他先睡。 柳应年觉得这种日子其实也不错,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一样。 可能是因为说开了,霜现在也不会禁止他用手机,有时候霜还会特意把车子留给他,让他自己出去兜风,或者去处理公司的发展业务。 姬行远是一个星期后回来的。回来就去了霜的书房,把柳应年丢了出去,和霜在书房里谈了一个下午。他们谈了什么,柳应年并不知道,柳应年只看见了姬行远从书房里出来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姬行远看着紧闭上的书房大门,在外面又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柳应年心想:应该是姬家的家务事,不是姬伯阳又下了什么神经病的命令,就是霜的母亲又嘱托姬行远做什么事。不然姬行远不会那样犹豫又摇头叹气。 人这种生物,总是相处的时间长,就没了距离。 他以前看姬行远就觉得满眼的讨厌,现在觉得这孩子其实也怪可怜的,夹在长辈们之间,不管怎么做都不讨好。 姬行远也一样,从前在柳应年面前只会摆架子,端着世家少年的气势高高在上,举止从容有度,笑容毫无破绽。现在,苦愁闷郁,什么表情都有。 可他们之间最多也就是互不干涉的地步,偶尔说一两句话,再多就没有了。 水莲也回来了,据说蜜月旅行过得甜甜蜜蜜。 柳应年看着她满脸带笑,也知道她一定过的不错。 “出去了,为什么还回来?”柳应年问她。 水莲一边给他做检查,一边随意的说:“不回来能去哪儿?去哪儿都不如这里好。到底是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感情放在那里,丢不下。” 柳应年笑她:“是你先生不想离开吧。” 水莲睨他一眼,傲娇的道:“小瞧我了吧?我也没想过真的离开,我家那口子是有责任心,但我也不比他差。姐是有本事的人,留下来的用处比离开大不知道多少倍。就说你吧,离了我,记忆还不是一样无法恢复?” 柳应年淡淡的笑了,等她把工具都收起来,才去端了水果过来,又把惜惜也抱了过来给水莲看。 水莲拿了个大水蜜桃咬了一口,摆了摆手,“别让它过来,你抱着它,等我吃完再和它玩。” 惜惜“喵”的叫了两声,认出水莲是把它带到这个家的人,便有了亲近的意思,奈何柳应年听了水莲的话,只得把惜惜抱着,不让它到处跑。 “等它养到三个月后再给它打针。”水莲坐没坐样的横在沙发里看着小猫说。 柳应年斜眼看她,“反正都是你来打,到时候你记得就行了。” 水莲顿了一下,俏眉倒竖:“你以为我是专门给宠物打针的兽医吗?” 柳应年笑了起来,“那好吧,你记得到时候提醒我。” 水莲毫不客气的讽道:“你又没得健忘症,自己记!” 柳应年把天狼和李翔华的话都跟水莲说了,水莲听完想了想说:“翔说的也对,是我之前忘了考虑你的精神值问题,记忆被动确实会造成很大的损伤,如果没什么特别需要记起来的事情,那就照翔说的,最好还是不要解开流裳的封印。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年轻人,怎么弄的全是精神上的病症?不过你性格摆在那里,太内敛压抑了,有时候憋的太狠,就很容易出问题。” 柳应年笑而不语,只是松开了手。 惜惜早就忍不住了,蹭的一下就飞到了流裳的怀里,惊的流裳大跳脚:“柳应年!你干什么!” …… 即使把话都说开了,霜的改变也不多,至少以柳应年的观察上来看,霜在人前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该冷的时候一样冷,该冰的时候一样冰,无论是对水莲还是对姬行远的态度,都看不出什么变化。 至于人后,除了和以前相比,有点黏人以外,霜的变化也很少,还是一样的面瘫,还是一样的冷静冰凉。 热情的时候,嗯,那就用不着说了。 还有一点柳应年能够清晰感觉到的变化就是,霜以前并不喜欢他提太多问题,试过一两次后,柳应年就不再问霜多余的事情了;不过现在,霜并不太抗拒柳应年的提问。 有一次,柳应年无意中随口问霜每天在干什么的时候,本来并没想过霜会回答,但霜却回答了。 霜会告诉他,现在在做什么样的任务,难度有多大,简单还是不简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日子就在缓缓流淌中一天天过去,事情也在缓缓流淌中一点点的进行。 该来的总会来。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水莲白天来过一趟,给了柳应年一个小药瓶。 “这是什么?”柳应年问。 “我专门为你做的好东西,用了本源念力特制出来的解封灵丸,只此一颗。你什么时候想解开记忆封印,只要把它吃下去就行了。”水莲潇洒一摆手说,“记得让霜把钱直接打到我帐户上,他知道价钱。” “……”柳应年自然知道这颗药丸的价钱肯定高的离谱,但听她这么说,还是问了句:“做这个干什么?我想解封印的时候,找你或者天狼不就行了?” 水莲哈哈一笑,哂然看他,阴恻恻的说:“你当老娘是你的专属医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随传随到?” 柳应年狐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又要出任务了?” 水莲翻了个女王眼,“算你脑子转的快。这次的破任务……” 柳应年瞅着她投了个疑问的眼神:“嗯?” 水莲烦躁的甩甩手,到底没敢泄露机密,只不过一张嘴,一串惊世骇俗的粗口淘淘不绝的大骂出来,听得柳应年瞠目结舌。 “很危险吗?”柳应年听了半个小时的脏话,只听出了这么一个意思。 “不危险我们老大会发善心放我去度蜜月?”水莲说了句让柳应年惊心的话。 从水莲的话来看,这个任务是她和她先生去度蜜月之前就确定下来的,现在大概是快到该执行任务的时候了。 柳应年脸色微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段时间,举止失常的不只水莲一个。 不过柳应年表情控制的好,没让水莲瞧出什么异常。 “哎,我也该回去准备了,下次再见面,就要等到完成任务回来以后了。好好保重身体,把猫养好。”水莲临走前又回身弹了柳应年一个脑门,“别想太多,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去问团长,能告诉你的,他会告诉的。” 柳应年愣了愣,原来他藏的再好,水莲也能看出他的不安。 “喵~”惜惜有些依依不舍的朝着门外叫了两声。 柳应年摸了摸它的头,顺了顺毛,迟缓的关上了门。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仔细回想了水莲度蜜月之前发生的事情,把那阵子前前后后所有的让他觉得不对劲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想完长出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不对。 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佣兵城的人,从霜到流裳,从天狼到林茂,还有李翔华,那段时间通通都不对劲。 霜无缘无故的提出“约会”,甚至同意李翔华来见他; 流裳无缘无故的去度蜜月; 天狼无缘无故的一改冷漠,让他给猫取个名字; 林茂明明对他有杀意,不待见他,更不待见林枢和他亲近,却没有采取过一点措施阻拦儿子来找他,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意思; 李翔华更是异常。他的占有欲有多强烈柳应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人人都说他对李翔华管的太严,但谁又知道其实正相反,真正管的严的人是李翔华,李翔华甚至是把他和所有人都隔离开了,只不过他的手段高明,没人看得透而已。李翔华明明非常介意他和霜之间的事情,却放弃原则表示可以接受霜的存在,这本身就大大有问题! 什么事情可以一下子同时改变这么多人的原则? 柳应年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字——死。 只有死亡的威胁才能让这么多人同时产生异常的反应。 如果前世李翔华也是因为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才会和他分手—— 柳应年脸色惨白的可怕,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好的不灵坏的灵,他怕想的太多,本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会发生。 他只能等,等霜晚上回来,问霜。 …… “喂,”姬行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愠道:“你不想做饭就别做了!饭菜再不值钱,也不该被你这么浪费!” 柳应年一回神,低头一看,锅里的鸡蛋又全都变成了焦炭。 这已经是他今天晚上烧坏的第三个菜了,前面的红烧肉和鱼都烧砸了,他想着换个简单的,干脆直接炒个鸡蛋算了,结果一个没注意,还是炒过头了。 “我……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好像一直不在状态。”柳应年难得在姬行远面前吃憋,今天算是一口气吃了个够。 姬行远有心想骂他几句,他肚子唱空城计都唱了两个小时,这个男人连一个菜都没烧好,他这半天在屋里一直闻到各种菜被烧焦的味道,心情无比恶劣。 “你去盛饭。”姬行远忍住了,没有骂出来。柳应年那个样子,任谁看都能看出来魂不在身上,骂他只不过是白浪费口水! “……你会做菜吗?”柳应年怀疑的看着他。 “再不会也比你一直烧焦的好!”姬行远炸毛一样回了句嘴,把柳应年往外一推,“你让开!” 柳应年也只是纯下意识的问了问,问完被推出去就原地站着发呆,出了会子神,才隐隐想起来姬行远让他去盛饭的事情,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就去拿碗。 “哗啦——”瓷碗瓷盘碎裂一地的声音清脆悦耳的让人想听错都难。 “我……”柳应年惊的不轻,一下子就彻底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的碎片,有些不知所措,想蹲下去捡,又觉得还是应该拿扫帚来扫才对,转身就要去拿扫帚。 “够了!我什么我,我你个大头鬼!你快出去,哪凉快待哪里去!”姬行远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人赶出厨房。 柳应年也不在意,他一直心神不宁,等着霜回来。可是老天就跟要和他作对一样,客厅里的挂钟指针指到八点半了,霜还不见人影。 柳应年等的越来越坐立难安。 “吃饭!”姬行远大力把碗往柳应年面前一放,筷子也丢下一双,自己端了另一碗米坐到了另一边。 换成平时,柳应年免不了要嘲笑姬行远跟小动物一样,饿了就乱发脾气乱咬人,今天却一点想嘲笑的念头都懒得生。 姬行远厨艺不太好,烧了两个菜,一个炒鸡蛋,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说不上有多好吃,也没有什么卖相,不过勉强配着米饭,倒也凑合着解决了一顿晚餐。 柳应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 姬行远见了,眼中冷芒一起,正要再训他浪费粮食,忽然听见几道细微的声音,表情一变,立刻放下碗筷,动作变得迅速无比,手一撑,身体一跃翻到柳应年那边,抓着柳应年就往暗处退去,同时手中一扬,几道暗器飞出,啪啪几声轻响,打在最近几个灯的开关上,关了他们头顶上的几盏灯。 别墅就是这点不好,空间太大,灯太多,电源离得又太远,不能第一时间关掉总电闸。 柳应年吃惊的同时,立刻冷静下来,一声不吭,乖乖的任姬行远拉着。 姬行远心想,你小子这会儿倒有点见识。 他拉着柳应年且退且行,直奔向后院,但走几步就知道行不通,前后院的门都有人,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听声辨位,听出屋外一共有六个人,他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个大拖油瓶,不能恋战,只能跑。 “上楼。” 他拉着柳应年飞速往楼上奔过去,直接进了柳应年和霜的卧室,站到窗边,探头往外一看,不由低骂了一声:“我去你妈!” “怎么了?”柳应年小声问。 这种情形下,他也提心吊胆起来,重新冷静下来,不敢再乱分神开小差。 姬行远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压低声说:“都是老熟人。我们家老爷子派来的。” 老爷子就是姬伯阳。 柳应年心中一凛。 “你恐高吗?”姬行远问。 “有一点。”柳应年迟钝了下回答。 姬行远像是下定了决定:“来的都是硬点子,扎手的紧。我带你走。” 柳应年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救我?” 姬行远低低的冷哼了一声,嗤笑道:“白痴,你真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愿意天天住在这里?” 柳应年猛地看向他,但还没等他把话问出来,姬行远就把他抓了起来,双手一抱,身形一动,直接从大开的窗户跃了出去。 下面已经有四个人进了屋子,其他两个人听见了动静,抬头一看,大叫一声:“不好,人逃了!快追!” 姬行远的功底在此刻一显无遗。 暗夜里,只见一道人影抱着另一个人“嗖”“嗖”“嗖”“嗖”,一路踩着高高的树冠,几起几落就消失在了远处。 柳应年只觉得耳旁生风,姬行远奔跑的速度极快,感觉上有点像旧时小说上写的轻功,又像岛国的忍者技能,不由好奇的问:“你是忍者?” “忍你妹!”姬行远差点破功从树上摔下来,低吼道:“你个乡巴佬!古武你懂吗?老子用的明明是轻功!瞎了你的狗眼,你哪点看出来是忍者?闭上你的嘴!听了就来气!” 柳应年给他晃的差点也要摔下去,连忙巴着姬行过的脖子不放:“原来是轻功。我就说,老城世家出身的人怎么可能是忍者。” 姬行远怒了,“把你的手松开,别抓这么紧!你他妈想勒死我是不是!” 柳应年:“……” 夜晚有星有月,姬行远跑的越来越快,步子跃的也越来越大。后面几道黑影追的也越来越近,同样的跃来跳去,身形快的不可思议。这时如果有人在下面抬头仰望,嘴巴一定会惊讶的变成“O”型。 “快点,他们就要追上了!”柳应年往后看了一眼,好心提醒:“还有二十米、十八米、十七、十四……” 姬行远额角青筋乱跳,再次低吼道:“闭嘴!要不是多了你这头猪,我怎么可能被他们追上!” “十、九、八……啊!”柳应年的嘴也变成了“O”型。 他人还没回过头跟姬行远报告后面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姬行远停了下来,落在某处高高的建筑上面,叫了一声:“小叔。”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霜的到来,让柳应年和姬行远同时松了一口气。 姬家那些追来的人也全被霜挥手从半空打落下去,毫无威胁性了。 “你被人打了?” 柳应年两脚踩到实地上,才一抬头就发现了霜身上的不同,顿时吓了一跳,霜的脸上和手臂上全是伤口,都市夜景下隐约还能看到身上一些暗红的血渍。 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伤? 姬行远的脸色和柳应年一样不好看,却反应迅速的道:“我爸打的?” 霜是什么能力,姬行远比柳应年清楚,整个佣兵城里,能让霜吃亏的人,除了他爹以外,还会有谁? “算不上,没真动手。”霜淡淡的说:“只是出来费了点事。” 柳应年识相的没有多问。 之前姬行远说的那些话让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既然姬行远并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柳应年也只能理解为是霜把姬行远叫过来的,目的不外乎是怕发生今天晚上这种情况,霜不可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留在他身边,姬行远怎么说也是姬家的正统继承人,当个临时保镖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这显然只能稍后再问了,现在并不适合问这些。 “别墅那边应该还有姬家的人看着,我们不能回去。”柳应年说。 “那就不回去。”霜说完,又吩咐姬行远:“你也快点走吧,顺便把那些人也带回去。”他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到底都是姬家出来的人,既然柳应年平安无事,他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姬行远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来露出招牌笑容,“小叔还是念着姬家的,奶奶知道了一定高兴。我先走了,小叔记得欠我一顿饭。” 他也是个聪明人,不多问,也不多留,招了招手,回身迅速向旁边跃下,在夜空中几个跳跃,利落的向刚才姬家那些人坠落的地方窜去,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忍着点。”霜看向柳应年,拉住他的手腕。 柳应年点了下头。 霜连多一秒的停留都没有,带着他瞬间消失在原地,连续一闪一现远距离瞬移三次,才出现在一所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柳应年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依然觉得空间跳跃得太快,五脏六腑都要崩坏了,身体被空间压的几乎就要直接爆炸,到最后一次瞬移时实在承受不了,嘴角沁出血,瞬间晕厥了过去。 …… 佣兵城,最高层。 林茂两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歪靠在走廊窗柱上,眼角余光扫见由远及近的高大人影,扬了扬唇角,慢不经心的掏出烟来,递了一支给来人。 “不太像你的风格,上次放跑了翔,这次又故意放走了霜,我都要看不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御没用打火机,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手上那支烟一下子就点着了。“困得住人,困不住心。” 林茂笑骂道:“那你还困个屁?” 御吸了两口烟,沉默了一会儿,“人总要自私一次。” 林茂懒懒散散的也吸了两口烟,笑了笑,“是啊,人总要自私一次。那你为什么又不自私到底?” 御刀削般成熟英俊的脸庞在走廊灯下别有一番沉郁。“舍不得。” 林茂瞥他:“那霜呢?” 御抬眼看向林茂,“你和霜从小一起长大,还不了解他?” 林茂唇角的弧度加深。 御的视线落在窗外,“他有他的责任。他自己也知道。放他走,是因为他毕竟是我弟弟啊。” 林茂不明意味的嗯了个音调,似嘲讽,也有怜悯。 …… 房间里灯火通明,柳应年醒来发现他和霜都躺在床上。 一张陌生的床,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支起身,坐了起来,瞬移的后遗症还有一些,让他不舒服,那种太过超出常人身体承受的空间压迫,不管已经体验过多少次,他都很难适应。 柳应年侧身朝霜看过去,他都醒了,霜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想起之前看到霜身上的那些伤口,他转过身,掀了下霜的衣服,从衣扣缝间看到霜腹上也有相似的伤口,眼神一沉,伸手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把霜的衣服解开,果然又看见了几道长短不一的伤口,血渍都干涸了。 这里看上去应该是某个高级酒店的房间,柳应年明白肯定是霜把他带来的,他们原来住的地方肯定还有姬家的人看守,已经不能回去了。 花了点时间搞清楚他们现在在哪,柳应年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电话,他本来想打电话要客房服务,叫人把应急药箱送上来,但显然不合适。 拿了茶几上的房卡,柳应年离开房间,一路下了电梯,进了酒店附属的二十四小时便利药店。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呃,跌倒磕破皮、流血的话,要买些什么药,麻烦你都拿一些。” 和药店的店员随意的扯了几句后,付了药钱,拎着装好药品的白色塑料袋走出自动感应门。 这些……应该会管用吧…… 柳应年站在药店外叹了口气,抬起头准备返回酒店,一抬头,看见前方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夜色下,长身挺拔,俊美无双。 “应年。”来人微微扬起唇角。 “翔华……”柳应年顿时停在原地呆住了。 …… 柳应年曾以为,生活的现实已经教会了他自私、坚强、狠心、漠然和麻木。 可是结果呢? 他发现他学会的其实只是故事中配角式人物的性格和存在。 很多故事、电视、电影、小说里,都有这样的镜头和画面—— 主角站在地铁边上、马路中央、高楼大厦里、公交车上,或者茫茫人海中,看着熙熙攘攘匆匆忙忙日复一日按部就班的人群恐慌:每天,每天,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下去努力赚钱,行色匆匆的上班下班,在拥挤的红绿灯路口排队,脸上没有表情,人和人之间毫无交流……这麻木而毫无自知的社会!这麻木而毫无自知的城市!这麻木而毫无自知的人! 主角因此而自省和顿悟:我绝不要像这些人一样生活!我不要再这样麻木下去!我要改变!我和他们不一样! 柳应年也曾和这些主角有过同样的心情。 他曾天真的相信,只要他认真、努力、坚持,在他自己的视角里,他就是人生的主角。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什么主角不主角,他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他自己就是那些麻木而毫无自知的人群中的一员。 其实他只是个路人甲。 …… 只有配角和路人甲,才无论怎么做,都摆脱不了渣的命运,得不到从头到尾童话式的美好结局。 …… 替霜把伤口上好药包扎好后,柳应年出了卧室。 李翔华正坐在套房客厅的长沙发上,跷着长腿,沉默的喝着手中的茶,身上那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静沉稳的气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仅仅只有二十五岁的青年。 比起百战百胜的商场战将,果然还是高冷的军人气质更适合李翔华。 柳应年这样想着,李翔华也闻声抬头看向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站了起来,“都弄完了?” 柳应年点了下头,有些担心,“他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那些伤看着可怕,其实还好,他只是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超出身体负荷的极限,所以才暂时陷入自我保护性沉睡里。大概多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是这样啊。”柳应年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李翔华嘴里的多睡一会儿,也许和他以为的概念并不一样……不知道霜要睡多长时间。 但只要霜没有事就好。 “真不喜欢看见你满脑子都是那家伙的样子,”李翔华迈步走到柳应年身前,抬手拨了拨对方额前的碎发,伸出双手,穿过柳应年两边的耳旁,搂住了男人的脖子,整个头也垂在柳应年的肩上,低声道:“我会嫉妒的。” 柳应年的身躯瞬间僵硬。 是啊,其实这个人,这个抱住他的男人,才是他名义上的恋人,也是他人生第一次真真正正交往的人,是他的初恋。 而现在,和前世完全不同的现在,他的身边却多了另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在他和李翔华的预料中的人,却完完全全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 一个错误,一错再错,成了现在解不开的结。 “翔华……” “丢下那个家伙,和我一起走吧。” “……” “我们不要管其他人了,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去什么地方都好,远远的离开这里,好不好?” “……真的?” 这次换成李翔华身体僵了下,他闭上了眼睛,“我很想很想和你说那些话,那些,每一句都是我最想说的,可是……” “可是你根本就做不到。”柳应年说。 如果能做到的话,上一世,李翔华就不用离开他。 前世他不知道原因,现在,至少能猜中一半,也算不错。 李翔华有他无法丢弃的责任,他有他的天职,有他不得不去履行的任务,他除了是他的伴侣,更是另一群人的团队伙伴。 “……嗯。”李翔华一动不动紧紧的拥着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曾经说过要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但现在,恐怕…… 已经不能兑现了…… 李翔华想到离开前在佣兵城里获得的消息,林茂已经确认过了,国际顶尖的几个佣兵团,已经全部都殒落在了“那边”,下一个,就该轮到这个国家了。先锋队伍十天前已经先去“那边”做探查了,接下来,只等御那里做好最后的准备,就轮到他们上战场了。 此去,大约就…… 可能…… 回不来了…… 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告诉柳应年,也不想告诉他,告诉他,只会凭添柳应年的负担,让他担心罢了。柳应年只是个正常的普通人,他对这些归类于古武、超能力、魔法等等远超出常识的事情,既不了解,也没有一点对抗能力,知道了,也无济于事。而且,只要有他在的一天,总能保护住柳应年的。 反正,也未必是百分之百一定会死在那里,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拼命战斗的话,总不会一点希望都没有,应该还是有一线可能活着回来的。 在那之前,即使再不愿意,霜的存在,他还是能够勉强忍受的。 比起失去怀里的这个人…… 怀里的人轻微的摇了摇头,终于也抬起了双手,抱住了他的腰,慢慢的,轻轻的,到一点一点用力的,紧紧的抱着他。 李翔华内心绷着的一根线终于松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怕柳应年现在再和他说一次“对不起”,柳应年的决心一旦下定,想要改变,就很麻烦。 柳应年还是心太软。 这样就好,只要柳应年没有现在就坚决的选择霜,那么,他就还是安全的。 柳应年抱着李翔华叹息,事到如今,这种事情,他怎么做都是错,选择或者不选择,拒绝还是不拒绝,其实又有什么分别?他的想法真的重要吗?又有谁会真的听他的话吗? 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过,脚踏两条船呢,是个男人都该高兴吧? 瞧瞧他,有魅力呢,假如这样都还不高兴,别人只会说他矫情虚伪。 可他不高兴啊,一点也不高兴。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只要想到最多再有一个月,不论是李翔华还是霜,可能都会一去不返,再也不会出现,他再狠的心,再狠的话,也说不出来。 只要李翔华不脑抽风,不要和前世一样用谎言骗他,他就再顺着他一次又如何,这点善意他总还是有的。 想着等到一切事了之后再一起算总账的人,又不是只有李翔华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走李翔华,柳应年返回主卧室,打开门,抬眼就看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正坐在床沿,身上缠满一道道白色的绷带,长发披散,在柔暖的床头灯光下,妖艳眉眼泛着冷肃,让人一下子联想到插在冬天雪地里的长剑。 “为什么没有跟他走?”霜从柳应年进来就一直看着他。 柳应年吓了一跳,不是说要多睡一会儿才会没事的吗,这才多长时间? 醒的也太快了。 “你不是精神力使用过度吗?”他边说边关了门,朝霜走过去。 “恢复了一些。” “力气呢?” “不能使力。” “哦。”柳应年走到床头,拿起放在床头柜的一杯清水递给霜,看了霜一眼,“这个能拿住吗?” 霜冷扫他一眼,接过水杯。 柳应年眼神飘了飘,“什么时候醒的?” “他让你丢下我,和他一起走的时候。”霜喝完水把杯子递给他。 “……”柳应年停顿了下,心情复杂,“你就一直听着?” “我力气全失,出去也打不过他。”霜直直的盯着他说:“还是,你想让我和他为了你再打一次?” “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想的。”霜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很想和他再打一次。” 柳应年嘴巴动了下,“……为什么?” 霜站了起来,站到了柳应年的面前,低头看着他:“我想把你从他手上堂堂正正的抢过来。” 柳应年脸一下子就爆红了,顶着一脑门的血和他对看了很久才别开脸,不自在的道:“你说话也太……我……”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霜的EQ明显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现在这张嘴哄小年轻们倒真是好样的。 “我以为你会跟他一起走。”霜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把他转回来,看着他说:“你对他余情未了,又那么在意他,我想听你的选择。” 霜一直以为柳应年那天在他面前哭着说喜欢的人是李翔华。 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为了喜欢他而流了眼泪。 霜说不出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再想起来心里又多了一种疼痛的感觉,好像心口那里被人一剑刺穿过,那种滞涩,无以名状。 他刚才真的以为柳应年会毫不犹豫的跟李翔华走。 柳应年会选择留下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也说不出的喜悦。 柳应年想起刚才,眼神微微黯淡,李翔华说的那些话不是不让他心动的,他甚至希望李翔华能毅然决然的带他走,也好过这样继续在李翔华和霜之间摇摆,这个逃不开,那个甩不掉。可是李翔华只是说的好听,管说不管做,根本不会带他走。 “我是有想过,”他坦白说:“但那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而已,想走的话,什么时候都能走,却不是现在。难得一次能看见你受伤,身为床伴兼情人,怎么也要尽尽义务照顾你。要是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未免太不像话。况且……” 他又顿了顿,“就算我愿意,他也做不到又有什么用?”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对李翔华没什么抵抗力,那是当然的,他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怎么可能无视曾经真切存在过十年的感情? 真要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人才更可怕。 如果李翔华当年只是骗他…… 柳应年的眼神更黯然了。 霜抬起他的下巴,“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柳应年神态平静的反问:“你和他是同事,又是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同伴,他做不到的事情,你觉得你就能做到吗?” 他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霜的瞳眸,仿佛能看穿霜的内心。 霜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柳应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除非你们能脱离佣兵城,不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违抗不了命令,你也一样。这都几点了,赶紧洗洗睡吧,好好休息你才能更快恢复精神和体力。” 不管怎么想,有些事都是不会变化的。 无论是李翔华还是霜,佣兵城是他们成长的地方,是他们的家,某种意义上,佣兵城也是他们的母亲。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抛弃佣兵城。 …… 霜身上有伤,又都涂过药包扎过了,所以他只能简单的擦擦了事。 两个人晚上基本上都没吃饭,折腾了这大半天,肚子都在唱空城计,柳应年不像霜能耐饿,他直接叫了客房服务点了餐。 霜从浴室出来时,柳应年指了指沙发,“刚才出去,顺便带了套衣服给你,你那身唐装上面都是血,不能穿了,明天穿这个吧。” 在酒店里还好,有睡衣睡袍,要出去见人可就不行了。 柳应年也没看见过霜穿的那种唐装,应该是私人定制的,要他现在弄套来太为难他了,随便有件先穿着凑合,反正只是临时穿戴,霜要想穿他习惯的唐装就叫他自己想办法。 “嗯。”霜没意见,这时才问他:“我刚好像有听见你肚子叫了,饿了?” “晚上吃的都消化完了,”柳应年说:“我叫了宵夜,一会儿就能送来。你应该连晚饭也没吃吧,你的那份我也帮你叫了,等下过来一起吃点。我点的都是清淡的,一点酱油都没放,对你养伤口也好。” “你不是说要睡觉了?”霜挑了下眉。 柳应年说:“吃完了再睡。”他可不想等到半夜饿到掏心再爬起来,那样他宁愿饿到天亮再起来吃早餐。 霜眼角弧度有了细微的变化,清冷的目光微柔。 吃宵夜的时候,柳应年看了霜好几回,每次话都到了嘴边又迟疑了,可是不问出来,他又心有不甘。 今天李翔华的出现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自己是死后重生回来的,所以他在知道自己最少还有三十年好活的前提下,过日子的态度就有些不紧不慢的沉着气了。 但是李翔华却没有时间了。 还有霜。 李翔华能出现在这里,霜能从佣兵城回来,已经从侧面说明了很多问题。 “你想说什么?”耳边传来霜冰凉的声音。 柳应年一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在发呆,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问。”霜简洁明了的说了这一个字。 柳应年说:“我再想想。” 他低头扒了几口粥,把盘子里的那块蛋糕也吃了,又喝了一杯水。想了很多前世的镜头,过了好一阵子,心情才重新平缓,把那些糟糕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还是有些怕的。 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够控制的。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或者什么原因都有,这一世还没开始就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他甚至接触了前世完全不知道的一些存在…… 柳应年握着杯子,做了个深呼吸,扭头看向霜,问他:“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吗?” 霜看着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我是说,撇开李翔华的事,现在就只谈我们俩,”柳应年厚着脸皮说:“你不是说过要和我结婚的话吗?” 他实在说不出求婚这两个字,脸都烫了,他到现在都弄不懂霜是怎么想的,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连半年都不到。 人的一生有多长,婚姻是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的枷锁,尤其是男人和男人之间,谁也不能保证长久,这样匆匆的时间里做下的决定,真的没有问题吗? “和我结婚吧。”霜点了个头,“我那天说的是这句。” 对! 记性真好! 柳应年到现在都还觉得那天是个幻觉,一点都不真实。 “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我是说如果,”柳应年也不要脸了,顾不得脸臊得慌,也不管霜听了会如何反应,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你对我就是有责任的,我当然也是。你的命以后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还有你的一切,通通都是我的。” “嗯。”霜理所当然的点头。 “可是你有事情瞒着我。”柳应年径直说,也不用问句,直接上肯定语气。 “有些不重要,有些不能说。”霜冷静的回答。 柳应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你要知道一件事,如果只是作为情人,你可以有你的坚持,也会有你完全独立的个人空间,我绝对不会干预,也不会无理取闹。但要是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以结婚为目的基础上,有些事情,你就必需告诉我,我也一定会插手过问。” 霜以眼神示意。 柳应年说:“比如,你任务的危险性有多高,你会不会死。” 霜没说话,厅里一片寂静。 “我不想还没开始就看到结束。”柳应年又说:“也许你看惯了生死觉得一切都无所谓,随遇而安,生死由命,反正再危险的事情你都习以为常。可是我跟你想的不一样,我觉得有所谓。我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一边和我谈婚论嫁,一边可能连未婚夫的头衔都没挂上就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辈子音讯全无。” 话说开,真的没什么不好意思,反正先提结婚的人又不是他。 他只是想到上一次李翔华可能就是这样消失的,他就无法接受,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类似的事情,谁都不行,不管是李翔华,还是霜,这一次,绝对不行! 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现在就一拍两散。 总好过他自己一个人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神经病一样的替他们担心。 霜抬起眼睑,冰凉长眸对着柳应年的眼睛,“这就是你没有离开的原因?” “什么?”柳应年怔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你之前有过三次机会都能离开,可是每次你都准备的很好,却还是回来了,我一直不知道原因。”霜声音平静的说。 他说的三次,第一次是柳应年和林蓝出去那次,第二次是游乐园那次,第三次就是这一次。而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 霜都知道。 可是柳应年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柳应年苦涩的笑了笑,也没有多惊讶,他也是一直都隐隐有种感觉,感觉霜好像能看透他所有的心思。 异能力都真的是太可怕了,和他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面。 “我没想到你感觉这么敏锐。”霜说。 柳应年笑了笑,“不是我感觉敏锐,而是你们这些人反常的太奇怪了。从你到水莲,从天狼到林茂,还有李翔华,每个人的行为都在同一段时间里出现了大的偏差,这本来就不合理。要是这样我都察觉不到,那才真该去死一死了。” 在瞬息万变的商场上,没有敏锐的觉察力,他早就可以让人给生吞了,也活不到现在。 “你不会死。”霜定定的看着他,“我也不会让你死。” 很奇怪,人命相关的事情,他说的这样简单。 柳应年想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话从嘴里出来却变成了:“我相信你。只要你活着,自然能保我一世平安到老。” 他对霜有信心。 但霜要是死了,这句话就一点效用也没有了。 壁灯之下,柳应年翻了个身。 霜还是没有和他说清楚他们到底要做的是什么事,看来是属于国家机密的范畴,是不能说的事情。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不然李翔华也不会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来骗他。 他想着,要怎么从别的渠道去打听打听。 霜和李翔华不能说,应该是他们的身份级别还不够,总有能决定这件事的人,他们的上峰,或者上峰的上峰。 真心想弄清楚一件事,只要有心,总能打听出来的。 “睡不着吗?” 他才翻过身,霜那边就睁开了眼睛,抬手把他又拉了过去。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柳应年偎着霜的身上,静静的,仿佛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心跳。 柳应年心里的那点郁结一分一秒的在这种安静中渐渐消散。 “你身上这么多伤,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包扎好,这样又要压到了,伤好之前还是分开点睡吧。” “不会。”霜回了两个字。 柳应年闭上了眼睛,咕哝道:“你不怕重就压死你好了。” 霜的眼中柔色更深。 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能变成今天这样,无论是他还是他,都从来没有想过。怀里的这个男人在他眼里最开始只是一个蝼蚁般的存在,可以随时伸伸手指就能掐死。在从小就生活在佣兵城、早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强者至上的人眼中,弱成渣的人是没有资格和他们比肩而立的,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可是偏偏有时候,这样的人就成了变数。 他没有非要这个人不可的执念,却越来越不讨厌和这个人在一起。他的本意是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来负责,这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也是最基本的原则。可是他基本上就没有和佣兵城之外的人相处过,没有过经验。他过于强势,男人过于不堪一击,力量悬殊带来的就是强者命令弱者服从的结果。他不以为有什么不对。 他也有想过要放这个男人走。但又总会冒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打乱一切。 他们之间的误会、摩擦和矛盾渐渐增多,交集点也越来越多。男人虽然弱的不像话,但相处下来,原本看似平淡无味的人却别有味道。 他也能看得到男人的一些优点,比如理智,不会无理取闹,思想很成熟,不幼稚,有自知之明。明明平淡的近乎不可思议,却还有自己的想法主张,有他自己的原则。 还有,做的饭也好吃。 他突然就觉得,如果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也不错。   ☆、第一百二十九章   酒店上空,百米之外的地方,停落着两个人影,一大一小。   林茂问怀里的小娃娃:“真的要回新城去了?决定了?”   林枢看着远处如豆暖光,垂了垂睫毛,点了点头。   “不开心?”   林枢又点点头,依然还是看着那里。   林茂看得轻轻暗叹,心中百般滋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儿子,又有一种奇怪的让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怀里这个小小的身体里面承载的并不是仅仅只是孩子的灵魂。   他有感觉到儿子的变化,林枢没有以前那么难以接近和难沟通了,告诉他的事情他能接受的都会接受,不能的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没有理由的拒绝,儿子现在会告诉他为什么不喜欢,他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这些变化让林茂感觉到了儿子逐渐有了人性,他唯一的儿子,如果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起来,他会非常欣慰,他乐于见到儿子的这些变化,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儿子好像忽然间长大懂事,但这样的林枢可以让他稍稍放心一些了,他的儿子,要比别的孩子更早学会照顾自己才行。   “不去和他说一声?”林茂又问,“你要想见他,爸爸就带你去。”   他才不会管那边是有翔还是有霜在,只要儿子想做的,趁着他现在还能为他做,他都会满足他。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林枢说。   “确定就是他了吗?现在改还来得及。”林茂说。   “嗯,不改。”   三十年的朝夕相处,他什么都是那个男人给的,林枢太知道太明白了,失去了双亲后,假如没有那个人,他一定不可能那么完好的长大,也不会知道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男人给他的可能男人自己并不以为意,他只是像养只小狗一样把他抚养长大,但对林枢说那样就足够了。   那个人是世上唯一会让他动心的人。   “嘛,算了,既然你坚持的话,爸爸也不好说什么,”林茂笑笑,“反正你的将来还很长,那么长的时间,足够你去确认自己的决定。”   “爸爸。”林枢叫了他一声。   “嗯?”林茂笑着看儿子。   “谢谢。”小娃娃说。   这是他欠自己老爸的,四岁以前的宠溺,还有现在的宽容和纵容。   他庆幸自己有个这么开明的父亲,小时候的记忆他一直没有忘记过,大概就是因为小时候林茂宠他宠的太没边际了,他才会坚定的认为没有人能取代林茂这个父亲的地位。   所以柳应年无论怎么做,他都没有把柳应年当成父亲看待。   他的父亲是无可取代的。   柳应年在他心里,一开始只是个保姆,供养他长大的金主,后来有了变化,慢慢的就成了他最亲近的人,等他发现的时候,他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别人,他的感情向来是他最大的缺陷,很少很少,只能放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也只能是柳应年。   林茂笑了出来,揉揉儿子的脑袋,“宝宝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你不觉得我奇怪吗?”小娃娃看着他问。   “嗯,当然会奇怪,”林茂哈哈两声,“但你可是我林茂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奇怪?我林茂的儿子,要的就是与众不同。宝宝看那里。”   他指着脚下。   夜空中,脚下的风景尽收眼底,那一望延绵无际的城市和万户千家。   “只要你想,你拥有的力量就能掌控这所有的一切。但是你要记住,再强的力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能伤人,也能伤己。学会控制自己、保护自己,不要轻易被人利用,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要想清楚,你的力量是为谁而用。”   “如果我不想用呢?”小娃娃皱起眉头。   他前世直到柳应年死后,他守着柳应年的骨灰和遗像,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黑暗里几天不吃不喝,那时候感觉他的世界坍塌了,再也见不到那人,生死在那时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身体里的异能力才觉醒。   以失去柳应年为代价换来的这种力量,林枢极度的讨厌。   他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却没有想到重生后,这能力也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力量再强有什么用?   又换不来那个人死而复生……   “可以封印。”   “封印?”   “你现在年纪太小,想要完全控制这种力量本来就很困难,即使你不想用,也会因为情绪的变化,无意之中使用出来。如果你不想用,最好封印掉它。这样才最安全。”   “我能自己封印吗?”   “当然不能,”林茂挤个笑眼,“但是我能。”   林枢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封印……   他想到父亲、李翔华和姬霜,他们都有这种能力,像父亲告诉他的那样,佣兵城几个天团里的人都是异能力者……   那么多的强者……   “爸爸,帮我封印吧。”小娃娃声音冷静的说。   老城这里太过残酷,不适合那个男人,按着前世的轨迹,男人早晚会回到新城去的,他们的未来在新城。   这种力量对他现在来说,还完全用不着,害大于益。   林茂点头笑道:“封印有点麻烦,回去后我再帮你封印。等你长大成年后,它会自动解封。到时候你就可以根据你自己的想法来决定如何使用它。要是遇到性命相关的危险,你也可以强行解封,但是封印一旦强行解封,即使你以后能掌控你的力量,也无法再封印它了。”   “它能改变什么?”林枢问。   “什么都能改变。”林茂带着儿子离开,“善用好它的话,能改变一切,你的人生,你的命运。”   说完,他若有若无的朝另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唇角淡淡扬起。   ……   无人的虚空中,李翔华冷着脸渐渐现身,和林茂父子遥遥对看了一眼。   ……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完全不知道窗外事的柳应年因为睡过一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也许他该去佣兵城一趟?   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他无从得知,全靠猜测,并没有实际依据,李翔华和霜又都不愿意告诉他,他们到底接受了怎样一个任务,是不是真的是这个任务的问题,柳应年现在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   想知道答案,现在看来,唯一的途径也只有从佣兵城下手。   可是霜才刚从那里出来,佣兵城现在的老大修似乎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样子,至少照柳应年从李翔华、霜和姬行远嘴里听来的那些来看,姬御那个人百分之百不会给他好脸色……   柳应年想着想着,又想到霜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甚至不得不把他带到东南区来,这里是杀手盟的地盘,与坐镇西北的佣兵城斜角对望,一向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算是目前对他们而言最安全的地方,要是这时候再出什么事,他们也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   “明天,我带你去。”霜也没有睡。   “嗯?去哪儿?”柳应年抬头。   “佣兵城,去问御,他能告诉你。”霜大概也看出了他的郁结,即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们的任务,但是相处这段时间,他也看得出柳应年不是一个会为了毫不相关的事情而干预他人隐私的人,除非这件事对男人而言,非常重要。他虽然不能说,但是御却是有权限的。   “可是你现在这样……”柳应年讶然的看他。   “等一天就能好。”霜在他唇角落下浅吻,“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为你做到的。”   ……   “轰”的一声爆炸巨响,冲天火起,熊熊烈焰一下子烧红了半个天空。   各自走远的李翔华和林茂父子同时震惊回望。   “应年!”李翔华想也不想直接回身飞扑向下,一头扎进火海。   “爸爸!”林枢也失声尖叫起来,目眦欲裂,甚至忘了遮掩,“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过去救他!”   不可能!柳应年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他还有三十年的命!   还能最少活上三十年!   怎么可能现在就把命丢在这里!   林枢神志渐露混乱,双目赤红,拼命在林茂的怀里挣扎着,神色骇人。   他前世没有亲眼见到过柳应年失事的情况,如今却亲眼看着他丧身在火海里,这种冲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巨大了。   他怎么能失去同一个人两次!!   “宝宝,清醒点。”眼看儿子身上要窜起红色火焰,林茂抬手在林枢后颈上一点,点住了他的穴道,小娃娃立刻冷静了下来,身上隐隐显现的火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过去来不及的,只会添乱。如果翔救不了他们,我们去了也没有用。”   林茂说着抱着儿子反而退得更高更远。   从他的角度向前方那栋酒店上空看过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空四角处突然凭空冒出了四个人影。   林茂心中一警,能让他和翔都毫无察觉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不知道这几人是什么底细,来头定然不简单。   “姬家的人?”他定睛细看过去,在那四人的装束上好像看见了姬家人专用的标志,自言自语道:“姬伯阳派来的?为了抓霜回去?还是为了杀柳应年?他竟然动用了四名族老?好大的手笔。果然够狠。”   ……   李翔华冲入火海,瞬间张开结界,强行把火焰逼退。   “应年!应年!”   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慌过。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怎么可能人就没了?   柳应年在哪儿?   火势这么凶猛,热浪一波一波的向他袭来,他心焦如焚,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只要看不到那个男人,提到喉咙眼的心就放不回去。   这个男人,他用尽了心机的和他在一起,把他捆绑在自己身边,用甜言蜜语给他建了一个无形的豪奢的囚笼,起初他是有一点利用的意思,可是到了现在,他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他囚住了柳应年,还是柳应年囚住了他。   可是有一点他比柳应年明白的早得多,那就是十年过去,他们之间,真正对对方产生依赖的人不是柳应年,而是他。   他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一步步深陷,不知不觉的从单纯的独占欲变成了爱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每多上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这份感情就越深的让他害怕……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他们之间,渐渐变成了如果有一天看不到他,心就会慌。   他做的事,他从不后悔,但是他越是爱这个人,心中的恐惧就越深,他怕有一天,这个人知道了他欺骗隐瞒他的那些事,会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柳应年!   他在心里嘶吼——   你不能死!   我还活着,你怎么可以比我先死!   ……   那天,任务确定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很久。   他坐在天台上看月亮,脑海里想的全是柳应年,想那个人,想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林茂来找他,问他打算怎么办。   “你要告诉柳应年吗?”林茂问他。   “这种事怎么能跟他讲。S级的机密,说了只会害他。我不会说,霜也不会告诉他。”李翔华十分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   有些事能随便对待,有些事则不能。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属于“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的级别,上面有需要,他们就必须服从,这是他们的职责。   “霜也不是一无可取的人,柳应年现在虽然对他没感觉,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会自然而然生出感情。你不怕他移情别恋?”   李翔华抬了抬手腕,上面的灵力束缚环若隐若现。   林茂失笑。   李翔华冷静的说:“这点时间还远远不够长,他那个人,很慢热的。”   “你打算等任务回来再解决这件事?”   “嗯。”   “万一回不来呢?”   “逆风,”李翔华不答反问道:“你有不能忍受的事吗?”   “有啊,你知道的。”清的死,一直就是林茂不能释怀的最大症结,所以当年他才会离开佣兵城,一去十年音讯全无。   “我,唯一不能忍受的事,”李翔华瞟了他一眼,虚幻的笑笑,“比起他离开我,更不能忍受自己不够爱他。”   “情圣癌高患,晚期。”林茂同情的看着他说:“恭喜你,你已经没救了。”   李翔华笑了一下,“死有什么可怕?这世上有很多比死还难受的事情。那个人,如果知道我去送死,大概会等我一生吧。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实在太爱他了,爱到已经不能忍受他为了我而孤单一辈子。”   十年,他已经成功的让柳应年爱上了他。   而且爱的很深很深,深到有时候他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得到这个人的全部。   只要一想到他死之后,柳应年会选择一个人单身活下去,他就无法呼吸。   “所以?”林茂静静的听着。   “我是很自私的人,我……”李翔华仰首看着夜空,“自私的希望,离开我的他,也能够得到幸福。”   “那么,把我家小鬼丢给他养吧。”   ……   “柳应年!”李翔华站在火圈的中心,大声的吼叫出来。   外面到处是大火警报,刺耳的铃声一路铺传开去,响遍了整座酒店。   “……翔华?”很弱的声音从角落处传来。   “应年!”李翔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谢老天。   谢天谢地,这个人还活着!   ☆、第一百三十章 李翔华来的很及时,有了他的结界保护,柳应年和霜的性命都保住了。 “他怎么了?”李翔华问。 “什么?”柳应年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他怎么了?”李翔华提高了声音。 “翔华!”柳应年仿佛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整个人从惶然无助一下子变得活了起来,像落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突然间看到了希望,眼睛都湿润了起来,他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整个人都蒙住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火势这么凶猛,眼看他们就要困死在这里,李翔华的出现无疑成了他此刻的定心丸,他抬头看着李翔华,慌乱焦急的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声音都有些不太稳:“你快来看看他,他不会有事吧?” 李翔华一眼就看见了被他牢牢护在怀里的霜。 霜的情况很差,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唇角沁着血珠,原本天生妖艳的脸庞也变得苍白一片,长发散了一地,躺在柳应年的怀里,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怎么变成这样?”李翔华问。 柳应年盯着他的唇形,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刚才还好好的,他张了结界,一直护着我,可是突然间他就倒下了……” “应年!”李翔华大声吼道:“你冷静点!他不会死的!” 柳应年被他吼得蓦然一怔,看看李翔华,又低头看看霜,“……不会死吗?” 李翔华看他那个样子,有点魔怔,也顾不得吃干醋,保证般的说道:“不会的!不信你摸摸看,他的呼吸,还有心跳,都还在!” 他冷静温和的声线起了很好的安抚作用。 柳应年的惶恐和害怕都被驱散了,手上的颤抖也消失了,他用力甩掉脑海里另一幅梦中看到过的可怕场景——火龙一样的火焰把林枢卷起来吞噬进去,林枢在他的眼前自焚,转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是他做过的最可怕最不可原谅的梦。 困在火中,束缚于梦中所见,心魇始生。 柳应年很害怕,他怕再一次亲眼看见有人活活焚于大火之中,尤其是霜,如果不是为了他,霜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霜时,霜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冷睨着他,有如霜雪般冰冷没有表情的样子。 哪怕他自己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可是霜不能死在这里。 李翔华说的对,他要冷静下来,霜还有心跳,不会死的。 只要霜不会死,他就什么都不怕。 柳应年渐渐恢复了平常,他把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想了想因果,告诉给李翔华说:“爆炸来得太突然,他只来得及张开结界罩住我们,可是他才刚恢复的那点精神力和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结界。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火这么大,他又全身无力,我们根本就出不去。他一直强撑到你来找我们,听见你的声音,他的结界才消散的。” 柳应年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霜虽然在第一时间带他躲开了炸弹中心,但爆炸一瞬间带来的巨大冲击仍然震到了他的耳膜,导致他有些脑震荡,说话也不自觉的大声。 李翔华完全能够想像出当时的情景。 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绝对不可能恢复精神力,顶多也只能够张开结界护住两人不被炸伤,但要带柳应年从火海里离开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霜大概也是算准了他没有走远,听见爆炸声一定会回来找柳应年,所以拼着透支了精神力的代价,勉强支撑到他出现。 可是霜自己,精神力接连透支的后果可没那么好恢复…… 霜对柳应年……是真的? 李翔华握了握拳,暗中深呼吸,这个时候不是他跟霜计较羡慕嫉妒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离开这里。 他看了看那两人,再看看结界外面的灼热火焰,皱起眉头。 “我只能带一个人瞬移出去。” 而且还不能坚持很长时间。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精神力上,他们这些人确实不如姬家两兄弟,无论是御还是霜,因为血缘继承的原因,精神力都比他们要高上一半。 霜能轻易的带三个以内的人瞬移,换成李翔华,只带一个人瞬移都很吃力。 更不要说霜的结界张开,比他们所有人的结界都宽广强韧。 “先带霜出去。”柳应年很快接话说:“带他到安全的地方,你再来救我,我在这里等你。” 李翔华眼睛忽然一沉,抬头朝外面的方向警惕的望了一眼,声音冷凝下来道:“没那么简单。” 他刚才一心放在柳应年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异常,这时才发现外面有几股陌生又强大的气息,心中不由一沉。 “怎么了?”柳应年问。 “来不及的,火烧的越来越大,机会只有一次,只要出去就不可能再进来。而且我感觉到外面有很危险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放炸弹的那些人,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你和霜,只要我带一个人出去,他们是不会放过剩下的那个人。我又怎么可能让你留下来?” “那霜也不能留下来。”柳应年把霜轻轻的放在地上,自己先站了起来,“他们明显是算计好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挑在霜精神力透支失去能力的时候动手?” 李翔华同意柳应年的分析:“看来他们很了解霜的能力,能对霜的情况掌握的如此精准的人,我只能想到两个人。” 柳应年也沉了眸,说了两个人的名字:“姬伯阳和姬御。” 霜是从佣兵城里出来接他的,但佣兵城是什么地方,御又是什么人,霜要出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柳应年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霜察觉他遇到危险,又看到了姬行远发去的消息,一时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强行冲出来的模样。 所以才会弄得一身是伤,狼狈不堪。 佣兵城的壁垒设置的有多坚固,没有人会比姬伯阳和姬御更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们也知道霜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是他们设好的圈套,可以趁着霜无力动手的时候杀了柳应年,又可以把一直不听话的霜抓回去,一举两得。 他们一定串通过了。 李翔华沉默了片刻后说:“外面,应该是姬家的人。” 柳应年冷着脸:“除了他们,还会是谁?” 事情已经这么明显,就算李翔华有心想替御说两句话开脱,都说不出来。 御……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看清楚那个高大严肃的男人。 御,毕竟姓姬,是姬家的人。 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一直让他任性到底的御哥哥了。 人总要学着长大。 认清现实。 谁都不会留在原地,天真一辈子。 “翔华。”柳应年叫了李翔华一声,声音微大。 “什么事?”李翔华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耳朵。应年的耳朵,等从这里出去,还是让流裳给他看一下的好。 “我背着他,你带着我们,能出去吗?”柳应年问。 李翔华盘算了一下说:“不知道,没试过,但可以拼一下试试。” 柳应年点个头道:“好,你来帮我把他扶起来。” “值吗?”李翔华忽然问他。 “他没有丢下我,我也不会丢下他。”柳应年把霜从地上吃力的扶了起来,又把霜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的后颈上,“没有他,我刚才就已经死了。” “那我呢?” “没有你,我跟他也已经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年……” “翔华,”柳应年叫住他,抬头直直看进李翔华的眼瞳里,暂时松开拉住霜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不闪不避的说:“这里,装了你一辈子。” 李翔华永远不会知道,当年他离开之后,尽管柳应年感情上受到了重创,但仍然固执的相信李翔华会回来找他,然后,时间越长,他越觉得李翔华当年是在骗他,他反复的回忆着两个人相处的十年,完美的十年,他找不到一点李翔华想要和他分手的前言,一点点预兆都没有。 他不相信李翔华能瞒他这么严实。 所以他放不开心结,放不下,也忘不了,不能全心全意的再爱上另一个人。 他为了李翔华,等了一辈子,也放弃了一辈子。 他心中有个坑,填不平。 为了李翔华,他放弃了林枢。 也放弃了幸福。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认真,李翔华怔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等到回过神来,他脸上已经落了两行眼泪。 李翔华觉得喉咙被什么卡住了,像缺水的鱼,憋得无法呼吸,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也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只是看着柳应年,他的心就痛的无以名状,说不出来的悲恸。 他伸出手,想碰触柳应年的脸,可是手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 柳应年鼻头也酸了,眼睫毛湿润润的。 他在梦里无数遍都梦到这样的场景,他站在李翔华的面前,拍着胸脯吼着李翔华——我这里装了你一辈子,可是你呢?!你去哪了?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可是李翔华真的在他面前,他真的回到过去,也只能告诉他一句: 这里,装了你一辈子。 柳应年抽了抽鼻子,闭上眼,把汹涌而出的泪意都逼回去。 现在怪李翔华有什么用。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感情放的太深,无法收放自如。 柳应年拉过李翔华停在半空中僵住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帮我背好他。” 李翔华点头,不言不语的的帮他把霜扶正。 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情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掉,柳应年的眼睛不会骗人,他放在眼底的情绪灼伤了他,让他心潮翻涌,久久不能放下。 “答应我,活下来。”柳应年背好霜,在李翔华拉住他的一只手,准备带着他们瞬移的时候,说出了这句话。 李翔华看着他。 “我不管你们的任务有多危险,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活下来,一定不要死。” 活下来,只有活着,你才对得起我死去的一辈子。 …… 李翔华张着结界,带着柳应年和霜才瞬移出酒店,浮在半空,精神力就严重吃紧,他一咬牙,如果能再撑一个大瞬移,也许今夜他们可以平安离开。 “嘭!” 李翔华的二次瞬移撞在另一层结界上。 他身形一晃,柳应年和霜差点从半空中跌坠下去,两人挂在他一只手上,身体摇来晃去,看着就十分惊险吓人。 柳应年的惊叫声卡在脑门顶上,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忍住没叫出来。 李翔华把他拉上来,勉强用结界维持住三个人的高度。 “姬家四位族老同时出马,不嫌阵仗太大了吗?”他冷冷的看着周围四个各自坐镇一角的人影,“如此兴师动众的从西南区跑到东南区,在杀手盟的地盘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扰乱老城治安,姬伯阳未免也太不把杀手盟当一回事了,他就不怕杀手盟和你们姬家闹起来?” “放肆!我姬家家主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辈能直呼的?”正东方向的长须老头一个大挥袖,劲风直扑李翔华,生生把李翔华逼退三步。 “佣兵城的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正西方的胖老头不满的重哼了一声。 “没大没小。”守在正南方的魁梧壮汉也哼了一句。 “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把人拿了杀了就是。”正北方向的矮老头道:“小子,你是识相点,直接把人交出来呢?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我们几个老家伙亲自动手?” 李翔华紧紧抓着柳应年,冷眼扫过四人,“佣兵城虽然是姬家在背后扶持,但也不是姬家开的。你们想拿我佣兵城的人,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仗着人多年纪大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趁人之危,以多欺少,以长欺幼,以强欺弱,亏你还有脸说得这么沾沾自喜,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个什么?你也知道是废话,还说这么多,想动手就直接上,要打就打,干脆点。” 他嘴上说的冷硬不屑,实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四周气流都随着他的战意发生了改变,绕着他转了起来,风刃也被他握在了手上。 矮老头也不生气,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般道:“小子说这么多话是想拖延时间等那个佣兵城的小子来救你们吧?别想好事了,他可比你有眼色多了,早带着他儿子跑了。” 李翔华在心里把林茂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却越发冷峻,沉着脸说:“四位要是想动手,早就动了,我一个人还能护得住他们两个不成?你们难道不是在故意拖延?难不成还真要我把他们拱手送上才肯罢休?” 正东方的长须老头道:“还用得着我们动手吗?你以为你还能带着他们撑住多长时间?” 李翔华心中苦笑,这长须老头正说中了重点。 以他的精神力,能带着柳应年和霜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真要打起来,他哪里还能顾得上柳应年他们? 像这老头说的一样,即使不用动手,光这么干耗着,用不了一时三刻,他的精神力也会耗尽,到时候别说柳应年和霜,连他都只能任人宰割。 李翔华冷静的看着几人,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既然这样,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四位这次奉命前来,想必是有任务在身,不知道四位的目的是?” “姬家的人自然是要带回姬家去家法处置,至于另一个人,”长须老头冷哼道:“以色侍人,乱了姬家和佣兵城的规矩,只能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李翔华和柳应年对看一眼。 果然,姬家设下这个圈套,打的就是一举两得的主意。 “不行。”李翔华当即一口否决。 “这可由不得你来决定。”胖老头又哼了一声。 “那由谁来决定?我不过是一个俗人,跟你们比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了刀山下不了油锅,害不了人,也杀不着谁,怎么就乱了姬家和佣兵城的规矩了?”柳应年忍不住出了声,这么大的帽子扣在他脑袋上,也不怕他脑袋太小撑不起来? 四位老者都没出声,但那不约而同露出的鄙夷表情已经非常能够说明问题。 柳应年太过熟悉那种表情,这才恍然,他想想自己背后的霜,再看看身侧的李翔华,扯了扯唇角,想笑,但笑不出来。 原来重点是以、色、侍、人。 也是,他不早就知道了吗,姬家那种军政出身的大族,姬伯阳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得下他的存在? 霜再不受重视,也是姬伯阳的儿子。 李翔华再任性,也是佣兵城的人。 他跟他们扯上关系,在姬伯阳那样的人眼里,就是以色侍人,罪不可恕。姬伯阳的儿子喜欢男人,这么大的丑闻,姬家容不下!姬伯阳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过让他回新城,他要的,就是他这条命! 静默之中,一个冰凉清冷的声音从柳应年身后响起。 “我来决定。”霜冷冷的睁开眼睛,长长上挑的眼角妖艳阴柔,泛着刺骨的冷光,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放他走,我跟你们回去。否则,我宁愿死在这里,这次的任务也绝不参加。” “霜?”柳应年侧头就看见了霜的脸。 四位姬家的族老脸色同时一变。 “这命令是你父亲亲自下的,我等不能违抗。”矮老头为难的说。 “那就等我回去,亲自跟他说。”霜寸步不让。 “我们要如何相信你会乖乖跟我们回去?”四位姬家的族老相互看了看,由长须老头问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四位族叔族伯还怕什么?”霜说着,拍了拍柳应年的肩头,示意他放下自己。 看见霜连自己站直都十分费力的样子,那四个老者方才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霜!”柳应年拉住了霜。 “我没事的,他毕竟是我父亲,佣兵城现在又有大事需要用我,他们不会伤到我的。你跟着翔离开,回到新城就没事了。”霜说完,朝李翔华略点了下头。 李翔华哼了一声。 柳应年看着霜,“好。” 霜用自己当筹码,他不能扯霜的后腿,只有按着霜的决定,他们三个人才能都保住小命。 霜的手从他手心离开,柳应年忽然用力的一扯,双手勾上霜的脖子,用力的抱住了他。 “打不过就逃。那个任务有生命危险,我要你活下来。” 柳应年的声音轻的连霜几乎都要听不见。 霜眼中的变化快的转瞬即逝,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应年!” 霜看着柳应年被李翔华带走,越来越远,眼看着就要脱离他的视线,不由大声的喊了起来,脚下也往前跟走了几步,但被四个族老拦了下来。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柳应年远远的回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跟霜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跌落,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亡可怕吗? 可怕。 可是很多时候,还来不及害怕,死亡就来了。它悄无声息,又干脆利落,害的人还没开始感觉,就已经结束。 …… 有人在他耳边大叫着什么,柳应年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和味道,像李翔华,但他不肯定那是不是他临死前的错觉。 瞳孔里最后映入的画面是霜不敢置信的惊怒表情…… 怎么到最后,他还是逃不开死亡呢? 明明已经重生了…… 不过短短的半年,不,半年都还不到的时间,这么短…… …… 李翔华有那么一愣神的时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回放着和柳应年有关的片断。 三岁那年,他被亲生父母抛弃—— “妈妈,那里有个妹妹!”“冷吗?”“这个给你围上就不冷了。”“你怎么不戴围巾也不戴手套呢?” “……我没有。” “那多冷啊,来,这个也给你。” “你不冷吗?” “我不冷,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妹妹啊!”“你要是冷就这样,像我这样,把双手放在嘴巴边上,呵一口气,就暖和了。” “年年!这孩子,一眼没看住就到处跑。年年,我们该回家了,跟小妹妹说再见。” “妹妹再见!” “……再见。” 十岁那年,他执行任务,某所小学—— “年年!”“走这么快干嘛,下一节是体育课,走两步就到了诶。” “是你走的太慢。” “今天放学去你家吃饭好不好,我想吃柳妈妈做的菜了。” “我也想吃解妈妈做的菜,你怎么不说去你家吃饭?” “真的吗?那我马上打电话回去,叫我妈做饭!” “白痴啦,现在离放学还早着呢。” “有什么关系?先准备着,说定了,放学去我家吃饭,不许耍赖!” “随便啦。” 十四岁,中学图书馆—— “我……” “……你看吧,我下次再借。” “等一下!” “嗯?” “我……我见过你,你是四班的吧。你叫什么名字?等我看完之后,就把这本书拿给你。” “……柳应年。你呢?” “我是二班的,我叫李翔华。” 一年以后—— “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交往吧。” 确立关系之后,柳应年带他回家吃饭,那年夏天—— “李翔华!” “什么事?” “我衣服拿错了!你去帮我拿一件干净的背心!” “哦!就来!” “干嘛看我,你想洗就自己去洗啊,衣服可以用我的……” “夏天要过去了,柳应年,我们来做点什么纪念这个夏天吧……”“我爱你,柳应年。” “我也是。” 瓷器声,惊叫声,巴掌声…… “孽子!柳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滚!” …… 天狼的私人诊所,手术室亮着红灯,天狼,流裳,还有水莲,佣兵城天团里最擅长医术和治愈系异能的高手全在里面,三个身价以亿计算的异能力者一起抢救柳应年一个人的命。 十个小时前,李翔华全身是血,哭成泪人,跪在三人面前,请他们救柳应年。 事实上,要不是李翔华精神力爆值,第一时间接住中弹倒下的柳应年,用瞬移把他带到这里,并且以自身的念力和灵力全部输送给柳应年、维持住了他最后一口气,柳应年早就死了。 这种情况下要把人救回来,以天狼三人任何一个人都办不到。即使三个人联手治疗柳应年,也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拼上耗尽精神力的代价,还不一定能把人保下来。 李翔华一动不动的坐在手术室外,低头怔怔的看着PVC地板,脸上全是风干的泪痕。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好的,坏的,都跟柳应年有关,还有他欺骗隐瞒的那些事情,他刻意忽略掉的、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去想的那些事,在漫长的等待手术治疗的时间里,他都想起来了。 那年夏天,在柳应年家里,以他的能力,本来柳妈妈和柳爸爸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们的事情,甚至一开始,他也没有想过要在柳应年的房间做禁忌的事情。 可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那一天,他们从书店回来,柳应年上楼就钻进浴室洗澡,他在卧室外面把买来的书一本一本的摆放在书架上。柳应年喊他帮忙拿衣服,他不小心带掉了几本书。其中一本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很出色的少年,他认识那个人。那个人是柳应年的好朋友解封珧。 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拿了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的置衣架,和柳应年打完招呼回来,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他不能忍受柳应年眼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即使是父母和朋友也不行。 他要当唯一,而不是之一。 柳应年洗完澡出来时,他坐在柳应年的床上,直勾勾的看着柳应年…… 他引诱了柳应年和他偷尝禁果,房门的锁也是他打开的,他算准了柳妈妈很快会上来送水果给他们…… 他故意让柳爸柳妈看见他们的事,好刺激柳爸在盛怒之下把柳应年赶出家门,因为柳应年太重感情,以柳应年的性格,只有让柳家的人彻底放弃柳应年,学校里也容不下柳应年,所有人都讨厌柳应年,最好柳应年一个朋友也没有,那样的话,柳应年才会完完全全的依赖他,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他连苦肉计也用了,随便找个地方打一架,挂一身彩回来,出现在柳应年面前—— “你怎么了?” “我也被家里赶出来了。以后我只有你了,柳应年,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应年,别放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 那是他做过的最对不起柳应年的一件事,也是他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他永远都不会告诉柳应年。 这是他死也要带到棺材里去的秘密。 柳应年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只有十年,可在他的心里,远远不只那十年。他从三岁遇见柳应年,到今年二十五岁,前前后后二十二年,那个人也在他心里存在了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过去,这个人变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他现在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争了,怎样都好,只要柳应年能活下来。 只要柳应年能活下来的话,即使在他眼中自己不再是唯一…… 或者…… 他最后选择了霜…… 李翔华肩膀抽了抽,头埋的更低,一滴豆大的眼泪掉在地板上。 …… 一个月后——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柳应年的病房里。 霜比上次和柳应年分开的时候瘦多了,依然一身特制的唐装,长发散在身侧,妖艳的眉眼透着拆解不开的冰凉霜华。 “柳应年……” 霜站在病床前,静静的看着男人。 他今天来是要告诉男人,他们即将远行去执行任务,归期未知。 “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我是说如果,你对我就是有责任的,我当然也是。你的命以后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还有你的一切,通通都是我的。” “你要知道一件事,如果只是作为情人,你可以有你的坚持,也会有你完全独立的个人空间,我绝对不会干预,也不会无理取闹。但要是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以结婚为目的的基础上,有些事情,你就必需告诉我,我也一定会插手过问。” “我不想还没开始就看到结束。也许你看惯了生死觉得一切都无所谓,随遇而安,生死由命,反正再危险的事情你都习以为常。可是我跟你想的不一样,我觉得有所谓。我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一边和我谈婚论嫁,一边可能连未婚夫的头衔都没挂上就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辈子音讯全无。” 柳应年说过的那些话,言尤在耳,可是说话的人却躺在这里,一直沉睡。 霜弯下腰,跪在病床前,单手抚上柳应年的脸,唇色冰凉道:“你不是说,想知道我去哪里,去做什么吗?你想知道的事,我全都告诉你。醒醒好吗,柳应年,只要你能醒来,我把我的一切,还有佣兵城的一切都告诉你……” 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柳应年没有一点回应。 那天发生的事,霜一辈子都忘不了,看着男人从半空倒下,他像被定住了全身,惊怒的无以复加,血液逆流,大脑里却一片空白—— 柳应年…… 那么远的距离,他以前从来不看在眼里,一个小瞬移就能过去,可是精神力耗尽后,却比银河系还要遥远。 他怔愣的看着柳应年身上喷出一堆血,李翔华把柳应年接住,两个人眨眼间消失在眼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这才惊醒过来,发疯一样叫着柳应年的名字,努力挣扎想冲破姬家四位族老的阻拦—— “柳应年!柳应年!柳应年!柳应年——!!!”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也可以像疯子一样毫无礼数的大吵大嚷。 姬霜,也有失去理智的一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应年!柳应年!柳应年!柳应年——!!!” 四大族老见他状若疯癫,同时收手。 他踉跄奔过去,向着柳应年离开的方向,却又被堵在坚实的结界之内,无论怎么撞都撞不开。 他用力的拍打着结界墙,撞得伤痕累累,两道血泪从眼眶滚出。 “柳应年!柳应年——!!!” “放我过去!” “柳应年!柳应年!柳应年!柳应年——!!!” 四大族老叹了叹气。 他被带回了姬家老宅,等着他的是姬家森严的家法。 姬伯阳不松口说放他出来,谁也不敢私放他,姬行远也只能隔三岔五去悄悄的告诉他柳应年的病情。 他慢慢的冷静下来。 柳应年没死。 这样就好。 只要男人还活着,他什么都无所谓。 佣兵城的任务事关重大,姬伯阳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他总有机会见到柳应年的。 这个机会来的比他想的还要快,今天早上,御来见他,带来了佣兵城天团所有成员即将执行远赴“那边”的命令。 “柳应年。”霜握着柳应年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我明天就要走了,我答应你的事,恐怕这次要做不到了……” 不是他悲观泄气不想回来,而是,最新消息,前去探路的那批同伴已经全部陨落,就算他们去,大概也是凶多吉少。 他也想平安回来,但是…… 霜看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再睁开双眼的柳应年,像要记住他一生一世。 他还记得第一眼在翔的家里看见柳应年—— 很普通的人,被翔点了睡穴,躺在沙发上,翔给他盖绵被,把他保护在身后 “他就是你死活不愿意回来的原因?”“为了一个这么普通的男人,违抗我的召回令,翔,我很生气。” “没有下一次,霜。” “看来腾说的不错,你真的很在乎他。”“天狐军团的‘翔’竟然会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弱点,该说你是太自信还是太天真?” “我们的事情,和他无关。” “和他无关?现在说和他无关已经太晚了。从你违抗我的召回令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那一次,他差点杀了这个男人。 那时他又怎么想到他们之间的平行线已经产生了交集…… 后来,他把男人抓回佣兵城,和翔做了笔交易,答应在翔出任务的期间,替他保护男人不被御发现…… 逆风的儿子高烧失去神智,男人求他带小娃娃去医院—— “我保证,绝对不会趁机逃跑!” “两个小时。” “嗯,我两个小时内一定回来!” 怎么会有这种傻子,又不是他生的儿子,操那么多心……那个时候,他对男人的印象依然很差。 神英高中的那个晚上,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喝的烂醉的他们,两个人在一间教室里,等着天亮。 男人喝醉后说了很多话,平时的谨小慎微和沉稳淡然都变没了,一下子成了话唠,什么话都说,什么话也都敢说—— “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笑呢?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我见过的男人里只有一个人比你长得好看唉。”“我说几个秘密给你听吧?” “你醉了。” “没有,我还没睡着,怎么会醉呢?” “我告诉你几个秘密吧。” “……”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也是男人。” “那我也不是好东西。” “……” “你喜欢男人吗?” “……” 男人说了很多很多,淘淘不绝,好像要把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苦水一口气都倒出来,讲了很多他听不明白的事情。 他那时也醉了,坐在讲台下面,看着那个男人站在讲台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各种题目,一面黑板接着一面黑板,密密麻麻的写。要有多喜欢学校,才会在脑海里把中学的课程记得这样清楚?可是男人连大学都没有上…… 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酒精上脑,竟然会觉得那个男人认真的样子很可怜,很想安慰他…… 所以叫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在他开心回头,讶然的目光中,低头吻住了他。 那一夜,他什么都忘了,眼中只有那个男人…… …… 东方渐晓,旭日初升。 天狼第一个过来查房,拧开病房门锁,推开,眼前的情景让他脚下一顿。 霜趴在柳应年的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拉着柳应年的手。 天狼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看了看柳应年的一应数据。 他刚要转身离开,霜已经醒了,站了起来。 “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他差一点就见了阎王,能保住一条小命就够幸运的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现在只是身体机能恢复的慢,正在慢慢调整,再过几天,应该就能醒过来的。” 霜垂眸看着柳应年,问道:“流裳也在这吧?” 天狼抬眼看他:“你想干什么?” “让流裳来,封掉他这几个月的记忆。” “霜……” “我没给过他什么,就当这是我最后送给他的离别礼物。” 佣兵城的事也好,他的事也好,都只是柳应年漫长人生中的插曲,算不上什么好事,不如都忘了。 忘掉这些本来应该和他毫无关系的事。 醒来后,柳应年依然是原来那个柳应年。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个月后—— “咚咚咚”三下礼貌性的敲门声传来,柳应年从杂志中抬起头来,看见解封珧站在门口正冲他扬着笑,也回了一笑。 “今天怎么过来了?”柳应年问。 “明天你出院,没时间来接你,只好提前来看你喽。”解封珧提着一束花,笑的懒懒散散。 “不是叫你不要带花来了吗?”柳应年笑的有些无可奈何。 解封珧一耸肩,“我带都带了,你好啰嗦,和我妈一样。” 他把花瓶里开到荼蘼的的花束拿出来,丢到垃圾筒里,换了新水,又把自己带来的新鲜花束插了进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行程定了?” “有美薇在,你就放心吧,我家的贴秘那么能干,早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贴秘?” “贴身秘书。是不是比私秘好听?” “……你就乱叫吧。” 解封珧随意的笑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你真的不要紧吗?明天就出院是不是太仓促了?要不再多住几天,让医生再多观察观察?” 柳应年拒绝了他的提议:“哪里仓促,我都住了快一个月,再住下去,估计我身体都要发霉了。医生也说可以出院了,没事的。” 解封珧长腿伸了伸,斜眉看他:“你确定?” 柳应年点点头。 解封珧又盯着他问:“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柳应年怔了怔,“……嗯。” …… 三个月的记忆,说没就没了。 那天,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手腕上吊着点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怎么会在医院的都不知道。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他的大脑受到了严重刺激,又有过失忆前科,已经是习惯性失忆积留下来的惯性问题,好好将养,会慢慢恢复,但有可能会有部分记忆存在不清楚记不清或者模糊的现象,记忆断层,造成部分时间段的记忆永久缺失。 他也像医生说的那样,确实慢慢地想起来很多事情,上一辈子的,这一辈子的,李翔华的,林枢的……他都一点一点记了起来。 但总像少了什么。 李翔华再也没有出现过,前世的轨迹终究发生了改变,柳应年想这大概是因为他在前世李翔华跟他分手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沉睡的缘故吧,即便李翔华有心说分手,也没有人听。 柳应年依稀回想起来的最后记忆是洛雨打电话给他,他带着小林枢去了洛雨家,看见重伤的岳姓青年,并且发现了这个住在洛雨家隔壁的邻居竟然画了一屋子肖靖流的画像,惊讶之下,他取消了本来想要打电话向肖靖流求助的打算,转而打了解封珧的电话,让解封珧介绍个可靠的私人医生,挂上电话后,他感觉到不对劲,抬头发现一直不出声的小孩儿其实在跟他说哑语,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应年无数次去想那之后的事情,可是每次都想的头要炸开,脑神经好像都要一条一条的断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解封珧有一次看见他那个样子,差点吓掉了半条命,又是叫医生又是叫护士,后来还是医生直接给他打了镇定剂,他才安静下来。 解封珧气的把他大骂了一顿,说,“你以为失忆是闹着好玩的?医生都说不能勉强,要顺其自然,你他妈这么不要命,是想闹哪样?躺在床上抱头打滚很有意思吗?疼得脸都变形了要不是我来得巧你他妈今天就活活疼死在这里了!” 他靠在病床上对解封珧说,“对不起。” 解封珧余怒未消道,“道歉有用的话要道明寺那句名言干嘛!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你的命是你的,你自己不想要,谁也救不了你!早知道你这么急着找死,当初你还不如不回来,直接死在老城算了!” 柳应年表情一僵。 解封珧话说完就后悔了,“不是的,年年,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应年说,“我知道,没事的。” 可他却恍了恍神。 老城。 他丢失的记忆里占最大部分的就是他在老城呆过的那段时间。他只知道他是被人掳到了老城,在那边过了三个月,可是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的,发生了什么事,见过了什么人,他通通都忘了,忘的一干二净。 为什么他会被掳去老城? 他也记不得了。 甚至连他是被人掳去的这件事都是解封珧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问解封珧,解封珧也不清楚原因,又怕说的多错的多反而影响到他的病情,知道他真的记不起来了,解封珧更加不愿意提了。 什么旧地重游恢复记忆,解封珧才不理会,他只知道柳应年在老城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不然也不会落得脑部受到刺激失忆的下场。他恨死老城了,巴不得柳应年一辈子想不起来老城的事才好。 管他什么事呢,想不起来就说明不够重要。 如果真的重要,不管多久,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 他瞎费个什么心?什么心都不用费! 柳应年也问过解封珧,“李翔华呢?” 解封珧说,“他把你从老城带回来后,做了工作交接,递了辞呈,之后就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柳应年问他,“还有呢?” 解封珧扬了扬眉。 柳应年说,“他没说别的吗?” 解封珧说没有。 柳应年说,“封珧,我们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就像我骗不了你一样,你也骗不了我,他要离开,又怎么可能不留话给我?” 解封珧不说话了。 柳应年问,“他是不是说要和我分手?” …… 结果,他们还是分手了。 解封珧转交给他李翔华留下的录音磁带,很短的录音,还是那几句—— “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暂停,倒带,播放,暂停,倒带,播放…… 冰冷的收音机里一遍一遍的倒带着李翔华冷静无比的声音。 柳应年盯着收音机,茫然不知目的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他想,他的重生可能是失败的,不然怎么会避不开上辈子的命运?他越是不想重复历史,历史就越是惊人的相似,只是过程稍有偏差,上辈子是当面分手,这辈子是留言分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成。既没有反过来甩掉李翔华,也没有把李翔华成功留下来,甚至这一次比上一次混的还差,他连李翔华怎么走的都没有亲眼看见。 或许,李翔华有什么苦衷…… 前世,他抱了半辈子这样的信念,那么痛苦的坚持着,只要想到哪怕一点李翔华有可能回来找他的希望,想到李翔华离开他肯定是另有别情,他就不敢接受林枢,他怕他这边接受林枢,那边李翔华就会出现在他面前,那样的话,他们要怎么办? 他还想着,这一世,他带着未来的记忆,有这么大的优势,肯定可以弄清前尘往事,把当年的事情仔细查清楚…… 至少至少,也要改变李翔华和他之间的命运,最差的,也要换成让他来甩掉李翔华,绝对不让李翔华甩掉他第二次…… 可到头来,重生八个月,他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改变。 台历上的时间早就翻过了半年,李翔华也早就离开。两个月,李翔华已经离开了两个月,距离前世他们分手的时间也过了两个月,可这两个月,他睡了一个月,又养病养了一个月,什么都错过了。 柳应年怔了半天,突然就笑了出来。 这样的重生算什么? 还不如他妈的不重生! 他砸了收音机和病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啊啊的嘶叫了起来…… …… “应年?”解封珧的声音把柳应年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我又发呆了?”柳应年问他。 解封珧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也知道”的眼神,懒懒散散的道:“我都已经习惯了,你现在动不动就神游天外,不是发呆就是出神。要不出国去看看,国外的医疗水平比国内发达些,也许能有办法治好你的失忆症。” 柳应年含笑道:“还是算了吧,不用了,我又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三个月而已,像你说的,能有多少重要的事?该想起来总会想起来的,说不定我明天就能想起来呢。” “但愿真有你说的这么好运气吧。”解封珧可有可无的说。 “嗯,我的运气其实还不错。”柳应年笑笑。 他说真的。 什么事都要比过才知道。 和别人相比,某种意义上,他应该知足了。年轻的时候有李翔华相伴十年,后来的三十年又有林枢陪着他,他的一辈子,有这么两个人,可以回忆,可以怀念,已经比太多人幸运了。 何况他身边一直都还有解封珧在。 友情和爱情他都有。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和解封珧说。 …… 柳应年出院,解封珧出国,出租车飞驰在道路上的声音和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交织成为时光的背景。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柳应年还是想不起来那三个月发生的事情,偶尔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发呆,总觉得哪里少了一块,变得残缺不全。 可又不知道缺的是什么。 也许完全不重要,也许很重要。 他和李翔华几个月不在公司,解封珧打理的很好,三个秘书也有很大的功劳,为了兑现前言,他一回来就先放了几人半个月的带薪假。因为公司不能一口气缺太多人,他又承诺明年可以让三个高秘们轮流休长假,一人三个月,还给三人都加了薪,发了双倍月薪。 公司里新进的员工他也看过了,人事部培训过后留下了几个不错的,分到各部门里补充血液,叶朗辰汤美薇都有了新的助手,只是罗擎,他以前一直跟着李翔华,现在一时间也不好调配他的职位,把他调过来或者是划到解封珧那里都不合适,柳应年想了想,干脆让他暂代了李翔华的职务,算是提升了,反正前世这三个高秘们都跟着他们一辈子,都是公司的元老,汤美薇和叶朗辰早晚也要升职的,将来扩大公司后有的是地方给他们发挥拳脚。 还有洛雨和雷刑那里,他也专门去见了他们一次,向他们道谢,因为解封珧说他之所以能平安回来,洛雨和雷刑也都托了关系,他虽然记不起来了,但这么大的人情必须亲自去道谢。 雷刑那里还好说,请顿饭吃吃喝喝说说就过去了,而洛雨那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李翔华再次离开还是带来了打击,他也暂时没有心情再和洛雨提交往的事情了,有点沮丧,所以他和洛雨出来吃饭的时候,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告诉洛雨,不论他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做他的后盾。 有些事情,轨迹依然,有些事情,其实还是有了新的改变。 他想,他今生大概和洛雨做不成情人了,只能当朋友。 这种改变,应该是朝好的方向发展吧。 …… 周末他一个人去超市买菜,推着车子在生鲜区转来转去,手拿到一盒用保鲜膜包好的新鲜蔬菜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喜欢你做的饭菜……你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 柳应年猛地抬头往周围看,周围只有买菜的陌生人,不是已经有伴就是擦肩而过,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他最近工作量太大,有了点压力,再加上失忆的后遗症,所以产生了幻听? 下次去复诊的时候还是和主治医生问一问的好。 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吧,前世该记得的人他都记得,一个人也没少,无所谓了。 走了一圈,推车里也没放多少东西。 回到家,柳应年把买来的菜分类收拾好,看看时间,开始准备午饭。 切好的菜椒和肉丝整齐的码在盘子里,开了炉子,热锅倒油,正准备下菜的时候,门铃声响了。 柳应年关了火,出去按电话铃的时候才发现忘了擦手,手上湿漉漉的全是水,他按了开门键然后去拿纸巾擦手,弄干净后,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橙色大衣一脸苍白美的女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请问,这里是柳应年先生的家吗?” 柳应年错愕的看着这对既熟悉又陌生的母子,呆呆的点了点头。 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他再度和林枢见面的日子,和前世相同的时间,十一月二十七日。 恍恍惚惚中,直到梅笑把来意说完,柳应年还沉浸在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里,仿佛他后三十年的生活只是一场梦境。 梅笑这次来自然不是为了把儿子交给他,而是想通过他来寻找自己失踪的丈夫,林茂已经失去联系三个月了,这时间正好跟柳应年住院两个月出院一个月加起来的时间一样。 茶几上还是放着那封他曾经见过的信,内容也一字不差—— “笑笑: 见信如面。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我今生夫妻缘尽之日。 勿念。” 信末写着“若有疑问,可去这个地址找这个人,其人可信之。”并附着柳应年家的地址和柳应年的名字。 信封里的另一张纸,是一张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男方姓名签字栏上填写的正是林茂两个字。 屋里的两大一小都在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这种事情,无论怎样,都是尴尬。 柳应年和梅笑根本就是陌生人,前世也只见过两次面,想来梅笑也是走投无路,忽然收到这封信之下,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找过来,她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想在柳应年这里得到丈夫的消息。 可是柳应年能告诉她什么呢?说你丈夫和我男人一起私奔了?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和孩子,他说不出口,前世说不出口,这一次也一样说不出口。且不说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内情,单只她是女性,是一位母亲,他就做不到合盘托出,活生生在她的伤口上再添一把刀子。 “我听林茂和宝宝都提过柳先生,知道他们父子都很相信柳先生,”女人眼底覆盖轻愁,“我丈夫既然这么相信柳先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去哪儿,怎么联系他?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就算他要跟我离婚,也要当面把话说清楚才对,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几句话,说的不明不白人就消失了,算怎么回事?我实在放心不下,也实在不甘心。” 是啊。 一个两个都这样。 留下几句话就单方面的结束了双方的关系,却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做,让被留下来的人要怎么想,又怎么才能走出这段阴影? 谁是真正的坚强永不受伤呢? 谁都不是。 他曾经为此而气过怒过恨过怨过,现在却只有深深的无可抗拒感。 假如没有接触过林茂,他也许还是无法释怀,可是这辈子他才回来就接触过这个人,几次的相遇已经让他对林茂这个人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那样的男人是不会轻易的抛妻弃子的,怎么想,这里面都有问题,只是他们没法知道而已。 …… 有了第一次见面,就有第二次见面,第三次…… 也许剧情真的有改动。 他跟梅笑不是前世的只见过两次,梅笑也没有见过两次面后就自杀在医院里,他们偶尔会联系一下,周末在外面吃个饭什么的。前世他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梅笑,因为那时心结太大,反而什么事情都一无所知。这一次他主动约了她几次,问了些一直困在心中的疑惑,比如林茂明明有那么大一个家族,老城的林家谁都不敢小觑,为什么却弄的像个孤儿一样,也弄清了梅笑的身世,她确实是个孤儿,不过有养父母…… 梅笑说林茂自己不愿意回林家,林枢也不喜欢林家,林家不适合林枢生活…… 她还说了跟林茂差不多的话,说林枢很少对别人像对柳应年这样,没有那么大的排斥感,让她也很惊讶…… 可是梅笑最后还是死了。 …… 两年后—— 柳应年出席了梅笑的葬礼,公墓石碑上刻着梅笑的名字,来的人大多都是她的同事,梅笑是因公殉职,在出任务的时候为了救一个路人死的。 雷刑走过来拍了拍柳应年的肩膀。 如今,柳应年已经是梅笑的朋友了,他和雷刑、梅笑交情都不错。 这两年来他劝了梅笑很多,从有意劝她去做身体健康检查,到查出来她已经胃癌晚期,他劝解她要想开些,要爱惜自己的生命,也要多想想林枢,孩子太小,太需要母亲了,问她难道就舍得让林枢做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话有点效果,反正梅笑没有自杀,只是拒绝接受治疗,每次一跟她提治病的事,她就笑着绕开话题。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坚持。 她为了林枢多活了两年,却还是逃不开死亡的轨迹。 柳应年拉着小林枢,看着梅笑的墓碑,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一下。 重生,也许真的会改变一些事情,虽然这改变很小,但也是改变,哪怕一点点的改变也好,比起前世,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在改变,不是吗? 至少梅笑多活了两年,林枢也多得了两年母亲的照顾,和母亲的回忆也会多一点,将来回忆的时候,想念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温暖。 六岁的林枢个子长高了些,也更可爱更漂亮,还是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话也不多,眼中没有别人,看上去乖巧,其实很固执。 学校放暑假,柳应年把林枢带到公司,让小娃娃在他的办公室里写作业,或者看书,林枢几乎不看动漫画,他看的全是一些柳应年看都不愿意看的书。 柳应年给他买了一本新华词典,林枢早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字典,看书时遇到不认识或者不懂的字词,会问柳应年,也会翻字典,柳应年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懂,但小孩子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会自己玩自己的,就已经很好了,实在不能要求太高。 当然,林枢也有撒娇的时候,也会装柔弱,还会和他闹小别扭,柳应年太熟悉他,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怀念前世的林枢,一边在失神中唏嘘着,一边熟练的给小孩儿顺着毛捋,一边还能分心做点别的事。 未来的事,还有很漫长的几十年,有些事,不必急着现在就做决定。 他想,顺其自然吧。 …… 公司的事有好有坏,有顺利的,也有栽了跟头的。 跟肖氏合作开发的项目自然不用他多担心,抱着这么粗壮的大腿,想翻船都不太可能。不过年华鼎盛毕竟是以风投为主,有时候看走了眼,难免会吃个大亏,解封珧忙得焦头烂额,天天找他抱怨。 这个时候,他就想起来前世也有过这么一档事,但是时间太久远了,如果不是再一次的发生了同样的事,他还真想不起来。 公司最困难的时候,解封珧几乎要打破他自己立的誓言,准备动用解家的资源来填补年华鼎盛的缺口,好像就是那个时候,有一家外资企业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几乎是无偿帮助了他们。 柳应年还记得那时候,他跟解封珧不知道有多感谢这家外资企业,开玩笑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他们头上,竟然让他们捡到了这么大的便宜。 只是后来这家外资很快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人知道原因。 昙花一现。 这次那家外企也如约而至。 解封珧跳着笑着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柳应年也很高兴,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考虑去向肖靖流求援了。 人情债还是能不欠就不欠的好。 也许那家外企就是他的仙女教母,它的出现只是为了帮助他的也说不定。 有时候,人品好也没办法。 他的生活就在这样重复又有些变化的轨道上,日复一日的过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未知电话,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剧情发生了—— “你好,请问是柳应年先生吗?” “我是,请问哪位?” “这里是老城私人疗养院,是这样的,有位在我们这里诊疗了两年的病人,他的监护人有事要离开老城,不能继续照顾他,所以转交了监护权,在新的监护人一栏上填了您的联系方式,我们疗养院想确认一下,您是否真的是这位病人的亲属,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监护转交?” “病人?谁……?请问他叫什么?” “病人的名字是李翔华。” 柳应年在开车去老城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工作人员说的那些话—— “病人是两年前被送进我们疗养院的,送来的时候已经丧失了认知能力,完全昏迷……处于持久植物人状态……至今没有恢复意识……” 植物人…… 柳应年深深吸了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他到死都没有等来的人没有等来的消息…… 终于…… 有了消息…… …… 疗养院里有保密协议,柳应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唯一得到允许的是,他可以把病人接回新城。 老城太远,他来回跑照顾太不方便。 柳应年要上班,家里还有林枢要照顾,没办法直接把李翔华带回家,他几经考虑后,把李翔华安置在离他住的小区最近的疗养院里,这样也能方便他随时去看李翔华。 植物人脑苏醒的概率很低,柳应年专门去学习了相关知识,跟着护理也学习了如何照看李翔华的方法和注意事项,知道植物人对听觉刺激有反应,疗养院方面建议他可以多跟病人聊聊天、讲一些回忆,放音乐给他听,多和病人接触接触,这些都可以有效的帮助病人病情好转。 柳应年也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只看概率,他都不敢抱多少希望,只是把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到,平时他上班没时间去,就想了个懒办法,录了一盘磁带,把他们之间那十年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放在李翔华的病房里循环播给他听。 他周末休假的时候就会把李翔华接回家,家里专门布置了一个适合李翔华调养的房间,还买了家用吸氧器和一把高级轮椅,都是给李翔华用的。 解封珧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后,脸上一副想骂他但又强忍下去的表情,恨铁不成钢是个什么心情,解封珧就是什么心情。 林枢对这件事倒没多说什么。 柳应年开始还觉得奇怪,小孩儿怎么这么安分好说话,后来才明白,林枢哪里是没意见,根本就是气到懒得理会,林枢对李翔华有很大的排斥感,但碍于柳应年是他现在的金主,提供他一切吃穿用住,干脆就彻底无视了李翔华,只要柳应年做的不太过分,林枢连闹都不闹。 反正,有李翔华的地方,就没有林枢。 柳应年忙到没有时间再去想他失去记忆的那三个月,时间一长,他连他曾经失忆的事都淡忘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月的天,微凉,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柳应年从公司里出来,徒步去赴韩秋白和肖靖流的约。自从他们公司跟肖氏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这两人现在也和他成了偶尔见面的朋友,知道他记忆断层后,都表示了理解和无所谓,韩秋白虽然略有惋惜,但仍笑着说,重生的战友难找,柳应年只要不忘了他们都是老怪物就好。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柳应年在街角看见花店,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红色的玫瑰花,含苞待放。 ……送给你…… 他微微失了失神,对着花店的老板说:“老板,买一枝红色玫瑰。” 这些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花店就很想买一枝玫瑰花,脑海里总有个陌生的声音说着“送给你”…… 慢慢的,他就养成了买花的习惯。 沿着人行道,走过一条街,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颜色交换。 绿了红,红了绿。 再走过一条街,就是他们约好下午茶的地点。 “哇啊,快看,那个人头发好长!” “长得也好帅!还穿着唐装!” “我第一次看见有男人留长发能留得这么好看,你快看啦,他长得好妖艳哦,倾城绝色啊,比那些大明星都好看多了!” “真的耶!你看你看,他走过来了!越近看越觉得他美得也太逆天了吧!” “不过看上去很冷漠啊——” “大帅哥都这样啦,脸上都贴着‘生人勿近’……” 旁边有两个高中女生在不停的议论,兴奋莫名。 柳应年听到和没听到一样,长得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的生活已经跟爱情无关了。 至少,暂时是这样…… 长长的发丝从他身边擦过,女生议论中的那个男人走过了他的身旁,擦肩的瞬间,柳应年抬眼看见了那个人的长相—— 确实很美,很妖艳…… 完全陌生的一张脸,他从来没有见过,可是—— 心里某个地方无声的发疼…… 柳应年走出三步,忍不住回了头,对方好像也觉察到一般,一样停下了脚步,回了头,迎上了他的视线。 陌生的,冰凉的,询问的目光。 他们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但又陌生的像隔着一条银河。 谁都不认识谁。 柳应年回过神,朝对方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曾经产生过交集,然后各奔东西。 ※ 流年似水,太过匆匆,一些故事来不及真正开始,就被写成了昨天;一些人还没有好好相爱,就成了过客。 ——by林徽因 …… …… …… 远处,站在街对角的水莲垂头叹了口气。 腾说:“走吧。” 水莲跺着脚恨恨的说:“要不是我们……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她说完转身消失在原地。 腾也跟在她后面消失。 …… 柳应年到了约好的茶座,进了订好的包厢,肖靖流和韩秋白已经等在那里了。 “是我来迟,还是你们早到?”柳应年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韩秋白浅浅的笑了下,“我们都来早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看,还差十分钟。不过难得见到你来得比我们晚,有点意外。” 肖靖流替韩秋白续了茶水,瞅了柳应年一眼,“又买花?” 柳应年在他们对面坐下,笑道:“正好看到,就顺手买了,不买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心。” 肖靖流眼眸闪闪,不置可否。 韩秋白说:“过几天有成文竞的新电影上映,不过首映式在老城,那边的企业赞助的,你去不去?” 柳应年说:“那就不去了,我还是等着在这边看吧。” 肖靖流勾勾唇角,“还是这么排斥我们老城?” 柳应年无奈笑笑说:“不知道,打从心里就不太想去,从上辈子就是这样,看来这辈子也改不掉了。” 韩秋白和肖靖流交换了个眼神。 肖靖流随意的问:“不想改变一下?你总不能这辈子还和上辈子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柳应年笑道:“我倒羡慕你们,做了这么大的改变,连时代的历史都推进了。国内互联网和电子产业都要提前迎来新的格局,新城这边的发展也加快了脚步,你们也都在完全不同于前世的领域里做出了成绩。可我没你们那么大的热情和积极性,我只要能比前世活得时间长一点就行了,别的可没什么要求。” 肖靖流和韩秋白都笑了起来。 “你也不能永远避着老城,适当的来玩玩也好。”肖靖流说。 “看情况吧,说不定哪天就过去了。”柳应年笑笑。 “好啊,你来的话,我请你去吃美食,”韩秋白笑道:“新开了一家美食城,那里网罗了更多的特色美食,现在超级受欢迎。我是在哪里吃东西都无所谓,只要味道好就行,可是肖不喜欢路边摊和小吃街,嫌弃那里的东西不卫生,也不让我去,我只好也跟着瞎讲究了。你是不知道,老城排得上档次的美食我差不多都吃了个遍。” “……是吗?”柳应年回答的慢了一些。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韩秋白感觉到他的迟疑。 “小吃街……”他听着总有奇怪的熟悉感。 “小吃街也不错,也是数得着的美食胜地,五花八门,什么小吃都有。不过那里实在上不了档次,肖是从来不吃,我也是拍戏的时候去吃过两次。对了,你以前不是也去过吗?” 韩秋白这边说完那边就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对柳应年歉然道:“抱歉,我好像说了多余的事。” 柳应年怔过来,笑着道:“没事的,我早就想说了,你们不用太刻意回避以前的事,都过去这么久,我还没想起来,看来是想不起来了,不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害你们连说话都要注意这注意那,我才是不好意思。” 话都说到这里,肖靖流和韩秋白也就问开了。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肖靖流抬了抬眉。 “是啊,什么都想不起来,”柳应年给自己也续上一杯茶,慢慢说道:“就是偶尔有些声音冒出来,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事。” 他一开始还是有努力的,想要试图去恢复记忆,可是想到脑子都炸掉也想不出来,也只能放弃。 日月流走,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执著渐渐淡化。 他自己也由最初的非想起来不可,逐渐变成了想不想得起来都无所谓,没关系了,就这样吧,顺其自然吧,想不起来,对他的生活影响也不大。他也没有非想起来不可的理由。 临别前,韩秋白语重心长的和柳应年说:“不要什么事都顺其自然。有时候,顾虑太多反而会让你陷于盲目,看不清楚你自己到底最想要什么。你现在看上去,过得并不开心。算我多事吧,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他没有说的太直白,可是柳应年都听懂了。 青春朝气的美少年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如果不是把他当成朋友,韩秋白才不会多管闲事。 韩秋白的情,他领了。 林枢的班主任突然打电话给柳应年,他只得先走一步。 “下次多抽点时间出来,到我家去,我亲自下厨招待你们。”柳应年和他们招了招手,转身钻进了出租车。 韩秋白看着他匆匆离去的方向,目露担忧,“也不知道我这样多管闲事,对他是好是坏?” 头顶被一只大手揉了揉,肖靖流轻柔的笑笑,“你还有心思替他担心?我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韩秋白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我用得着担心?” 肖靖流拉着他的手往停车场走,“也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韩秋白哼了一声:“答非所问。” 肖靖流停下步子,拉近他,在他唇边落下浅吻:“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你用不着替他担心。该是他的,总归是他的,躲也躲不掉。” 韩秋白睨他,“你是在说你自己?” 肖靖流哈哈笑了两声,“这都被你听出来了?” 韩秋白淡淡道:“我只听出来,你是我的。” 肖靖流笑容张扬起来,美的颠倒众生:“我本来就是你的。” …… 柳应年赶到林枢的学校,听班主任说完事情经过,看了看几个被留在办公室的孩子,林枢单独一个人站在一处,其他几个孩子抱团站在一起。 柳应年沉下脸来,走过去,抱起林枢,扫了那些孩子一眼,冷声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比你们小两岁的同学,很有成就感?自己学习成绩不好,反而怪同学考得太好,这是谁教给你们的道理?我儿子是没有妈妈了,可他即使没有妈妈在身边,也知道自立自强,知道上进,知道是非对错!他没有母亲,可是他还有父亲!你们凭什么欺负他?倚仗的什么?你们到底是生下来三头六臂了,还是比他多一只眼?看看你们自己,你们是学生,不是街头的小混混!与其羡慕嫉妒林枢,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努力进步,迎头赶上!从小心术就这么不正,你们长大能有多大出息?!都想长成人渣吗?” 然后,他又对班主任道:“学校里现在的素质教育已经低到这个地步了吗?这件事学校里要是不好好处理的话,我们明天就转学。” 班主任连忙好说歹说,劝解了半天,什么小孩子不懂事啦,什么童言无忌啦,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啦,balabala说了一大通。 柳应年等到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到了,又坐下来和那些父母讨论了一番,这件事本来就是那些父母理亏,柳应年也没说过分,只是该说的话一定要说。 孩子的成长教育非常重要,也是一门很深的功课。 只要不是太无理取闹的父母,都能分得清轻重。 但也总有些家长,就爱无理取闹。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那几个孩子每个人罚写一份检查,公开向林枢道歉。 …… “你今天好凶。”林枢抱着他有脖子小声的说。 小娃娃长了身高,柳应年不能再一直抱着他走路了,学校离家很近,短短的一段路他背着林枢慢悠悠的走回家。 “害怕吗?”柳应年扬着唇角浅笑。 他也觉得他今天对那些孩子说话的口气过重,有点迁怒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浮躁。 “不怕,我觉得你很帅。”林枢斟酌了一下用词。 柳应年笑了出来,“以后在学校,要是再有人说你是没有妈妈要的孩子,你直接打上去,不要怕,爸爸给你撑腰。” 林枢闷闷的道:“他们一开始没说,只是说我测验成绩都是满分,让他们丢了面子,还说我作弊。我不理他们,他们就推我。” 柳应年说:“是他们做的太过分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理他们?要知道,有时候你多说几句话,也许他们就不会动手了。和别人打架,你开心吗?” 林枢蹭了蹭他的脖子,摇了摇脑袋,“我不想理他们。” 和前世一样的性格啊。 柳应年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不想理就不理吧。” 林枢iq高,前世就是跳着级读的,这次也是,他才六岁,已经读三年级了,班上的同学都比他大三四岁,林枢的性格又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难免会被同学排挤。 “要不要换个学校?虽然别的学校可能也会有这样的事情。找个素质教育高一点的,风评更好一点的,大概会离家远一些,但我会放心一些。你肖叔叔家赞助的萤光小学怎么样?听说那里还不错。”柳应年提议。 “那就换吧。”林枢没有任何异议,对他来说哪里都一样,如果柳应年觉得他转学会好一点,那就转。 “你今天头疼了没?”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西阳夕下,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柳应年背着林枢进了电梯,按下了他们住的楼层数。 像被传染了一样,林枢有时候也会头疼欲裂,柳应年带他去看过医生,医生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问题。 所幸并不频繁,平均一年会疼上一两次,但于性命无碍。 柳应年总是觉得这是他重生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不然林枢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这么个怪病?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林枢的将来…… 回到家,林枢去做作业,柳应年去做晚饭。 韩秋白无意中提及的事情到底对他还是产生了影响,柳应年一边切菜洗菜准备晚饭,一边放任自己去回想。 韩秋白提到小吃街的时候,他脑子里瞬间响起了好几道声音—— ……小吃街? 又是那个陌生冷凉的声音—— ……这种地方的东西不干净,吃了对身体不好…… 到底是谁? 一直在他的脑子里面说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假如不是韩秋白今天的提醒,他差点都要忘记这件被他刻意忽略掉的事情—— 他失忆过,在两年前,他丢了三个月的记忆。 没有人知道他那三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人来烦他,大家都很识趣的不提那三个月,他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 可是他已经不是前世此时的那个柳应年了。 他走过一遍漫长的人生,知道听说过也见过很多事情,经验告诉他,这些人越是特意的避讳着什么,越是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哪怕仅仅是靠着他脑海里那个时不时会冒出来的陌生的声音,他也能断定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不然,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又怎么可能会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呢? 但那也许并不是一段很好的记忆,可能在他的这些朋友眼中,觉得他不需要想起那些,才能过得更好。 他只能一个人彷徨着,在夜深人静中,反复一遍遍的去尝试回忆,想到脑汁都要逆流般的疼痛,多少次他从床上直接滚落到地上,又多少次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可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啊。”柳应年一分心,切菜切到了手指,钻心的疼。 他吸掉指尖的血珠,苦笑着想,他哪里是什么顺其自然,不过是在人前装作从容而已,其实他也有强求过的,只是无果。 韩秋白每句话都戳中了他的内心。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有人能够看穿。 他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韩秋白看到的却是他并不开心。 其实,也还好。 …… 次日上午,柳应年公司回家来拿落在家里的文件,看见他家门外地上躺着一封陌生来信,信封上除了写着“柳应年”三个字以外,什么别的信息也没有。 柳应年看了几秒钟之后,疑惑的把信捡了起来。 恶作剧? 可是能够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家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应该不会有人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否决了这个想法后,他回屋拆开了信。 信里有一张信纸,还有一张照片。 信纸上面是打印出来的某个他完全陌生的地址,柳应年只是看了一下就拿开了,但是当他看到那张照片上的内容时,整个人蓦然愣住了。 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往外就跑。 柳应年用力的按着电梯的向下键,拍了几下后,看着令人心焦的楼层数,实在连多一秒的时间都难以等下去,他改走安全通道,蹬蹬蹬蹬从楼梯下去。 下楼梯的时候,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本能的往下一层层的跑! 一口气冲出小区外,柳应年全身出汗,额角水珠大颗大颗的滑落,他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重的像是要连心跳都要一起呼出来,举目四眺,四周却除了零星几个路人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他想找的人! 说不上那种失落算什么,即使他心中早就知道这样奔出来也未必能找得到人,可是不做点什么的话…… 柳应年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表情复杂而忧伤。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笑容清浅;另一个人长发妖艳,美丽到了极致,给人的感觉也冰凉疏离到了极致。 …… 柳应年从小区传达室的值班人员那里打听到早上是有两个陌生男女进过他们的小区,女的模样娇小,穿着军装;男的淡眉蛇眼,穿着灰色风衣。不过再具体的形容门卫也记不太清楚了,奇怪的印象模糊。 女人的名字叫赫连水莲,男人叫端木腾。 柳应年对这两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照着这两人登记的联络电话打过去,对面全是盲音。 他不死心,又去了那天遇见那个长发青年的街边,可是怎么找都再也没有看见过那天那个男人。 他守在那里,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在街头四处寻找,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黑夜降临,也一无所获。 ……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只看见柳应年比原来更忙了。 忙着赚钱,忙着养家。 他那天晚上想了一整夜,能想的不能想的他都想了,然后得到结论,也许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执著去寻求答案又能怎样? 找到照片上的那个人又能怎样? 他家里还有两个祖宗,一大一小,都需要照顾,哪一个都离不开他,不管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李翔华,还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相信他的林枢,都是他无可推卸的债,是他的责任,他若理智,就不应该再跟任何人牵扯不清,哪怕那张照片上的人跟他真的有什么关系,也已经不是他该招惹的人了。 也许曾经有缘,可惜有缘无分。 他招惹不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柳先生,又来看李先生啊?今天来得可真早。”疗养院的护理人员在院子里微笑着和柳应年打招呼。 柳应年礼貌的含笑点头,“是啊,今天下午公司没什么事,所以过来的早。” 他经常出入这里,疗养院的护工们都已经认识了他。 进了疗养大楼,李翔华的病房在四层南边最里面的单人间。 “翔华……” 他推门进去,话音才出口,视线里掠过一抹长发余影,青丝在窗边划下半弧。 一闪即逝。 咦? 柳应年陡然一惊,再定睛看去,那里却空无一人。 窗帘随风轻轻飘动,病房里除了依然躺在床上的李翔华,什么人也没有。 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眼神一落,却看见李翔华的病床床头柜上,放着一颗大大的红苹果。 真的有人来过? 会是谁? 他心中起了一丝异样,那道青丝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轻易的想起曾在街边遇见的那个人。 柳应年摇头笑笑,晃掉脑中飘缈不切实际的联想。 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是他想多了。 而且,就算是真有人来看李翔华,哪有不走正门走窗户的道理?这里可是四楼,从这里跳窗出去,不死也要半残,谁会这么想不开? 苹果…… 大概是哪个护工放在那里的吧。 “翔华,有人送苹果给你呢,”柳应年笑着拿起苹果,在手里掂了两下,“也不知道是谁,你看见了没有?你也不知道醒一醒,谢谢人家。” 病床上的俊美青年紧闭双目,嘴鼻上套着氧气罩,对柳应年说的话毫无反应。 柳应年也不以为异,随手抓了凳子坐下,像往常一样陪李翔华聊天。 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 “……公司又接了几个考察项目,封珧前天就出国了……罗擎他们现在都已经完全适应了新职位,每个人都越来越出色……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听林枢的事情,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林枢在新学校受到了追棒,成了学校里的小名人,可是他还是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性格真是烂到了极点……” “至于我,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你肯定猜不到。我昨天带林枢去商场买衣服,遇见我妈和我弟弟了。” “我妈还是认不出我。她也在给我弟弟买衣服,那小子都长高了,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妈笑得可开心了。对了,她还和我说了一句话,她拿了两件衣服在我弟身上比划,问我‘小伙子,你觉得这两件哪件好看’,我告诉她蓝色的好看。其实我没说实话,蓝色那件我穿才好看,那小子更适合白色那件……” “对了,还有,今天早上……” 柳应年有一句没一句,平缓的说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天色渐暗,夕阳西斜,把病房外一道小小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 …… “外面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柳应年正在会议室里开会,忽然看见新提拔上来的实习秘书一身狼狈的推开会议室的门冲了进来,又速度关紧了门,死死的顶在门后。 开关门的瞬间,外面传来了一些嘈杂不清的声音。 “老板、外、外面来了两个人,说要见你,又没有预约,前台根本拦不住,他们上来,我说你在开会,他们根本不听,要硬闯,我、保安上去也全都被打在地上,躺了一片!他们就、就要过来了!”实习秘书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会议室里一片讶然震惊之色。 “知道是什么人吗?”还是柳应年沉得住气,惊讶过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是……” “嘭!”的一声,没等实习秘书回答,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挡在会议室门后的实习秘书差点被推飞。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走在前面,淡淡的眉毛,像蛇般泛着冷光的眼睛,就是他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锁上的会议室大门,进来后却不吱不响的往旁边侧了一步,让出身后模样娇俏美丽的女人。 “柳应年,我有话要和你说。”黛眉猫眼的女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紧身军装,趾高气昂的看着柳应年,“你是让这些人自己出去,还是我帮他们出去?” 柳应年连忙压了压手,安抚了几个闻声站起来的下属,“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你们先出去吧。” 叶朗辰几人互看了一眼,选择了相信自己的老板,应了一声后,依次鱼贯从会议室里退出。 淡眉蛇目的男人在所有人都出去后,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请坐。”柳应年道:“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模样娇小的女人根本不理会他的善意,板着脸瞪他:“你什么意思?” 她一上来就质问,神态仿佛熟稔。 柳应年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我们认识?” 娇小的女人被他问的一噎,转瞬勃然大怒道:“你管我们认识不认识,我就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柳应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好像认识他。 女人哑然半晌,气极反笑,“你不会连信拆都没拆就扔了吧?” 信?经她一提醒,柳应年很快就想了起来,惊讶道:“是你们?” 他万万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竟然会有人因为那封信找上门来,而眼前这一男一女,与当日小区值班门卫描述的形容又何其吻合?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封信和眼前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 “柳应年,我真是错看你了!”女人却丝毫不管他惊讶与否,直接扔出一叠文件砸到柳应年面前,怒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重感情的人,纵然翔当年那样骗你算计你,今日他躺在床上没有知觉,成了活死人,你也对他不离不弃!只看这点,我水莲佩服你!可是别人呢?你只想着对得起翔,有没有想过你还要对得起其他人?!有人为了你连‘自我’都抹消了,老娘把照片都给你送到跟前,你竟然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算你狠!” “不是他的错。”淡眉蛇眼的男人冷冷客观地说了句。 “闭嘴!”女人回头怒瞪了男人一眼,“我说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团长能变成现在这样?以前好歹还有一丝人性,现在就是个任务机器!我受够了整天一直任务任务任务任务!他能消停一下吗!从我们手脚能动了之后,三年了!这三年一天假都没放过!拜托!我们现在只是个普通人!那么高密度的任务会过劳死的好不好?我又不想当寡妇,难道你想当鳏夫?” 腾:“……” 水莲说完又一转身,直接走到柳应年跟前,抬手一个弹指弹在柳应年的脑门上,发出一声钝痛声,快的柳应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额头火辣辣的疼。 “最讨厌你这种爱逞强的人!什么都不敢要什么都不敢争自己不主动等别人把一切送到面前还一脸不要不要只知道装傻充愣的笨蛋!反正东西都给你了,你要怎么办你自己选择!机会就这一次,错过了你别后悔!老娘也不是天天做好人的!” 柳应年受到无妄之灾,捂着脑门,被她一连串的话说的傻了眼。 好凶的女人…… 他心里嘀咕着,视线不经意落在她扔过来的那些文件上面,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就愣住了,满脸愕然。 怎么可能? 这些…… 他一份一份快速翻看过,越看心中越惊。 这些文件全部都是财产转让!而且全是外文!并且每一份文件后面都附着翻译好的中文,可以让他一目了然的知道上面的意思! 这么多,全部都是! 他在这些文件中还看到一个眼熟的境外公司,和那家无偿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外资企业是母子公司。他曾和解封珧一起开过玩笑说,这家企业的出现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会?怎么会! 一页页纸翻过,柳应年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份文件上。 和前面那些文件一样,这一份文件后面也附有翻译好的中文稿。 不同的是,这份不是财产转让,而是—— “结……婚……证……” 柳应年困难的念出这几个字,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 “什么?你要去老城?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边?应年,你疯了吗?你三年前好不容易才能平安从老城回来,老城跟你八字不合,你去了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柳应年!你别趁我出国的时候胡乱下决定!……年年!!……” 好友在大洋彼岸咆哮,柳应年无奈的拿开电话,等到解封珧稍稍冷静才重新把电话移到耳朵边。 他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解封珧相信他不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只是有事情必须要去一趟老城确认一下。他再三向好友保证,一定速去速回,绝对不在老城多停留,一定会平安回来,这才打消了解封珧想要立刻回国的冲动决定。 他要去老城的事,之所以告诉解封珧,只是为了他不在的时候,解封珧在做决策的时候心中有数,而不是让解封珧担心的。 …… 溯澜江的风,一阵一阵,迎面而过。 柳应年开车穿过溯澜江大桥,江边的风景一一被甩在身后。 他知道解封珧说的对,他不应该这样冒然的就去老城,老城对他而言,太过危险,多少人告诉过他,当年他差点死在老城回不来,他虽然不记得,却心有戚戚,他这般惜命的人,明知道有危险,闪避还来不及,换作往日,是绝对不肯往危险上面凑的。 可是一想到那些财产转让声明,还有那份结婚证明的复印件,他又怎么可能坐得下去? 那张照片,那个地址,那些文件,所有一切在他脑海里翻腾着,像一把又一把的火,到处燃烧着,灼烧着他的脑海,他的心,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明白,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他一辈子都要活在后悔里。 “姬霜……” 结婚证上另一个人的签名,和“柳应年”三个字,并列一起,那样醒目。 那样陌生的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却意外的和照片上另一个人的感觉很合拍,好像那个人天生就该叫这个名字。 妖艳无双,冰凉如霜。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 他还能记起那次在街边擦肩回头时那人投过来的目光,那样陌生冰凉…… 那人,和他脑海里的声音,是同一个人吗? 只要一想到这些,柳应年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 一进老城范围,柳应年径直照着信上的地址直接拐向去北城区的高速。 进了北城区,过了繁华的北城中心,又是另一片天地。 远离闹市的风景区,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植被处处,天蓝水绿。山水之间,零落点缀着几处品质级高的园林住宅。 柳应年看着眼前处处陌生的景致,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心中起伏越大,即使鲜少踏足老城,他也知道这边是什么地方。北城区是老城林家的地盘,没记错的话,这一带属于高级私人领域,他前世有听人提起过,这种住宅大多是用来做人情的,能住进这里来的人,不是跟林家大有关系,就是林家想要拉拢或者不愿意得罪的人。 下了车,拿着水莲给他的钥匙,柳应年站在那幢别墅门前,做了个深呼吸。 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很干净的别墅,室内窗明几净,看得出来有人定期来清扫。 柳应年从踏进这里,脸色就不由自主的苍白,像是有人指引一样,他很快找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楼梯。 他站在边上,瞪着那处通道,迟迟没有动弹。 这下面有个地下室。 奇怪的,明明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他就是知道。 柳应年退了几步,返回客厅。 这里也一样,明明都是陌生的场景,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定定的看着客厅的单人沙发,脑中光影一闪,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那里,手中抓着什么,哭的不成样子。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他……” 柳应年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幻象出现的时候,他仍然有种受到重击头痛欲裂的感觉,大叫一声,抱着脑袋,痛苦的呼吸,拼命抵抗这样的刺激。 他说过这种话?什么时候?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手上抓着的是谁?那么熟悉的气息,到底是谁? 柳应年狂喘了半天,好容易才压下大脑受到的刺激,已经一身冷汗。 看来这里果然和他失去的那三个月的记忆有关。 他平复着呼吸,大脑对这里的反应太强烈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探查下去?可是现在离开更不在他的计划里,他既然选择了来这里寻找真相,就没想过空手而归。 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为此而困扰了三年,不想再困扰一辈子。 他等了很长时间,才等到大脑对这个环境适应下来。 脑海里很乱,一闪即逝的画面很多。 更多的是那个在这三年多来偶尔会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冰凉声音—— “学会爱自己有什么好处?我喜欢自己,你就会喜欢我吗?” “我想要你。” “我们约会吧。” “嗯,算是吧。他现在是我的人,和我住在一起。” “不需要。把你欠我的还给我就行了。” “错误不是一个人造成的。我对你负责的同时,你也应该对我负责。这么基本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你要一直装傻?” “不会了。你说的对,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我想就我们两个人一起看电影。” “你喜欢,以后我可以随时做这些。” “已经没事了。” “和我结婚吧。” “我喜欢你。” “柳应年,我喜欢你,你和我结婚吧。我会一直对你好。” …… 记忆的枷锁被冲开,呼啸而至的回忆像雪花一样,片片飞来,瞬间把柳应年淹没,失而复得的一段段记忆,重新回归。 失忆之前的三个月…… 还有更早之前,李翔华为了不让他离开消掉的他的那些记忆…… 甚至更早更早,早到上一世的三年前…… 原来,当年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曾经被封印过几次记忆。 原来,他们并不是毫无纠葛的陌生人。 …… 前世·佣兵城—— “你醒了?” “你是超能力者!” “你也不算太笨。” “翔华怎么了?你把他也掳到这里来了吗?” “看来翔什么都没告诉你。也对,以他的性格,要是告诉你反而不像他了。翔对你倒是很用心……” “你是谁?”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后来,李翔华告诉他,那人叫霜。 …… 神英高中—— “无酒不成宴,既然是欢迎会,怎么能少了酒呢?下面就请两位老师品尝一下我们带来的这些美酒,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宜!”学生张华召笑着说。 后来就是他们在喝酒,霜带着他躲妖躲到楼下的教室,他喝的醉薰薰的,霜也好不到哪里。 “你怎么不说话?”他说,“你怎么不笑呢?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我见过的男人里没有一个人比你长得好看唉。” “我说几个秘密给你听吧?” “你醉了。” “没有,我还没睡着,怎么会醉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不想听。” “你知不知道,李翔华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我都知道的哦,可是,我不能让他知道我都知道……他害的我那么惨,明明有父有母,却跟孤儿一样……我也是傻,这么多年才看出来当年的问题,可是已经晚了,我都已经这么爱他了,爱到离不开,恨不了……” “蠢。” “……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可是跟他一起吃苦,我也开心……他真心待我好,我也认了……人活一辈子,有一个人能这么爱你其实挺不容易的,你说对吧……人要知足……” “酒品真差。” 那天晚上,霜吻了他。 …… 他两世失忆的过程大概都差不多,只是细节处有不同,毕竟没有后来那三十年的人生阅历,那时他说出口的话,做出来的事,还都远远不够沉稳成熟。 那时,林枢还没有出现。 那个时候的他,心理素质也没有现在好,在面对很多事情上都很幼稚,思想和看法都不够成熟,闹了很多笑话,一次次的挑战霜的底线,也一次次的在李翔华和霜之间艰难的辗转求存…… 一旦打开那道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如海潮般的记忆画面就没有停止过。 一个个熟悉的人,一场场熟悉的对话,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从相见开始,到一次次的误会,争执,折磨,互相折磨,再到慢慢地发现,慢慢地了解,慢慢地心动,慢慢地越陷越深…… 直到最后—— 前世的他从半空跌落,耳边听着翔的惊叫,瞳孔里映着霜不敢置信的惊怒…… 然后,他失了忆,忘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醒来后一切如常,李翔华仍然在他身旁,告诉他,他只是摔到了脑袋,习惯性失忆,不要紧的。 再然后,李翔华生日的前两天—— “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高档餐厅里,坐在他对面的李翔华提出了分手。 而他,在后来的三十年人生里,一直不记得,曾经有个人,叫姬霜。 …… 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站在别墅外的水莲和腾面面相觑。 “我们是不是逼他逼得太狠了?”水莲担心的问。 “是你,不是我们。”腾一开始就不赞成再把柳应年拉下水。 水莲瞪他:“你再说一遍?” 腾:“……” “要不是我们在‘那边’的最后一战中,失去了能力,几年之内都恢复不过来,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做个普通人真是不方便!”水莲不满的抱怨着。 “能活着,已经很好了。”腾说。 水莲闻言眼神黯然下来,悲伤浮上眼底,她沉默了一会儿,也轻声的说:“……嗯,是啊,能活着,我们已经够幸运了。可惜逆风没有回来,他儿子还那么小,他却……” 还有御,还有流裳,还有天狼…… 比起再也回不来的那些人,他们这些能够活着回来的人,实在太幸运了。 腾又说:“别逼他了,要不是他提醒过翔和霜,说不定我们那次都得死在那边,我们应该对他心存感激。” 水莲叹气,“所以我才要帮他一把啊。” 腾:“……” 水莲眼角一飘,忽然瞟到一抹妖艳,顿时结巴起来:“啊,团、团长……不是,你别误会,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 长发妖艳的男人眼神冰凉的斜了她一眼,从两人身边走过,留下一句淡淡的:“谢了。” 水莲捂着嘴掩住惊呼:“团长刚才跟我道谢哎,他、他什么时候……” 腾也动容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地方,微张了嘴道:“团长的记忆是不是……” 三年前,因为柳应年,霜的心性上出现了很大的漏洞。 去“那边”之前,为了不让柳应年影响到他的状态,霜叫流裳在封印柳应年记忆的同时,也封上他记忆中所有关于柳应年的片断。 柳应年“遗忘”他的同时,他也“遗忘”了柳应年。 两个相互“遗忘”的人,形同陌路,所以才会在街边迎面不相识。 这件事,水莲和腾作为旁观者,一直都知道。 可是,霜刚才那句话,明明就是已经恢复了记忆的样子!要不然,一向冷淡寡言的人怎么会忽然说“谢”呢? 水莲和腾互看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然。 他们的团长大人,恢复记忆了! …… 柳应年蜷缩在地板上,身体缩成一团。 人怎么能这么痛苦? 痛的连心都在抽搐痉挛。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全部想起来了,前世,今生,李翔华,林枢,还有姬霜。 一直残缺的记忆中,原来还有个人,名叫姬霜。 “可惜你不愿意拍照,不然我们拍张合照也不错。约会不拍照,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上次我们就没拍。” “那就拍吧。” “……你确定你没有被别人附身?” “……” “那我要拍你的单人照。” “单人照有什么好拍的。” “你同意都同意了,管我拍单人照还是合照,反正你只要负责当模特儿就行了。” 原来,那张照片,是这么来的。 柳应年身体蜷缩的更加厉害。 窗外的阳光打大他身上,也照不进他心底的冷。他怎么能这么滚蛋,把一个人忘的这样彻底? “和我结婚吧。” “我喜欢你。” “柳应年,我喜欢你,你和我结婚吧。我会一直对你好。” 霜! 霜! 霜!!! 长发妖艳的身影从心底清晰的浮现,柳应年只要一想到自己把那样一个人,那样一段感情忘了整整三十年,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万个巴掌。 从来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他还以为,即使能够找到前世蒙尘的真相,他最多不过会为了前世误解了李翔华而懊悔。 原来,他还喜欢过一个人。 原来,他错过了这么多。 “霜……” 他喃喃的念着霜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喵~” 耳边传来一声老气横秋的猫叫声。 哪里来的猫? 柳应年抬眼望去,怔了怔,忽然间就忘了一切,翻身坐了起来。 一切恍然如梦。 泪水模糊了视线。 光线阴影中,一人一猫静静的站在那里。男人长发妖艳,一身唐装。猫有尺许长,青春正盛,懒散中透着傲气。 “好久不见。”冰凉的声线响起,一如既往。 ※ 所以,许多看似拥有的,其实未必真的拥有。那些看似离去的,其实未必真的离开。倘若因果真有定数,有朝一日,该忘记的都要忘记,该重逢的还会重逢。 ——by林徽因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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